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不回
第三十三章
乌龟比鳖小一圈,却比鳖的年纪大。更新最快┏m.read8.net┛
两只成精的妖怪,还挺时髦。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几十年前,柳家村这边闹饥荒,整个湖被掏得连水草都不剩几根。”
乌龟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时候,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没能逃过被人吃掉的宿命,接二连三地去了。整个湖里,我家和隔壁鳖家最大,三族五系遍布整个水域。本来我和我老婆也难逃一死,又逢大旱,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乌龟的鳖老婆抱着它:“呜呜呜,老公,我们好惨啊。”
乌龟伸出一爪搭着它:“没事没事,老婆都过去了。”
柳言言:“……”
奶奶却很有共鸣:“唉,那个时候啊,确实太惨了,日本鬼子打到镇上,当兵的都藏到山里,又逢饥荒,可不就把山上山下水里岸边都扒个干净嘛,哪里有吃啊。”
乌龟:“是啊是啊。”
柳言言问他:“那你和你老婆怎么活下来的?”
乌龟:“我把老婆藏在了一个很隐蔽的洞里。那时候她还不是我老婆,我们就是从小一块玩,她家是湖这片唯一一户鳖,和龟长得不一样,别的龟都嫌她长得丑,我不嫌,我觉得她与众不同。我让她藏好后出来,悄悄上岸,想探探情况,就被抓了。”
鳖插嘴:“抓我老公的就是你爷爷。”
“我爷爷?”柳言言意外。
奶奶:“我老头子?”
鳖小心翼翼点点头。
乌龟:“当时其实还有其他人,一个个都瘦猴似的,抓到我开心得不得了。他们都是当兵的,新兵蛋子,是村里自发入伍的年轻人。”
“他们本来打算拿我煲汤,可小鬼子听到报信,知道这边还有游兵没有撤离,就派了队伍打了进来。”
“他们怕我跑了,跑了就没得吃,连长就让你爷爷柳岐山把我绑在胸前。那时候你爷爷最小,连长也是为了照顾你爷爷,想着我壳硬,绑在胸前还能挡挡子弹。”
他眼睛湿润:“我差点以为自己真要成枪下亡魂了。”
鳖:“呜呜呜,老公。”
柳婶被这鳖呜得不耐烦:“后来呢,你怎么逃脱的?”
乌龟:“是柳岐山心善,他带着我又悄悄回到湖边,跟我说,这次小鬼子一心想歼灭他们,不会留活口,他都听连长说了。既然他难逃一死,又何苦再害一条性命,他就把我给放了。”
柳言言明白过来。
奶奶却忍不住皱眉:“这怎么不一样?”
柳岐山其实跟她提过这事。
但柳岐山当时说的是:“我那时候年纪小,想着放了他,一生二二生三……等我当完兵回来就有很多乌龟可以吃了。”
柳岐山说:“我当时还让他藏起来,别被别人给抓了去。唉,小时候想法就是幼稚。”
可见人和动物的想法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柳言言不解:“哪里不一样?”
奶奶刚要说,却听外面有人喊:“柳姑娘?”
“高显?”柳言言看了眼时间,往外走,“先别说了,快吃晚饭了。”
奶奶一低头,就见那一鳖一龟正盯着她,她想了想,不说了,却又问:“那你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又被我这侄子给抓了?”
龟深情重义:“我,我就是听说柳岐山孙女儿回来了,还得了癌症,想上来看看,当年柳岐山饶我一命,我不能忘恩负义啊。”
柳婶意外道:“我们还以为你是来找我们要说法的,毕竟我男人之前抓了那么多鳖,那是你们孩子吧?”
龟却摇了摇头:“不是。”
鳖:“我们不会有孩子的,我们是丁克,丁克家庭,家里只有我们俩。”
“那那鳖?”奶奶问。
“那鳖是外来的,现在湖里的鳖已经泛滥成灾了。”龟道,“唉,你们不是爱吃吗,吃一点就吃一点吧。”
奶奶柳叔柳婶都一脸讪讪。
满满:“那你们湖里还有很多很多鳖吗,再抓两只给我玩玩?叔叔抓回来的都要吃的。”
奶奶抓住她小手,责备地喊了一声她名字:“满满。”
鳖忙道:“没事的,没事的,那些鳖可讨厌了,仗着鳖多势众,抢得我们住的地方都没了。他们还趁我老公不在欺负我,呜呜呜,我实在受不了,才出来找他,他出来就没回去,我也很担心的。”
柳言言应付完高显,进来就听到这段话,笑道:“那你怎么咬上宣念远的钩了?”
鳖:“我,我,我想偷懒,我看到你在岸上,我就咬了钩,就被拉上去了。我已经游了很久了,一直没找到上岸的地方。”
“你也不怕被我吃了啊?”
鳖闻言愣了一下,下一刻,竟眼泪哗哗地掉:“我当时想着,老公这么久没回来,肯定就是被吃了,我一只鳖活着也没意思,被吃了就被吃了吧,呜呜呜。”
龟抱着她:“不要哭了老婆,我没事的,我好好的啊。不哭了不哭了。”
柳言言:“……”
奶奶却欣慰地道:“唉呀,你们在一起几十年了,感情还这么好呢?”
柳婶却看不下去,嫌腻歪,问柳言言:“高显找你什么事呢?”
柳言言道:“也没什么,他家又来客人了,晚上不过来吃了。”
宣家确实又来了人,不过不算客人,宣奎山把宣靖远送了过来。
宣靖远平时游手好闲惯了,在城里呼朋唤友好不得意,来了这山坳坳里,开车一个小时都见不到人家,左是山右也是山。整个人一个大写的不情愿加绝望。
可宣奎山给了他任务。
“你哥平时疼你,你去你哥那,也帮爸爸照看照看他。”
言下之意就是,你好歹是他弟弟,他不会真把你怎么样,你去监督他,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汇报,也别让他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你爸留着他还有用。
宣靖远没能完全领会宣奎山精神,但理解了个大概,就是你哥不能有事,你爸还惦记着他,你作为弟弟,也该是时候表现表现了。
父命难违,毕竟他老爹还掌握着他的经济命脉。来了宣念远这,他也不敢跑,因为宣念远虽没管他钱,却管他命,只要敢跑,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当宣念远接完宣奎山电话,淡笑着望向他,并道:“既然父亲送你过来,照看我,那你就在这,好好待着吧。”
他顿了顿,屈指端起水杯,喝了口,还说:“不要乱跑。”
最后四个字很轻,说完,宣靖远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宣念远自然不会真因为宣靖远在就不吃晚饭了,但必要的招待还是要有的,这是他弟,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很讲礼节的人——不会扔下他弟自己去吃好吃的。
他只会吃给只有白粥喝的宣靖远看。
给他吃的,柳言言一般都是单独准备,高显过来拿晚餐的时候,柳言言抱着装茶的壶一起跟了过去。
宣念远吃药确实不老实,她得监督他喝完。
宣靖远喝着白粥没滋没味。
想到刚到的时候,他说他晕车,借故发作,宣念远笑笑,好似还很体贴:“既然晕车,那晚上就吃清淡一点。”
体贴个屁,他就是故意的。
他一脸愤愤,宣念远却善解人意,观他面色不好,还柔声道:“靖远,还不舒服,那明天继续吃清淡些?晚上再让湛晞给你看看?”
宣靖远忙道:“不不不……”
宣念远:“不用看?靖远,你怎么能讳疾忌医。唉,算了,谁让我疼你,那你就再多喝两天粥吧。”
他那句疼他,让宣靖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憋得难受,心里国骂已经不带重样轮了一万遍,脸都憋青了。
但是他不敢骂出来,他怕宣念远真让他去看病,让湛晞给他下毒。
宣靖远全程埋头,柳言言忍不住瞥了他两眼,第三眼刚收回来,就对上宣念远不满控诉的眼神。
他颇为委屈不甘,像是怀貌不遇:“言言,我不好看?”
柳言言:“……”
她怒目:“喝药!”
宣念远越发委屈,不情不愿端起药碗:“烫。”
柳言言又软声:“放一会,凉了再喝。”
宣靖远忍不住悄悄掀起眼皮。
女人坐在柔和灯下,笑眼弯如月牙,皎洁动人。
宣念远的笑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打他记事以来,他哥的笑就从未浸入过眼底。
宣靖远复又埋头,不知道宣念远也扫了他一眼。
施工队第二天下午就走了,不但修了路到柳言言家门口,还修了两条小路,一条柳言言家到湖边水榭,一条宣念远家到湖边水榭。
那日钓上来一只巨鳖,宣念远又重新沉浸于愿者上钩的钓鱼大业。
他让宣靖远陪着他,偶然想起,偏头笑道:“那天,我就是用这鱼竿,钓上来一只脸盆大的王八,落在你这位置。”
宣靖远:“……”
他忍了忍,没忍住:“你要想骂我,直接点行不行,别他妈这么阴阳怪气。”
宣念远一笑:“好,王八。”
连骂人都如此优雅,王八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好似镶了钻,身价都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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