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王不顾妻妾劝阻冲冠一怒为红颜,意外也好,人为也罢,枉送了性命,不但没为心上人取回公道,还连累萧氏曝尸荒坟。
东宫之事殷氏与小杨氏都不得详知,双双只说醇王恨怒满腔地离府,连着亲信都不曾带去,他前头打马就走,后头缀了一串随护。
“醇王与太子有怨,存心寻衅,却非蓄意”雷刹问,“那怎会怀揣匕首”
小杨氏很是不喜这个不良人左疑右疑的,道“大王好武,也好名兵利器,左右都知大王喜好,常以名剑相赠,大王腰侧长佩好剑好刀。”
殷氏则嘲讽“即便心怀歹意,谋刺太子,又哪会明目张胆怀揣利刃,从东宫正门进去动手纵使得手,醇王府又能落得什么好圣上又不是只得二子。”她收回嘴角的冷意,却压不住秀眸中的锋利,“倒是太子殿下,喜怒无常,近亲可杀。东宫守卫森严,他又岂容大王持剑追逐,一味逃路,近侍呢侍卫呢宫人婢女呢莫非都是死人大王杀太子不成,反跌下假山身亡”
风寄娘轻声问道“王妃那时便疑醇王并非死于意外”
殷王妃点头“奈何势比人强,莫可奈何。”
醇王死后,太子哭诉辩解,抱着承平帝的大腿,口内呼喊阿父,连连喊冤。承平帝虽痛惜三子,却偏心长子,和了稀泥。醇王府上下也只得咽泪认下醇王死于意外,只杨贤妃不忿,在宫中哭闹不休。
承平帝原先对醇王之死又是痛心又是内疚,好声好气安抚杨贤妃,夸醇王乃将帅之材,将来未必不是国之倚重。
一语刺心,杨贤妃披头散发,喃喃道“国之倚重我儿死得好,死得好现在不死,难道将来要为这等残暴君王驱外敌杀贼寇竖子焉配。”
承平帝气得指着杨贤妃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怒道“放肆,你莫不是欺朕待你宽宥”
杨贤妃只醇王一子,醇王死后状若疯癫,承平帝斥责于她,她非但不讨饶,反而追着承平帝要他赐死自己,好与爱子作伴九泉。承平帝无奈之下,只好狼狈避退。这些年,杨贤妃借口身体不适,长年隐在庆春宫,无心帝宠,除却几个大节,寻常宫宴往来都不露面。
“母妃如今心如死灰,平素常与贺婕妤一道吃斋念佛,连駮儿都不大亲近。”殷王妃道。
“贺婕妤”
“她是皇二子康孝王之母,康孝王年幼夭折,贺婕妤哀痛不已,深居为子祈福。母妃与她同病相怜,她二人早年不大亲近,现今倒常常结伴对坐。”殷王妃解释道。
深宫春远,两个失子的女人有如枯木槁灰,空对着琉璃碧瓦雕梁画栋,念着本本经文打发着长得数不尽的日日夜夜。杨贤妃年轻时得承平帝恩宠,她是肆意张扬的性子,又育有皇子,真如盛夏繁花正开,咄咄逼人之势。
可惜所有的恩宠有如冬日呵在铜镜上的薄雾,宠妃又怎样,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她非但求不得真相,还要为此忍气吞声,终日除了对着佛经木鱼,她又能如何
雷刹有心想追问,太子出事后,杨贤妃那边可有什么动作,想想自己奉命查的是醇王旧案,暂不好节外生枝。理了理事情前后脉络,雷刹揖礼道“请王妃允我等查看萧孺人临死办禁的小院。”
殷王妃没有半分的推却,甚至道“偏院萧孺人死后就一直空置,院内一应事物不曾有半点更改,与当初无异。”
雷刹脚步一顿“六七年都不曾有变动”
殷王妃平淡道“一来偏院不详,鲜有人靠近;二来,我对萧孺人之死存疑,特意嘱咐府内保留原样。”
风寄娘又看了殷王妃身侧一眼,微微一笑“王妃有心。”
殷王妃忽地回身,直视着风寄娘,笑问道“风娘子神色有异,屡屡看我身畔,不知什么缘故”
雷刹踏前一步,将风寄娘护在身后,风寄娘有一丝讶异,双眸蕴着流波,悄无声息地流向雷刹一瞬,又悄悄然退回,似是无痕,却湿两岸。可惜,雷刹是截木头,他见殷王妃似有责难之意,留神戒备,半点都不曾分心到风寄娘身上。
殷王妃像是不曾看见雷刹的防备,蹙眉再问“风娘子怎不答。”
小杨氏因醇王府自醇王死后,在京中颇受冷落,最受不得他人不敬,跟着发作“你不过一个操贱业的妇人,王妃问话竟敢不答,好生无礼。”
风寄娘敛衣福身,柔柔缓缓道“王妃与孺人恕奴家无礼,王妃的心胸思虑,奴家心折不已,这才斗胆频频窥看,实在是心中赞叹之故啊”
她奉承的话取悦了小杨氏,却不曾取信殷王妃。殷王妃虽不再深究,抚了一下腕间香木珠,道“我一见风娘子,便心生喜爱,言谈举止更是深得我心,改日再请娘子过府一叙。”
“谢王妃厚爱。”风寄娘笑回,又是矮身一福。
萧孺人被囚的小院隔湖,绕岸路远,殷王妃令仆役撑船渡湖,舟过水面,依稀还有几处残荷,更添潇潇。
小杨氏只关心醇王之死,对萧孺人是自杀他杀兴趣缺缺,又嫌偏院不净,不再作陪,带着随从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府管事也嫌别院晦气,躬身求殷王妃不要亲涉污浊之地,此话正中雷刹下怀。这个殷王妃看着气度不凡,却是一潭深水,投石相试,连个声响都没,她似乎对醇王死耿耿于怀,提及枕边人脸上却无哀容,实是令人费解。
殷王妃见左右都在劝说,也不相争,吩咐管事作陪,自己在花院稍憩。
风寄娘回头看了殷王妃背影一会,然后屈膝福了一福,王府管事既讶异又满意她的恭谨,雷刹趁着管事在前引路,低声问道“你这是向谁施礼”
风寄娘侧身掩唇“回去与郎君细说。”
雷刹会意点头。
临湖小院已经陈旧,大凡宅院,无人居住,不出半年即被野草侵占,显出荒败之相,眼前的小院虽旧,又遭弃用,周遭却见修整痕迹,不见残破。即便如此,偏院还像一处阴宅,死气沉沉,令人心头发紧。
管事叹道“因王妃有令,仆妇隔三岔五过来一趟拔草补墙驱鼠虫野雀,只是,里面阴森,总不敢久留。”
雷刹绕着小院一圈,实在想不出严守之下凶犯潜进院中杀人之法,回到院前与管事道“劳烦管事开门。”
管事拎着一串钥匙,解下一柄,开了挂着的重锁,又仔细将钥匙收好。
“当年萧孺人被关偏院,院门可有上锁”雷刹看着钥匙问道。
管事道“自是上了锁,圣上有令,哪敢有半分的马虎。”
“不知偏院有几把钥匙,又在何人手中”
“偏院统共两把钥匙,一把在老朽处,一把就挂在偏院锁上。”管事答道,“这偏院并不住人,几不上锁。”
他一府管事,自有他精乖处,不等雷刹再问,便知他要问什么,先开口道“萧孺人关在院中时,用的不是这把锁,是圣上亲卫自带。”
风寄娘看院中景物,仿着农家院,院中篱笆鸡舍水井,两处菜畦,用竹篱围着,粗看是贫简,细看粗物细做,取其雅,去其陋,是个刻意所在“这小院似不与府中各院相同。”
管事笑了笑,复又感伤“这是大王偶去乡野有感,回府在院中辟出这座农院,告诫自己不忘农家清贫,大王还亲自栽种白菘呢圣上知晓后,没少夸赞大王体恤民苦。”
雷刹看眼已经荒芜的菜畦,不禁抬了抬眉。
偏院虽不住人,正屋也设床榻屏风,可供休憩,地上铺着地衣,半边都是暗色污渍,尺高的烛台倒在地上,棉纸灯罩搁在一边案上,完全案发时旧样。
雷刹蹲下身摸了摸地衣,这些暗色污渍,其实是人血,月长日久,呈酱色脏污,连血腥味都已消散殆尽,只把地衣浸得发硬,手指一抠,抠出点点碎屑。萧孺人留下的血字透入地衣纹路,仔细看,仍是依稀可辨。
雷刹不知当年屋中究竟是什么景象,只看留下的痕迹,不见打斗挣扎,转身问道“醇王发现萧孺人身死时,管事可在”
王府管事长叹一气“老朽也在,当年大王惦念孺人,一早就要去探望,老朽生怕圣上得知后震怒,跟在后面苦苦哀求,大王只是不理,唉没想到,孺人竟在屋中自尽,大王悲愤交加,极怒下去了东宫”
“管事可记得屋中当时的模样”
管事拿手背抹了下眼皮,环顾四周,回道“副帅,萧孺人死后,偏院即封,王妃有令维持原貌,仍是旧时样。老朽不大记得细处,大致就是如此,纵有出入,也记不清了。”
雷刹去看烛台,这盏一尺来高烛台,几寸的长钉,可钉儿臂粗的蜡烛,以防倾倒,烛台颇重,入手沉坠,长钉尖锐,可谓利器。
申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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