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按照您所说,您想必是非常强大的神明,为何会倒在路边呢?”
鳞泷左近次其实已经相信她所说的话了,褪去非人的特征,神圣的气场。这个少女身上的气质可不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小姑娘可以拥有的。
哪怕这个少女一副平易近人没有一点神明架子的样子,但连他这个已经退休的前水柱都在她不经意间泄漏出来的不知名气息里感到一丝本能的畏惧。
不是他意志薄弱,而是这种深入骨髓的、好似从远古的本能里觉醒出的对上位者,或者说是创造主的敬爱惧怕。
“……”少女拍打富冈义勇后背的手一顿,放下了握着真菰的手,上扬代表着好心情的眉眼嘴角渐渐下落。她那鎏金色溢满神性的眼瞳就像之前黑发少年一般,倏然凝聚起了大片大片的水雾,有让人无法喘息的哀伤填满了那片安逸的金色海洋。
“……!?”怎么也想不到一句问题能惹哭眼前的少女,他脸上的天狗面具都差点不稳掉落。
锖兔无措地用披在肩上的羽织擦了擦冒汗的手,犹豫半响还是遵从了内心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指腹抹去了少女眼眶内的泪水,语气温柔:“是发生了什么吗?不要害怕,我们都在这里。”
真菰闻言收回游离就是不敢看少女的视线,发挥同性别的优势,安慰般地蹭了蹭少女柔软的脸颊,同样温柔地说道:“师父不是坏人——”
“不。不是的,左近次是个温柔的人。”少女摇头否认不是这个原因才哭,她耸拉着圆滚滚的杏眼,声音平稳无波,如果不是眼前所见这位神明确实是在哭泣,光听声音和之前并无不同。
“我的同伴陨落了——”
“请节哀……”不了解神明的情报,不知道失去管理还未进入正常循环的自然的神明是会发生可怕灾难的三人此时,只是对于少女的悲伤而感同深受的难过。
“他们陨落的原因,是因为把继续存在的可能性让给了我。”摇摇欲坠的泪水划过少女柔软的脸颊,她平静地随手抹掉,所说的内容仿佛与她无关:“因为我快要消失了。”
锖兔和真菰一惊,两人急忙抓住少女光滑的手腕,语气不稳:“为什么——要怎么做?”
“锖兔和真菰真温柔啊……”少女思绪飘忽,目光像是透过屋顶望向了苍穹之上。
“现在不会了……他们把太阳和月亮都送给了我。”
“……所以我现在,还拥有掌管它们的权利和义务。”她低头就着被抓住手腕的姿势朝上摊开了手掌,“——我想找到同伴的转世,把它们还给那两个乘着我沉眠自说自话的家伙。”算是回答了鳞泷左近次出现在这里的问题。
少女的掌心浮现出了小小的金红色缠绕着烈火的球体、和散发着柔和亮光的白色球体。
话音刚落,两只手腕上的手一紧,藕发少年神色晦涩,他艰难地开口:“还回去的话,你会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收回了手上的缩小球体:“神明是一种强大而又脆弱的生物,规则需要祂们来管理世界时,祂们就会被自然创造而生。”
鳞泷左近次按住两个不省心的徒弟:“不需要了的话?”他的心里隐隐已经知道了那个不详的答案。
少女细密的睫毛微颤,遮住了鎏金色的眸子,轻轻一笑,静默不语。
。
星见尤梨香在系统开辟的识海空间内,所看到的最为古老的神明,总共为三人。
其中为女性的那一位,和她现在外表的皮囊一模一样。
是的,一模一样。
不管是长至脚踝的白金色长发,还是那双熟悉的鎏金色眼瞳,娇小的身形,清脆悠远的嗓音。
全部都一致。她不知道系统到底想要做什么,让她在识海內看完了那一场漫长久远不知是何人的记忆。
她只知道的是,在故事结局的最后,一直形影不离的三人少了一个她所熟悉的身影。她亲眼目睹了面露对少女不舍的日轮和月轮自愿把他们的神核送入了被规则所弃,那位沉睡不醒的少女神明的体内。
失去神核的神明被丢入轮回散去神体,行踪不明生死不知,而得到充沛能量的少女神明在长久的睡梦里醒来后,看到空无一人的原初神殿与多出来的两颗神核。
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少女神明,被能够撕裂她内心的哀恸所填满,她无法接受同伴的自我牺牲。原初神明本体不可下界,在和规则交涉后,她投入了自己所掌管的轮回之中。作为代价,她的自我记忆也被规则所封印。她要找到陪伴她亿万年时光的同伴,不管有多久,不管有没有希望。为此,她能赌上一切。
【获得特殊权能「太阴」】
【已加载成功】
心脏深处放佛与少女神明同步传来的能够吞噬自我的庞大悲痛,星见尤梨香紧紧抓住自己胸口左侧的衣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原来……”
—五日后的午休时间,雾狭山山间树林中—
“白……?”富冈义勇懵着一张清秀的小脸,有点搞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他现在正被悠闲坐在大树分叉枝丫上的少女像个玩偶似的抱在怀中。
今天是个大晴朗的训练好日子,太阳高悬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上,有一束光穿透绿叶树梢空隙处洒落在二人的身上,他的黑发与少女的白金色长发相融在一起,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的温暖体温。如此亲昵的距离让这个已经十四岁的小男孩的内心深处酝酿起了连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情绪。
“嗯——好乖好乖。”少女眯起上挑的杏眼,眼角的赤妆线同样上扬。她心满意足地摸着手下少年的头发,还时不时的蹭一蹭少年的柔软的脸颊,“唔……”黑发少年发出悲鸣,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被撸个不停的小动物,虽然很开心被有点在意的人所亲近了,但总觉得哪里都不对。
“白、义勇——吃饭了——”真菰很容易的就在一片枯萎的树木丛里找到了目标人物,在茂盛的树底下用双手搭出一座小塔,朝着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少女喊道,而富冈义勇还处在绝赞困惑中。
“!来啦!”听到喜欢的孩子的声音,少女欢喜的抱紧了少年的腰悬浮在空中降落,把乖乖不动的富冈义勇往旁边一放,牵起真菰的软软的小手撒腿就跑。
“……”
一片寒风吹过,留在原地的黑发少年摘下糊在他头顶的枯叶,看着少女们欢快无比的背影,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和真菰手拉手小跑至山脚,碰上正巧来寻找她的鳞泷左近次:“白,现在有时间吗?”老人周身的氛围与平时不同,也与训练时的样子有些差别,少女闻言凑近闻了闻:“哎呀,有客人——与我有关?”
“是我之前所处于组织的主公。”鳞泷左近次双手插入羽织大大的袖管里,被面具所覆盖的脸庞看不出表情:“因为之前有关于太阳的事情,想要和你交谈一二。”
“可以哦,因为是左近次的拜托。”少女神情惬意,一点也没有意见。
“哈啊——小小姐。”老人被深深的挫败感击败,他蹲下身和少女的身高持平,语重心长:“天底下所有的人类,可不都是好说话、善心的人。小小姐你该再有点防备意识。”
“呋呋——”她闻言露出柔软可爱的笑容,放开安静懂事的真菰的小手,双手轻轻抱住了老人的颈部,右手和抚摸那三个孩子一样的动作抚上了老人的短发,温言道:“没有关系左近次,我看得到人类的灵魂。”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金色的左眼:“左近次的灵魂颜色,是美丽的大海颜色。”,她放开不习惯被如此亲近对待有点僵硬的老人,又转身抱住了真菰:“而真菰的,是色彩浓厚的青色翡翠。”
“都是如此纯粹无瑕的灵魂,不可能是坏人。”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手痒地摸了摸黑发少女的柔软的发丝。
“白,也太夸张了。”真菰对于被摸头和少女时不时的亲密接触已经习以为常,她不为所动,回抱了一下少女,然后看向待在一边的老人:“师父,白就交给你了,我去和锖兔义勇他们吃午饭,之后还要训练。”
“还有,白。”她没走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叮嘱少女:“不要看到人就扑上去抱抱,很容易出事的。”指芳心纵火。
“好,训练加油哦。”少女乖巧地应答,真菰回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又往山上行去。
“真菰喜欢!!”鳞泷左近次一把拎住想要跟着黑发少女走的神明,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好了,主公还在等着,之后再去找他们玩。”
。
刚踏入木屋,一眼望见正坐在平时他们吃晚饭座位上的陌生年轻人,白的双眼瞬间变得亮晶晶,她转眼间把真菰的嘱托丢在脑后,悬浮入屋,轻轻抱住了正想打招呼看上去稳重异常的年轻人。
“——如此漂亮的灵魂,真是少见的人类。”她温柔地捧起年轻人的脸颊,仿若丝绸般的白金长发滑落鬓角,散落在年轻人的怀抱里,少女凑近仔细观察他写着意外的黑瞳。
“白!”鳞泷左近次没有拦住,他看着对他的阻止视若无睹的背影,自暴自弃地在年轻人的对面坐下,扶住额头放弃了。
“啊啊……真可怜,竟然被诅咒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年轻人身上的少女没有听到身后的阻拦,她依然认真地在观察年轻人身上的奇特诅咒。
产屋敷耀哉在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之后放松了身体,只是短短两句话,他就相信了眼前之人是前水柱所说的一位正统神明,他微微一笑,左手覆上与他相比小了几圈的手,美妙的声音流入少女的耳廓:“您能看见人类的灵魂吗?”
“你的声音真好听。”答非所问的少女满脸写着高兴,她伸出手指,不容抗拒地在年轻人的额上温柔点去:“我能看见哦……你的灵魂,是绚丽的樱花。”
惊艳,而又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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