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建筑的楼顶都种着花,其中以三角梅居多,有些人家的三角梅茂盛得攀墙过户,在沉寂中艳丽绽放。南亦和戎阳凭着记忆一家一家看过去,这条街上人不多,好几栋房子的家门都开着,有些房子前坐着三两老人家,再远些有几个小孩在玩跳绳,两人路过时,人们只闲闲地看他们几眼,倒也没太在意。
“是那家吧”戎阳突然往斜前方指了指。
南亦也注意到了,抬头望了好一会儿,点头,“应该是。”
戎阳快步走到大门前,两边看了看,在右侧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门铃按钮,啪地一下按了下去。
铃铃铃铃铃
震耳欲聋的铃声连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楼上随即传来哒哒哒哒的脚步声,接着一道娇滴滴的童声在上方响起“谁”
两人一愣,赶紧退了出去,仰头望向二楼阳台,一个扎着两根小翘辫、皮肤晒得暗黄暗黄的小女孩忽闪着一双单眼皮下的眼珠子,歪着脑袋打量下边的两个陌生男人。
这些独栋建筑的阳台都特别宽阔,加上楼层高,跑上跑下麻烦,是以这里的人听到门铃响不流行直接开门,都是在楼上应门。
两人仰着头,戎阳喊道“翟俊彦在家不”
“翟俊彦”那丑萌丑萌的小女孩疑惑地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认识”
“笑笑,谁呀”屋内有一道女人的声音问道。
被唤作笑笑的小女孩回头,“说是找翟俊彦”
“你姨丈你都不认识了”屋里说道。
小女孩又疑惑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转头朝地上嚷道“姨丈不在家”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不”戎阳又问。
小女孩回头,“妈妈,姨丈去哪了”
“谁找姨丈呀”屋里问道。
“谁找姨丈”小女孩转头。
“他朋友。”戎阳说。
“他朋友”小女孩回头。
“姨丈去店里了,让他们店里找去。”屋里说。
“姨丈去店里了”小女孩转头。
两人对望一眼,心里想到了一处翟俊彦的工作一向是夜班,这大白天的去店里干嘛
不过,逃犯穿越后不搞点事情反而不正常,被折腾了这么久,他们也习惯了。
两人无暇猜来猜去,戎阳谢过小女孩后,两人就调头朝翟俊彦的工作场所进发。
翟俊彦上班的地方,叫做“天上人间”。
“天上人间是全国连锁吗”远远看到“天上人间”的招牌后,戎阳嘀咕道,“怎么全国各地都有它”
而且目测历史悠久,从20世纪一直延续到21世纪,这四个字所代表的产业链不仅没有没落,反有日益繁盛的趋势。
南亦看他一眼,“你这么清楚”
“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戎阳不屑道,“你这种动不动就去洗浴中心的人装什么纯洁”
南亦不置可否,“走吧,进去看看。”
这所天上人间白天也开着门,但不营业,他们只做夜场,这会儿一群生力军都还没出现,店里只有零星几个负责整理账务、打扫清洁的工作人员。
“你们好,”两人进门好一会儿才有个正在扫地的年轻女服务生留意到了他们,赶紧走过来,看到两人神采奕奕,玉树临风,声调便更殷勤了些,“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个人,”戎阳说,“翟俊彦是在这里上班吧”
服务生一听到翟俊彦这三个字,脸上当即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犹疑了片刻,才回道“你们是翟翟先生的什么人”
“我们是他堂兄弟,”南亦抢话道,“来这里之前跟堂哥联系过,他让我们到这来找他。”
服务员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小心地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往他们的方向看,才说道“翟先生半个月前就走了。”
“走了”南亦一蹙眉头,“你是说他辞职了”
服务员点了点头。
“他去了哪”南亦又问。
“我也不清楚。”服务员说。她跟翟俊彦不熟。
南亦和戎阳对望一眼,知道在这里很难再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强求,跟服务员道过谢后,便走了出来。
两人站在街头,午后阳光和煦,行人零散,“这又是一个有想法的逃犯啊。”戎阳说。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翟俊彦当年就是借着天上人间这块跳板起步,后来又经历大起大落,看来他这回是想从源头改变他的悲剧。”南亦说。
“容我掐指一算,”戎阳装模作样地捏了捏手指,“难道他去投奔他老大的死对头了”
“”南亦想了想,“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走起”戎阳说。
“走。”南亦说着就迈步。
翟俊彦的老大就是天上人间的幕后老板,姓关,人称关总或关哥。其时,天上人间是这个小县城里最豪华、最高档也最受欢迎的夜总会。这县城不过巴掌大的小地方,富豪屈指可数,真正夜夜笙歌地撑起天上人间的消费群体,说好听点是官商两路,说不好听点就是黑白两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上人间俨然已成为一个高级社交场所,要想接触这块地盘里最具影响力的角色,天上人间的那扇门就是第一道入口。
情报处的资料查得很详尽,这个关哥表面上是个商人,实际上是个黑社会,而且干的是最恶劣的勾当贩毒。关哥不是本地人,本来是邻省的,由于贩毒钱来得太快,关哥在老家不好呆下去,这才携款潜逃,挑来挑去,就挑了这么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小旮旯角落,刚好在这里有几个旧友,便让那几个旧友帮他牵线搭桥,一来就砸了一大笔钱把上头的关系打通了,随后以外商入资的名义搞起了娱乐行当。
这一年对于翟俊彦的人生是重要的一年。翟俊彦原本是个农村小伙,书打小读不好,便踏踏实实地种田。后来家里人和他都觉着这么种下去不是个办法,就让他只身来到城里投奔远房亲戚。翟俊彦也不知道自己在城里能干些啥,远房亲戚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翟俊彦却没能坚持下去。有一天,翟俊彦在路上偶遇一个打第一份工时认识的同事,那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春风满面,有心吹嘘,告诉他自己去了天上人间工作,又跟他天花乱坠地描绘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多么精彩,姑娘们多么美丽,客人出手又有多么阔绰,还活灵活现地模仿客人把一张张百元大钞揉成小球到处砸人的场景。翟俊彦出神地盯着他,仿佛那一幕幕黄金遍地、活色生香的画面就在他面前生生地上演着。
这一面过后,翟俊彦的心思就飘了,飘到了他未曾到达过的极乐之地,飘到了那个人人谈之艳羡的天上人间。
想法终于化为了行动,天上人间的员工流动性大,时常需要招人,翟俊彦很快就抓到了机会,诚惶诚恐地成为了天上人间的一个小保安。
那会儿,天上人间刚开两三年,正是最为如火如荼之时,各路达官贵人频繁进出,天天门庭若市。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关哥一个外地人,做点小本生意也就罢了,现在一做就做到了本地龙头一哥,这片市场就那么点大,蛋糕就那么几口,关哥将生意吞了九成,其他人可不就得喝西北风了
这么下去不成。
在生存的重压之下,团结的重要性凸显了出来,当地原先混乱不堪的大大小小各方势力很快暂且放下了前仇旧恨,组成一个临时联盟,决心一致对敌,这个临时联盟的头头,就是戎阳提到的那个关哥的死对头丁龙。
丁龙使尽各种招数,跟关哥明争暗斗了好一段时间,本想着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岂知关哥这只经验丰富的老狐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拿出了丁龙最比不上他的东西来解决问题钱。往上,关哥见缝插针地塞钱送礼,隔三岔五就请那群当官的来天上人间醉生梦死一场,美酒美女地供着,可比丁龙那些个小混混大方多了。上边的日子过得舒坦了,对关哥的一切动向便都很识相地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时不时暗中提点他一把。
往下,关哥更做了件毒辣的事,他明目张胆地拓展生意,从娱乐业延展到餐饮业甚至美容业,并声称丁龙势力下的人要想跟他混随时可以过来,他这里工资高福利好,保管比跟着丁龙有前途。这下子不少人着实动心了,这是生活,又不是在演古惑仔,这些所谓的小混混大多数都是穷人,跟哪个大哥都无非是想混口饭吃,肝脑涂地、至死不渝什么的,他们没这么浪漫。
丁龙的势力逐渐土崩瓦解,越来越多人意识到他们确实斗不过关哥,不如趁早看清时势,该干嘛干嘛去,肉抢不到,粥总能喝上一口,饿不死就还成。
关哥想通过隔山打牛让丁龙知难而退,丁龙却感到自己穷寇末路,被逼到了绝境。也不知那会儿他怎么想的,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五十多岁的丁龙放着近在眼前的退休生活不要,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却不过脑子的事儿。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