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不是鱼
贾环的东西送到贾珠屋里时,贾珠正躲在书房叹气。那个李纨,自己本来就不喜欢,以为她跟个木头似的。没想到反而是朵花,还是个食人花。刚嫁过来怯怯懦懦像个菟丝花,自己也喜欢,就任由她装柔弱赶走身边几个贴身婢女。反正那些婢女空有美貌,也没灵气。还不如等到鸳鸯、平儿等有名的大丫头出现,自己去求来再培养比这些歪瓜裂枣强。
只是没想到,这个李纨仗着自己怀孕,越发放肆,想要趁此机会压倒自己。可惜王夫人实在愚昧,自己前去旁敲侧击的告状,要她约束儿媳。王夫人居然听不懂,反而跟她好的跟亲母女似的,不都说婆媳天生是仇人的吗
大丫头婵娟带着东西款款而来,素云见了笑道“你这拿的是什么,老太太又给东西了”
婵娟将今日贾母房里的事当做喜事,一一告诉素云“老太太疼大爷,这样的揉碎烟霞给了大爷一半儿呢。还有杧果,三爷说这是南边进贡的果子。拢共就那么一筐。上至太后,下至皇子、公主们每人就那么一两个。皇后这是看大姑娘面上都给了三爷了。多少不受宠的娘娘见都没见过呢。老太太又都给了大爷,连老爷都没有呢。”
素云高兴道“这个是难得,我得将东西拿给大爷看看,叫爷喜欢喜欢。绊儿,你跟着婵娟姐姐去老太太屋里,替我们爷去给老太太磕个头。”
婵娟笑道“可不是,你快去吧。我帮你把绊儿带过去。”
素云用布匹把果子遮起来,准备送到李纨屋里。还没走几步,就被从书房出来的贾珠拦住了。
贾环看着丫鬟们抱着的东西道“这是什么东西,老太太又赏了什么”
素云一愣忙道“是老太太赏的。”
贾珠嘀咕道“平白无故老太太做什么又给东西。”随手翻了翻送来的东西,没想到看到了两个黄彤彤的果子。
贾珠心中猛地一动芒果自己多少年没见过芒果了。贾环忙问“这果子哪里来的,咱们府上”
素云一时支支吾吾,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贾珠见她不言语,想起一向阳奉阴违的李纨,一脚踹在素云身上,把素云踹过马翻。直接撞倒后面几个丫鬟婆子。
素云躺在地上哎呦不止,几个丫头也不敢扶起来,只顾着嘴里叫着大爷饶命,素云姐姐快起来。有知机的丫鬟,赶紧去找李纨回来。
贾珠看着到底哭泣的素云,心中闪过一丝心虚。又马上板起脸喝到“你个死丫头少装死,我这屋里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天下。你们这些丫头跟着主子,不把我放眼里。敢跟我吞吞吐吐,欺上瞒下。还不说实话,我就把你赶出去发卖了。”
素云挨了打顿时怕了,忙把婵娟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
贾珠心中震荡这个贾环被发配一遍,怎么还发达了。陈副都统是谁,皇后又是谁难道贾环也
“大爷这是做什么,丫鬟们做的不对,打发婆子拖到角门打几下就罢了。哪有主子爷自己动手的,这岂不是跌了身份”李纨匆匆赶来,看到院子狼藉,忙道。
贾环看着李纨心中那丝心虚都没了,这个无趣的封建妇女,年纪轻轻已经没有了灵性。贾珠道“怎么,爷做事还要你教。你既然这么会教,怎么教的这丫头学会欺上瞒下了,难道这是你们李家的家传绝学不成”
李纨听着这番诛心之言,抱着肚子连连后退,指着贾珠说不出话来。
贾珠看着李纨肚子,心虚之感又重新涌出来。连忙丢下一院子丫鬟婆子,往外院去。
李纨要紧牙根,命丫鬟把素云扶至房中,问清了丫鬟们素云到底因何挨打、
李纨哀哀泣道“你做什么瞒着他,直说了不就是了。”
素云哭道“我是怕大爷多心,连累大奶奶跟着受苦。”往日里大爷一向不喜欢人家夸赞二爷,听见便要骂,骂丫鬟小厮便罢了,连二爷也要一起骂。骂完便说大奶奶不会持家,对着大奶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前儿大爷请三爷,等了一天三爷都没来,大爷背地里把三爷骂的不成样子。谁知今日三爷便出息了,还带了赏赐。上至老太太,下至丫鬟婆子谁不夸他几句。本来大爷这几日心里不痛快,看着谁都要发一通脾气。这回管他是谁把东西递上去,保管都少不了一记窝心脚。
素云道“小的只是想着,先回了奶奶,看奶奶怎么说叫大爷不会生气。过个一时半刻再回大爷也不晚,故而方才大爷问话,小的迟疑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大爷就踹过来了。早知道,早说晚说都逃不掉一顿踹,小的当时就不犹豫了。”
李纨心中悲苦,抱着丫鬟欲哭无泪,反而只能哄着丫鬟“大爷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这才发火。你多担待,明儿大爷好了,我让他给你赔个不是。”又吩咐丫头们大爷的话不要往外学。
贾珠那边耍了一顿威风,这边王夫人也等来了贾环的请求。
听见贾环所求,王夫人诧异他怎么不求自己抬举赵姨娘,反而要几个无关的身契。那些人都是上次被打发出去照顾贾环的,也不是手艺人,也不是管事。王夫人稍微思索一番便答应了,道“不过几个丫鬟小厮,给你就是。那黄樱是个家生子,一家子原本只是粗使唤的,一并给你吧。只是赵国基与陈富两个祖辈都是家里的老人了,他两个如今只能光身跟你去那府里了。我再另外给你一家人口,随你去那边伺候你。但是那个乌金”。
乌金的老子乌进忠掌握着府里大部分的庄子,可不似赖大家的那样只是个管家。要是把儿子放出去了,老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尽心。
贾环忙道“这个乌金笨头笨脑,我本想着要老乌头跟着我。谁知那个老货不答应,说是跟着老太爷一辈子了,到了底下也要去伺候老太爷。倒把这个傻儿子给了我,要不是他跟着我,在陈副都统面前混熟了我也不要他的。”
王夫人对乌金一事有些犹豫,贾环将拒绝了王夫人再给一家人口的事儿告知了陈富。
陈富一边煮着药,一边道“我也不希望你收下那家人,他们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和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把他们收下,等于在自己床头放了双太太的眼睛。”
贾环皱眉“你不要说的这样吓人。我倒也没有想到这一层,本来我是打算自己买些小的,从现在开始养着。等打了就把黄樱、甘棠许配给他们,这样也是两家人口了。他们那些荣国府里长大的奴才,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未必能好好做事。”
陈富放下汤碗,看着贾环叹气。贾环让陈富叹过几次,他一叹气,贾环就浑身一紧。忙道“但是,但是我现在觉着这个法子太馊了。要什么家生子,屋里缺人,让牙婆现领一个就是了。”说完,睁着大眼睛等着陈富发话。
陈富看着一副求饶像,道“环儿,你看看这府里有多少人是家生子。”不等贾环回答,陈富又道“我在这里住的比你长久,我知道。听说当初陈副都统他爹被主人大义放归,陈老将军才能凭借战功当上副都统。故而陈老将军不蓄家奴,府里这些伺候的都是从前手下的兵丁。陈老将军发誓,陈府只聘家仆,不养家奴。”
贾环嘟囔“私蓄甲兵,可是大罪。”
“啧。”陈富,把桌子一拍。贾环忙缩起脖子“你说,你说。”
陈富道“乌爷爷也随着荣国公南征北战多年,却也不过是个庄头,一辈子也是奴才。我也不是说你家老国公做得不对,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般人家越是得力人,主人家越不放他出去。可是真正的难道不该是越得力的人,越该给他奖励,放他自由吗”
贾环觉着这话不对“照你这么说,那不好的人反而能留在府里头上有瓦,桌上有饭。反而那得力能干的要赶出去,无依无靠。那这样谁还做事,都要偷懒去了。”
陈富恨他是个死脑筋怎么都说不通“这怎么是赶出去无依无靠,你不还要给你乌爷爷自由吗”
贾环犟嘴“乌爷爷做了一辈子庄头,积累了无数家财,只怕全副身家比那些小官儿还多。放他出去,那才是让他自由自在。那一辈子都在府上洗衣服的,难道看她洗的好,就放她出去。让她给外头做苦工的人洗衣服,还不如在我们府里洗衣服。”
陈富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就得洗一辈子衣服,那万一人家生个儿子有出息考了状元呢。做个家生子,一辈子都是奴才。子子孙孙都是,再也不能读书考状元,也没有别的前途。一辈子最高不过是把女儿送出去做个姨娘,生个庶子。那也一辈子矮人一头。”
贾环听见这话,气的跳起来。道“做个姨娘怎么了,外头多少正头老婆连饭都吃不饱。做个庶子怎么了,你倒是正经嫡出的,也不过是奴才,谁又笑话谁。我要是生成你这样,才是可怜。”
陈富差点噎死,幸好自己不是陈富。要不然,贾环这样说话,能把人气死。
陈富叹气,扶着贾环重新坐下“环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就事论事,甘棠、黄樱那样好的姑娘,你也说过要给她们自由身,任她们去寻人家。难道你忍心看着这样好的姑娘,最后嫁个海珠她爹那样只顾自己喝酒把老婆孩子饿着的人吗”
贾环心中自然不会食言,嘴上却硬的很“照你这么说,我费时费力七八年才出来的丫头,到了年纪都放出去。那谁给我梳头,谁给我泡茶。我再去外头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野丫头,她认得茶杯、茶壶吗还是我自己给自己梳头,那我一辈子辛辛苦苦挣命做主子做什么。我干脆做个花子,一辈子不用梳头那才是真自在。”
陈富劝贾环,把人祖祖辈辈困住太残忍。贾环不甘心,返劝陈富。的好好的人放出去,再去买生手,那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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