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99节
净涪本尊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间心生警兆,隐隐有点猜测。这片岛屿上的事情暂时就由你自己处理了,我顾不上。”
左天行听得净涪本尊这么说,忍不住追问了一下,“心生警兆?什么样的警兆?什么时候得到的?你觉得是关于什么的?”
净涪本尊定睛看了一眼左天行,唇角一扬,便带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极其危险的,仿佛灭顶之灾降临的那种警兆。时间?不久前!至于关于什么,你觉得呢?”
“净涪……”左天行叹了一声,颇为无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净涪本尊脸色一整,顷刻间抹去所有表情,只余下平静到几近淡漠的表情。
“这样吗?”
左天行想说些什么,但不论是他自己以及景浩界此刻的力量和处境,都不足以支撑他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便是他话说得再多,再诚恳真挚,也不过就是一句空话而已,顶不了什么大用。
他一时就沉默了下来。
倒是净涪本尊瞥了他一眼,说道,“顶天不过就是一死而已,还能有什么。”
左天行摇摇头,“我死倒不怕……”
他才刚说了这么一句,竟就在下一刻笑了一下,换了语气说道,“罢了,不过就是一起死而已。我们都尽力了也没办法,那也就只能接受了。”
左天行这一起死,说的可不只是他自己和净涪,而是包括了景浩界世界中的万千百姓。
也不是左天行高估他们自己,这根本就是事实。
左天行背负着景浩界最后剩余的一点天地气运,净涪则支撑着无边暗土世界,他们一死,已经是千疮百孔的景浩界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净涪本尊听得左天行这话,转了目光过来看了他一眼。
左天行见他表情竟难得的有些怪异,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我难道说错了吗?”
净涪本尊别开目光,“你这胃口……居然大到想要拖着整个景浩界世界给你陪葬?”
左天行一时间真是愣住了。
“我、我……”
他茫茫然地哑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说,世界还会有翻盘的契机?”
怎么可能?
就景浩界世界现如今的模样,居然还会有翻盘的契机?
若是换了一个人跟左天行说这么一句话,左天行怕会直接挥手将人扫出去,但偏偏是净涪……
因为是净涪,所以左天行也真将净涪的这句话听了进去,转而开始思考景浩界世界的最后一张底牌。
其实左天行也不是真笨,他不过是一时之间没转过弯来,所以忽略了而已。等左天行认真扒拉过一遍之后,他也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他心中欢喜,拍手就笑了起来,“哈哈,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
净涪本尊瞥了他一眼,又等了等,等到他笑完之后,才拂袖转身道:“行了,你回去吧,没事别再找过来,我没空。”
左天行应了一声,沉默半响,道:“好,你自己小心。”
目送着左天行离开,净涪本尊又看了看左右,终于另选定了一处安静地方,摆下阵禁封锁虚空,便就踏入了那阵禁中央,在那重重阵禁的护持下沉入了定境之中。
左天行自然是要回到皇甫成、袁愁沐那边的,但他才刚靠近他们停留的地方,就惊了一下。
他纵身一跃,急速跨过双方的那段距离,站到了皇甫成面前,仔细打量着皇甫成状态。
“他怎么回事?”
哪怕一个大活人忽然站到他面前,目光不断在他身上探究地打量,皇甫成竟也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低垂着头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就像是木头一样。
若不是知道净涪已经很久没在皇甫成身上动手脚了,左天行怕还会以为他们面前的这个皇甫成其实是净涪送出来的某一个傀儡呢。
左天行问起,侧旁的袁愁沐等一众人便也七口八舌地将左天行离开之后皇甫成的变化说道了出来。
“你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就开始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话……后来就安静下来了,喏,就是这个样子……”
左天行皱了皱眉头。
他倒不是觉得是袁愁沐他们对皇甫成做了什么。
他是想到了与皇甫成大有关联的那个无执童子。
所以……果然是那个无执童子又闹出幺蛾子来了吗?
看见现在的皇甫成,想到刚才生出警兆的净涪以及状况极差的景浩界世界,左天行对无执童子的厌恶、痛恨又一次攀上了更高处。
然而,正如他们自己无比清楚明白的那样,想要应对无执童子,他们手上的修为和力量根本不够。
技不如人,哪怕再是痛恨,也只能忍了。
左天行平定过心绪,抬手一甩袖,袖间有一条长绫飞出,将皇甫成捆成了一个木桩子。
捆住皇甫成之后,左天行转身跟袁愁沐等几人拜了一拜,道:“多谢。”
袁愁沐等人见左天行这般郑重,便知道是出事了,气氛一时极其凝重。
左天行拜谢过袁愁沐等人,却没有抬头,“如今景浩界情况有变,情况更加危险……你们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还是回去吧。”
左天行都已经明说了,袁愁沐等人又怎么不知道情况是真的凶险了。他们心中生出了一丝犹豫,但很快的,这一丝犹豫就统都被斩断了。
“天行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既然都已经站在这里了,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对啊,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的话,那我们先前辛苦奔波的日子不就白忙活了吗?”
“就是就是,天行你忽然这么说,不会是不舍得你许给我们的东西,不想给我们了吧?”
“食言而肥,可不是什么好品质啊……”
袁愁沐他们说得功利,但左天行又怎么能真将他们的这一份心意跟功利堆彻到一起?
左天行沉默地站了半响,忽然团团一拜,笑道:“看你们说的,我会是那样的人吗?答应你们的,我当然是……咳……”
袁愁沐等人齐齐发出一个单音,“嗯?”
“当然是会给的……双倍。”如果我这一遭能活下来的话。
后半句话左天行没说出声,袁愁沐等人也没有问。
他们只听了那前一句话,便就一道起哄道:“好!左天行,这是你说的!”
“对对对,你说的,到时候可被给我们抵赖。”
“他敢!”
一众见客难得地嬉笑了一阵,才跟着带了皇甫成的左天行一道,另外寻了地方遁入。
景浩界中,净涪佛身敲响了一间花楼的门户,跟脸上挂满了笑意却莫名尴尬的龟公拜了一拜。
“南无阿弥陀佛,”他问道,“檀越,不知贵宝地的柳絮阁可曾空闲?”
“南无阿弥陀佛。”回过神后,龟公连忙给净涪佛身回礼。
听得净涪佛身问话,他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
这里是花楼,要是夜间,他还能通过阁楼外头挂出的灯笼判断一下阁楼里姑娘的情况,然后跟净涪佛身回话,可现在是白天。
白天的花楼里少有挂灯笼的,龟公又怎么知道阁楼里的姑娘是闲着还是在休息?
龟公多看了净涪佛身两眼,一边招人过来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两句,一边引着净涪佛身到旁边花厅落座说话,“小师父是在哪里修行的,怎么会到我们这花楼里来?”
第649章 二十二片贝叶
要真是净涪佛身在夜里时分找上门来,龟公或许还真有想岔的可能,但这青天白日的,又是一个年轻的僧人,龟公哪儿能随意往别的地方想?
净涪佛身坐下,接过女婢递送上来的茶盏,先对着她点头道谢。
虽然陷落在这花楼里,昨夜里又忙碌至深夜,女婢免不了地带着倦色,但当净涪佛身对她点头道谢的时候,女婢脸上还是亮起了一片微光。
她快速地退了下去。
净涪佛身收回了目光,答道:“小僧净涪,是从妙音寺里出来的,今日多有打扰,实在是抱歉。”
听得净涪佛身报上去的名号,龟公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他连忙站起身来,合掌对净涪佛身深深拜下,“原来竟是妙音净涪比丘当面,鄙人不知,失礼失礼。”
净涪佛身也站起身来回礼,半响才将这龟公安定了下来。
“不知贵宝地柳絮阁里的姑娘……”
龟公连忙答道:“请净涪比丘稍等,鄙人这就去请。”
其实也是他看见了楼里老鸨的衣袂,才跟净涪佛身说的这句话。
这不,龟公这句话才刚落下来,就有从外侧走进来的老鸨接话,“快,快去请柳絮姑娘过来,可别让净涪师父久等了。”
老鸨满脸带笑,又跟净涪佛身见了一礼。
龟公真就转了出去,亲自往那柳絮阁去传话,不多时,就带了一个面色娇弱的姑娘进来。
柳絮姑娘上前合掌就拜,“柳絮拜见净涪比丘。”
净涪佛身起身回礼,又道:“檀越。”
老鸨和龟公自然地噤声。
净涪佛身与柳絮说得几句,才沉吟着开口问道:“不知柳絮姑娘可曾知晓小僧的来意?”
怎么能不知道?
柳絮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笑。
“知道的。”柳絮一直没敢抬头,“不知净涪比丘要的什么东西?我身上……可有?”
“有的。”净涪佛身点头,“姑娘头上那支蝶恋花的发钗……”
净涪佛身话才刚刚出口,柳絮就已经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那支蝶恋花发钗摘了下来,拿帕子托着递到了净涪佛身面前。
净涪佛身知道,这姑娘还是觉得自己脏,怕污了他。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将那一支发钗接过。
只看了一眼,净涪佛身就抬手摘下了发钗上的那只银蝶。
少了立在枝头上的那只银蝶,整支发钗顿时就变得黯淡了许多。但这会儿谁也没在意它,老鸨、龟公连带着它的主人柳絮,全都紧紧地盯着那只被净涪佛身摘下的银蝶。
净涪佛身将银蝶托在手上看了看,心中念头催动,将一道他自己的气息送入这只栩栩如生的银蝶里。
花厅中陡然升起了一片朦胧的金色佛光。
待到这一片金色佛光隐去,被净涪佛身拿在手上的,赫然就是一片软白的贝叶。
看到这一片白纸,老鸨、龟公、柳絮的表情一下子全都变了。
柳絮捧起帕子盖在脸上,嚎啕大哭。
大滴大滴的眼泪顷刻间将丝薄的帕子打shi,晕开一大片shi漉的y影。
老鸨叹了一声,褪去脸上惯常带上的谄媚笑容,看着哭得不像往日好看的柳絮,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感慨。
她上前几步,环手将柳絮姑娘搂住,低低地安抚。
若是有可能,谁不愿意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可这世道,它由不得人啊……
“哭吧,哭吧……哭够了这一场,你就不会再想哭了……日后你有的是好日子……哭吧……痛痛快快地哭着一回……”
是真正的好日子,不是老鸨曾经拿过来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净涪佛身将这第二十二片贝叶收起,无声站立在一旁。
等了好一日,柳絮的哭声才渐渐歇了。
老鸨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提醒,“净涪比丘还在等着你呢……”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柳絮才想起了净涪佛身。
她连忙收声,就要拿她手上那块还是shi漉漉的帕子擦脸,却被老鸨眼疾手快地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过来,“用这块吧。”
柳絮也不顾忌太多,真就接了老鸨的帕子,仔细而快速地擦过脸,上前来跟净涪佛身道歉。
“对不住,劳烦净涪师父你等我……”
净涪佛身笑笑,只问道:“檀越可曾好些了?”
柳絮点头,低声道:“好多了,多谢净涪师父。”
净涪佛身又问道:“不知檀越心中可有所求?”
柳絮脸上一变,隐隐带上哭相,偏又忍不住地想要露出笑容。
那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样,更叫旁人感叹。
“……有的。”她答道,“不知净涪师父可否帮我……帮我赎身,立个女户,让我日后能够安安静静地过个清净日子?”
柳絮她没想要净涪佛身替她找回父母送她归家。
因为她本来就是被她父母推出来卖的。被卖一次,便算是还了他们的生恩了,她不多跟他们计较。可再要她自己送上门去被他们又卖上一次?柳絮还没有那么贱!
听了她的话,净涪佛身没有立时点头,还又问道:“只是这些吗?”
柳絮苦笑一下,“我这一生,如何还能再祈求更多?”
净涪佛身听罢,合掌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听着这一声佛唱声,柳絮心底终于有了些真实的感觉。她紧握住了那支少了银蝶的花钗,紧紧地,任由那支花钗的长翅深深地陷入她的手掌中。
“檀越介意离开这里吗?”她听到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投落,回荡在她的心头。
她还听见一个有点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声音在问,“去哪里?”
净涪佛身答道:“妙音寺左近,檀越看如何?”
妙音寺左近?
柳絮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那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先就点头应了,“多谢净涪师父。”
到得她应下来,她才愣愣地回神,去思考妙音寺左近的意义。
一旁的老鸨看她迟缓的样子,笑着开口圆场道,“妙音寺左近吗?那真是太好了!”
可不就是好么?在妙音寺左近定居,虽然是要背井离乡,离开了她自己熟悉的这地方,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可对于柳絮这样的身份、经历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
不说抛弃过往,她自己一个女子,到得妙音寺左近,有净涪比丘与她的这一段因缘在,怎么也能得到些庇护,真正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
柳絮慢慢地笑了起来。
那将会是她先前始终求而不得的新生。
净涪佛身见柳絮答应,就又说道了几句,让她回去收拾行囊。
老鸨更是当场就直言,许她将她惯用的东西带走。
柳絮面色欣喜,真就转身回去收拾行囊了。
眼看着柳絮离开,净涪佛身又转眼望向老鸨,问道:“不知怎样才能换去柳檀越的卖身契?”
若是净涪佛身愿意,老鸨或者说老鸨背后的人当然是宁愿什么都不要了。可净涪佛身不愿意啊……
老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带着笑,她低声道:“我家主人,是当朝的五王爷。”
净涪佛身点点头。
这个他当然也是知道的。早在他过来敲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老鸨见此,心中便是一定,她低声轻快地答道,“我们王爷……也只想要安安定定地过日子。”
净涪佛身多看了老鸨一眼。
老鸨当然发现了,她也是一阵尴尬。
借着花楼、酒楼收集各处讯息的当朝王爷,跟人说他是想要安安定定地过日子……这话说出去,真不是在糊弄人?更何况,净涪佛身就只是从他这里带走一个人,取走一份卖身契而已。这个价格……
“贵了。”
老鸨舔了舔唇,低声道:“讨一份墨宝,未知可否?”
净涪佛身闭眼一阵,答道:“可。”
老鸨当即就笑开了,“这地儿不适合题字,净涪师父需要换一个地方吗?”
净涪佛身摇摇头,“这里就够了。”
老鸨连连应声,连声催促着人去取最好的笔墨。
等到东西送上来之后,净涪佛身看了那些笔墨一眼,随手将纸张铺到旁边的案桌上,亲自提笔,当着老鸨和龟公的面子,在白纸上题落了一个字。
“心”。
老鸨、龟公都识字,哪怕不识字,净涪佛身笔落,字意也已经映照入他们心底,叫他们一眼就认出这个字的意味。
心。
富空,贵亦空,唯心是真。
一字书成,净涪佛身却提着笔,立在那字面前,看着面前这个字,久久没有动静。
老鸨、龟公等人站在一边,也是许久没有回神。
一时间,整个花厅都是静默。
到得最后,还是提着一个小包袱的柳絮打破了这一种莫名的状态。
其实也不能说是她打破的,只是在她踏入花厅的那一刻,净涪佛身手腕一动,放下手上持定的那根毫笔,转身看她而已。
“檀越收拾好了?”
柳絮一眼望见花厅里的情形,自然就没有错过净涪佛身面前的那幅字,她低了低头,应声道:“是,都收拾好了。”
不仅是收拾好了,她还跟闻声而来的姐妹们道别过了一回。
净涪佛身笑笑,转眼望向老鸨。
老鸨回神,笑了一声,“净涪师父请等一等。”
说完,她又是对着净涪佛身一礼,才转身离开花厅,向着她自己的屋子快步走去。
柳絮看了看老鸨,在净涪佛身一侧站定。
老鸨刚刚迈过她自己屋子的门槛,都来不及细看屋里的情况,当即就大礼跪伏在地。
却原来,屋里站了一个紫袍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抬眼看了看老鸨,问道:“都是怎么回事?净涪比丘怎么会找上门来的?”
老鸨快速地将事情跟面前的年轻公子说道了一遍,说完之后,她就还拜伏下去,一动不动。
年轻公子想也没想,说道:“那就给他。”
老鸨应了一声,就从地上站起,翻了柜子取出柳絮的卖身契,亲自捧到那年轻公子面前让他看了看。
年轻公子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但他又问道:“就只是这些吗?”
老鸨又点不解。
年轻公子又道:“在楼里,柳絮难道就没有些亲近的人?”
老鸨恍然大悟。
“有是有的。”老鸨很有些犹豫,“但柳絮自己都没开口,我们……”
年轻公子摇摇头,“你不懂,净涪比丘说‘贵了’。”
一个花楼里的姑娘,就是身价再高,也抵不得这位声名远播、修为地位俱各非凡的净涪比丘的一字。
老鸨自己也明白,但她到底心存侥幸,没有往里深想。如今被年轻公子一点,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她转身,另外从那叠高高的卖身契中又取出几张薄纸来,捧到年轻公子面前请他查看。
年轻公子看过,点点头,“就这样吧。”
其实这里的价值还是抵不上,但跟柳絮交好的就这几个人,柳絮又没有开口,这年轻公子就没再多事。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说道,“销契的事情,你再留心些,可别要弄出什么岔子来。”
老鸨听得,又是一醒,连忙应声。
年轻公子这才道:“去吧,送走净涪比丘之后,将那幅字待到我这里来。”
老鸨真就退了出去。
回到花厅里,老鸨将那几页卖身契都递给了柳絮。
柳絮先是一愣,回神后看见手上的那几张契纸,心中既是惭愧又是高兴。
“谢谢……谢谢……”
老鸨摇头,“不必谢我,你该谢净涪师父去。”
柳絮也真的就又跟净涪佛身道了谢。
净涪佛身哪儿还不知道此间又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是不在意而已。
他见柳絮过来拜谢,就抬手将她扶起,问道:“她们可也要与你一道?”
柳絮惊喜问道:“可以吗?”
净涪佛身点头,“自然可以。”
他想了想,又说道:“就是不知道其他几位檀越介不介意搬到妙音寺左近去。”
若真的单只带走柳絮,其实还没有办法完全了却他们双方之间的这一段因果。就为着这个,净涪佛身本来还打算日后回到妙音寺地界,再看看柳絮还有别的需要,好从中稍作补偿。现在这样,其实也真的是省了他不少事情。
这里头的关窍净涪佛身也没真的就要瞒着柳絮,他还特意跟柳絮简单地提了提。
柳絮没想过这里头还有这点讲究,可她自己低头想了想,却又还是笑着对净涪佛身一拜,道:“那就劳烦净涪师父了。”
看早先几位姐妹与她道别时候自然流露出来的艳羡与欢喜,柳絮就明白她们的心意了,现如今倒也不必特意抽身再去问过她们的意思。
见柳絮心意已定,净涪佛身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就点了头。
柳絮转身又去谢老鸨。
说实话,早先在跟姐妹们道别的时候,她心里头不是没有这个想法的。可在最开始净涪比丘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没有询问,便已经错过了最恰当的时机。此后若她特意问起,就显得很不妥当了。所以踌躇再三,她也始终没能跟净涪比丘张口。多亏了老鸨。
当着净涪佛身的面,老鸨就是想要将功劳还给她们的世子爷,也不好开口,只能硬着头皮揽了功劳。不过到底心虚,老鸨说了没几句,就催着柳絮去找她的那几个姐妹,叫她们也一并收拾东西,好准备离开。
柳絮快步走出花厅,不过须臾,就回到了她自己的柳絮阁。
柳絮阁里,几位又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的姑娘才刚刚想要离开。
柳絮推门入屋,迎着几双妩媚却被泪水洗得格外明净的眼睛,笑着上前,学着男子的模样作揖而拜,“不知几位佳人可愿意随我一道离开?”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落入了梦境。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柳絮笑着抬头,又再问了一次,“几位佳人可愿意?”
片刻的静寂之后,有人破涕而笑,却道:“你回来作弄我们作甚?还是快快走吧,别让净涪师父在外头等太久,这里毕竟是花楼,就算是大白天,他一个僧人在这里久待了也不好。”
其实是还不信。
柳絮心里叹了一口气,却知道这里头多少有她的原因。
若她能壮着胆子问过净涪比丘,早在她自己回来收拾行李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将这个消息跟几位姐妹们说了。现如今再来说起,她们不信也是正常。
她边感叹边捧出那一叠薄薄的卖身契。
几位姑娘的眼一下子瞪大了。
柳絮拿着那几张卖身契在她们眼前扬了扬,才一一将它们塞到她们的手上。
“看看,这东西都在这里了,我又怎么可能是说谎骗你们的?”
几位姑娘拿着手里那张既薄又重的契纸,下意识地扫视过两眼,才愣愣地抬头定定望着柳絮。
柳絮莞尔一笑,“是真的。毁了它,回去收拾东西,跟我一道去妙音寺左近安居下来吧。”
柳絮阁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响起一片哭声。
又过了半响之后,她们才停了哭泣,真就毁去了她们手上的那张卖身契,各自回去收拾了行李,跟在柳絮身后下了阁楼,来到花厅里。
踏入花厅后,几位姑娘二话不说,直接俯身对净涪佛身行了大礼。
净涪佛身连忙将她们扶起,“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若几位檀越真要谢,该谢柳檀越才是。”
几位姑娘连声应是,又转身对着柳絮拜了大礼。
柳絮连忙将她们扶起,几人相视而笑。
老鸨见状,跟净涪佛身说道:“剩余的那些杂事,我们这边都会给处理好了的,净涪师父不必担心。”
净涪佛身笑着点头:“就劳烦各位了。”
此间事毕,净涪佛身便要跟老鸨等人告辞。
老鸨也不留人,亲自送着净涪佛身等一众人走出花楼,看着他们走出花街,才返身回去。
她亲自捧了净涪佛身题的那幅字去她自己的屋子。
果然,那位年轻的世子爷还在屋里等着她。
听到动静,世子爷直接就转眼瞥过了她手上捧着纸张。
老鸨快步上前,躬身将纸张递了上去。
世子爷小心接过那纸张,却先问老鸨道:“他们走了?”
“刚刚离开的花街。”
世子爷点点头,这才低头去细看手中的这幅字。
老鸨退到一边,不敢多问。
花街之外,柳絮等几位姑娘低头跟着净涪佛身穿过长街,始终不敢抬头,生怕别人看见她们的样子,认出她们的身份。
她们倒不是真怕了周遭路人们的奇异眼光和言语,而是怕给净涪比丘添了什么麻烦。
净涪佛身坦然地走在她们面前,领着她们走进了一处镖局。
别看净涪佛身找上这处镖局很随意,其实他是挑拣过了,才找上的这处镖局。
镖局的人见到净涪佛身,虽然多看了一眼他后头的柳絮几人,却没多问,而是带了净涪佛身去见镖局里的镖师。
“这位师父也是想要下单?”
第650章 镖局
大镖师走南闯北的,也算是见过世面,他目光瞥过净涪佛身这一行几人,自然没错过柳絮几人身上还没有散尽的风尘气,但他脸色却始终不变的,目光一转,直接就找上净涪佛身。
不过多看得两眼,大镖师整个人的脸色都更郑重恭谨了几分。
净涪佛身点点头,答道:“是想要请贵镖局给送几个人去妙音寺左近安居,不知贵镖局可愿接镖?”
大镖师静默了一回,忽然离座合掌一拜,“敢问师父可是妙音寺的净涪比丘当面?”
“南无阿弥陀佛。”净涪佛身低唱了一声佛号,应道,“正是小僧。”
大镖师顿时喜形于色,猛地向前跨出好几步,又在这客厅中来回转悠了一会儿,才勉强算是稳定了他的心绪。
“真是净涪比丘,真是比丘……”
他自顾自地感慨了一阵,才陡然清醒,又折身回来跟净涪佛身郑重礼拜,口中称道:“是我等失礼,师父莫怪莫怪……”
净涪佛身自是不在意这个,他摆摆手,又再问大镖师一遍道:“不知贵镖局可愿接镖?”
大镖师怎么可能有别的犹豫,听净涪佛身这么一问,才想起了净涪佛身的来意,想也不想地就拍板应道:“接了!”
净涪佛身合掌低了低头。
旁边的柳絮等人自然也没错过这一番应答,趁着净涪佛身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换了几个眼神。但即便是她们再有别的想法,这会儿也轮不到她们说话。更别说是提出想要请净涪佛身亲送她们抵达妙音寺这样的事情了。
她们甚至都很清楚,便是生出这样的一个念头,都是贪心太过。
净涪比丘是何等人物?他身上又岂无要事忙碌,怎么能抽出身来亲送她们到妙音寺那边去?他能像现在这样细心替她们考量过,特意安置一番已经是很难得了。想的太多,太贪心,反倒讨不着好。
有净涪佛身在面前主事,那边的大镖师自然就没注意到柳絮她们的表情,而是很认真细致地跟净涪佛身磋商这次送镖的事情。
柳絮等人也都打点起ji,ng神,认真旁听。
送镖的事情关乎她们自身的安全,也由不得她们不留心。
“从我们这里到妙音寺地界,距离约莫……其中需要穿过平远、平昌……历经五个国家……”大镖师经验丰富,处事周到,很快就将这一趟保镖所经过的路途清算了一遍。
净涪佛身听着,明了地点头。
柳絮等人却像是在听天书,怎么都没想到她们这一趟出门,一走就要走这么遥远的路途。要知道,她们这一生走过最远的路,也就是从她们各自家里到花楼的那一段路而已。本以为那条路已经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条旅途,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条漫漫长路等着她们。
柳絮她们少有出门的时候,对这些不甚清楚,但净涪佛身却知道,即便是现如今大镖师给他报出来的这一条路,也已经是这个镖局大镖师里能找出来的最短的路途了。
怕是他们自己,都没有走过这样的一条道路。
净涪佛身想得没错,这个镖局里大大小小的镖师,还真没有谁走这条路的。倘若是往常时候,是别的其他人托镖,便是给大镖师一百个胆子,他也不可能报出这样一条路程来的,毕竟行镖最重要的是安全,这样遥远的一段路,其中穿过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个国家,若不郑重仔细着行事,谁知道他们会栽在什么地方?
一旦行镖失误,丢的可不单单是镖局的信誉,还有他们镖局里兄弟的性命。
命只有一条,如果可以,谁都不想拿出来拼。
大镖师快速地报过了一遍路线之后,就去询问净涪佛身的意见,“比丘觉得这条路怎么样?”
净涪佛身笑着点头应道:“可。”
大镖师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笑容,又试探地开口道:“这趟行镖路途遥远,路上恐怕会有诸多不便,不知净涪比丘您能不能……”
也不是他们镖局,没有解决这一路麻烦的能力。能力是有的,不过可能会很凶险,真要靠他们镖局自己的力量行镖,少不得多上许多风险,但如果有净涪佛身的帮助……那就真的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净涪佛身听明白他的意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点了头,抬手就从他的随身褡裢中摸出一样东西来递了过去。
大镖师定睛一看,一步跨到净涪佛身跟前,双手捧过那一块薄薄的铭牌。
铭牌上很明白地携刻着几个大字。
大镖师虽然是跑镖的,但也识字,不然也坐不到大镖师的位置。
他低声读了出来,“妙音寺比丘,净涪。”
柳絮等几人听得这几个字,都转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大镖师手里的那块薄薄铭牌,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都黏过去,好能仔细打量打量。
“这就是净涪比丘您的身份铭牌?”
净涪佛身点头,笑着对手指头都有点哆嗦的大镖师问道:“加上这块铭牌,可够了?”
大镖师自然是没有疑问的,他连连点头,应声道:“够了够了……”
怎么可能不够?凭这一块铭牌的拓印,便是一个稚嫩的孩童都能从他们这里平安抵达妙音寺界域。
大镖师定了定神,跟净涪佛身道:“请比丘稍等。”
净涪佛身自然没有异议,他坐在座上饮茶,稍稍等了一会儿。
真的就只是一会儿功夫而已,大镖师就重新带了那块铭牌回来,双手递还给净涪佛身,紧接着,他又递上了一块明显新做的铭牌。
这块铭牌恰正是净涪身份铭牌的拓印版本。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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