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暴君

第12节

    [重生]暴君 作者:漫漫何其多

    第12节

    甄嫔入宫不到两月,这么快就有身孕让很多人有些措手不及,皇帝自然是最高兴的,宫中近几年没有过皇子公主出生,没有哪个皇帝不看重子嗣,皇帝当下赏赐甄嫔珍宝若干,珍稀补药若干。

    比起皇帝的欣喜来太后笑容就淡了些,又要添一个孙儿老太后自然是开心的,但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个孩子生在了甄氏的肚子里。

    太后笑了下:“甄嫔年纪轻身子好,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赐甄嫔一对玉如意。”老太后叫甄思走近,拉着她的手看了看,笑道,“甄嫔到底年轻些,且是头一胎,自己要当心些。”

    甄思也是刚知道自己得孕,心中又惊又喜,点头笑道:“臣妾知道,臣妾自当万事小心,不让太后担忧。”

    太后满意点点头,转头对丽妃道:“甄嫔有了身子,记得跟你母亲说,时不时的常进宫来看看。”

    丽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勉强笑了下,点头:“是,这么大的喜事,臣妾家里人知道了自然也是欣喜的……”

    褚绍陵看着丽妃的神色轻笑,夹了一块点心吃了。

    晚宴后皇帝去了永福宫,淑妃丽妃等先陪着太后回了寝宫,从慈安殿出来后淑妃笑吟吟的对丽妃恭贺了一番:“妹妹娘家真真是好福气,妹妹一人得育皇子不算,如今甄嫔也有孕了,想来如今甄府上也欢喜呢。”

    丽妃从晚宴知道消息后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没工夫再跟淑妃斗嘴,只冷冷道:“自然是欢喜的,姐姐这般热心,等哪日我母家来人自然也请姐姐来麟趾宫一聚。”

    丽妃压着火回到自己寝宫,也不卸妆换衣裳,愣愣的立了片刻,丽妃身边的赖嬷嬷走近劝道:“娘娘,早些歇息吧,明日要打点永福宫的贺礼,少不得还要在那忙活一阵呢。”

    赖嬷嬷的话好似刀子一般插进丽妃心窝里,丽妃咬牙,低声道:“思丫头有了身子,本宫为什么要帮着张罗忙活……”

    赖嬷嬷知道丽妃心里不好受,只得柔声劝慰:“娘娘只当是为了自己亲侄女儿吧,娘娘姓甄,甄嫔娘娘也姓甄,都是咱们甄府的荣耀呢,娘娘多担待些……”

    “什么担待?!本宫还要怎么担待?!”丽妃如何也压抑不住,一甩袖子将妆奁铜镜一把扫到地上去,狠声道,“就是为了这甄家的荣耀,本宫费了那么多力!到最后竟是把甄思送到皇上床上去了,现在又有了皇嗣,本宫还不够担待么?还不够么?!”

    赖嬷嬷没想到丽妃心里这么大的火气,只得不停劝慰:“娘娘心里的苦奴婢知道,娘娘能忍到今日也是不易了,娘娘……”

    丽妃看着一地的狼藉颓然跌坐在榻上,低声诅咒:“当初,怎么就棋差一招,没有把她送到褚绍陵那只毒蛇那里去呢,都是本宫不够狠心……”

    赖嬷嬷见丽妃越念叨越不像,连忙叫宫人都下去了,自己跟丽妃的几个心腹女官打发著丽妃梳洗睡下了。

    翌日一早卫戟就回宫了,不同于往常,卫戟这次回碧涛苑还没去换牌子就要找褚绍陵。

    王慕寒亲自将腰牌给卫戟送了来,笑笑:“卫大人在家里这一日可好?”

    “很好,昨日有劳公公送我回去了。”卫戟规规矩矩跟王慕寒问好,如今王慕寒职位并不比他高,只是卫戟对褚绍陵身边年纪大的,伺候久的老人都恭敬的很,卫戟心里有事,直接问道,“王爷呢?”

    王慕寒一笑:“去前面听政呢,如今四皇子回来了,南边的赋税在户部那边也有了交代,听着j□j有的忙呢,午膳都不一定能回宫吃,王爷走前还交代了,卫大人若是回来了先歇着就好,王爷身边带着人了,卫大人不必再过去了。”

    卫戟心里急也无法,点头道:“谢公公关照,我……再说吧。”

    王慕寒点点头去了。

    卫戟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到寝殿中,看着自己随身的包裹心里惴惴不安。

    昨日中秋,卫铭身边伺候的家里人也回来了一趟,替卫铭给卫老太太请安,给家里人带好,连带的,还捎了一个包袱给卫战。

    家里奴才将包袱给卫战送过去时卫戟正在卫战屋里呢,卫战凡事并不回避卫戟,当下将包袱打开,里面不过是几件半旧的衣裳,卫战将衣裳提起来,里面包着的一个厚厚的信封掉了出来,卫戟捡起来一看,吓了一跳。

    信封中放着一沓银票,卫戟略数了数,竟有两万两之巨!

    信封里还有短短的一封信,是卫铭交代给卫战上下打点,以求晋升的。

    卫铭在任上消息不如皇城中灵通,还不知道卫战要做驸马的事,卫战卫戟兄弟俩看着这一沓子银票心里没了底,卫铭自打去任上后,单是送回来的银子就已经有多少了?

    送到褚绍陵那里的孝敬多经过两人的手,光是那些就已经让卫战心惊了,现在看……还不止是这个数啊!

    原本卫铭频频送银子回来已经让卫战很不安了,如今又添了这些,连卫戟也看出事来了。

    卫铭的性子兄弟俩还是知道一些的,卫战略想了想将银票另找了信封包了起来,又从褚绍陵给的银票中取了一些放在一起,卫战将这些银子交给卫戟,让他务必让褚绍陵收下。

    卫铭去任上不过半年就贪了这些,卫战和卫戟都有些慌了。

    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银子孝敬给褚绍陵,卫铭的上司都是褚绍陵的人,提前跟褚绍陵通了气儿,若是来日事发,求求褚绍陵没准能保下卫铭性命。

    卫戟将褚绍陵给的私房全拿了出来,兄弟俩一共凑齐了五万两,全由卫戟带入宫。

    卫戟拿着一包烫手的银子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又担心父亲来日出事,又觉得愧对于褚绍陵的栽培,自己家里竟是出了这种事来让褚绍陵为难,卫戟着急的静不下心来,偏偏这日褚绍陵前面的事多得很,午膳时没回来不说,等过晚膳了褚绍陵也还没影儿,直到了戌时掌灯后褚绍陵一行人才回来。

    褚绍陵今日将户部的事清理了个大概,心里正舒畅着,见卫戟安安稳稳的回来了脸色更好,轻笑:“我回来晚了,可吃了饭了?”

    卫戟心里有事,午膳晚膳时都没吃多少,见褚绍陵问起也只胡乱点了点头,犹豫了下道:“殿下,臣有要事……”

    褚绍陵心里好笑,卫戟有“要事”呢,褚绍陵命人退下,自己拉着卫戟的手进了寝殿内室,轻笑:“有什么事,可是你哥哥的亲事?”

    卫戟摇了摇头,还没说话脸上已经窘迫的发红了,犹豫了半晌跪下道:“臣代家父像殿下请罪,家父他……”

    褚绍陵失笑:“怎么了这是,起来,什么事值得这样,跟我慢慢说……”

    卫戟将准备好的银子给褚绍陵,将酝酿了一天的话尽数跟褚绍陵说了,末了眼眶红了,哑声道:“家父有负殿下看重栽培,还请殿下……收回家父官职,让他颐养天年就好。”

    卫铭能在家中平平安安的卫戟和卫战就已经满足了。

    褚绍陵看着卫戟惴惴不安的样子轻笑,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哄道:“真把你家王爷当瞎子了?你父亲在任上贪了多少,我会不知道?”

    卫戟一愣,褚绍陵已经知道了么?

    褚绍陵抱着卫戟在他眉心上亲了下,道:“我心里都有数呢,你父亲上面的巡抚是我的人,这些我早就知道了,那些亏空该填上的早就填上了,还等到你们兄弟俩送来?”

    卫戟声音哑了:“王爷,一直帮着家父遮掩?”

    褚绍陵笑了下没说话,卫戟眼睛一红,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哭什么……越大越没出息了。”褚绍陵将卫戟揽在怀里,不忍心看卫戟感激羞愧的双眼,谁也不会知道,卫铭大肆敛财也有褚绍陵添的一把助力。

    卫戟和卫战还是太年轻,不懂这官场上的猫腻,凭着卫铭一个抚治若是都能贪了这些,那这天下黎民也早就被贪官污吏榨干了。

    从卫铭刚到任上开始,褚绍陵的手下就在慢慢诱导着卫铭往褚绍陵早就设好的圈套里钻,如今卫战卫戟看着心惊胆战的贪银,不过是褚绍陵的私产罢了。

    当初给了卫铭差事后褚绍陵就防着了卫铭这一点,与其看着卫铭在任上大肆揽财坏了事连累了卫戟,不如褚绍陵自己给卫铭设一个假象,用几个人造一个局让卫铭钻进去,让他想怎么贪就怎么贪。

    当然这其中还有褚绍陵不为外人道的隐讳目的,这样不单是保全了卫铭,也让卫戟和卫战对自己更死心塌地了不是吗,毕竟他现在手心的拿捏着人家老父的生杀大权呢。

    能让卫戟这么感激羞愧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不过看卫戟一开始吓成那样褚绍陵还是有些心疼了。

    褚绍陵拿过丝帕来给卫戟擦了擦脸,忍不住调笑:“行了,多大的人了还爱哭,还是跟我撒娇呢?嗯?”

    卫戟脸红了,摇了摇头,这两日他心里大起大落,如今知道褚绍陵早就将万事打点好了心里又感激又难受,忍不住凑近拥住褚绍陵,将脸埋在了褚绍陵肩窝处,明明不想哭一出声还是哽咽了:“殿下对臣太好,臣心里有愧……殿下……”

    褚绍陵让卫戟这一声声带着七分愧意两分依赖一分委屈的“殿下”叫的心都快化了,褚绍陵将心中那份阴暗遮去,柔声安慰卫戟,享受着卫戟全部的依赖。

    翌日辰时,碧涛苑寝殿中两人还未醒。

    因着昨晚的事两人睡晚了些,今日又无大事,王慕寒不让宫人进来打扰,两人竟直睡到了辰时二刻。

    还是褚绍陵先醒过来,昨晚的事褚绍陵自觉有愧,放下身段好好哄了卫戟快一个时辰,倒是将卫戟感激的受不得,恨不得当下就为褚绍陵肝脑涂地了才好。

    褚绍陵揉了揉眉心,揽着卫戟的肩膀将人往怀里带,梦中的卫戟也温和的很,顺着褚绍陵的意思靠过来,手臂温驯的搭在了褚绍陵腰上。

    褚绍陵挑眉轻笑,卫戟如今已经对他不设防了呢,之前将人骗到床上来费了那样大的力气,那时候卫戟是不得不听命,躺在床上像是块木头似得,僵硬的很,且不管是让他在里面睡还是在外面睡,都是贴着床边,生怕碰着褚绍陵,又怕抢了褚绍陵的被子,如今两人情谊越发深厚,相处起来也自然了很多,卫戟偶然睡迷糊了还会往褚绍陵怀里钻。

    晨光中卫戟面容平和,中衣因为刚才的动作往上走,露出了腹间一段白皙的皮肉,还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卫戟就像只毫不设防的小兽一般,袒着肚皮睡得沉沉的。

    褚绍陵轻轻抚摸卫戟红肿的眼皮有些心疼,心里忍不住迁怒卫铭,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害的卫戟跟着担惊受怕的,却全然忘了是自己设的圈套。

    卫戟被褚绍陵摸的有点痒,睁开眼,愣了下:“殿下……几时了?”

    “奇了,都是刚醒,你倒问我。”已然是迟了,褚绍陵今日也懒得去前面了,万幸昨日将户部的事交代的差不多了,下面的事自有人处理,褚绍陵翻身轻抚卫戟的后背,“饿了么?不饿就再躺会儿,反正也无事。”

    卫戟摇了摇头,坐起身来看了看外面,小声道:“还是起来吧,大约已经辰时了,再不起王公公也该来说了,殿下……”

    褚绍陵拉着卫戟的手将人拖进被子里,道:“小小年纪,比王慕寒还啰嗦,多躺一会儿怎么了……”

    卫戟无法,只得蜷在被子里陪着褚绍陵,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又说到卫战的亲事上,卫戟将家里人的打算跟褚绍陵细细说了:“我们府上东边那栋宅子也是不错的,本是郑侍郎家的产业,如今郑侍郎告老还乡,那宅子一直有意要卖给别人,我母亲的意思是就跟他们家买下来,然后直接向东边打通了,那边的房子正房不动,别的该添的添该动的动,另原先东边还有一处活水引进来的,现在一起划到那边去……”

    卫戟在枕头上比划着:“连着原先的小楼一块,这样显得宽敞一些,臣府中家私有限,这些……殿下看看可还行?”

    褚绍陵点点头:“已经不错了,馥仪不是骄纵狂妄的人,府邸不必过于大了,反倒招人眼,里面修饰的精致就好,这也是现成的……如今修秦王府的那些人我看着就不错,回来我跟内务府说一声,你那边先用修秦王府的人。”

    卫戟笑了下:“我母亲也是正怕跟内务府的人交代不好,如此正好了,多谢殿下。”

    褚绍陵轻笑,道:“谢什么,等馥仪和卫战成亲后,咱们可就是亲家了。”

    褚绍陵说的无心,卫戟听了这句话却愣了,是呢,等大婚之后,两人就是亲家了。

    褚绍陵轻轻的握住卫戟的手,低声道:“你放心,等到了那一日,我定然给你一个让万民信服的身份。”

    “殿下不可妄语。”卫戟连忙打断褚绍陵,“殿下的心意,臣懂得,不必让外人知晓,臣……臣不在意那些的。”卫戟说的是实话,能在褚绍陵身边侍奉他已经满足了,再说他也比不得女子娇贵,需要千恩万宠的,卫戟对权势金钱都不贪恋,天可怜见能得到褚绍陵的真心,卫戟已经没有别的奢求了,再者卫戟万事以褚绍陵为重,有损褚绍陵名声的事,卫戟是万万不会做的。

    褚绍陵笑了下没答言,他对卫戟的保证向来不怎么算数,答应了也不过是敷衍他哄他罢了,卫戟对身外物并不多看重,这和褚绍陵要大肆恩赐他并不冲突,对卫戟,不管他在乎不在乎喜欢不喜欢的,褚绍陵都会捧到他面前来,卫戟可以不在乎不喜欢,但他不能没有。

    褚绍陵以前看史书时也曾疑惑过,能当上皇帝的人就算不多聪明也不会是个傻子,怎么就会做出烽火戏诸侯,千里送荔枝的事来呢?那时的褚绍陵心是冷的血是冷的,连皮带骨都是冷的,所以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愿意葬送这锦绣江山来换得佳人一笑,现在自己尝过其中滋味才明白,帝王,折了心后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太喜欢一个人了,为他倾尽一城都怕他还会受委屈,为他颠覆一国都怕他有的还不够多。

    昨夜卫戟哭的嗓子都哑了,一声声的恳求褚绍陵,不要对他太好,褚绍陵当时听着卫戟的话自己都会疑惑,自己对卫戟很好么?褚绍陵自己没感觉,他只觉得还不够呢。

    卫戟一直说自己对褚绍陵没有丝毫寸功,不敢接受褚绍陵这样的大恩,听到这话褚绍陵想起了上一世断肠崖上的场景。

    那时的卫戟浑身浴血挡在褚绍陵面前,为他保全了一个皇子最后的尊严。

    褚绍陵身边一直不缺为他赴死的人,但那些死士都是褚绍陵一步步提拔上来的,褚绍陵对他们有大恩,平日里恩赐无数,士为知己者死,这没有什么说的,但卫戟不一样,卫戟守在褚绍陵身边十年,是毫无指望的,单方面的在付出,他不曾得到过褚绍陵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回应。

    漫长的岁月中,卫戟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这不是褚绍陵用知遇之恩钱财之物换来的死士,而是老天对褚绍陵的恩赐。

    卫戟一直说老天对他好,褚绍陵心里却觉得是自己更运气一点,得到了卫戟。

    褚绍陵心中思虑纷飞,卫戟肚子突然咕噜响了下,卫戟脸红了,呐呐道:“臣失仪,臣有罪……”

    褚绍陵失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知道自己有罪一会儿就多吃些,起来吧。”

    褚绍陵一时兴起能晚起,别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丽妃这日早早的起了,头一个去太后宫里请安。

    这几日丽妃被身边心腹嬷嬷们劝的也明白了些,不管心里如何,太后那边是不可弄的太难看的。

    甄思的出现让丽妃明白了自己以前有多天真,居然仗着皇帝的宠爱对太后一直淡淡的敷衍。

    丽妃以前想的也没错,现实的讲,太后是活不过皇帝的,将老太后伺候好了又如何呢,再说当年丽妃仗着自己姿色好频频夺凌皇后的风头,早就将太后得罪了个实在,如今说的再好听也无济于事,太后不可能将前事忘尽重新接纳自己,还不如留着那个功夫讨好皇帝,稳住自己的恩宠。

    但甄思入宫后丽妃渐渐看出来,深处的不说,单是表面的和睦也是有用的。

    太后厌恶自己,难道就会喜欢甄思么?这当然不可能,但是甄思的勤谨恭顺让太后满意,太后没有刻意的刁难过甄思,或者说太后抓不住机会敲打她。

    丽妃反思自己,就因为浮躁,让太后抓住过多少把柄。

    太后一日康健丽妃就要在太后手下受一日的制辖,丽妃明白过来,一直跟太后叫板只能是自己吃亏,纵是皇帝对太后母子情分不那么看重,但大面上还是要维护太后的。

    明白过来后丽妃去慈安殿也勤快了,晨昏定省先做好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的。

    太后品了一口香片,轻笑:“今日你们来的倒是早,甄嫔,哀家不是跟你说了么,以后早早的睡晚晚的起,这早晚来请安啊,有心意就行了,如今你有了身子,还总是这么拘着礼做什么?”

    甄思连忙起身,含笑道:“如今月份还小,并不觉得什么。”

    太后放下茶盏一笑:“那也得小心些,当初……钦天监的人说你命中凤鸾高飞,哀家那时就想,来日你为皇上诞下皇子,才不枉费这么好的命数呢。”

    甄思脸色一白,勉强笑了下,点头:“臣妾……不敢当。”

    太后轻笑:“有什么不敢的,来日产下皇子,什么都当得。”

    丽妃心里暗恼,太后老了,果然越来越看重皇子了,如今对甄思越发温和,自己当初怀上褚绍阮的时候太后可没有这样的好脸色呢。

    丽妃心里烦躁,没有看见自己下首的甄思坐下后手一直紧紧攥着,艳红指甲嵌进了柔嫩的掌心。

    甄思看着贵妃榻上慈和的太后心中冰凉,太后这时候提起凤鸾高飞的事,是真心喜欢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已经容不得自己了呢……

    凤鸾高飞,这是皇后的命数,就算没有太后从中作梗,甄思也知道凭着自己的家世地位是做不得皇后的,自己做不得,又有了这个命数,这不是逼着别人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肚子上么,若是甄思肚子里的孩子得封储位,那甄思早晚也做得皇后。

    这个命数是怎么批出来的甄思心里明白,但别人不知道,甄思自入宫后一直回避这事,就怕给自己招来祸患,但天不从人愿,自这日慈安宫请安后,宫中关于甄思的传言突然炸开了。

    先是说起了钦天监当日批的命数,后来又传出了皇帝要加封甄思为妃的消息,后来竟是传出了皇帝和太后属意立甄思腹中皇子为储。

    一时间,流言纷飞。

    宫中流言纷飞,褚绍陵安然做壁上观。

    “殿下……”王慕寒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念叨几句,“奴才担心,万一……这些话皇上听进去了,真的对甄嫔肚子里的皇子起了立储的心思,那怎么办呢?”

    褚绍陵轻笑摇头:“他不敢废长立幼。”

    不说还有皇帝最喜欢的褚绍阮在,就算没有褚绍阮,已经有这么多成年的皇子了,皇帝贸然立幼子为储,那是逼着年长的皇子造反呢。

    王慕寒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又道:“依着奴才看,且不用这么急着动甄嫔,月份还小,还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呢,若是公主,倒不值得让殿下费这样的心思。”

    褚绍陵摇摇头:“我不是担心她诞下皇子,宫里已经有这么多皇子了,我还会担心多一个么,甄嫔生不生的下这一胎我都不在意,其实……我更愿意甄嫔能顺利生下皇子来,我要的是他们自己内乱。”

    王慕寒点头:“老奴懂得,殿下是要丽妃和甄嫔鹬蚌相争,殿下渔翁得利。”

    “不尽然。”褚绍陵轻抚腰间玉佩,轻笑,“公公觉得,如今甄嫔风头愈盛,甄府中人是怎么想的?”

    王慕寒恍然大悟:“老奴明白了!殿下是要甄嘉欣和甄斌文父子离心呢!”

    甄府本来是实打实的褚绍阮一派,但自打甄嫔入宫后,利益的天平已经开始缓缓倾斜,甄嘉欣是丽妃的父亲,他拥立褚绍阮自是没得说的,甄斌文就不一样了,褚绍阮上位,他是皇帝的舅舅,但若是甄思的孩子一朝坐上龙椅,他就是皇帝的外公了,谁远谁近很明白。

    自从甄思入宫后甄家的内斗已经在褚绍陵预料之中了,只是他没想到甄思会这么快怀上孩子,这无疑大大激化了甄府的矛盾,以大局为重,甄府自然还是应该全力支持拥护褚绍阮,但从甄斌文一派的私心上讲,妹妹的儿子上位就比不得女儿的儿子上位来的好了。

    甄嘉欣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因为亲耕行刺之事甄嘉欣现在还闲置在家中,如今甄府官职最高的就是长子甄斌文,要说这个当口甄斌文没有起别的心思,褚绍陵怎么也不会信。

    皇帝最避讳谋害子嗣的事,且皇帝后宫中已经几年没有妃嫔怀孕了,这次甄嫔的孩子皇帝很看重,所以褚绍陵没有自己插手,只是暗中运作,甄思是丽妃送进宫的,如今,且看两位甄娘娘如何斗法吧。

    永福宫里罗氏将一件件小衣裳拿出来给甄思看,笑笑:“也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我这心里实在高兴,就都做了些,娘娘看可还好?”

    如今甄思受宠,罗氏虽然只是四品恭人,但太后有恩典,特许罗氏可请恩进宫。

    没有婆婆许氏在罗氏自在很多,亲亲热热的跟甄思说话,教导初为人母的女儿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

    甄思勉强笑了下,强打起精神拿起一件小衣服来,点点头:“很好,都很好,难为母亲了,做这些活计最伤眼,母亲不必太费事了。”

    “怎么会怕费事呢?”罗氏笑吟吟的,“这是娘娘的头一位皇子,我这心里开心的不行,别说是做这些了,只要是小皇子用得着,要我的心我也肯给的,娘娘刚得了小皇子还没觉得,等这孩子再大些,娘娘能觉出他在您肚子里动了,那时候啊,娘娘也恨不得将命都给了他呢。”

    甄思偏过头去,眼泪流了下来,她还等得到这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动么?

    罗氏见甄思哭了也慌了,忙道:“娘娘怎么了?可是这宫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么?”

    甄思摇摇头,默默垂泪:“母亲,我怕……保不住这孩子。”

    “怎么会呢?”罗氏脸色白了,低声劝慰道,“娘娘不可胡思乱想,从太后起,谁不是对娘娘的身子万分小心着?如今皇上怜惜娘娘,太后因为小皇子的缘故也对娘娘很是看重,这不是很好么?你父亲如今在朝中也让人高看一眼呢,这不都是你争气的缘故么?”

    甄思闻言心里更苦,母亲愚钝,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太后如今每日早晚都派太医院院判来为自己请脉,又是赐补药又是赏珍宝,闹得人仰马翻,这哪里是看重她,这是生生的捧杀她呢。

    甄思本来还有所顾忌,她知道父亲如今在家中并做不得主,现在跟祖父翻脸没好处,但近日丽妃越发不像话,每日明面上给自己没脸外,还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甄思听的胆战心惊,生怕丽妃下一刻就会想法子结果了她。

    就在罗氏来之前,去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丽妃还对甄思冷嘲热讽了一番,张口“甄嫔可要当心,如今月份小,正是不稳的时候呢”,闭口“甄嫔好手段,怀着身子还能让皇上日日不忘,三日里有两日得去永福宫,侍寝时可得小心些,好不容易怀上了,若是因为承宠又没了可怎么办”。各种腔调不堪入耳,甄思都生生忍下来了。

    丽妃在宫中斗了半辈子,各种阴私手段不是甄思能想到的,甄思每日喝一口茶吃一口饭心里都会忐忑,下一刻是否还有命在。

    甄思到底年纪小,如今怀了身子心里更没主意了,只得将顾虑全跟罗氏说了,甄思一手抚在小腹上一手拉着罗氏的手,低声泣道:“不是姑母做的太过了我也不愿意说这话,母亲……姑母一直容不下我,处处给我难堪,以前为了大家好看,我都忍下去了,如今姑母看不过我有了孩子要对我动手,这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了,我年轻,在这宫中根基也浅,姑母若是想要我的命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罗氏惊呼:“丽妃娘娘竟如此绝情么?娘娘从不曾做过什么,丽妃何至于此狠毒?!”

    “我自认并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甄家的事,为什么祖父和姑母要这么对我……”甄思心里又怨又怒,哑声道,“当初要将我聘给秦王,明明都知道那是一个火坑,我可说过一个不字?我认了!后来阴差阳错进了后宫,这难道是我的主意么?!婚事上处处由不得我,我也认了,如今我在宫中堪堪立住脚了,又容不得我了么?!难道只能让我受苦受罪,不许我有一丝指望么?凭什么?!甄碧荷是甄府出来的女儿,难道我不是么,本宫比她差在哪里了不成?!”

    甄思隐忍了这么久,如今有了身子既有了依仗又有了忌惮,终于也忍不下去了,甄思抹去脸上泪水,正色道:“母亲将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祖父,告诉他,本宫已经受够了也忍够了,自我入宫后万事对姑母礼让三分,可她没有丝毫顾忌亲情的意思,既是这样,本宫也顾不得别的了,本宫如今只有腹中一个指望,这孩子生,本宫生,这孩子死,本宫死,但别会错了意打错了主意,本宫绝不会白白去死。”

    “若我腹中孩儿有丝毫闪失,本宫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拉上甄府所有人为我孩儿殉葬,本宫说到做到。”

    罗氏在甄家本是个话最少的媳妇儿,如今女儿在宫中得宠,又怀上了皇子,罗氏在甄府中腰板也渐渐的硬了,当日晚上去正房将甄思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末了还自己添了一句:“媳妇儿并不懂什么,但也看出来娘娘是存了死志的,即是这样,还请太爷老太太三思。”

    甄嘉欣没有动怒,反而潸然泪下,唏嘘不已:“是丽妃娘娘莽撞了,竟让甄嫔娘娘担忧至此,都是我的过错,都是我的过错啊……”

    老公公一哭罗氏没主意了,哑然道:“不是,甄嫔娘娘年轻,也有考虑不到的地方……”

    许氏心里恨极,面上却也悲痛不已,哭道:“家门不幸,连连出事,如今好不容易两位娘娘都在宫中立住脚,还都有了依仗,难道家里人会不高兴么?文儿媳妇,你细想想,我跟太爷会不指望着甄嫔娘娘的皇子么?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呢,如今宫里不过是传了几句风言风语,你们竟都信了,宫里无风三尺浪,流言蜚语何时停过?要是将这些都当事儿了,你小姑这些年在宫里也不用过了……”

    许氏拉着罗氏的手哭道:“你小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说她,掐尖要强,爱娇又性急,嘴上不饶人,其实是一点坏心都没有的,她以前是如何待思丫头的,你竟都忘了不成?”

    “不用替她说话,肯定都是碧荷的错!”甄嘉欣恨的砸桌子,怒道,“从小就喜欢刻薄人,如今竟是连自己侄女儿也打趣,甄嫔娘娘如今怀着身子正是思虑重的时候,哪里经得起她逗弄?!文儿媳妇且放下心,明日我让你婆婆进宫,好好的说碧荷一顿,让她亲自给甄嫔娘娘赔礼道歉去!”

    甄嘉欣和许氏说唱俱佳,一顿哭一顿说将丽妃的种种阴毒作为说成了“打趣”“逗弄”,面上还是处处为着甄思说话的,罗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她哪里愿意真的鱼死网破呢,女儿怀上皇嗣,她的好日子刚来,才舍不得死呢,见姑舅如此为自己女儿着想罗氏放下心来,哭道:“媳妇也是个没主意的,在宫里听了娘娘跟我哭,这当娘的心啊,就全给娘娘哭碎了,既然太爷老太大有主张,媳妇就放心了,到底家和万事兴呢。”

    “就是这话了。”许氏拍了拍罗氏的手,柔声道,“明日我就进宫,好好的跟丽妃娘娘说说去,你啊,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就好,我疼甄嫔娘娘的心不比你少呢,今日这事你只交给我,就……不必跟文儿说了,他心重,原本不大的事不用让他惦记了。”

    罗氏点点头,来正房闹了这一场,她还担忧丈夫说自己的不是,听许氏这么说更不会跟甄赋文多言了。

    送走了罗氏,甄嘉欣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本我还犹豫,现在看,却是留不得思丫头了。”

    许氏擦了擦眼角,坐下来摇了摇头:“心狠,主意又大,等思丫头在宫中站稳了脚,就真的没丽妃娘娘的容身之处了。”

    甄嘉欣心里暗自叹息,比起丽妃来甄思无疑更值得自己栽培,只可惜,晚了二十年,且因为大婚的事将甄思得罪了个实在,不然这无疑又是甄府在宫中的一大助力。

    甄嘉欣也疼爱甄思,但万事有舍有得,这一次,他必须要舍下甄思了。

    甄嘉欣喝了口茶,淡淡道:“看住了文儿媳妇,不许她瞎说话,思丫头已然跟咱们离心了,不能让文儿也起了外心,这样大的家业,还不是给他的,唉……还有丽妃娘娘那,叫她先稳住了思丫头,不可再生变故了!”

    许氏点点头:“放心吧,我懂得。”

    翌日许氏进宫,在麟趾宫里坐了快一个时辰,不知与丽妃说了什么,丽妃果然去永福宫给甄思赔礼去了,只说因为皇帝近日不去她那里,心里别扭所以说话不防头,让甄思体谅云云,甄思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她也想好好养胎,虽然心里还有怨气,但还是受了丽妃的赔礼,自此麟趾宫永福宫相处太平。

    过了月余,天气渐渐凉了。

    卫戟近几日巡逻,去内侍监应卯的时候,偏好往太液池溜达一番。不是卫戟贪玩,只因为卫戟偶然听伺候褚绍陵茶水的宫人提起,给褚绍陵烹茶专用的露水不多了。

    当时卫戟特意的问了下,用的是什么露水,女官说褚绍陵喝茶向来喜欢用露水,而宫中露水属太液池中荷花上凝的露水为佳,以前都是去那里采的,只是如今天气凉了,荷花渐少,也不好找了。

    卫戟平时喝的也是褚绍陵的茶水,其实他尝不出太液池荷花上凝的露水烹的茶与井水煮的茶有什么不同,但他知道褚绍陵定是尝的出来的,褚绍陵娇贵,用东西讲究,一时短了什么必然不舒服,卫戟心里记挂着,是以每次去应卯或是送东西的时候,卫戟都会顺道拿个小瓮,去太液池转一圈。

    这天卫戟带着碧涛苑的几个侍卫去内侍监,回来的时候经过太液池,侍卫们打趣:“卫大人,将这露水送上去的时候,受累也提提咱们几个弟兄的名字,王爷知道了,没准有赏呢。”

    卫戟笑笑点头:“行,我记下了。”

    卫戟官职高但没架子,也不欺压下面的侍卫,是以侍卫们大多喜欢他,因他年纪小时不时的还会逗他几句。

    “卫大人,那好像是……”一侍卫微微眯着眼看着太液池石桥上的人,犹豫道,“我看着那像是宫妃的服饰,怕是哪位娘娘兴致好来游湖呢,咱们先避开吧。”

    卫戟抬头看了看,果然是一个妃子扶着几个丫头过来了,卫戟点头:“自当避开的,走吧。”

    几人转头往碧涛苑走,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卫戟蓦然转过头去,只见石桥上一人栽了下来,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卫戟放下手中小瓮,几步跑到湖边上,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褚绍陵是在刚出了议政厅的时候接着信的,比皇帝还要早上一刻,褚绍陵直接略过甄嫔种种,低声问:“卫戟呢?”

    王慕寒知道褚绍陵最着急什么,连忙道:“卫大人没事,只是湿了一身衣裳,奴才怕殿下着急,已经让卫大人换下衣裳躺下了,姜汤也让人去准备了,殿下放心……”

    褚绍陵闭了闭眼,道:“去跟太后说一声,我今日不大舒服不去请安了,先回碧涛苑。”

    卫戟躺在榻上心里也有些惴惴的,今天他看见有人落水时没有多想,在近卫营那半年不是白呆的,有主子落水第一自然是下水救人了,卫戟水性很好,饶是湖水深也不怕,救起一个弱女子简直太容易,但将人救起来后,听见那几个宫女着急的叫“甄嫔娘娘”的时候,卫戟知道自己惹祸了。

    褚绍陵和甄家的事卫戟自然是知道的,甄家是他家王爷的死对头,自己却救了仇人家的人,褚绍陵知道了会多生气!卫戟暗骂自己太蠢,怎么什么都想不到呢。

    卫戟心思纯善,若是别人的话,见人落水自然是要救的,但凡是若是跟褚绍陵有了关系,那自然要以褚绍陵为先,卫戟将人拖上岸知道这是新进宫的甄嫔后心里就害怕了,但救都救了,他也不好再将人推下去,卫戟怕有人问起自己再扯出褚绍陵来,趁着众人慌乱没人顾上他,卫戟带着那几个侍卫跑回了碧涛苑。

    卫戟头发还湿着,听见褚绍陵回来了连忙起身下榻,卫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不解释,跪下道:“殿下……臣有罪。”

    褚绍陵见卫戟确实好好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挥了挥手让宫人下去,自己上前扶起了卫戟。

    卫戟垂着头,低声道:“臣不知落水的宫人是甄嫔,臣……救了她,获救及时,甄嫔那情形看上去并无大碍,臣……”

    褚绍陵深吸了一口气,道:“上次,我为什么打了你一耳光?”

    卫戟愣了下,低声道:“因为臣没听殿下的,去追刺客了。”卫戟蓦然反应过来,褚绍陵是在怪自己又以身涉险,卫戟心里又难受又熨帖,回手就要给自己一巴掌,褚绍陵一把按住卫戟的手,怒道:“敢独自下水救人,现在还要自残,你是想气死我?!”

    “臣……想给殿下出气。”

    卫戟心里没来由的难受了下,他又惹褚绍陵生气了。

    褚绍陵叹了口气,既生气卫戟不顾惜身子又心疼他对自己忠心至此,这个傻东西,就是生来克自己的。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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