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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不安道“伙计,这里果真溺婴成风吗我是不信这世上有那样多狠心的父母。”
那伙计也知道两位小爷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怕说多了吓着他们,便道“并不多,那大夫见惯了生死,所以才说多的。满城也没几个,偏都让他遇见了,可不吗”
贾环暂时松了一口气,陈富看着孩子默默不语。
二人都不会照顾孩子,伙计暂时把孩子抱回去给自己老婆照顾一晚。贾环感激不尽,伸手就摸到一块儿碎银子。想了想那大夫方才说的二十两银子,忙又缩回手,道“你好好照顾她,等我们掌柜的回来。我让掌柜的好好赏你。”
伙计把孩子报给自己老婆,严明情况。那老婆就着伙计的手看了一眼,道“咱们自己的那个还丢了,哪里来的兴致喂别人的。”
伙计道“好歹是客人捡的,你看着喂些米汤免得她哭。明日还给了客人,客人见喂得好,少不得有些赏钱。”
贾环越想越气,捂着心口道“不行,我觉着,还是该报官。让王伙计拿着名帖上门,叫此地父母官好好整治整治这些歪风邪气。”
“什么歪风邪气,三爷要整治谁”
贾环忙将此事说了,王伙计也说此事也是常有,全国皆如此“这抛弃女婴好比家穷,处处如此。三爷你是心疼也心疼不过来的,救也就不过来的。”今日他们随手救了一个孩子,已经算是菩萨转世了。说罢便找人去打赏那个私馆伙计。
贾环叹气“这便不管了吗枉我还以为郎朗乾坤,天下太平呢。”
贾珠听了嘁的一声“这事情你是止不住的,就如同汉人喜欢裹脚,你就算下旨不许裹脚都没人听的。就算皇上下旨不许弃婴、溺婴,那些做父母的还会恨你呢。”
贾环不解“这究竟是为什么,父母亲人如同仇敌一般。”
贾珠看贾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好笑,打算逗逗他,道“如今溺婴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穷,二是攀比,三是重男轻女。”一二或许可解,第三可是谁也没法子。你就算把全家的银子都散尽了,也救不了几个姑娘。因为银钱好散,观念难改。你就算给了银子,那些人家也未必搭理你。银子照收不误,都拿来养儿子,把女儿仍旧溺死,这又有谁知道。想要改变溺死女婴、抛弃女婴的局面,不仅是要改变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还要改变多子多福的思想观念。不然就算想养女儿,一家子生个十七八个也养不起。
贾珠拍拍贾环的肩膀“要改变愚民的思想观念除非你是孔圣人在世,不然这些苦难事,你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说完就去睡了。
贾环一阵头疼自己也去睡了,晚上陈富却来敲门。
贾环奇怪,将人引到自己床上。两人并排躺着,陈富给贾环打扇,半天才道“环儿,其实,其实如今物价低,养个孩子花不了多少钱。我们也不是救世主可以拯救苍生,我们只要拯救我们看得到的人就好了,要是在以前我肯定没法子,但是现在可以呀。环儿你处在统治阶级,甚至可以和统治者对话,或许我们可以环儿。”
陈富扭头一看,贾环已经睡着,“唉”陈富想了半天,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散了。
翌日,贾环一心中有事一早便醒了。那伙计抱着孩子,领着陈富、贾环等一干人一大清早,便搭着小船儿前往育婴堂去。此时水乡都还未醒,只剩下背着竹篓,早起打菱角的渔家女和红楼楚馆热闹了一夜正慵懒关窗的美人。
陈富不放心问道“那育婴堂是谁建的,平日里谁在管靠什么收入”
那伙计道一一解答,无锡县这见育婴堂是上任县令所建,如今也是县衙雇人看管。平日靠着县衙拨的田地和铺子生息。
陈富点点头“这到还好。”
贾环仰着头觑着那婴儿道“我昨天看她还是一团血肉模糊,今日看着竟好看许多。”
陈富瞅了一眼道“有许多小孩儿生下来丑得很,要好几天才能张开。这个小孩儿倒好,脸上光滑溜溜的。”
周师傅也看着好看,说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儿,陈富郁结了一夜的心境也敞开了,希望把这个小可怜送到归处。三人正看着说笑,哐当一声,小船与船相撞,撞得人仰马翻,小孩子也是哭个不停。
那边船客直接摔了一个大马趴,跳起就骂“路倒尸的,瞎了你们的狗眼。”
陈富为着早点去育婴堂不住道歉,那船客仍旧骂骂咧咧。口中说出污言秽语,贾环生平闻所未闻。船夫也去拉扯反被人推了一个跟头。
陈富急道“你何必这样生气,我们也不是有意害人。要是摔着了,我们赔您些银子,如今我们急着有事。”小婴儿还在哭泣,陈富怕孩子伤着。
那人似乎吃醉了酒,仍旧骂骂咧咧“送她去做个小娼妇,长大了也是千哎呦。”
贾环飞身过去就是一脚,把人踢到水里。将将站定,手臂一阵拉力把贾环扯了过去。
周师傅道“这位大哥,武艺高强想必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怎么上来就背后偷袭。”
贾环站定了一看,不知何时船上又站了一个人,身形高大。皮肤粗黄,眉目深邃,很有些尤显达的样子。
那人不知何时来到船上,那船竟然没有晃动。那个骂人的大汉此刻正从水里往船上扑腾。
这时两船船夫看着来人,都静默不语。贾环这边的船夫,悄悄扯着陈富道“客人不知道,这人是方六的弟弟方九,是个水上讨命的硬汉,不可与硬碰硬。不如赔些钱,了事。”
案上渐渐聚齐七八个好汉,人人打着赤膊,盯着他们,只待方九一声令下。
那方九看了贾环一眼,双手抱拳“在下方九,在这大运河上讨生活。我这兄弟平素爱吃酒闹事,我也知道。在这里给小爷陪个不是,我兄弟我自会教训。不过小爷打了我兄弟的事儿,我也不能不管。我晓得诸位正忙,这样吧。小爷要是愿意,就留下姓名,方九在镇上罗教庵堂等着。要是不愿意,咱们就在这里过过招。你打败了我,我无二话,我打败了你,你就要给我跪下磕头。”
贾环好笑道“你这买卖做的还真是划得来,你输了怎么不给我磕头。”
方九双手抱胸笑道“那小公子可有空和我细细理论理论”
贾环还要在讲,可孩子哭个不停。周师傅也拉住贾环,自己上前对方九道“他小孩子才出门,不通情理。在下周平波,神京人,路过此地。方头领要比划,等下我们再比划。”
方九让船夫让开水路,方九叹气,好似说了句河枯把人松,自己撤走了。
好容易送走瘟神,众人刚坐下,船又停了,陈富下了一跳“又怎么啦。”
船工道“客人,到地方了,这里就是育婴堂了。”
贾环一看前面一座水码头,往上瞧那栋房子门边果真挂着一副牌匾,上书育婴堂三个大字。
众人松了口气,抱着孩子上岸。
刚上岸,旁边楼上一扇窗子打开,一个妇人散着头发。一手捻着瓜子嗑,一边吐着瓜子壳,笑道“哟,又送新鲜货来。”几个散着头发的小孩子在那里张望。
陈富瞪了那妇人一眼,跟着伙计进去。
那堂主是个面目和善的老妇人,见着众人便知道是来送孩子的。知道了事情缘由,抱着孩子一顿亲热,口里把丧德败性的父母骂了个便。又对着贾环、陈富好一顿谢。
陈富又掏了几两银子出来,拜托老妇人好好照顾孩子,说我们还会回来看看的。
堂主指天誓日的保证“虽说不能跟个娇小姐似的养大,老身有口吃的,就不饿着她。”
好容易小可怜有了归宿。陈富等人都是松了口气。
可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好事如同猫儿,你要抱它偏跑。坏事如同狗儿,你不要它偏冲你怀里来。
小余不是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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