书名:专注洗白三十年[快穿]

54.贰.相见

    东海航行,至少一月。

    而容青不知,一月,便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域,妖魔铃身影又现,蛰伏沉寂多时的妖邪忽尔倾巢而出,却像是准备多时。让正在喘息恢复了元气,略微放松的各门派措手不及。

    魔兽凶潮打头阵,以楚离为首的众魔修魔物,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血染大地,却若势如破竹,战无不胜。那些个魔物,竟个个都是元婴后期以上的修为,更有疯魔了自爆的,都是可怖至极。而楚离,冠着魔尊麾下左使的名号,竟也已达到大乘后期,实力骇人。

    灵山派与众门派立于坚守抵抗的颓势,紧急协商会议。灵山派掌门仍在病榻,沈卿一独当一面,扛起危局,带领联盟的各派弟子修士,居然维系住了一时的局面,虽仍死伤惨重,但总算死咬牙关坚守住了阵地,而非被一步步推进战线。

    战况紧急,各派供奉的老祖都出了关,有两三个大乘初期或大乘中期,都是拖着寿命将近夕阳落山的躯体来到战场,帮衬后辈,撑起了一片天。其间,沈卿一和楚离,始终没真正对上。都似有意无意地错开,只不知是天意,还是事在人为。

    其间喘息之机,沈卿一匆匆给容青报信,让他速归,并向蓬莱岛求助支援。却得来消息,说蓬莱岛也已深陷水火,与毕飞沉为首的一众魔修,开了战。

    两方战场,皆是昔日同门反目,仿若宿命。

    沈卿一笑了一声,同容青道了句祝安好,而后饮尽了一壶酒,提了剑重新奔赴战场。

    这一次,他终遇到了自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兄。

    却并非是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情状。沈卿一万万没想到,楚离会救了他。

    灵山派中,虽严密排查,但仍是有弟子中了妖魔铃的蛊惑。沈卿一只顾着布符阵施术法,一时不察,浑然忘了自个身后。

    直到一柄冷冽的剑穿过肩胛,他才恍然回神。身后的弟子,穿着灵山派的服饰,名不见经传,只一双眼眸若血,浑然入魔,居高临下模样。而他甚至不太记得这个弟子的名字,只随意叫了这一个弟子前来帮衬打下手。

    这复杂玄妙的阵法,正是众人最后的机会。秘府一役,各门各派损失无数天骄精英,妖魔铃祸事后,更是只留下许多老弱病残,本就实力大大下降。而魔修蓄谋已久,来势凶猛,竟似要掀起第二次仙魔大战,不同的是,当年仙魔势均力敌,最终两败俱伤,这次,却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屠杀。为今之计,实力不如人,只能另辟蹊径。而,容青那边自身难保,也早已指望不上。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沈卿一一手护持着符阵,灵力不绝地流失,却全然脱不开身解决了那弟子,否则一切将功亏一篑。

    千钧一发之际,沈卿一咬紧牙关,竟将生死置之度外,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无数驳杂念头,最终只剩下淡然的平静,他冷冷地看着那灵山弟子。还有机会。只要再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可以了。

    然后,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太痛。灵山派素来一心钻研符术,曾经被那楚离当成小师妹处处护着的沈卿一,何曾受过这种伤和痛。

    正当时,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愿。剑刃出鞘,银光璀璨,血光飞溅。那灵山弟子的头颅,应声而滚落。而地上的红色符纹亮了一瞬,又隐没在暗沉的土地中。符阵已成。沈卿一如释重负般垂下手,却又攥紧,指甲深陷肉里。

    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可闻,伴着那剑尖划在地面上的刺耳粗砺声。一步一步,慢慢近了。

    沈卿一认得那柄救了他的剑。可他宁愿就那么死在那灵山弟子的剑下。

    那柄剑,银光冽洌,剑刃锋利,饮过无数鲜血,却仍温润如玉,犹若峰间雪,崖下湖。浩然正气长存,便无惧妖邪鬼怪。这样一把,洞穿世界的剑君子剑。

    刀光剑影间,是曾经世人最津津乐道的名字和故事,高山仰止,阳春白雪,正道楷模。灵山派的君子剑,楚离。

    届时,沈卿一已因失血过多,灵力耗尽而意识昏沉,若非指尖沾染的鲜血温热,恍然看见那道剑光,他几欲以为身在梦中。

    来人一袭灰色衣袍,朴实无华,却气质卓然,依稀是曾经模样。和当初他重伤师尊,叛出灵山派那一天,是同样的装束,同样的模样。宛如时光倒转,可早已物是人非。

    “你来杀我”沈卿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分明狼狈不堪,满身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仍满不在乎地轻笑。

    “不。”面容俊朗深邃的男人垂下眼眸,忽尔轻叹一声:“我怎舍得。”

    却是柔情蜜意,让人毛骨悚然的语调。与此同时,又有万钧之力,狠狠压上沈卿一的背,如几座大山从天而降。这便是大乘期的威压。如同天堑。

    沈卿一不察,在这绝对的力量下,瞬时被迫伏在地上,但他却不愿匍匐进泥里,向这人俯首称臣,于是双手死死抠着地上泥土,满手鲜血。五脏六腑仿佛被移位,他都生生受着。而后径自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呵。”

    冰冷的剑贴上他的脸颊,强硬的迫使他抬起下颌。

    “这么逞强做什么。”楚离眸色幽玄。

    “我当初就该杀了你。此役,筹划千年,本该势如破竹。天元大陆,也应该早已被黑暗侵袭。却不料,有了个你沈卿一,带领诸蝼蚁负隅顽抗,麻烦至极。”他的声音冷了起来,满是厌恶烦躁。

    “不过”竟是喜怒无常。一下子又愉悦起来。

    “你不是也很喜欢鲜血么。杀戮,血液。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呢。”楚离俯下身子,磁性微哑的嗓音充满蛊惑,在沈卿一耳畔低语,如同恶魔的低吟。

    他含住他的耳垂,舔舐挑逗。

    “卿一,我真的喜欢你。”

    沈卿一垂着头,优美的肩颈线条流畅,宛如濒死的天鹅。他身子微颤:“滚。”

    “你不是楚离。”

    “我当然不是那个胆小鬼。可是你也不能说我不是。再说,这样的我们很般配不是吗你从前讨厌的,不就是他的假仁假义,满口仁义道德,动辄为天下苍生”

    鲜血。妖冶美丽。令人着迷的温热。

    “你现在可以杀了我了。”沈卿一闭目。竟是忽然万念俱灰。

    那人忽而没了声音。

    末了,唇上传来温热触感。一触即离。

    “我说了,我不杀你。”那温柔平静的语调,依稀还是当初那个处处护着他的大师兄。

    “今日,本尊,没来过这里。”

    男人淡漠道。沈卿一再睁开眼,果然已是空无一人。

    你会后悔的。

    沈卿一想。

    可那温柔太真,让人泥足深陷,留恋不舍。

    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长发如瀑落下,沈卿一垂着眼睑,长睫翩跹间,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微凉。

    冷血冷情,连泪都是冷的,失却温度。

    儿时父皇死的时候,他没有流泪。和宫人们分别的时候,他也不曾哭,师尊死的时候,他亦没有落泪。从前是不懂,后来是不能。

    他这一生,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在少年楚离面前,一次,便是如今。好在那人已经走了,左右看不见。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沈卿一咽下喉头腥甜,慢慢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灵力干涸,连符咒那点微末灵力也不能使用。

    他手掌一翻,拿出了一个聚灵石。用本就血肉模糊的手生生将那灵石捏碎。暴虐的灵力瞬间充斥浑身经脉,波涛汹涌排山倒海而来,疼得撕心裂肺。

    沈卿一面上却若无波,他深吸一口气,催动了瞬移符,回了灵山。

    他去了楚离的洞府,满是尘埃,仿佛那些如蒙纱雾的旧忆。他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而后坐在空无一人的石床上,开始喝酒。

    那酒,烈而呛,又苦而涩。如刀子入喉,烧辣异常。

    沈卿一昂着下颌,也不管自己满身的伤,几乎燃烧起来的经脉,将那酒悉数饮尽,有些许清液从沿着唇边、下颌流下,湿了衣襟,沾染伤口,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却浑然似已经麻木。

    饮尽后,沈卿一摔了酒壶,哐当又刺耳的一声响,那自楚离离开后,他一直不离身的酒壶四分五裂,已无全尸。

    沈卿一擦干唇边的酒液与鲜血,起身,决绝地离开。再没回头看一眼。

    天色暗沉,连半颗星星也无,更遑论被重重乌云遮掩的明月清辉。沈卿一只身去往无霄的墓前,跪着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枯坐了一夜。

    无霄山寂静,此时竟只剩下沈卿一孑然一人。

    没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这灵山派一代至尊门下留下的最后一个弟子,到底想了些什么,又经历了怎么样的抉择,怎样的痛苦和煎熬。

    不日,仙魔定下约定。于灵山派前的庆殊山决战。

    正是那日,沈卿一布阵之地。

    腥风血雨的最后一役,就此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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