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城本是一繁华之城,城外良田绵延成片,城内店铺林立,往来之人多富足。
而如今,城墙城破,烽烟四起,城内皆是烧杀抢掠之景,路上几乎每隔一步就有一具尸体……
富有之人有的奉上钱财以求长生教不杀,有的组织起家丁小厮躲在府邸之内以求自保……而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有的被杀,有的则被带走,被带走的还要听长生教教规……
邝城知县已无反抗之意,却还是被扭断了脖子,衙门被长生教教主令天猴霸占,妻妾儿女皆落他手。
令天猴是个很少高壮的中年男子,他细眼高鼻厚唇,黑眼圈极重,浑身散发着戾气。
此时,他正抱着邝城知县的女儿在公堂中玩乐,那边就急急跑来一个穿着文人衣袍,白面无须的男子。
他刚要进去,公堂门口守着的人拦住他说:“田先生,教主正在让那女子承天泽呢!”
听到这话,他往里头看了眼,正好看到令天猴刚提起裤腰带,他身下的女子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房梁,不知是死是活。
他不屑的皱皱眉,开口:“教主!田秋生求见教主!”
听到声音,令天猴绑腰带的手一顿,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田秋生甩开拦着他的人,快步入内,道:“教主,此处不可多留!按计划该继续往北,只要攻破连城、北府,王爷就能起兵与我们汇合了!”
“你倒是心心念念着庆王。”令天猴心有不快,把地上□□的女子往田秋生那一推,“连城连邝城都不如,晚些过去也无妨。怎样也尝尝着女子的滋味,这可是知县的女儿。”攻打邝城损失不少人,这会他得在这多补些人,还得多弄点粮食、银钱;至于那个庆王,他可只说了会攻打邝城、连城,可没说投诚于他!
这话让田秋生眼神微变,心中越发瞧不起令天猴,但嘴里却说:“教主,连城可是派一千多人来,如今可就要到邝城了!我们现在绕道前去连城,可比被堵在此处好。”这人对王爷一点敬意也无,怕是事成后不能留着。
“连城那地方还有人来邝城?”令天猴显得有些惊讶,要知道在七年前他带人从那过,不费吹灰之力,“几年前那地方弱得跟纸似的,这次还敢调人来?难不成有什么厉害将军驻守不成?”
“来人是连城大户张家,都是装备精良的家丁,我们可不好对付,尤其在城里,应尽快绕路往连城去才是。”田秋生对张家早有耳闻,对张家的信息,拖某个人的福,他倒也知晓不少。
以他所知的来看,带着令天猴这些乌合之人,跟张家家丁打,自个的胜算并不高。
且他想做的本就不是和张家打,而是攻下连城、北府,给庆王有起兵护城的借口罢了。
但令天猴所想的跟他可不同:“现在撤出邝城,路上也会被追上,还不如留在邝城,我就不信那些个家丁能攻打进来!”
这人还算有点脑子……
但是如果这人待在邝城,那之后的计划可就要被打乱了。
如果长生教死守邝城不打到北府,王爷怎能有借口起兵?又怎能毫不费力的占下这一片被长生教洗劫过的土地?
想到这里,田秋生慢慢开口:“将百姓裹挟出城,他们不过一千多人,到时侯被追上了,可将百姓丢下去抵挡,我们就可到连城去。”说完这个,他笑了下,用带着诱惑的语气继续道:“听闻张家极为富有,我们前往连城时,可将没什么家丁的张家吞下,可比如今一个个的去打拿些小门小户好得多。”
“张家真是极富?”提到钱财,令天猴就有些意动。
田秋生笑着点头:“据我所知,张家至少是上千万两的家底。”而至于这个数字,真与假他也说不准,不过是据那投靠王爷,自称被赶出门的人所说。
听到这个数字,令天猴倒吸口气:“上千万两?!”他在邝城收刮半天都没这个数!
但随即他又想到一事:“张家有这般多钱财,一定会有许多家丁守着,不成。“
“家丁都调出来了。“田秋生看他还想继续琢磨的样子,心中冷笑,接着说:“就算在邝城,又能抵挡多久?粮食有耗尽的一日,朝廷也会派出大军来,到时候你往哪里逃?城后可就是山林,难不成教主还想像七年前那般,如一只丧家犬,躲回山林去不成?”
田秋生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令天后脸色一下子就阴狠起来,手一下子扯住他领口,怒瞪着他道:“你说谁是丧家犬?!”
“教主如今自然不是,我也希望您一直不是。”田秋生一点爷不怕他,手轻轻拍了拍他抓着他领口的手,“忠言逆耳,还望教主莫怪。”
令天猴瞪着他一会后才松开手,沉下声:“你最好管好自个的嘴巴!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说罢,便甩袖出了书房,高喊几声,叫来几个心腹,去裹挟百姓去了。
田秋生拍拍领口,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琢磨着要赶快让令天猴带人出城,不然等张家家丁来了就不妙了。
这时候的大户家丁一个可能顶上两三个兵,若被堵在城内,长生教所剩不多的教徒可就要折损在这了,攻打连城可就成了奢望。
而另一边,张瑛带人已到了邝城城郊,但却没直接进城,观察了下东门破掉的城门暗暗思索了会,便叫来曹永他们。
她敞开王六画下的路线图,直接道:“长生教不会守在城内,他们会北上,但因我们人已到此,他们不会直面迎上我们,那就极可能走另一条道去连城。”
曹永他们在张瑛面前完全不用脑子,听她这么说,就跟着连连点头,看得张瑛想骂他们两句。
反倒是把总黄大差,在思索了下说:“几年前长生教攻打连城,在连城留了两晚,再听到有兵来,就立马往南撤。若是他们听到我们来,应该回躲回山林才是,怎会北上?”
张瑛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笑了声:“他们会北上。”说完这话,她又缓缓补充:“就算他们不北上,我也要让他们往北走。”一、是她要人;二、她要功劳;三、她要将战场转移出城,这般,城内许多东西,才能落入她口袋,例如某个铁矿。
黄大差一时有些迷糊,北上不就对着连城了?!
“姐儿是不想将邝城当战场,想再路上解决他们!”曹永深水拍拍黄大差的肩膀,心里却想,其实他也不知姐儿是何意啊!
黄大差有些愣,随后朝张瑛拱手:“姐儿高义!”
张瑛却有些受之有愧,摆摆手:“没什么,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冯上风听令。”
“到!”冯上风听到自个名字,格外兴奋。
“你熟悉这一块山林地形,现在命你带一二三三大纵队,快速前往这条小路,挡在长生教面前!”张瑛手指指着邝城前往连城的另一条小道,“正面对上长生教时,无需硬扛,只要扰乱,降低他们行进速度即可!”
“是!”冯上风领命后便立马带人,找好方向,就往山林里去了。
“剩下的……”张瑛站起身看着前头烽烟不散的邝城:“进城!”
邝城东门城门已破,张瑛带人刚出现在门口,就有百来个长生教教徒冲了出来。
他们服饰各异,兵器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脑袋绑着蓝色头巾。
“杀了这些人,好让他们的血祭天!”为首的教徒高喊,挥动着大刀往张瑛冲来。
“自不量力!”张瑛手中□□(changqiang)一动,横甩了过去,那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摔飞出去,砸到城门上,又掉落在地,抽搐一下就没了声息。
这骇人的一幕,让那些教徒腿脚一时间都不敢动。
“列阵!杀进城!”张瑛高喊一声,身后的家丁边激动起来,迅速列好阵就往城里冲。
曹永在前开路,他杀得很少痛快:“杀了这些长生教,让他们下地狱赎罪去!”
“杀!”王六大喊。
“杀!杀!杀!”张家家丁手中□□同指一方,枪头的冷光让人觉得胆寒。
他们行进之处,几乎无人能躲过,就算有幸躲开,迎接他们的是王六所带领的小队,他们一个个功夫了得,长生教教徒完全不是对手。
毕竟长生教里的人都是七拼八凑而来,没有所谓的训练,他们一直是以人海战术,攻破城池。
但此时入了城,只顾烧杀抢掠,人都散开了,更不是张家家丁的对手。
很快,长生教教徒就发现张家家丁是他们抵挡不住的,立马逃了,往令天猴所在处汇珑。
“教主不好了!张家人都打过来了!杀了我们好多个弟兄!”
裹挟了不少百姓,准备撤出邝城的令天猴听到教徒所言,顿时啐了口,看向田秋生:“这张家真那么猛!?如今怎么办?!”
“出城!”田秋生立马站起身,“赶紧带人出城!”
“还是往北?”令天猴还是有些迟疑,“若是路上遇上埋伏了怎办?你能想到的,张家的人能不想到?”说到此处,他怒火涌起,恨得咬牙:“这张家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田秋生心暗骂了声,但却还是开口回道:“张家人又不多,你怕甚?”说完这话,他心里琢磨起得到的那些消息,“张家人再多也不可能比咱们多,就算前头有埋伏的人,也不过几百,这又有何惧?”
“你说的可说真的?”令天猴死死盯住田秋生,“你这会可是与我待在一起,若是我出事,你也得不来好,可别光为来攻打连城、北府做打算。”他可不傻,对田秋生的目的了解得很,让他在教中,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田秋生温和的笑了笑:“这是自然。”
也不知他这话回应的是应令天猴的第一句还是第二句。
“如果出事,我第一个杀了你!”令天猴冷笑了下,扯过他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教徒:“赶紧去带人随本教主出城!”
另一边,收到长生教教主令天猴带人出城,连带人与她正面交战也无,就直接向北的消息,张瑛:……
“姐儿可要追?”曹永问了声。
“追是要追,但这令天猴真的这么没脑子吗?且连城池都敢攻打,却不带人与我交战?”张瑛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六听了这话,急忙问:“难道他是在算计什么?!”
“就算是算计我们也得追过去!”张瑛皱起眉,“曹永你过来。”
“姐儿何事?”曹永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沫子,俯身凑过去。
张瑛道:“你带两百人,留在城里,在长生教的人一出城就将城门给关上!”说完这话,她凑到他耳畔说:“你这般做……”
曹永眉一挑,立即道:“明白,姐儿放心!”不就是收拢城里还活着的大户,拿下铁矿,并向城里活着留下的人宣扬张家么,这个容易。
“这里交给你。我带王六他们去追那个令天猴。”张瑛总觉得不大对劲,长生教出城出得干脆,反倒让她有些惊疑不定,这其中真有其他算计不成?
还是胆子大到无所畏惧?
胆子大的令天猴其实很惜命,在出城门一段距离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这一次复起,长生教教徒很少,在攻打邝城的时候,就已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会裹挟着百姓出城,显然因为教徒不够用而导致无法很好的看管这些人,时不时就有人跑走,行进的速度也很是缓慢。
同样有些后悔的还有田秋生,他本想一鼓作气,让令天猴打下邝城、连城和北府,毕竟除了北府,邝城和连城根本不堪一击。
但没想到这个几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令天猴其实这般无能!更没想到半路还杀出个张家!
这个张家就好像是根鱼刺哽在他喉咙,总让他觉得它所带来的变数,是他无法掌控的!
可再如何,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若是这令天猴不能顺利到达连城,那就舍了去,他要回去,再次从长计议。
王爷起兵之事,绝不能因此出半点差错!
而因令天猴一行人走得慢,很快就被张瑛带人追上。
张瑛他们几百个人在他们浩浩荡荡的,约有两三千人面前,显得有些渺小。
令天猴回头一看,就看到逼得自己进退两难的是一个少女,她骑着马穿着铠甲,拿着长抢……
那样子在他眼里就是不伦不类的存在,他顿时不怕了,冷笑着喊:“原来只是个女娃娃!待本教主抓了你来承来天泽,以尔之血祭天,分食尔之血肉让教徒们长生!”
“长生!”
“长生!”提到长生,长生教的教徒就癫狂起来。
“你这……”王六就想骂了回去。
但张瑛抬手拦住,冷笑:“一副短命相,你难道不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吗?!”说完这话,她便提高声音:“诸位,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瘦骨嶙峋,手无像样兵器,却癫狂、冷血!还毫无人性!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人,今日就要杀了他们去见阎王!”竟然还有分食血肉之说,真是恶心至极!
她话一落,身后就响起一声低沉的鼓声!
“杀!杀!杀!”伴随着鼓声,家丁们面目严肃的高喊,几百人的声量竟盖过了刚刚长生教的声音。
“真敢说啊!”令天猴露出一个阴沉沉的笑容,手一握刀刃,吼道:“本教主以血祭神,战神归位!诸位教徒听令,杀了这些人,分食他们血肉,以增加自身福禄寿!”
“福禄寿!福禄寿!”那些教徒就好像疯了一样高喊起来,拿着兵器一股脑的往张瑛这边冲来。
“作死!”张瑛冷笑一声,“原地列阵!”
长生教仗着人多,可耐不住张家家丁训练有素,还身有铠甲,手握长抢。
第一波进攻的人,都是被洗脑的激进教徒,那些教徒都不思考张家家丁为何不跑的,直接往上冲。
等到有些跑得急,被长抢狠狠贯穿了胸腔,血肉溅出时,想停下来,却又被后面的推挤上去,直接被捅破胸膛。
一下子鲜血四溅,排在前头的张家家丁手中的长抢(changqiang),就更串串似的捅了许多人,血液很快就‘浸泡’了他们手中的□□,手都快握不紧了。
张瑛立马喊道:“变阵!”
前头的人一缩身,后头的人立即顶上,又直接收割了不少人的命。
短短的时间,就让令天猴死了上百个教徒!其他教徒和被裹挟的百姓都不敢再动,有的甚至后退想跑。
看到这一幕,令天猴拿起刀,手起刀落就砍掉了一个要跑的人,瞪大双目吼道:“在战神面前,逃跑就得死!死后会下地狱受罚!后代将穷困十世!谁还要跑!给本教主冲上去!区区几百个人,还能抵挡得住我们几千人吗?!只要杀一个就增加五年寿命,还能摆脱苦难,冲啊,杀光他们!”
他一喊,教徒又跟刚刚那般疯狂起来,但这次他们不上前,而是推挤着那些无辜百姓上前当肉盾。
虽然都知晓这些百姓无辜,但在战场上,没有怜悯可言。
张瑛冷着脸不断指挥家丁们变换阵法。
这时,观察许久的田秋生心中越发觉得不对!
虽说这些都是家丁,家丁装备精良这并不稀奇,可张家这些家丁在杀敌的阵势上,为何看着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低声朝令天猴道:“我们快撤!”不能将人浪费在这里!
令天猴点头,立马招上自己的心腹。
张家家丁与他所交手的守城官兵完全不同,其勇猛程度让他心生胆怯了!
这时张瑛扬声:“我知晓你们其中有许多无辜百姓,现在跪下去,双手抱头,不杀!”
此话一出,那些被裹挟来的百姓第一反应就是喜极而泣,想跪下去保自己一命。
“他们是官兵!要拿人头换银钱的,被抓到一定会死!”田秋生见阻挡在前面的人群有要散去的趋势,高喊出声,“杀了他们或是逃啊!”
这话响起,让那些准备投降的百姓再次恐惧起来,在这种乱糟糟、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有一人逃或有一人跟张家家丁拼命,其他人就跟随着去做,原本有些稳下的局面顿时乱成一窝粥。
张瑛暗暗咬咬牙,拉着缰绳,稳住马匹,目光四处搜寻那个说话之人,可人太多,完全不知是哪个,只能将那声音记下,冷笑道:“列队前进!”
“是!”张家家丁不再停留原地,而是直接以收割农作物一般,直接碾压过去。
所过之处,皆是胸口破个洞的尸体!
张瑛一边御敌一边吼道:“现在跪下,双手抱头投降不杀!若敢反抗杀无赦!”百姓一个个倒下,她心里没有波动那不可能!
“丢下兵器!”王六带着小队突进,边杀边喊:“跪下双手抱头不杀!”
张家家丁训练多年,对自个对张瑛对同伴都有着极高的自信,此时就算对方人多,不断往他们这边攻来,也丝毫不惧,还越杀越顺手。
渐渐的许多被裹挟而来的百姓,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感到深深的恐惧,任凭那教徒推挤也不肯再上前一步,甚至直接蹲下身抱住头,只求那些人说的话是真的,真的不杀他们……
张家家丁路过一个又一个投降之人,那些人见他们没被杀,也连忙跪下抱头,这让那些教徒无可奈何,正想去找教主,让他出主意,可却找不到半个人影!
“令天猴跑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本还乱着的场面有瞬间安静,然后哄的一声,那些还疯狂的教徒就往北跑去,不知是逃还是去追令天猴。
“王六你带人收拢这些百姓!”张瑛四处都瞧不见那个阴沉沉的令天猴,心里很是不悦,“我带人去追!”她要把这个邪教头子剁下来喂狗!
王六急忙应下:“是!”
令天猴、田秋生他们一路往北跑,但越跑身后跟着的人越少。
“不成!往山里跑!”令天猴好不容易复起,看着锐减只剩下几百个人的教徒,心痛又害怕,“这会去连城就是去送死!”
田秋生看着这些人,本还温和的神情变得有些冷漠,冷冷的吐出两字:“废物!”
令天猴一愣,怒喝道:“尔敢骂我!”
“难道不是?”田秋生冷笑了声。
亏他还以为这人有些用处,低声下气的帮扶了这么些天,却不料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浪费了他这么长的时间精力,这会连连城都不破,他又该如何向王爷交代?!
想到王爷会对他露出失望的神情,日后不再重用他,他心里就全是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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