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下半部] 作者:柳明暗
第120节
在外头奔波、拼杀许久,实在劳心劳神。如今好不容易回归景浩界世界,自然是需要仔细调养的。
每当这个时候,左天行就很羡慕净涪。
净涪有三个分身,一个修佛,可以独自处理佛门的所有事宜,一个修魔,也可以独立担起暗土世界那边的事务,再有一个很难看出他到底是走的哪条路,但不论是哪一条,也都可以作为后手随时动用。总之,哪怕他那边的事情同样不少,也还是能有空闲的时候,而他……
不提也罢。
事实上,如果不是净涪那边抢先将一枚天地源果祭献给天地,左天行也得不到这一段可以让他喘息的时间。
景浩界天道在与无执童子的抗衡中落入下风,急切需要支援,而天地源果,就是专门滋养它的天材地宝。
景浩界对天地源果的渴求其实相当迫切,左天行也以为将天地源果带回景浩界之后,该当立刻将天地源果祭献于天地,以补益天地之源。但等净涪祭献了他手上的那颗天地源果之后,左天行竟在猛然间发现,事情不是他最开始想的那样的。
甚至还很有些出入。
天地源果确实能够为世界补上它欠缺的天地之源,也确实对景浩界天道多有补益。所以在祭献了一颗天地源果之后,成功吸纳并消化天地源果中的天地源力的景浩界世界情况正在一点点好转。
可是,在景浩界世界好转的同时,一点点壮大的景浩界天道也被那些攀附在它身上时刻侵蚀着它的天魔气所探知……
作为与景浩界天道联系异常紧密的修士,左天行也能得到来自景浩界天道的提醒。
天道在提醒他,壮大的景浩界天道能在双方无形的争斗中一点点扳回劣势,但对方真正的意识,也正在往这边投注目光……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左天行才知道,先前天魔气侵蚀景浩界天道,根本就只是那位无执童子往景浩界所投落的那大半天魔童子本源下的自发同化作用。
也就是说,那位无执童子或许对景浩界天道、世界的状况多有动作,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地下狠手。
他一直都只是在试探。
而且不知怎么的,在近一段时间,那位无执童子仿佛没再往景浩界世界里投落目光。
所以,如果景浩界天道这边快速壮大、恢复,达到那些攀附在世界与天道上的天魔气自发警戒的临界点,这些天魔气很有可能会呼唤那位无执童子的意识,让他目光再度投落此地,对景浩界世界再有旁的动作,打乱景浩界世界的种种防御布置。
这很憋屈。
自己受了重伤,伤口上还盘着一条吸血的恶虫,竟得为了避免惊动恶虫背后的目光,连手上难得的伤药都不能用……
左天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但这也是现实。
净涪、他,都还需要时间。
左天行往净涪佛身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脚步不停,目标明确,便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在静室的蒲团上坐下,阖目入定。
左天行入定,净涪佛身自然是继续寻找最后的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皇甫成休息得半响,恢复过身上真元之后,再一次踏上红莲,御空直上九霄。
他到得天地胎膜上的时候,安元和还在外间混沌海中拼杀,只有宋微言宋祖师一人在《四季剑阵》上镇守。
感觉到皇甫成的到来,一直闭目端坐的宋微言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向他。
皇甫成身体有些发僵,心里也很紧张,但不可否认的,在他的心底深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紧张在快速蔓延。
他没有动,就木愣愣地站在红莲之上,等待着这位祖师发话。
皇甫成从来都记得,他是叛门而出转投心魔宗的天剑宗弟子,而他面前这位,却是天剑宗的开山祖师……
宋微言定定望了皇甫成片刻才移开目光,“别出去了,回去吧。”
皇甫成真没想到宋微言会说这样的话,他愣了半响。
宋微言却已经重新闭上眼睛了。
皇甫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来。
他默然半响,自己转眼望向外头混沌海的方向。
无执童子的那些眷属除了正在与安元和拼杀的那几个魔修之外,其余的都在外头兢兢业业的封锁着景浩界世界外的混沌海,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但是皇甫成定睛看过完全不漏半点破绽的这些魔修,却觉得心头被一种惊恐可怖的感觉笼罩。
那感觉在不断地提醒他什么。
皇甫成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业火红莲。莲花依旧妖冶,带着别样的圣洁与明丽,轻轻旋转间,便带给他厚重无比的安全感,让他格外舒心。
有业火红莲在,他确实算是安全的。
皇甫成长长吐出一口气,向宋微言深深拜得一拜,便一踩脚下红莲。
红莲升起一团灼灼的红光,裹着皇甫成急速向景浩界世界坠去。
看着那朵远去的莲花,原本已经准备好了的几个魔修手指都有些轻微的弹动,但到了最后也始终还是没有谁动手。
眼角余光状似不经意般地掠过宋微言之后,几个魔修又都各自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忙活他们自己的事情。
安元和脱得身来,带着一柄染血的宝剑退回《四季剑阵》左近。
“我刚刚好像见到了那个皇甫成?”
宋微言睁开眼睛看他,见安元和正专心致志地擦拭宝剑剑身,似乎不怎么在乎他的答案。
“他刚刚来过,不过还没有出去,就回去了。”
安元和顿了一顿,打量着已经擦去所有血污、魔气显得明亮洁净的宝剑,漫不经心地道,“倒还算是有些眼色。”
“不过……”
他转了头看宋微言,脸上似笑非笑,“你觉得他真就会死在这里?”
宋微言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不。”半响后,他摇头答道,“我不这么认为。”
安元和盯着他。
宋微言知道这个答案无法令安元和满意,便又斟酌着答道,“但他毕竟已经表明了态度,而且,景浩界需要人手。”
安元和不置可否。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宋微言见安元和没有言语,也不想打破这样的沉默,就干脆闭上眼睛,全力运转剑阵。
景浩界世界各处争锋不断,老张头家新买来的小院却是相当平和安乐。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吃过晚饭之后的老张头和几个小童一道坐在院子里纳凉。
旁边还放着一盘切开的甜瓜。甜瓜不久前才刚从井里提出来,正是清凉的时候。
老张头一连啃了半片甜瓜才放慢了动作,他托着那剩下的半片甜瓜,转眼去查看小童们的状况。
小童们也正捧了甜瓜在手欢快地啃食,满足得很。
老张头笑着看过几个小童后,才重新掉了目光回来看着张行。
张行才刚吃完了一片甜瓜,正就着旁边木盆里的清水洗手。
“行哥儿……”
张行听得老张头唤他,便仰起头来看着老张头,“爹?”
老张头嘴唇无声蠕动片刻,“……行哥儿,早先净涪师父跟你说的事情,你……有想法了吗?”
如果是寻常的小童,老张头作为亲近的长辈,是能够替他拿主意。但张行他自己心里有想法,老张头也不想勉强他,所以就一直拖到了今日才问起。
张行停下手上动作,对着老张头点了点头,望着他道:“爹,我想去妙音寺试一试。”
老张头听到张行这句话,只觉得心里头吊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呼了一口气,道:“好!好!好……”
张行看着似乎除了一个“好”字就不会说其他了的老张头,抿了抿唇,小小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的光格外明显。
他低下头去,缓慢而仔细地将手洗干净。
旁边最为年长的女童从甜瓜中抬头看了看老张头,又看了看张行,扭头问老张头道:“爹,行哥儿要去寺里当沙弥了吗?”
老张头笑得露出一整排的牙齿来,却答道,“还不确定呢……”
女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倒也是。”
便是女童如今年岁尚幼,见识浅薄,也知道他们家能从那个狭窄小院中搬出,有自己的家,有足够饱肚的粮食,都是因为那个曾经出现过他们家的那位僧人。
想也知道,要当一个僧人,得到别人的敬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她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又抬起头问老张头道:“爹,行哥儿想要去寺里当沙弥,我也想!你觉得,我能行吗?”
“你啊……”老张头很有些为难,但他仔细回想过一番之后,又答道,“恐怕很难。”
第690章 入定
张行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地出了神。
他倘若能入得妙音寺,定要努力修行。他曾经特意翻查过净涪比丘留下来的那些资料,修行有成的大和尚能够庇护自己的亲人,不论是还在世的还是已经没了的……
相比起这些,俗世间的血脉传承就没那么重要了。
想起那一夜吞没了所有一切的滚滚浊流,张行心里至今都还残留着些余悸。不过有身边的热闹不断充斥耳廓,又从耳郭灌入心底,也能很快将他从那种绝望无力的感觉中拖拽出来。
张行眨了眨眼睛,笑着听了一会儿旁边的争论,才慢慢地想起另一个问题。
好像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师父带领,就像老张头就曾经带了几个徒弟,那当和尚应该也不会例外。也就是说,他需要一个师父。净涪比丘的资料里头也说,一般的佛门子弟都会在皈依礼上寻到适合自己的那个师父……
就是不知道,他到时候能不能顺利皈依,皈依之后,又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师父。
张行慢慢地向着,心里头也悄无声息地闪过一个人影。但还没有等他自己发现,那个人影就已经彻底淡去,再找不到影踪。
念动即缘起,虽然张行的念头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但因为早前净涪佛身和魔身也都起了同样的心念,所以一丝虚淡浅薄的因缘便在这一刻浅浅浮现,虚虚连在他和净涪身上了。
净涪佛身自然察觉,他脚下不停,面上也没有什么表示,但暗地里,他却已经悄悄看了隐在识海中的净涪本尊一眼。
‘徒弟?’净涪本尊甚至都没有显化身形,只是淡淡地在识海里问道。
净涪佛身点点头,回道,‘我和魔身都觉得他很适合。’
都不需要净涪佛身将张行的资料递上去,净涪本尊自己一眼就探知了关于张行的那些记忆。
——这本就是净涪三身所共有的,并不需要如何去探寻。
‘还差了一点。’净涪本尊实话实说。
‘对于你来说,自然是还有欠缺的。但他确实是最适合我们的人选。’略略顿了一顿之后,净涪佛身又道,‘我需要一个徒弟。’
是的,不是“我们”,而是“我”。
魔身和本尊还可以不着急,但净涪佛身却是需要一个徒弟的。毕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需要在景浩界里扎根传承,只有他一个不行,单只靠妙音寺或是景浩界中各个佛门子弟自我参悟也不行。
——佛门子弟的自我参悟确实可以了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真义,但若果没有经过净涪,就始终少了一份名正言顺。
这份名正言顺不在佛门,而在世俗。
佛门一众大和尚可以很简单。毕竟证得就是证得,虚妄就是虚妄,这从来都是公案,便是再多人质疑,也无改其本质。但世俗不同,世俗凡人需要一个可以让所有人相信、确认的衣钵传承。
净涪本尊静默了一下,道,‘他已生慧性,但慧心依旧混沌,想要点拨他明悟,需要时间。’
虽然净涪佛身见张行的那时候净涪本尊还在混沌岛屿上,眉眼亲眼看见他们之间的交流,但翻过记忆后,净涪本尊也能看出张行这个孩童的弱点。
张行见净涪佛身的时候,面对净涪佛身,他提出的愿望是想要让他的家人好好的。也就是说,他初心就是为了保护,而寄托则是他人。
保护与庇佑都需要力量和地位,而将自己的根底寄托于他人,也很容易受到他人的影响,容易飘忽不定。
牵系太多了。
保护与纵容,很多时候很难完全分得清。张行需要自己甄别,也需要确定两者之间的界限。
净涪佛身听明白本尊的一切未尽之意,沉默半响后,他道,‘张行他只是年纪尚幼而已。’
因为年纪尚幼,阅历不足,所以他不知道真正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从来就只有他自己。
世事或许能影响人事,但过得好不好,只在一个人的心。
净涪本尊也明白了佛身的意思,他停顿了一瞬,漠然问道:‘要让他真正的成长,需要耐心,也需要时间,你会有吗?’
净涪佛身一时没有了言语。
他说不出直接将人扔在红尘里,等待着时光将他打磨成形这样的话。
如果他真那样做了,那他和留影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会因往事而挂怀,也似乎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些事情,但他这么多年走过来看过来,却实在不想让自己成为另一个留影。
为人师长需要用心,需要花费大量的ji,ng力和时间教导他前行,他能有吗?
始终没有露面的净涪本尊等净涪佛身考虑过这个问题之后,竟是很干脆利落地接上了净涪佛身最开始的问题,‘随你。’
净涪佛身愣了,脚步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什么?’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本尊你刚才在说什么?’
净涪本尊也如他所愿一般将答复又说了一遍,‘随你。’
净涪佛身转过身,往张行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的目光直接穿破了此时厚沉的夜色,穿透了遥远的距离,清晰地看见那坐在庭院中的小童。
张行稚嫩的脸庞上依旧无甚表情,但黝黑的眼底却有微弱的光芒闪烁。
那是希望……
净涪佛身看得他半响,才重新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我……需要想一想。’
净涪本尊没再说话。
这一夜之后,净涪佛身许久没有再提起张行,也没再提过收徒。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步伐沉默地往前走,每日里只有晨间和晚间的固定时间中停下来找个地方完成早晚课,其他时候,都在往前行。
也许是因为他分出了心神去思考张行的事情,所以不知不觉间,依旧往前行走的净涪佛身都忘了再去确定最后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所在,只是单纯地往前走。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走得一步,净涪佛身心头都有一页页的过往翻过。
曾经被岁月冲刷压在记忆深处的那些人与事接连被翻起,一个接一个,一件接一件地出现在净涪佛身眼前。
净涪佛身的脚步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甚至到得某一日,他竟在半道上停了下来,久久没能在往前迈出一步。
不单单是他,便连先前一直隐在识海世界里不现身的净涪本尊与身在暗土世界里调养的净涪佛身,也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随着净涪佛身一道,陷入了久远的过往之中。
但和净涪本人不同,他的异常,几乎是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落入了各方关注着他的大和尚、比丘和沙弥眼中。
尤其是此时正在混沌之地里忙碌的净音等一众师兄弟。毕竟净涪佛身这时候的位置和混沌之地有些近,哪怕手上事情再多,再忙碌,净音等一众师兄弟也都会分出点心神关注净涪佛身的情况。为了净涪,他们甚至还抽出身来聚在一起商量该不该做些什么准备。
他们距离净涪最近,若真有个万一,他们也能伸手帮上一帮。
“怎么回事?净涪师兄他怎么就停下来了?”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还是……”
面对这般状况,他们师兄弟也多有猜测。但净音沉默地观察过净涪佛身许久,终于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净音师兄,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察觉到净音心情的变化,一众难得聚在一起的师兄弟齐齐转头,望向净音,想要从净音这里得到一个可以让他们安心的答案。
净音没有将话说死,他斟酌着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是好事。”
剩余的那些个沙弥有人跟着松了口气,有人却将眉头又往眉心印堂的方向挤了挤。
对于这几个师兄弟的质疑,净音并不生气,他双掌一合,低唱一声佛号,道,“要相信净涪师弟的悟性。”
听净音这么一说,那几个年青沙弥重新偏过头去观察了净涪佛身好一会儿,才终于算是将那些堆成小山的眉尖抚平了。
更有几个年青沙弥眉笑眼开。
“也不知道净涪师兄这一回走出来之后,修为会不会再往上走一走?”
“诶,你们说,净涪师兄现在到底到了哪个境界了?”
“不知道诶,我也没听哪位师叔伯提起过。你们听说了吗?”
一众年青沙弥们都是摇头。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皮绷紧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破功笑了出来。
“这下可真是……希望等我们回寺的时候,寺里的师父见到我们,不会太过生气……”
“不会的放心,寺里的师父要生气,早在净涪师兄受比丘戒的时候就生气了。但你们看看,寺里的师叔伯们哪一个真拿这个由头跟我们说了?”
一众师兄弟正要埋头想一想,就看见他们中的好几个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我师叔……”
“我师父……”
那几个师兄弟举手的师兄弟同时露出一个苦瓜脸,一个接一个地吐苦水。
“净涪师兄受比丘戒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我师父塞了我一整套的《楞伽经》,要我仔细研读参悟……”
“我的是《妙法莲华经》,我师父叫我研读不说,还让我抄经。那一回,我足足抄了一百二十遍……”
轮到他的时候,那最后的一个沙弥摆出了个不忍回首的表情,道:“你们其实还算好了的。诸位师兄弟不知道,我师伯他给了我一部《佛说阿弥陀经》。”
《佛说阿弥陀经》。
一众十位年轻沙弥,连同净音在内,听见这部经书,也不由得深表同情。
《佛说阿弥陀经》是景浩界里流传最广的几部佛经之一,它经义不算复杂,经文又不长,抄经他们早抄过许多遍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如果真是那么简单,这位师兄弟就不会在这时候特意提起这件事情了。这件事里头,必有隐情。
果然,净音他们就听得那个沙弥用隐隐带着哭音的声音笑说道,“他要我细细体悟这一部《佛说阿弥陀经》,然后说与他听……”
《佛说阿弥陀经》在景浩界中流传之广,简直难以计量。而这一部经文,也早有种种经义、玄妙被前人道尽,几乎已经是形成了桎梏。寺里的师伯要他体悟《佛说阿弥陀经》,然后将体悟说与他听,想听的必定不会是前人的体悟与言论,而是他自己的……
一众师兄弟看了看那个回想起这件事情整个人都萎颓了三分的师兄弟,又三三两两地交换过一个眼神,各自低头,合掌低唱一声佛号,齐声道,“南无阿弥陀佛,希望这一次净涪师兄突破,寺里的师长们能够饶过我们,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虽然如此虔诚礼赞过,但一众青年沙弥都不怎么安心,脸上犹有忐忑之意。
净音团团看了一圈,想了想,道,“我倒觉得这一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
几个师兄弟转眼望过来,眼中有些疑惑,似乎对净音的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但也有两三个年青沙弥猜到了净音的想法,对视一眼后,也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果然就听得净音道,“净涪师兄现在距离集齐《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全本只剩下一片贝叶了,等他出定,他一定会先去寻找最后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然后才会回寺里去。而我们现在,可还在这里呢。”
剩余那几个哈有些奇怪的年青沙弥一听,也都是恍然大悟。
“是了,我们现在还在外头忙活呢,便是有些什么,也找不到我们的头上。真要有人倒霉,那也是在寺里的其他师兄弟们……”
“没错,更何况净涪师兄一定也会将全本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到寺里去,等我们回寺,师父、师叔伯他们应该没那么多心思理会我们……”
“没错没错……”
一众十来个年青沙弥脸色一阵雀跃。
净音在旁边看着,心里暗笑。
等他们这些人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之后,净音却又故作感叹道,“其实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快些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回寺里的好。”
“对。”另也有一个年青沙弥点头应道,看着剩余一些师兄弟的不解,他看了看净音,跟他们提起重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只要我们在寺里,怎么也能从师父他们手上借得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
哪怕不是净涪师兄的手笔,而是他们师父、师叔伯的抄本,那也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啊。
大名鼎鼎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到今为止只有一半流传在外,堪称琵琶遮面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哪一个佛门子弟能在它面前心如止水?
净音看着讨论得热烈的一众师兄弟,心里暗暗得意。虽然为了照顾旁边诸位师兄弟的心情,面上半点不显,他也还是趁着一众师兄弟不注意,转眼往净涪的方向看了看了。
师弟啊,师兄我等你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佛身在寻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的异常,很快就传回了妙音寺里。清显大和尚和清镇大和尚一合计,直接找到了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抬眼望向了满脸认真的两位大和尚,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两位师弟,你们刚才说……你们要去净涪师侄那里给他守关?”
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都是点头。
清显大和尚更是道:“方丈师兄,净涪师侄他就剩最后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他现在忽然入定,必然也是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关。往常也就罢了,但现在景浩界世情不对,净涪师侄又没有任何防范,若此时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后悔都来不及啊……”
清源方丈看了看他面前的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抬手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出现在净涪佛身不远处的安元和与杨元觉,无声询问。
清镇大和尚合掌,“方丈师兄,那两位道友是净涪师侄自己的挚友,确实可以信任。但我们作为师长,也该担起一份责任来。”
清显大和尚没说话,但也在一旁点头。
清源方丈不过沉默得片刻,就直接拍板答应了。
“你们去吧,小心着些。”
不过说完之后,清源方丈想了想,又问清显大和尚道,“藏经阁里的事宜都安排人接手了吗?”
清显大和尚答道,“都已经交接好了,就由清宜师弟接掌。”
清显大和尚和清镇大和尚既然都已经做好了安排,清源方丈也就没有多问,直接解下自己的铭牌递了过去,“能带的东西都带出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清显大和尚和清镇大和尚半点不推托,利索地接过清源方丈的铭牌,起身告辞。
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之后,清显大和尚和清镇大和尚就出了妙音寺,一路去往净涪佛身所在。
杨元觉与安元和看见两位大和尚联袂而来,也都从他们隐匿的地方走出,跟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见面。
因着净涪的关系,杨元觉与安元和在面对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的时候,态度都很是友好。
修为更高、能力更强的杨元觉与安元和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援手景浩界,又为的什么对他们态度这般友好,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心里明白的很,于是也很自然而利索地摆正了态度,跟杨元觉两人友好来往。
但他们从妙音寺里出来也是有任务的,所以几人并没有耽搁太久,只简单地商量过一番后,便就依照分配,以杨元觉的阵禁为根基,各守一方将净涪佛身给牢牢护持了起来。
净涪佛身、本尊乃至魔身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一页页翻过、一遍遍重演的过往之中,全然不知道外间的来来去去。
消息快速传开,左天行、皇甫成都或早或晚地得到了消息。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此时正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上忙得分身乏术的左天行还特意抽出空闲来勾联九重云霄本源,往净涪佛身的所在看了一眼。
看见净涪佛身周身微微浮动的玄机,饶是左天行,也不由得比平常更沉默了些许。
宋微言察觉到左天行的心绪浮动,转眼过来顺着左天行的目光看见下方世界里的净涪佛身。那一刻,他眼底也有微薄的涟漪浮起,像是想起了那久远的过去。
等他回过神后,宋微言问道,“你怕了?”
左天行没有回答。
宋微言偏头看去,见左天行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微弱的瑟缩。
他确实是有点怕了。
他怕了这个原本比他还要弱一点的对手,也怕了自己可能会被远远抛下的未来。他更怕自己被这么抛下之后,会一直停留在原地看着那已经望不见人影了的前路发愣,怕自己此后彻底衰颓,没有存进……
宋微言嗤笑了一声,问道:“你知道,天剑宗开宗立派时候,景浩界是个什么情形吗?”
左天行一时没能回神,半响之后,才像是听见了宋微言的问题,开始做出个思索的表情。
宋微言并没有催促他,等了一会儿,等到左天行真正开始思考之后,他才将当时的景浩界情形描述了一遍。
第691章 醒来
“世界之中,遍地佛国,所有百姓开口必称阿弥陀……以世界之大,却找不着一处道修立足之地,所有道修或隐洞府,或藏凡俗,连头都不能冒……道修都是如此,更别说剑修……”
左天行曾为道门魁首,道门这样艰难的历史,他自然也都是知道的。但现在,他半分没有提起,只是在一旁沉默地听。
宋微言没有特意渲染,也没有着意淡化,他只是用平白的语言将他其实也堪称传奇的过往一一道来。
说完之后,宋微言也没问左天行感想,他顿了一顿之后,又问道:“世人都道飞升好,修士更是渴望着渡劫飞升,但你又是否想过,修士飞升之后,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左天行面皮一动,转眼望向宋微言。
左天行作为曾经的道门魁首,景浩界世界的天命之子,在他那已经成了泡沫的千年人生里,他真是什么好处都见识过,什么风光都体验过,但唯有飞升,是他无比向往而未曾真正达成过的计划。
哪怕在当年的他看来,飞升也不过就是他人生中必定会迈过去的一道门槛。对于别人来说可望而不可及,更甚至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梦,是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修行,就能够到达的地方。
是的,他当年就是这样想的。他还想过要跟杨姝一起飞升,如果杨姝修为追不上他,他可以稍稍压制一下,等待杨姝的靠近。
所以飞升他想过,也想过很多次,但飞升之后的日子……
景浩界世界中有些记录,他如果真的想知道更多,他在世界之外也有友人,他的宗门和世界对此也有所记载,他完全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不过左天行都只是简单地翻看过,确认一下大致的去处,就没有再留意了。
他本来以为那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但现在听宋祖师话里的意思,似乎不对?
宋微言单只看左天行的眼神,就知道左天行这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了。
不对?当然不对。
“景浩界是三千小世界中的一个,而从小世界飞升出去的修士,不是入中千世界继续修行,就是在外间混沌海中流浪……”
所谓飞升,其实根本就是修士的修为与境界已经超出了本世界所能承载、容纳的地步,不得不将修士送出世界去的一个过程。
但修士炼气以养己,而修士每常吞食的元气,全部来自天地,更别说,一个渡劫期大修士的成长,需要耗费的天地资源也是海量。
在这样的情况下,世界就是要将已经不能继续承载、容纳的修士送出世界之外去,也不会随意让人离开。如果被世界送出去的修士很轻易就死在了外头,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的世界?就像那些曾经死在净涪手上的魔修们一样,净涪不也是将他们的尸体带回景浩界,滋养景浩界世界本源?
一样的道理。
所以,每一个即将离开世界的修士,都必定要经受世界的考验。而修士飞升时候必然要经历的雷劫,考验的就是要离开的修士是否能有独立在世界之外生存的能力。如果能,他可以离开,一切祸福随己,如果不能,那他死在世界里总比死在外头随便一个角落更有利于世界不是?
“以刚刚飞升的小修士的能力,真在外头混沌海中流浪,其实也只是短期的而已。混沌海外头危险重重,如果没有一定的庇护,才刚飞升的小修士根本都撑不过一个浪头,所以还是要寻找一个合适的中世界停留,继续增长实力。”
宋微言说到了这里,左天行已经能够想到宋微言下一句话都要说什么了。
果然,他就听见宋微言继续说道。
“每一个飞升境界的修士,在各自的小世界中都是站在顶峰呼风唤雨的人物,每一个都有他们的傲气。但是……等他们飞升之后,踏入新的世界,他们就会发现,曾经让他们纵横捭阖、所向披靡的能力,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左天行脸色一凛,似乎才终于正视了这个问题。
宋微言瞥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话风一转,道,“我倒忘了,作为站在世界晋升临界点的景浩界世界的天命之子……”
他着意强调了那“天命之子”四个字后,才悠悠地继续道,“若果景浩界的晋升顺利的话,你是不需要经历这些的。”
“景浩界世界从小世界晋升中世界,你作为推动世界晋升的关键人物,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在新世界中占据最有利的位置。有天地眷顾在,有浩大功德在,还有根深叶大的道门在,你还是可以在景浩界中活得很自在,就是外间有自小世界中飞升来的修士,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你甚至可以将他们接纳入道门,成为景浩界继续壮大的一部分根基与力量……”
左天行听着,眉头渐渐皱起。
“这就是景浩界世界为你做的安排,”宋微言看着他笑,“所以你就算看过那些飞升的资料,隐约猜到飞升之后的修士大体会有些什么变化,也始终没有认真考虑过。”
不是你没有想到,而是世界,不需要你去想。
作为景浩界的天命之子,如果景浩界世界真的顺利晋升,景浩界天道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一来,是世界还需要他,需要他帮忙打理才刚晋升不多久的世界,平复因世界晋升而出现的种种混乱;二来,也是因为世界在他身上下放了太多的资源,世界不会故意将他打杀以回收这些资源,但世界也不会轻松放他走。
说实话,像左天行这样的天命之子,宋微言在外间多年,着实看过不少。
他们心性不一,经历不一,道途不一,但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他们最终都能走到世界最开始为他们安排的位置,在自觉与不自觉中,完成世界本能赋予他的使命。
宋微言看见左天行的时候,其实并不想过多cha手,但……
谁让景浩界世界的晋升出现大问题,而左天行又是他天剑宗这一辈最为出色的弟子呢?
如果不是景浩界世界的晋升突然出现问题,天剑宗乃至道门也会随着左天行一道,迎来属于它们的辉煌。但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宋微言不希望景浩界彻底沉入归墟,也不希望天剑宗与道门给景浩界陪葬,所以他只能多想想办法去解决这样的问题。
宋微言正在做的事,净涪也在做,不过他们思考的方法和考量的方向大不相同也就是了。
作为还在景浩界中生存的修士,净涪考虑的是增强世界本源,或以世界之身的力量,或去借助外力,得到抗衡无执童子的目的。不过为了避免最悲惨的结局,他还为景浩界备下了最后的底牌。
他知道无执童子真正的目的,也知道如果真的到了损失惨重的地步,该将谁抛出去及时止损。
至于景浩界中这一场似乎可以避免但双方愣就是都没有出手制止的厮杀……
净涪佛身和净涪魔身其实也有过不止一场的讨论。
“世界天道被魔气侵蚀,以致世俗礼崩乐坏,各处乱起,社稷倾颓,天地灾劫四起,生灵历经困苦与磨难,无辜遭劫,既然他们可以阻止,为什么放任?”
是的,他们其实可以阻止。
只要将竹主交给无执童子,或者将竹海真正主人的消息暗暗透露给无执童子,无执童子达成所愿,或许会愿意收手,真正地放景浩界世界一条生路。
然而,每每有这样的念头从净涪佛身心底升起,也都会被净涪魔身所展现的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残魂们所彻底磨灭。
凭什么呢?
所有在暗土世界里挣扎、哀嚎的那些残魂们,他们每一声怨咒与悲号,其实都在无声地问一个问题,凭什么?
凭什么那无执童子这般蛮横之后,他们还真得乖乖地将他想要的消息双手奉上,看着他如愿以偿?
凭什么?为什么?怎么可以?
他们死了,死得突兀,死得无声,死得无力,凭什么就能让凶手如愿以偿?
净涪魔身将他在暗土世界中所见、所闻的一切展现给净涪佛身看之后,曾经很随意地说道,“对于这些残魂们来说,他们宁愿世界彻底破灭,也不愿意让无执童子如愿。”
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无声抹去,就不在乎自己会连最后残余的这一点魂魄也都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暗土世界的意志始终在激荡,从来没有平复的时候。
所以这样的选择,被净涪无声压成了最后的、甚至可能永远不会翻开的底牌。
事实上,这样的决定,连景浩界天道意志也是承认了的。要不然,为什么同样知晓了内情,知晓线索的左天行偏一直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处理方案,任由净涪将事情无声掩盖了起来呢?
就是因为沸腾的景浩界天地意志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无执童子妥协啊。
也所以,作为掌控了景浩界暗土世界本源的净涪,为了了却与世界的因果,更为了他自己,很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反抗。
其实宋微言的态度和净涪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同样是反抗,净涪选择自己亲自上,而宋微言却是决定先稳住局面,然后让真正该代表景浩界世界的人出面与无执童子抗衡。
而这个代表着景浩界世界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左天行。
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镇守近三十年后,宋微言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时机,推左天行一把。
他看着面前脸色暗沉的左天行,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传落左天行耳边,终于拉回了左天行不知沉落到什么地方的心神。
他望向宋微言。
开始时候,宋微言只是很纯粹地在笑,但随着左天行的目光投落,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宋微言的笑声就像是被投入到炼剑炉里熔炼、打磨的铁块,一点点地蕴生出逼人的锋芒来。
那锋芒初初不过就是钝钝的一点,到得后来,却是尖锐到无物不摧无物不折。
左天行看着宋微言的眼神渐渐就变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左天行心里隐有所悟,宋微言却犹嫌不足,他忽然一收笑声,坐正了身体直视左天行。
“左天行。”定定看得左天行半响,宋微言忽然郑重地唤了左天行一声。
左天行抬起目光望过去。
“景浩界世界捆绑你,不假。天道束缚你,也是事实。”宋微言声音渐渐锋利,“但你,真的就只能在这样的捆绑和束缚下,一直原地踏步吗?!”
“负重而行,很难吗?!”
“反向影响世界,不可以吗?!”
左天行如遭雷击。
负重而行,很难吗?难!
可负重而行艰难,一无所有就容易了吗?
不,同样不容易。尤其是,当一无所有又需要拼死闯出一条路来的人还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孩童的师傅,更难。
然而,当年的皇甫成做到了。
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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