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回去了。我坐在客厅的沙上,没有开灯。自窗户透进的几束灯光,照在我脚尖前几尺的地上,干净而明亮,只是无法感觉到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温暖。也许,对我来说,无论爱情还是幸福,都只像那地上的灯光,看得见,却摸不着,更无从拥有或珍藏。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同事们交流昨晚的“活动”心得,一边不时地朝林韶的位子上瞟。
已经十点过了,林韶还没有来。我隐约觉得有点问题,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快十一点了,林韶还是没到。我再也坐不住了,跑到楼梯口去给她打电话。电话通了,不过她一直没接。我悻悻地回到办公室,悄悄询问几个和林韶关系要好的同事,是否知道林韶为何没来?可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说不知道。其中有一个神神道道地反问我找林韶干什么?眼神里有说不出的调侃和意味。我故做沉着,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工作上的事要找她。经他这么一问后,我不敢再接着问其他人,生怕被他们看出其中端倪。
我如坐针毡,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林韶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可是,令我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生了。中午的时候,我正在外面吃饭,电话忽然响了。我只瞟了来电显示一眼,便鬼火直冒:给我打电话的,竟然是老黄!
我暗暗冷笑,想道:好你个老黄,我还没找你呢,你自己先找我来了!好啊!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屁要放?!
“喂?”我瓮声瓮气地说道。
“韩星星,你立刻给我爬到市二医院来!”老黄恶狠狠地说。
“二医院?”我懵了:“干吗?出什么事了?”
“少废话!赶快过来!”老黄口气凶巴巴的,好像吃了两斤火药。
125
远远的,就看到老黄埋着头,在二医院大门外边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我愈加感到惶然。虽然老黄在电话里没说什么事,但我估摸着应该与林韶有关。
我迈下出租车,朝老黄走去。忽然间,我觉得有点心虚,仿佛一切都是自己造下的罪孽,不敢去面对。但是,很快的,我又想起了老黄和林韶在一起吃饭的情景,他们的每一声欢笑,都如同钉子一般,钉进我的心口。顿时,我除了感到疼痛之外,心里还多了一团火。我的脚步也随之变得沉重而有力起来。
我一步一步逼近老黄,但他却浑然不知。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沉厚地叫了一声:“老黄!”
老黄猛然抬起头。他咬牙切齿,眼睛里怒火燃烧。
“好啊,你总算是来啦!”老黄迎了上来。
我正待说话,却突然“嗵”的一声,我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这一拳来得太突然,而且力道很大,我被打得眼前金星四溅,连续踉跄了好几下。
我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又气又懵地看着老黄,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黄冲过来,揪住我的衣领,也不多说,便左右开工,“啪啪啪”扇了我几个耳光。
我彻底被打蒙了。
老黄松开手,指着我的鼻子,骂道:“王八蛋!看我不打死你!”
我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满肚子的委屈满肚子的气还没处撒呢,他反而还先动起手来啦!
“你,你凭什么打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你还好意思问!”老黄对我吹胡子瞪眼。
我朝四周看去,现不少旁人都正看着我们的热闹,于是对老黄说道:“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老黄扫视了一下周围,沉声道:“你随我来!”
我们穿过门诊大厅,来到一条相对人少的绿化走廊里。老住,鼓起眼睛瞪我,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我无奈地摊开双手,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老黄稍稍调整情绪,盯着我问道:“你说,你到底把林韶怎么了?”
“怎么了?”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没怎么她呀?”
“没怎么?!”老黄冷笑道:“没怎么她能现在这个样子?”
我哭笑不得:“不是,林韶到底怎么啦?她出什么事了?你说呀!别把我搞得云里雾里的!”
老黄又瞪我一眼:“她出车祸了!”
“什么?车祸?”我吃惊不小,忙追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老黄说:“不知道,她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啊?”我耳朵里仿佛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叫,心也以每秒几百公里的度往下坠。好半天,我才略为缓过神,问道:“她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老黄对着我的脑门指了一下,说:“你也知道紧张了?早干吗去了?”
“我……”我痛苦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老黄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要是林韶醒不过来,我跟你没完!”
老黄说着,带我往住院部走去。我跟在他后面,心里叹嗟不已。进入电梯后,我问老黄:“哎,林韶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也没听到同事们说起呢?”
“今天凌晨三点过。”老黄面无表情地说。
“凌晨三点?”我皱起眉头:“那时候她还没回去呀?”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老黄虎目圆睁:“你到底把她怎么啦?为什么凌晨三点她还在外面?!”
看到老黄咄咄逼人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冷哼一声,说:“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现在可不是你的下属!再说了,你昨天不是和她在一起吗?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你什么意思?”老黄脸上乌云密布:“你是说我没资格管你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凡是林韶的事,我就有资格!”
我冷笑,点点头,说:“对,你有资格,林韶的事就是你的事,行了吧?……哎,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什么人?”老黄大声说:“我是她表哥!”
126
“表哥?”我愕然了:“你……你是林韶的表哥?!”
“怎么,林韶没跟你提过吗?”
“没,没有……”我嗫嚅着。我忽然想起了当初温月在董锦面前冒充我表妹的事,于是对他们这一关系表示怀疑:“你,你真的是林韶的表哥吗?”
老黄乜斜了我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我沉默了。如此看来,他们应该是表兄妹不假。但我真没想到,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这实在是太意外了!不过,再仔细一想,其实他们也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否则,以前很多可疑的地方还确实无法解释。
出了电梯,走过长长的廊道,我们来到一个病房前。我的心突然像上弦的箭,随时都有射出去的可能。
老黄轻轻推开门。一刹那,我觉得有一道强烈的光,自窗口透进来,直面向我扑来。它是那么强烈,那么耀眼,穿透了我的身体,我的心。
我慢慢地走进病房,只见林韶双眼紧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头部缠着厚厚的纱布,鼻孔里还插着氧气管。那床盖在她的身上的蓝白相间的被子,让我越看越觉得刺眼。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我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一觉醒来,全部都消失。可是,令我悲痛的是,这竟然是无可逃避的现实,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守在林韶旁边的,是她的父亲林瑞祥。虽然在此之前,我曾经看到过他的照片,但是我现,他现在跟照片里大不一样。照片里,他身材高大、双目有神、衣冠楚楚、风度绝伦,但是,他现在却眼圈乌黑、面色铁青、型凌乱,全无半点成功企业家的形象,只有一个为女儿操心的父亲的憔悴样子。
“林总,”我走到林瑞祥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
“你就是韩星星?”林瑞祥微微抬眼,目光如剑地盯着我。
“是……”
林瑞祥霍然站起。我吃惊地看着他,生怕他会突然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我看到林瑞祥满脸盛怒,双眼迸火,右拳紧捏,还举得老高,那阵势,仿佛要将我痛打三百老拳,再生吞活剥。我心有戚戚然,却无意躲开。我闭上眼睛,心说,来吧,你打吧!
然而,林瑞祥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到我的身上。只听见他长长地叹了一声,然后硕壮的身体重重地砸回椅子上。我忙睁开眼睛,林瑞祥脸上的怒色已然褪去,换成了说不尽的颓丧。
我暗暗叹气,将视线转移到林韶那里。
“姨父,”片刻后,老黄问林瑞祥:“韶表妹还没醒吗?”
林瑞祥没说话,表示默认。
“那……医生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老黄又问道。
我的心早随老黄的问题拧紧了。我扭头看着林瑞祥,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林瑞祥叹了又叹,半晌才黯然地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的右眼皮不由得跳了几下。我用力地咬着下唇,心想,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啦?我该怎么办?!
老黄忽然一把揪住我,连拉带拽:“走,你跟我出去一下!”
我猝然无妨,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老黄的手却没有松开,依然用力地拽着我,嘴上还说:“起来!你给我起来!”
拽拉中,我一连跌了好几跤,右手也被擦破了皮,鲜血直流。
老黄将我拉到电梯口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这才放开手。我理理衣服,惶然地看着他。
“你说你到底踩中那泡狗屎,林韶怎么就看上了你?!”老黄食指顶着我的脑壳,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不敢做声。打知道老黄和林韶是表兄妹那一刻起,悔恨就占据了我的心。既然他们是表兄妹,那就绝无越轨之事,更无林韶对不起我之说。那么,我对她便是误解,我因赌气而做出来的那些勾当,就更加……说白了,我就是一个混蛋,一个不可饶恕的混蛋。
127
老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胸脯也随之起伏不定。他厌恶地瞪我一眼,又说:“早知道这样,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任由林韶和你交往!”
我还是不敢接过话茬,只不安地看着他。
“我就不明白了,林韶咋就看上你呢?说你长得帅吧,不是!说你有才能有本事吧,也不是!还穷得叮当响!……哎,我真是挺纳闷的,你到底给那丫头灌了什么汤,让她对你死心塌地的?”老黄皱起双眉。
我无言以对。
老黄扁着嘴,摇摇头,继续说道:“不明白,不明白……以前有那么多条件好的追她,她就是看不上,就比方说赵总的二公子吧,人长得又高又帅,还在美国留过学,而且家大业大,对她又好,天天送花送礼物,哎,她偏不干!那时我就在想呀,到底什么样的人,她才会看上眼?难不成像刘德华梁朝伟那样的?谁知道,到头来,竟是你这样的愣头小子!真是邪了门了!”
听到老黄这么说,我虽然有点不服,可也无心辩解。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什么都不是,没钱没才又不帅。若要问为什么林韶会喜欢上我?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也许,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不可理喻,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的时候,不费一根稻草就能拥有,没有的时候,金山银山也留不住。个中奥秘,越想说清楚,便越是说不清楚。
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听老黄这意思,好像以前虽然追林韶的人很多,可她一个也看不上。那她脚踩三条船之类乱七八糟的传说又是怎么回事?
“照你这么说,林韶以前没谈过男朋友?”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老黄满脸愠色:“难道你觉得林韶是那种很随便的女孩子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赔着笑。
“那你什么意思?你说!”老黄眼睛瞪得贼大:“我倒想听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我……我的意思是,是……”我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老黄怒哼一声,说:“韩星星,你不用再解释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噤若寒蝉,不敢再多嘴。
老黄双手抱胸,低头沉思。过了一会,他才缓缓抬起头,说道:“昨天我和林韶见过一面,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跟我说,但是,我最了解我这个表妹,她一向都很直率,心里装不了事,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当时我就察觉了,她很不开心!韩星星,你敢说,她不开心和你没关系吗?你不用回答,我知道和你有关!”
老黄轻叹一声,又说道:“唉,你不知道,林韶一向就跟我姨父不和,也不怎么着家,从小就跟我最亲,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跟我说。我记得有一年夏天,那时林韶大概十六七岁吧,她想离家出走,东西都收拾好了,车票也买了,可是临走的时候,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开始的时候,她也没告诉我要出走,不过我听出她说的话有点怪怪的,不太正常,所以一再逼问,后来她终于跟我说了实话,说真的,当时我吓了一跳,因为我知道,如果她真的出走了,不但学业荒废了,很可能把一生都给毁了。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女生,也因为和家里闹矛盾出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被人贩子拐走了,卖给一个偏远山区的农民当老婆,虽然后来给解救出来,但已经被折磨得不形了!所以,我就耐心地做她的思想工作,说了将近大半个小时,她终于被说服了。后来,林韶大学毕业了,她不想在姨父的公司上班,就自己在外面找了份工作,可是那家公司又偏偏和我姨父有业务往来,老板也因此而格外照顾她。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谁料有天林韶知道了她父亲在背后关照的真相,二话不说,立刻就辞职了。再后来吧,我就把她安排到我们公司了。不过,她比较好强,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一再叫我守住秘密。说起来,在公司里她还是很听我的话的,可是……偏偏又出了你这么个煞星!为了你,林韶三天两头跟我吵架!就拿上回万风集团那事来说,说实话,起初我就想把你开掉了事,可是她非要起哄,替你出头,还拿辞职来威胁我!我真是不明白了,她怎么这么向着你?对了,还有一事,你辞职时公司多给你一个月的工资,也是她的主意。你是不知道呀,为这事她跟我磨呀磨的,一天到晚在我耳朵边唧唧歪歪,片刻不让我安宁!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公司领导给你争取……可是,后来她还是跟你一块辞职了!唉!而且,我现从那以后,她整个人都变了,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了!你说她以前连出走那么大的事都要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啊?”
老黄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我越听越觉得汗颜,原来林韶竟然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而当初我还曾经误会她和老黄……我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128
老黄说:“你自己说,林韶对你好不好?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女孩,你不好好珍惜,你还跟她闹什么呀?”
我羞愧难当。
老黄双手插进裤兜里,说:“我也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了,就这样!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老黄径直回病房去了。我没动,心却在不停抽搐。片刻之后,老黄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了。我心痛难捺,狠狠地抽了自己几耳光。然后,慢慢蹲下,双手用力地捂住脸庞。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林韶为我做过的那些往事,每一件都那么清晰,那么刻骨铭心。我忽然觉得这是一种嘲讽。我无颜面对那一幕幕经已远去却不能磨灭的场景,我无颜面对那个真心对我的女孩。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我无地自容。最具讽刺意味的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为她做过一件可以拿得出来说的事情。我给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虽然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昨晚林韶从咖啡馆跑出去以后去了哪里,为什么凌晨三点还不回家,在哪里出了车祸,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林韶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换言之,我是造成林韶惨遭车祸的间接凶手。
我缓缓地摊开双手。被老黄拉拽而擦破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颜色已经变暗,上面还有不少凝结的小血滴。我轻抚伤口,叹息不已。
我站起来,揉揉因长时间下蹲而麻的双腿。我在电梯口徘徊着,踌躇不定。我想再去看林韶,可内心深处却又感到害怕。我不是害怕面对林瑞祥和老黄,他们再坏的脸色我已经见识过了,我真正害怕的是面对林韶。
许久许久,终于我还是身不由己地走到了林韶的病房前。我从门上的玻璃看进去,林韶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而她的父亲林瑞祥,仍旧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老黄则站在窗前,两只手一左一右插在牛仔裤的两个后袋上面。
我在门前呆呆地站着,没有勇气推门进去,也不敢惊扰他们。两三分钟后,我转过身,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在回公司的公交车上,我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林韶躺在床上的情形。裹在她脑袋上的纱布,插在她鼻孔里氧气管,鼻子旁未能擦净的血污……所有的这些,都让我感到心慌气短。
回到公司,看着林韶空荡荡的位子,我心里愈加难受。
忽然间,我想起了那个打电话的陌生人。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如何得知老黄和林韶所谓的“幽会”?又如何报复性地去找温月?要不是他通知林韶,林韶怎么会跟到咖啡馆?又怎么可能怒极而走还遭遇车祸?我恨得牙都快咬碎了,立刻回拨他的电话。可谁知他却关机了。
我再一次去看林韶的时候,在病房里碰见了她的母亲。她母亲一听到我的名字便激动不已,大声地叫我滚蛋。我觉得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幸亏老黄及时赶到,好言相劝了半天,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两天过去了,林韶还没醒过来。在这两天里,我一共去医院看了她六次。随着我看望林韶次数的增加,她父母对我的态度总算有所缓和,不再那么敌对。
但是,每一次站在病床前凝视昏迷中的林韶,我都觉得自己很龌龊。我只希望林韶能尽快醒过来,尽快康复。否则,我的心永远都无法安宁,我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那个陌生人的电话,我打了一次又一次,但一直都是关机。我不知道这家伙想玩什么把戏,何以无缘无故地消失了?难道他的目的就只是这些?不会,从他那天晚上说话的语气来看,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收手的。而且直觉告诉我,林韶出车祸这事,很可能与他有一定关联,至少,他应该会知道一些内情。
129
此外,还有一事让我感到不大对劲。好几次我都觉得到外面有人在偷看,可当我走出去的时候,却什么可疑之人都看不到。倘若只有一两次,我肯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这种情况偏偏一再地生,所以我只能理解为有人在暗中关注林韶,而且不愿意暴露身份。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会不会是那个打电话的陌生人?或者是和林韶车祸有关的人?
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然而,那家伙始终像鬼魅一般,来无踪,去无影。
下雪了。这是我来到这座城市之后看到的第一场雪。雪并不大,落地即化。但是放眼望去,漫天飞雪,还煞是好看。
雪落在我的身上,悄无声息。脑子里浮现起很多电影里下雪的镜头,那些或浪漫或心酸的场景,如同雪花摔打在我的心坎上,凉丝丝,湿漉漉。我忽然想,倘若林韶此刻能我一起看雪,那该有多好。可惜,她至今还躺在病床上,双眼迟迟不肯睁开。
忽然接到温月的电话,她说:“下雪了,你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我正在雪地里。”
温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雪下得很邪。从第一片雪落下来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莫名的慌乱。”
温月这话才真正让我慌乱。在那一瞬间,我像中了邪一样,身体忽然狠命地战栗起来。任凭我如何紧束衣服,仍感到冷彻心扉。
偏偏这时候,温月又问了一个让我更加寒不自禁问题:“你们……你和……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我仰望天空,现雪比刚才大了许多。摔在我脸上,竟隐隐有些疼痛感。
林韶终于醒了。
可是,我的心却由一个深渊跌入另一个深渊。因为醒过来的林韶不肯再见我。她对我说的,只有这么一句:“你给我滚,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说完后,虚弱的她居然气喘吁吁。
我非常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也明白她的这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愤怒、怨恨以及痛楚,可是这样的一句话,让我不寒而栗。当我触碰到她冰冷漠然而深邃的眼神时,更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哀。
霎时,我觉得整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水涡,剧烈而疯狂地旋转。而我处于水涡的中央,无法动弹,无从退避。
片刻之后,我带着疲惫而冰冷的心,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我再一次去探望林韶的时候,意外地看到病房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男子,正在偷偷地向里面瞄。
“你是谁?”我快步走上去,问了一声。
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来,眼睛里满是惊惶。
看到我,他就像是诡计被人揭穿了似的,仓皇着想溜走。我想他一定是这几天偷偷关注林韶的人,因此哪能再让他轻易跑掉?
我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到墙上:“你还想跑?”
“不是……我……我……你……你……”他惊慌无比,语无伦次。
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倒挺斯文,只是眼圈乌黑,脸色也有些苍白憔悴,像是没有睡好一样。我盯着他,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怒火。
我质问道:“说,你先前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没……没有……你、你是谁?”
这时,病房门突然打开了,接着便看到老黄从里面走出来。
“你们干什么呢?瞎嚷嚷什么?”见是我们,老黄面色变成铁青,低声喝道。
我放开手,说:“没什么!”
陌生男子却趁着这个时机,迅逃之夭夭。等我再想抓住他时,已经来不及了。
“韩星星,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快点滚蛋!”老黄满脸怒色地说:“林韶不会再见你了!”
130
元旦放假期间,我前后去了七八趟医院,可每一次都被老黄或林韶的父母拦住,说是她不肯见我。我虽然很失望,不过却并不灰心,因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林韶会见我的。
只是让我觉得心里不爽的是,那个曾在病房门外被我揪扯的男人,并没有因为遭遇我而绝迹,仍不知疲倦地来看林韶。而且每一次他都只在门外,见到我来又立刻逃遁,显得十分诡秘。我不明白,这家伙到底从哪里冒出来?他是怎么认识林韶的?为什么以前没见过如今却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
为了揭开谜底,我决定走一次极端。我特意叫上瘟猪,偷偷守在电梯出口附近,希望能等到并抓住他,问个究竟。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将近两天的“蹲点”,那家伙果然出现了。他刚出电梯,便被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住了。
我和瘟猪将那家伙拽到步梯口无人处。他惊魂未定,嚷道:“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我冷笑道:“要我们放开并不难,不过你必须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偷偷摸摸地来看林韶?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家伙一边挣扎一边说:“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林韶!”
我心里又气又急,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说道:“你他妈还狡辩!”
他大概没想到我竟然会出手,当场傻眼了,也不再挣扎,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青、青天白、白日的,你们……你们不要乱来!”
我鼓起眼睛,信口说道:“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害得林韶出车祸的!”
“你……”他脸色大变,紧张地说:“你,你不要乱说,不是我!这、这纯粹是个意外!”
我一惊,本来刚刚那一句我不过随口乱说,只想吓唬他一下的,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看来,这小子还真的知道林韶出车祸的内情!我和瘟猪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又问道:“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不自觉地伸了一下舌头,满脸的懊恼与后悔。
瘟猪敲敲那家伙的脑袋,说:“小子,你要是不老实,可别怨哥们对不住你!”
那家伙抽抽鼻子,哭丧着脸,说道:“你们快放开手,要不我可喊人啦!”
瘟猪又在他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说:“你喊呀,有种你喊呀!看看把事情闹大了谁倒霉?你既然这么偷偷摸摸的,应该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吧?对不对?反正林韶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她要是再出点什么状况,留下点什么后遗症的话,哼哼,我就不知道她老爸会怎么招待你了!”
那家伙闭上嘴,不敢再吱声了。
我说:“我也不想跟你瞎折腾什么,你自己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然后赶紧滚蛋!该干吗干吗去!”
那家伙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眼珠子转了几圈,然后苦着脸,说:“两位兄弟,能换个地方换种方式说话吗?你们这么压着我,我,我实在觉得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说:“你想耍什么花招?”
那家伙说:“没,没有!绝对没有!你们放心好了,要是我敢逃跑,你们逮住我,随便打就是了!”
我用目光征询瘟猪的意见。
瘟猪说:“好吧!不过我可先警告你,你要是敢跟哥们玩阴的,小心我废了你!”
我暗觉好笑,别看瘟猪这厮平日憨眉蠢眼的,关键时刻还挺像条汉子,装起恶人来一套一套的,有鼻子有眼。
131
我们来到医院楼下的花园里,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那家伙脑袋耷拉,不停地用脚尖在地上画圆圈。
“开始吧!”我说道。
那家伙抬起头,看了瘟猪一眼,迟疑地说:“你……你能回避一下吗?我,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你……”瘟猪恼怒地扬起手,想要作。
“没事,我相信他不会不识抬举!”我推了瘟猪一把,说:“你还是先到那边去吧!”
瘟猪恨恨地指着那家伙说:“你小子别嚣张,总有收拾你的时候!”
瘟猪走到十几米开外,一坐在地上,不甘地望着我们。我往那家伙跟前凑了凑,说:“可以了吧?”
那家伙看着我,问道:“你是不是叫韩星星?”
“你怎么知道?”我也盯着他:“林韶告诉你的?”
“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
我心中一紧,却又装出淡然的样子,说道:“是吗?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那家伙脸上浮起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她说,她要杀了你!”
“啊?”我吃惊地说:“她真这么说的?”
“对,她真这么说。”
我盯了那家伙片刻,觉得他不像在撒谎,于是叹了口气,惆怅地说:“我知道,她一定很恨我……”
我暗自忧伤了一会,才猛然觉得没对:怎么扯到我自己身上来了?我冷哼一声,说:“先不说这些。你说,你是怎么认识她的?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们会在一起?”
那家伙表情变得有点不太自然,说:“哦,我们是在酒吧里认识的……”
“真的?”我满腹狐疑:“你没骗我?”
“没有!我绝对没骗你!”
“那你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我说:“你要是敢骗我,哼哼!”
那家伙望着远处,缓缓说道:“那天晚上,我闲着没事,就到酒吧喝酒去了。大概是因为圣诞节的缘故吧,人特别多,所以我只能坐在吧台旁。说实话,起初我觉得挺没劲的,还想早点回去。不过,后来她来了……她就坐在我旁边,看起来似乎很烦,喝的都是没兑过的纯酒,而且喝得很急。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真的……虽然,虽然我们并不认识,可是,我也不忍心见她灌醉自己,就上前去劝她……一开始她不让劝,还骂骂咧咧地把我推开,不过,后来她叫我陪她一起喝。她一边喝一边骂你,还说要杀了你……嘿嘿,说了你可别不爱听,她说要杀你的时候,眼神特别凶,仿佛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害得我最先还以为你是她的仇人呢!不过渐渐的,我终于听出了点眉目……不瞒你说,我也是刚失恋不久,所以我和她也算是同病相怜吧,所以我们也就有了共同语言……”
我瞪着那家伙,打断他的话:“谁跟你同病相怜?我和她又没有分手!”
那家伙赔着笑脸,说:“是是是,我说错了!不过当时我不知道嘛!”
我不耐烦地说:“别净说这些没用的!说,后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出车祸了?”
那家伙吁了口气,想了想,说道:“后来……后来我们都喝得有点多了……我,我想送她回去,可是,可是她不让,非要自己开车回去……”
“你说什么?她自己开车?”我很惊讶,和林韶在一起这么久,我还从没见过她开车,也没听到过她会开车呢。
“是,”那家伙很肯定地说:“其实当时我并不放心她自己开车,所以还特别劝了她一句,让她打车回去,可是……唉,都怪我,要是当时我劝住她,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就这样?”我盯着他,问道:“说完了?”
“就这样……”那家伙耸耸肩。
“那林韶是不是你送到医院的?”
“也不算,我只是打了12o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每次来看林韶都要偷偷摸摸的,见到我就要跑?”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悬吊吊的,总觉得这小子还有话故意瞒着我。
“那是,那是我怕,怕你们误会我,所以……”
我还是觉得他不可相信:“那天给我打几个电话的,是不是你?”
132
“不是……”那家伙摇头。
“真的不是?”
“真不是!”
他的眼神有点坚定,看起来不像是在蒙我。不过,我对他仍心存疑虑:“你说,如果那个人不是你,而你和林韶也不过只是萍水相逢,为什么你还要三番五次地来看她?为什么呢?”
“这,这个……哦,我为自己没能劝住她感到很不安,所以……”那家伙神情闪烁。
我料定他肯定有事瞒我,于是用强硬的口气说:“你最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否则,就算我放过你,我兄弟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着,我故意向瘟猪努努嘴。
然而,那家伙丝毫不肯透露其他任何状况。末了,我也无计可施,只得暂时放他走。他如获大赦,立即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
瘟猪走了过来,直皱眉头,说道:“你都问清楚了吗?怎么放他走了?”
我将情况大致跟瘟猪说了一下。
瘟猪听完,立刻叫了起来:“哎呀,你怎么能相信他的话?显而易见,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我说:“我知道事情不简单,可我们也不能一直挟持他,对不对?”
瘟猪说:“不管怎么样,也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苦笑道:“就算我们狠狠地揍他一顿,那又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林韶能见见我,原谅我。至于其他事情,唉,我也没心情再过多追查了。”
瘟猪想了想,说:“倘若林韶还是不肯见你,那你怎么办?”
我叹息,说:“我也不知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和瘟猪又折回病房想看看林韶。可是,林韶依然态度冷漠,拒绝我们进去。我颇觉尴尬和难受,只得呐呐地示意瘟猪走人。
我痛苦地走出医院,摇头叹息不已。为什么这一次林韶如此决绝?难道她宁愿彻底断绝我们的感情,也不想见我一面,听我做出什么解释吗?
“星星,你有没有想过,林韶为什么始终不肯见你?”瘟猪忽然问道。
我叹道:“唉,我知道是我伤了她的心,而且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