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吹箫
八月后。
南家依旧维持原状,温饱可以将就解决,但再也回不到原来富足的生活。
天迎肚子越来越大。
六月前,南家终于迎来一个喜讯,长年生不出孩子的南靖媳妇,竟然怀孕了。
那日,老夫人激动地,躺在床上吃了两碗饭。下午,还要坐起来,把天迎叫来,死死盯着她肚子。
盯着盯着,她干瘪脸上突然流下两行泪。
半晌,她甚至还想伸手碰她肚子,却被天迎一闪身躲开。
最后,天迎看也不看她,扭头走出房门,徒剩老夫人坐在床上,费力伸手,嘴里伊伊哇哇胡乱叫着,最后,竟一头跌下床去。
“血血”
屋中传来三嫂大叫声,天迎连脚步都没停,回到屋中,吃南家专门给自己补身体做的红枣羹汤。
后来,老夫人又大病一场,这一病,病过一年春天,直至深秋,都未见好转。
而沈木青,突然毫无征兆,放弃刚刚做得风生水起的家族生意,转眼间,成了在政府工作的政客。不过以他留洋归来的身份,加上机敏的处世之道,马上便得上级赏识,短短几月间,连升几级,竟比他做生意时还春风得意。
甚至还有人说,他虽没坐上总督位子,却已离它不远了。
银天迎曾在小巷旁边,远远看他一眼,依旧是白衣,也许因为天气转凉,外面罩了件白色外衫,与几人谈笑走在路上,他比原来成熟许多,神情多了几分凌厉气息。
几人路经南家那破屋门口,突然他脚步一顿,眼睛愣愣看那片屋子。
随行人见他停下来,也停住,疑惑随他目光看去。
自打他改从政,南家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们觉得,沈木青不仅没帮他们,还要抢南靖位置,所以他再去南家,几乎是被他们赶出来。
那天他被赶出来时,天迎留在最后,看看站在门外表情落寞的人,拍拍他的肩“好好干,他们骂你,但婶婶看好你。”
那时,她肚子已有些凸起,她垂头,看了看,突然弯唇笑“可能这次,就是最后一面了。”
不等沈木青反应过来,天迎扶着腰回到屋中去。
她走进屋中时,悄悄往后看了眼,他那时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有种她说不出的情绪在里面。
她站在巷口,看他一直看南家屋子,后来,他目光一抬,盯着屋顶愣神。
过了好久,他才垂下眼,双手紧紧攥成拳,他转头,冲同僚张口,这么远的距离,天迎听不到他声音,却看清楚他的口型。
“走吧。”他嘴唇一张一合。
她看着几人渐行渐远,落叶变黄,打着转落下来,落到屋顶,落进南家,落到树边,落到那捧黄土中去。
眼看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系统也开始催促“朋友,很快你这孩子任务就完成了,你是不是该想想虐渣和让他记住你这俩任务,咱们快点完成,还能快点去下个世界。”
天迎懒懒躺在床上“早想好了,不用担心,孩子一生,我们就走。”
她摸摸肚皮,突然想到“系统,你能测出怀没怀孕,是不是还可以测我什么时候生”
系统
她弯唇“不过测不出也没关系,我就是好奇问问。”
系统
“我又不是哆啦a梦啊喂”
天迎笑着拍拍肚皮“你不是”
话说一半,她突然皱眉。
系统见她脸色不佳,好奇问“怎么了”
天迎低头看了看,半晌突然开口“我没生过孩子。”
她顿了顿“不知道我现在这感觉,是不是要生了”
系统
她费力从床上爬起来,慢慢挪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大喊“来人啊我是不是要生啦”
她看看还没什么动静的外面,想了想,又大声加上一句“好疼啊”
这可是民国,最别开生面的一场生孩子场面。
稳婆手忙脚乱,南家女眷手忙脚乱,南靖从外面赶回来,在屋外手忙脚乱,再看产妇
产妇安静如鸡。
稳婆风中凌乱“是不是晕了,怎么没声音,快快快,谁去掐一下人中,让她醒过来”
天迎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伸手阻止三嫂伸过来的手“我没事。”片刻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张大嘴,深呼吸“啊疼”
喊得毫无灵魂。
产婆嘴角抽搐。
不过好在产妇虽然奇怪,但还很配合,孩子出来得很顺利,不一会儿,婴儿啼哭声传来。
是个女儿。
伴随着哭声,天迎能听见在场女眷的几声叹息。
她嘲讽勾唇,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突然冲系统说“你们这任务,强行让我生给南家一个女儿,不算害人”
她抱着那孩子“不是害了这孩子么”
系统自然把刚刚南家那些人的神情,看个满眼,听见她问,自己也叹口气“不能怪我们,我之前上报过这问题,主脑回信显示说,这是原身的要求你懂的,原身也在我们系统种,她得到初始积分后,便先要求给南靖留后,那是她的选择,她用积分换的,我们不得不照办。”
天迎哄婴儿的手一顿。
她睫毛颤了颤,半晌才道“她被南家残害成那样,她就因为没生孩子被残害成那样,还想着给他留后”
系统摇头道“她说,她知道南靖要被人虐身虐心,可那都是她自杀的错,她无法再去弥补,便给他留个孩子,来偿还她的过错。”
婴儿在她怀中哭得很大声。
她垂头,细细看看她的脸,其实看不出来什么,眉眼极淡,干瘪瘪像个老头子,她看她许久,突然低笑出声。
“你娘亲,好蠢。”
“你在说什么”
天迎抬眼,看见南靖笑着从门外走进来,不似旁人那惋惜的眼神,他神情兴奋,眼睛紧紧盯着她怀中的小家伙。
他从她怀中,把孩子接过来“这是我们的孩子。”他看看她,伸手把她抱住“你生的,就算是女儿,我也不嫌弃,好不好”
他不等她回答,又叹息一声“只有你,还对我如初了。”
她在他怀中僵住,他气息喷在她头顶上方。
很不舒服。
几乎是片刻。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倚上墙,歪头,眼睛看着他,突然笑了“你错了。”
在他仰头时,她轻轻开口“没有人,还对你如初了。”
“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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