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114节
可这么多年下来,却愣是没有谁打破了藩篱。
净音心中念头百转,但到底拿定了主意。
“这件事你交给我,我来处理。”
净涪佛身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师兄,你知道的,这件事我来最好。”
因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在景浩界佛门的地位相当特殊,尤其在妙音寺里,就更是如此。
哪怕他此时还只是一个比丘,不是大和尚,可当他真正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没有谁能够说不。而且,他还有一个更为堂皇光大的理由。
——了结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结下的因果。
为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应下这件事情尤为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就是别人有什么想法,也都只能是想法,连说出口都不能,更别提要再做些什么了。
这里头的关窍净音又如何不知?只是他更清楚,净涪会遇上这样的事情,有很大部分是因为他。
净音沉沉地叹了口气。
净涪佛身又笑了一下,道,“师兄如果想搭把手,不如就收下一个追随者如何?”
净音愣了一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道:“她怎么了?”
难道那位秦夫人还嫌弃他师弟了?
净涪佛身似乎知道他在想的什么,便将秦夫人早先的应答又转述了一遍,才问道:“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净音点头道:“可以。”
但应下之后,他又问道,“只是追随者就可以了吗?”
仅仅只是收下她作为追随者,就能够了却净涪跟她之间那一段因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结下的因果了吗?
净涪佛身肯定道,“足够了,但还请师兄授她真法。”
追随者和追随者之间也是有不同的。净涪佛身请净音授秦夫人真法,那么秦夫人在净音的一众追随者中就会是首屈一指,等同于记名弟子的存在了。
净音想想,也理解了。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分三十二分,在那位秦夫人手上的就只有一份,三十二份一,便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无价,这三十二份之一的因果也能够偿还,而且那位秦夫人请求的还是修持佛法……
这可是自景浩界天地开化,佛门在此地开辟以来的第一回 。
两两相抵,这因果也就了了。
净音想罢,点头应道:“可以。”
说完,他便就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摸出一块追随者铭牌来,扬手抛了出去。
追随者铭牌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净涪佛身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净涪佛身说道:“多谢师兄。”
净音摇头,“都是我添的事情。”
说得两句,净涪佛身睁开眼睛望向某个方向,忽然抬手一招,便有一道流光飞落在他的掌心中,化作一道藏有净音气息铭牌。
这也不是别的,却正是净音才刚刚送过来的他的追随者铭牌。
净涪佛身将铭牌拿在手里,“师兄,铭牌到了。”
净音应了一声,“嗯,你将铭牌给她,此后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吧。”
净涪佛身承下这份人情,笑着应道:“多谢师兄。”
净音也笑了一下,“去吧。”
净涪佛身转回心神,便见得秦夫人目光渴盼地望着他手上的那一块追随者铭牌。
净涪佛身端正脸色,沉声唤道:“秦氏女寄云,你可愿担下妙音寺净音沙弥的追随者一责,追随者净音沙弥的脚步踽踽前
行,不偏移道途,不停不歇?”
那声音原本不甚洪亮,但当它落在秦寄云的耳边,却几若雷霆。
秦寄云脸色煞白,却仍旧笔挺地坐在蒲团上,沉声应道,“弟子愿意。”
第679章 了结
净涪佛身点点头。
他手腕一转,就将净音的这块追随者铭牌放到了秦寄云的面前。
“愿你能终此一生贯彻此时心念,愿你一生无悔无尤,南无阿弥陀佛。”
秦寄云稳稳地握紧落到她手上的追随者铭牌,重拜下去,“多谢净涪师父。”
净涪佛身看着她将铭牌收起,又简单提醒她该怎么调用这枚追随者铭牌,通过它联络净音。直等到他确定秦寄云将这些都记下来后,他才向秦寄云提出告辞。
秦寄云也知道净涪佛身的顾虑,也没多留,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外。
看着净涪佛身踩着落日的余晖远去,秦寄云合掌无声拜了一拜,才领着人关闭了门户,转身回屋舍里头去了。
她全不在乎她那空荡荡的肚腹,径直入了她自己的小佛塔,按着净涪佛身交代她的说法将那枚追随者铭牌供到了案桌上,又燃起线香,闭目默诵净音法号。
净音听得自他的追随者铭牌那边传来的呼唤,停下手上动作,低唱了一声佛号,回应道:“女檀越……”
离开秦寄云的那处别庄之后,净涪佛身倒没有像早些时候那样日夜兼程地赶路,而是选了一处地方燃起篝火,暂时安置下来。
完成了晚课,净涪佛身先看了看本尊和魔身那边的状况,确定没有什么事情再需要他cha手之后,他就从随身褡裢里取了案几、纸张笔墨等物什来,开始磨墨写信。
秦寄云的事情,其实不单单只是她自己的事情,也不只是他和净音两人的事情,而几乎是一整个佛门的事情。所以在秦寄云真正从净音师兄那里讨得佛法真传,开始修行之前,他需要先知会一下天静寺和妙音寺。
净涪佛身心中早早已经打好了腹稿,如今落笔成书,却是实打实的一挥而就,根本没有停滞迟疑的时候。
写完两封书信之后,净涪佛身拿出两个信封,将它们封入去,然后随手一抛,就见这两封书信化作两道流光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疾飞而去。
净涪佛身收起了几案,还在蒲团上坐了,闭目静等。
妙音寺的清源方丈和天静寺的清见方丈一前一后收到净涪佛身的亲笔书信。
清源方丈先接到书信,也早清见方丈看完书信里的内容。
他那张最近愁到脸都如他所想的黯淡许多的脸先是苦了一下,然后又放了开来,再接着竟是笑了。
“说起来……现在倒也真的是一个合适的时候……”
他喜滋滋地将手上的这封书信看了又看,才舍得叫外间的随侍沙弥进来,将书信交给他,吩咐他送去各院大和尚一观。
“你记得跟他们说,如果没有什么别的问题的话,就按净涪师侄信里说的去做。”
随侍的小沙弥见得清源方丈脸上喜色,心中也是欢喜,高高兴兴应得一声,带了那封书信就走。
妙音寺十院管事大和尚看过净涪佛身传回来的书信,即便心中有所疑虑,但沉默得半响之后,也都低唱了一声佛号,各自取出印信来,往净涪佛身的那封书信上盖下去。
“带回去给清源师兄吧。”
“带回去给方丈师兄吧。”
随侍小沙弥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只要拜得一拜,带了那封盖着印章的书信离开,去往下一个座院就可以了。
而相对于妙音寺这边的顺利,天静寺那边就稍微有点犹疑了。
清见大和尚也不着急,他目光微垂,全不去理会各位师兄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一众大和尚面面相觑半响,有人继续保持沉默,有人心念相交,正在讨论又或者争辩着什么,还有人心中一动,在暗地里联络起了恒真僧人。
清显大和尚通只当作没有看见,完全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动作。
此时夜色已深,忙活了一天的恒真僧人难得得到些清闲的时候,正坐在灯前翻阅佛经,没想到忽然就接到了从天静寺那边传来的通讯。
他放下手上佛经,传音问道:“什么事?”
身在天静寺里的大和尚将净涪佛身书信的内容简单地说过一遍之后,问他道:“恒真祖师,我们是应还是不应?”
应还是不应……
恒真僧人没有思考这个问题,而是想起了其他。
半响之后,他悠悠叹得一声,说道:“应了他吧。”
那边的大和尚听得出恒真僧人话语里的叹息和怅惘,也知道自己确实阻拦不得,也不该阻拦,可心里总还不怎么得劲。
他们景浩界佛门立寺万万年,什么时候有过女尼了?!
“可是恒真祖师,如果今日里我们开了这个头,日后再有女子寻上门来求请我佛门真法,我们是应还是不应?”
应,这些女子该怎么管理?先不说会不会动摇寺里年轻弟子的戒心,妨碍到他们修行,也不去追究开了这个先例日后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佛门的声誉,单只说这些女子自己。
女子素来心性软弱,大多吃不得苦,谁知她们守不守得了佛门的清规戒律,谁知道她们又会不会后悔,以致于轻易反复心念,哭着闹着要还俗?
要知道,因为女子娇弱的问题,很多人虽然会看不起她们,但同样也会有偏颇她们的时候。真要闹出些什么事情来,他们佛门还不得为此沾上些污迹?
可是不应,明明已经有了一个秦寄云,却偏偏要将她们拒之门外,他们佛门又要怎么去跟众生说佛?
真是左不是右不是,轻不是重不是,不论怎么处理都得沾上一身腥。
这般左右权衡着的大和尚头都大了,险些就要对提出这件事来的净涪佛身生出怨气了。
当然,也只是险些而已。
大和尚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知道这件事其实还真怨不得净涪。
便是换了他自己站到净涪佛身的位置上,他也得应下这事。
一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因果啊,现在不答应,日后拖着拖着的,怕是更麻烦……
恒真僧人知他心中所想,却还是摇摇头,“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总得将事情拨回正轨。”
那边的大和尚听得恒真僧人这么说,顿时沉默了下来。
恒真僧人又道:“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现如今有净涪比丘顺势而为,对我天静寺来说,已经很好了。”
女尼的出现,甚至仅仅只是女居士的出现,对于整个景浩界来说,都会是一场山呼海啸的冲击。在这样的冲击下,他们佛门将不可避免地出现某些混乱。
这些混乱有来自于外界对佛门的探究、议论,也有佛门子弟对于自家立身根基的冲击、怀疑。
这些混乱当然不是来自景浩界各大宗门教派,也不是来自于佛门的诸位大和尚,可这情况更严重。因为这些混乱来自于景浩界凡俗大众,来自于他们佛门的一众沙弥、比丘。
这些根本就是他们佛门立足、发展的根基一般的存在,却因为秦寄云的这件事而动摇他们对佛门的认知……
可是即便已经可以预后续的种种影响,他们也还是得正视这件事情。
亲手剜去自己身上的腐r_ou_,那滋味,绝对不只是疼痛那么简单而已。
不过现在也确实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最好时机。
现如今景浩界危机四起,礼乐也开始崩坏,这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乱世之兆。在这样的状况下,凡俗百姓们保命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因为秦寄云的这件事情大加指责佛门?
更别说这件事如果换一个说法,就又可以是另一个局面……
恒真僧人斩断了心中陡然升起的杂念,没叫自己继续往这个方向深想。
错了就是错了,他们可以保持沉默,却不能矫言遮掩。
“这不是净涪的错,”恒真僧人闭了闭眼,叹道,“是我的错。”
那位大和尚终于没有办法继续沉默,“恒真祖师……”
恒真僧人阻止他,自己继续说道:“你忘了吗?我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事情才从西天佛国净土回归景浩界来的。”
那位大和尚也叹了一声,低唱了一声佛号,低声问道:“恒真祖师,我们又该怎么安置、规划后头女尼的事情?”
怎么处置?
恒真僧人想起西天净土佛国里的那些女金刚、女罗汉、女菩萨们看见他时候的态度,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虽然景浩界的佛门没有女尼、女居士,但其他的世界却是有的。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女尼、女居士修行有成,得以登临佛国净土的。
恒真僧人,不,是慧真罗汉就经常在净土佛国见到这样的女金刚、女罗汉、女菩萨乃至女佛陀。
也因为景浩界里佛门的问题,慧真在她们面前总难得到些好态度。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曾经着意了解过她们所出身世界的慧真罗汉才清楚她们那边的佛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等回过神来后,恒真僧人才继续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稍后我会将资料整理出来,送回寺里去,你们看过后,商量着处理就好。”
那位大和尚应了一声。
恒真僧人断去了跟那位大和尚的联络,木然发呆半响,才忽然一颤,猛地醒过神来。
将他面前隔着的那部佛经挪开,恒真僧人另外取了笔墨纸砚等物什过来,在面前的案桌上铺展开,提笔慢慢地书写下来。
开始的时候,恒真僧人的动作相当缓慢,但渐渐的,他越写越快,越写越快。
不多时,他的身侧就铺开了一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没有停下,一字一字的写得飞快。
恒真僧人这边暂且不作理会,却说天静寺方丈云房里头,那位才刚刚跟恒真僧人断去联络的大和尚目光左右一扫,便引起了他旁边的一众大和尚的注意。
但他们谁都没有作声,只拿眼神示意。
恒真祖师那边怎么说?
那位大和尚看见,微微点头。
一众大和尚都明白了,微微一顿,终于也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位大和尚见得,心里叹得一声,再不去理会旁人,只看着清见大和尚道:“方丈师兄,将信给我吧。”
清见大和尚睁开眼睛,也不多问,直接就将手边的书信递了过去。
那位大和尚虽然离得稍远,但那封书信还是被一位位大和尚接力递到了他的面前。
接过那封书信,大和尚没有立时动作,而是将书信拿在手上,重新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阅读过去。
因为太过认真郑重,所以他的速度极其缓慢,好半响才将这一封书信看完。
看完书信之后,大和尚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自己慢慢地从袖子里摸出他的印信盖了上去。
看着那个殷红的印章清晰地出现在那纸张上之后,大和尚才终于将那一口气吐出去。但随即,大和尚就将这封书信转手递给了他旁边的大和尚。
接到书信的大和尚没说什么,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他自己的印信盖了上去,接着又将那盖了他印信的书信往旁边递。
一个接一个的,等到这封盖满印章的书信重新回到清见大和尚手上的时候,也就至于下一小片空白的地方没有沾染印泥的痕迹了。
那是这一封书信最中央的位置,是堂上的这些大和尚们特意留给清见大和尚的地方。
清见大和尚看了看那处空地儿,也没说什么,摸出一枚印章盖了下去。
堂上的一众大和尚们脸色都还只是寻常,直到他们看到清见大和尚在盖过一枚印章之后,竟又另掏出一枚印章来印下去,终于忍不住齐齐扭曲了一下。
清见大和尚将两枚印章盖完收起来的时候,才仿佛看到这些师兄弟眼底的怪异,慢慢解释道:“那是清恒师弟的,他还没有出关,我就给他盖上。”
说完之后,清见大和尚还团团看过堂上一众大和尚,征询也似地问道:“可以代表的吧?”
可不可以,印章都已经盖上去了,难道他们还能将那封书信盖着印章的地方凭空折去了?
要不要这么大事小做?
清见大和尚点点头,就当他们对这事没有异议了,又问道:“还有谁有什么说法吗?”
不管堂上这一众大和尚们先前都是个什么想法,现下都是摇了摇头。
清见大和尚便道,“既然没有问题,那这封书信我就交给净音了。”
说完,清见大和尚便将这封书信重新折起,放入新备下的信封,看着这封信所化的流光向混沌之地飞去。
信送走了之后,清见大和尚又回头看着面前的一众大和尚,“那么现在我们就来说说吧,那之后的女尼、女居士我们要怎么安置?”
天静寺作为景浩界佛门祖寺,就算妙音、妙潭、妙安等六分寺基本自立,安置此后势必会出现的女尼、女居士也还是他们天静寺的义务。
一众大和尚对视得一阵,便有人道:“方丈师兄,怎么安置女尼、女居士应该是后续的事情,我们现下要确定的,应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入我佛门,成为我佛门子弟的吧?”
不将标准确定下来,那岂不是随便一个女信众都能说自己是佛门的女尼或是女居士?
清见大和尚听得,倒也没有分辩,而是从善如流地点头,“也是。那么师弟你以为,要怎么划分呢?”
那位提起这件事的大和尚也不是真的没事找事,他是很认真的。
“我佛门子弟初入门时候,必得经皈依礼择定自己的上师,选定修行的院阁,日后女尼……”
听他说完,清见大和尚也是点头。
另又有一位大和尚却摇头道:“这个也暂且不急。”
他接着说道,“方丈师兄,女居士也就罢了,她们不出家,自行择地修行,没有太多的顾虑,但女尼……”
所有大和尚听到这里,也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总不能跟我们这些僧人一道住在天静寺里吧?”
一众大和尚齐齐望向清见大和尚。
清见大和尚倒也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反问道:“诸位师弟以为呢?”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这天静寺方丈云房里就热闹起来了。
不过这番热闹还影响不到混沌之地里的净音。
他正听着秦寄云说话,忽然听见了什么,示意秦寄云暂且停下。
因为这样的事情先前已经发生过一次,秦寄云也没多问,闭着嘴巴安静了下来。
净音抬手接下一道流光,果然就见那一道流光在他手上显化出一封书信来。
看了看信封,净音回身向着天静寺所在的方向合掌拜了一拜,才伸手去拆信。
拆开信封,摊开信纸,信纸上除了他熟悉的净涪笔迹之外,就是遍布信纸各个角落的殷红印章。
净音一一确认过,才将信纸装回信封里收好,回身跟秦寄云说道:“如今寺里还没有明确定下女尼的章程,你就暂且在家中修行,先当一个居士吧。”
秦寄云没有异议,她直接就应声道:“是。”
净音忙碌,实在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他略一沉吟,便道:“先前净涪师弟说你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隐隐有所体悟,你先诵读一遍,我听听吧。”
秦寄云应了一声,当即就开始收摄心神。
也许是因为此时净音就在另一边等着,又或者是因为今日里回想起了诸般往事,大喜大悲转过数遍,秦寄云一时难以稳定心绪,竟久久没能进入她平常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状态。
她急得额头都沁出了细汗。
也幸好净音似乎看见了她这时候的窘迫,没有催促她。
稳定心境这回事,越急越是不能成,秦寄云花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才勉强算是合格。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
在妙音寺清源方丈将盖着十一个印信的书信递交到净音手上的时候,坐在篝火旁边的净涪佛身便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收拾他身前的案桌。
而到得天静寺清见大和尚的回信到了净音手上的时候,净涪佛身正正好熄灭了那一堆篝火。
灭掉篝火之后,净涪佛身再不停留,转身继续上路。
如此日夜兼程,月余之后,净涪佛身才终于又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宫城,宫城被绵延高大的宫墙圈起,庄严而壮阔。
净涪佛身远远停下,看了看那些守在宫门前的禁卫,又看了看宫城里头,想了想,到底没去敲宫门,而是转身出了城门,一路向城郊外的妙音寺分寺行去。
此地是妙音寺管辖的界域,在这一片地界上,以妙音寺的势力最为强横,是以妙音寺分寺的香火格外鼎盛。
净涪佛身行走在路上,每每都会遇上扶老携幼的香客不说,还总有一行行的马车成群结队地在他身旁驶过。
净涪佛身没有多在意,只是偶尔抬头看看路,便自顾自地往前走。
当然,也没有谁来打扰他。
一直到穿过长长的石阶站到妙音寺分寺的山门前,才又一名知客僧从里间匆匆奔出,打眼转过一圈,快步往净涪佛身走来。
到得近前,那位知客僧合掌深深一拜,声音都激动得发抖,“请问……可是净涪师兄当面?”
净涪佛身合掌还了一礼,应道:“正是。”
那知客僧压低了声音,生怕自己的声音拔高惊动了旁人。
“小僧了合,奉寺中师祖之名前来接引,请师兄随我来。”
净涪佛身点头,“多谢师弟。”
了合僧人悄悄抬手抹去脸上细汗,带着净涪佛身走过山门,往寺里走。
一路拐过好几个弯道,净涪佛身才跟着了合僧人站到了藏经阁之外。
第680章 朱芜
看见藏经阁,了合僧人与净涪佛身一礼,“师祖在里头等师兄,师兄进去吧。”
净涪佛身还了一礼,真就抬脚跨过了藏经阁的门槛,入得藏经阁里去了。
了合僧人在旁边站了一小会,才想要转身回山门那边继续他的知客僧职责。忽然一片风声响起,旁边忽然就冒出了好几个沙弥,不远处甚至还有更多的沙弥围过来。
“了合师弟,刚刚进去的那个……是净涪师兄吗?”
“……是他吗?”
了合僧人被这些声音闹得头疼,但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那位师兄。”
他附近乃至后头正往这边挤攘的一众师兄弟听得,猛地转头去看藏经阁那大大敞开的门户。
“真是那位师兄啊……”
在这样的感叹声中,忽然有人吞咽了一下口水,很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们说……净涪师兄他忽然入寺,怕不是……我们寺里就……”
一众师兄弟中,有人一下子领会了他的意思,竟脱口而出道:“……难不成我们寺里也有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大大小小的沙弥、比丘瞬间安静下来。
但过得半响之后,有人从这种异想天开中回过神来了,见得众位师兄弟脸上的激动和狂喜,他不自觉低下头去,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不太可能……”
虽然这位小沙弥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可这时候大家都沉默着,他的声音自然就凸显出来了。
“你……”
有人想要指责小沙弥泼冷水,但同时,也有另外的人截过话头。
“净涪师兄这一路,除了早先收回来的那几片贝叶,又有多少是在某一座佛庙山寺里寻到的大家都清楚,现在又怎么会有不同?”
既然有人起了个头,旁的人也已经能够将他们心里的不同想法说出口来了。
“净涪师兄过来,约莫是真的为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可能是因为这一回收取贝叶会有些麻烦,所以想要行些方便……”
这些沙弥、比丘虽然平日也忙,但也都抽出些时间来关注净涪这一路的情况的,自然能够摸索出些规律来。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继续三三两两地讨论起净涪佛身这一路上传出来的事情。
了合僧人听了一阵,心下叹息一声,与一众师兄弟打过招呼之后就回转山门那边去了。
外头的这些热闹,净涪佛身就没留意。他在大堂上看得两眼,便拿准了方向找过去。
坐在书桌边上翻看经文的僧人手上动作一停,抬头就看见站在他面前,正无声行礼的净涪佛身。
他笑了一下,便有一道金色的流光一闪即逝,将他们附近的一小片空间圈了起来。
“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师叔祖。”净涪佛身又是一礼谢过,才在祖泉禅师的对面坐了。
祖泉禅师笑着摇了摇头,却也不提其他,只询问净涪佛身这一路的情况。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事情快要处理完了吧,怎么样,走了这一路,可有收获?”
净涪佛身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获益匪浅。”
祖泉禅师点点头,竟也不继续往这里头细究,而是双掌一合,低唱了一声佛号。
净涪佛身也是无声合掌。
祖泉禅师睁开眼睛后,直接便解下他腰间垂挂着的那块身份铭牌,推送到了净涪佛身面前。“我知道你需要它,拿去吧,等将那份贝叶去回来之后,你再叫人将它送回来就行了。”
净涪佛身自己也有身份铭牌,而且在这片妙音寺地界上,他的身份铭牌也是用得。但净涪佛身自己名头太响,真要直接拿出他自己的名号来,接下来的事情少不得生出些波折。
说来,这些问题净涪佛身是不需要怎么在意的,反正也不会影响得到他。但问题是,那些问题会耽误他的时间,而在这个当下,净涪佛身最缺的就是世间……
净涪佛身收起那块身份铭牌,合掌一拜,“多谢师叔祖。”
祖泉禅师摆手,自承道:“家门不幸,长出了几根枯枝败叶,倒是阻了净涪你了。”
祖泉禅师这话,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净涪佛身也知晓,但他摇摇头,没就这件事多说什么。
祖泉禅师又说得两句,便放走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出了藏经阁,抬眼就看见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的一众分寺沙弥、比丘们。
见得净涪佛身从藏经阁里出来,原本还讨论得热烈的诸位沙弥、比丘齐齐噤声,脸色既羞又惭。
净涪佛身笑笑,合掌一礼,便穿过人群,沿着他的来路走了,只将一众脸皮发红的沙弥、比丘留在身后。
转出山门之后,净涪佛身也没停留,径直就下了山,一路走到那宫门边上。
宫门边上守着的禁卫还认得净涪佛身,见得他走近,对视一眼,松开手里压着的刀柄,上前两步客气合掌一礼,“见过这位师父,不知师父从哪里来?”
净涪佛身将分寺上祖泉禅师的那份身份铭牌拿出与问话的禁卫看了看,道:“小僧才刚从泉鸣山上下来,想见国主,劳烦小哥与我通传一声吧。”
禁卫见得净涪佛身递上来的身份铭牌,心里一突,态度又更好了几分。
“请小师父稍等,我去去就回来。”
这个跟净涪佛身说去去就回的禁卫并没有作假,他确实是去去就回,速度很快,没让净涪佛身等多久。可同时,回来的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好几个穿着猛兽补子官袍的官员。
甚至没过得多久,穿着龙袍的国主也都到了,后头还浩浩荡荡地追着一大群的人。
国主到得净涪佛身近前,单只看了净涪佛身一眼,就合掌重重拜了下去,“小宋国赵承正见过师父,师父请。”
净涪佛身还了一礼,便跟在国主身后入了宫城。
小宋国这位国主直接在御书房接待了净涪佛身。
到得主客分坐,内监送上茶水之后,赵承正觑了眼净涪佛身的脸色,便将禁卫送上来的那枚身份铭牌又递送过去,还给净涪佛身。
“祖泉先祖有什么吩咐吗?”
净涪佛身摇头,“祖泉师叔祖没有什么事情。是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祖泉师叔祖便将他的身份铭牌暂且交给我,好给我些方便。”
赵承正听得,目光不自觉地在净涪佛身面上梭巡过几遍,越看越觉得净涪佛身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张脸。尤其是这个僧人他不久前才跟禁卫说他才刚从泉鸣山上下来……
但赵承正到底是一名合格的国主,仔细翻看过各处递送上来的奏折。所以很快的,他脑海里就有一张画像飞快闪过。那画像上的面容叫他腾地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年轻比丘,不敢置信惊呼出声。
“净涪比丘?!”
净涪佛身合掌,点头应声,“确是小僧。”
赵承正听得净涪佛身承认,浑身上下整个人都被狂喜淹没了。
“真的是净涪比丘?”
净涪佛身点点头。
好一会儿之后,赵承正才稍稍冷静下来,他大踏步上前,站到净涪佛身不远处,合掌重重拜了一拜,“赵承正拜见净涪比丘,愿比丘道途顺遂,速证果位。”
净涪佛身自然回礼。
一番琐碎礼仪过后,赵承正才终于能够在他自己的位置上稳坐下来了。
“比丘你刚才说借用祖泉先祖的身份铭牌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知是什么事情呢?可有我能帮忙搭把手的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赵承正的语速相当缓慢,像是在斟酌着词语,又像是在压抑着胸腔中汹涌的狂喜。
如果不是这样,他怕自己坐不住,要在净涪比丘面前失礼。
净涪佛身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他笑得一笑,却跟赵承正道:“国主知道,我近来都在各处收集散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赵承正心里猛点头。
知道!我当然知道!
他按捺着心中的汹涌狂潮,等待着净涪佛身后续的话语。
然而,净涪佛身接下来的话却叫他一下子傻在了原地。
“……我经过此地,察觉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痕迹……仔细探查感应之后,我发现那部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一个叫朱芜的小姑娘身上,而这小姑娘,现下正在宫城里……我想着……”
朱芜。是朱芜,一个叫朱芜的小姑娘,不是他……
不是他。
赵承正脑海中澎湃的巨浪冲击下来,叫他整颗心都凉透了。
净涪佛身停住话头,等了一等。
过得好一会儿之后,赵承正才终于应声道:“哦,哦……原来是一个叫……朱芜的小姑娘啊……”
“朱芜……”
赵承正木了木才像是反应过来,招过旁边的大内总监,问道:“……宫里有一个叫朱芜的小宫女吗?”
深得他信任的内监听到朱芜的名字,脸色变了一下。他一边瞥向净涪佛身,一边躬身凑到赵承正耳边说话。
“……昨日四公子出宫,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对姐妹……”
四公子,是太子行四的儿子。因为未立太孙,所以他们那一辈就暂且以公子的名号称呼。
赵承正脑袋尚且没有转过弯来,他望着内监,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
内监没有办法,只得继续道:“那姐妹中有一个就叫……”
赵承正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也将目光转过来,迎上他的视线。
赵承正心下一抖,眼神一个示意,便止住了内监的话头。
“大伴你亲自去,将她们姐妹请过来。。”
内监应声退了出去。
赵承正又转过头来,想要先招待招待净涪佛身,可他本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又被咽了下去。
他坐了一小会儿,忽然从座上起身,来到净涪佛身身前,又躬身深深拜了下去。
“是赵某教导无方,以致家中孙儿性情卑劣,为祸百姓……”
他说了长长的一篇,到得后来,更是连眼眶都红了,一副羞愤难当的样子。
净涪佛身安静地听得半响,忽然问道:“赵国主,朱芜姐妹的事情,可是首例?”
赵承正哑了一下。
不是他无言以对,而是他也不知道。
半响,他抬袖掩面,“……赵某不知……”
他是小宋国国君,日常的政事就够他劳碌的了,即便偶有闲暇,也只是抓一抓宫中诸位皇子的教育,皇孙们的事情,大多就都是他的父母们接手的,他没多在意。
太子因为是国之储君,他的子嗣问题他有过问过一两回,但那大多都是关注前头的两三个孙子,后头的就……
净涪佛身叹了一口气,将祖泉禅师先前跟他说的那句“家门不幸”的话跟这位国君提了一遍,然后试探着问道:“这位四公子……”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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