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绿林好温柔

绿林好温柔第5部分阅读

    是我的错!”

    小刀在房间里急得团团乱转,英挺的脸庞上布满了焦灼恐惧与心疼。

    杏儿不省人事的躺在屏风后的床上,一名老大夫在为她号脉诊治内伤,并检查身上的外伤,他几次要冲过去关心,看看杏儿现在好不好,却被老大夫给硬生生赶出来。

    “除非你是她的相公,否则男女授受不亲,你别想占她便宜,就算只是瞧见了她的身子都不行!”老大夫义正辞严却顽固得可恶。“人家可是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就算现在全身血迹斑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该趁火打劫……”

    如果不是顾虑到他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大夫,小刀当下就要痛殴他一顿——春风寨里“不得殴打老人”的铁规也比不上杏儿的重要,他想要见见杏儿呀,他要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他要亲眼见到她平安无事。

    老天,大夫说她全身血迹斑斑,定然是伤得不轻啊!他只觉心痛欲死。

    一想到这儿,小刀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又冲了进去。

    “这位公子,就说了你在外头等着……”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要在这儿守着她!”他的怒吼刹那间化为心碎的呜咽恳求,“求求你,让我在这儿看着她、陪着她……我不会碍着您的。”

    老大夫严峻的眸光温和了下来,他眨眨眼,终于不再阻拦。

    小刀心痛地检视着她宛若破碎布娃娃般染血的身子,鹅黄|色的衣领脏兮兮的还透着血渍,她的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

    “她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他喉头干涩得几乎挤不出声音,求助地望着老大夫,“她,她会没事吗?”

    “公子,你也别太担心了,你的未婚妻看起来虽然伤得很严重,但幸好内伤并不碍事,我开一帖治伤化淤补气的方子,照三餐熬煮服用,约莫五、六天就会好些了,比较麻烦的是外伤,她手臂脱臼了,身上也有不少撞击的淤血和擦伤。”老大夫替她扣上绣扣,将被子拉盖妥当。“待会儿你让店小二送些热水来,我帮她擦拭伤口后再上药包扎……咦,你哭什么呢?我保证她会好起来的,别哭了,一个大男人掉泪不好看的。”

    小刀急忙用袖子拭去眼睛涌出的泪意,拚命点头,“我去,我马上去。”

    只要杏儿没事,只要她好起来,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就算要他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终于等老大夫离开后,夜已经深了。

    小刀整日没休息也没进食,甚至连坐下来喘口气喝口水的辰光也无,他不断在她床边团团转着,一下子替她擦冷汗,一下子喂她喝水,还紧握着她的手对着昏迷的她叨叨细语。

    “你一定要好起来,求求你,不要这样扔下我不管,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不理我,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他温柔又忧伤地祈求着。“你不要我们当兄妹,我们就不要当兄妹了,好不好?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都替你做到,好不好?我只要你醒过来,杏儿,快快醒过来看着我!”

    杏儿动也不动,憔悴的脸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他心痛得快死掉了,生平第一次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她摔下马的惊险景象一次又一次在他脑中浮现,他的心揪成了一团,几乎无法喘息。

    “杏儿,快醒来!”

    他将额头紧抵在包覆着她小手的手掌上,轻轻摩挲着她柔细冰凉的手,多么希望能够为她倾注一些暖意。

    “杏儿……”

    “叫……叫魂哪?”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杏儿!”他惊喜得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醒了?”

    “你那么吵,就算是死人也被你吵醒了。”杏儿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刚想动弹又不禁重重申吟了起来。“哎哟……我怎么像被群野牛踩过,全身骨头都断了的样子,痛死了。”

    “天幸你骨头没断,只是有一只手臂脱臼了,大夫已经帮你接回去了,你身上还有不少擦伤,但是总结来说你没有大碍,会很快好起来的。”他强忍着鼻酸告诉她。

    “听起来好像也够惨了……”她怔怔听着,有些茫然地问:“我怎么变成这样的?”

    “你从马上摔了下去……”他愧疚得越讲越小声。

    从马上摔下去?!

    霎时,她所有的记忆全回来了,包括她的受伤、愤怒和痛苦……

    “离我远一点。”她哽咽着别过头,忿忿道。

    去他的义结金兰,她黄杏儿什么都不需要!

    这个笨瓜,一点也摸不懂女孩儿家的心事,难道要她勒住他的脖子使劲地摇,才能把他摇醒吗?

    她还真希望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把脑子给摔傻了,这样就不会再想起她苦苦追求着的爱情,还有求之不得后的失落和痛苦。

    也不会想起自己有多么丢脸和愚蠢了。

    “对不起。”他低声下气陪小心。

    杏儿拚命吞咽下泪意和喉头的苦涩,努力不去倾听他声音里真挚深刻的自责和苦痛。

    不准再心软了,除非你要接受他义结金兰的提议,否则你就别再听他,别再同他说话,离他越远越好,别让他有能力有机会再伤害你!

    “杏儿,你回头看看我。”他声声恳求着。

    她坚持面向床内侧,闭上了酸热的泪眼,滚烫的泪珠悄悄顺着颊边滑落。

    “杏儿……”

    她依然固执地背对着他,默默流泪。

    “我的杏儿……”他温暖有力的大手坚定地将她的脸捧转了过来,满眼怜惜心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知道我不应该要认你做妹子的,你既然不喜欢认我做哥哥就罢了,别因为这样生我的气了,好吗?”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心,你根本没有弄懂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这个大笨蛋,你——”杏儿终于睁开双眸,激动地大叫着。

    小刀痴痴地望着她,再也抑止不住心下的激荡和怜意,猛然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杏儿震惊地睁大双眼,傻傻地瞪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他的唇呵,温柔缠绵地密密吸吮着她的唇瓣,温热地、渴望地诱引着她张开小嘴,青涩却自然而然地回应他……

    她脑子一片乱烘烘,晕晕然,心跳怦然巨响,情不自禁深深地沦陷沉溺了。

    心愿终圆满,鸳鸯复交颈,她全身的痛楚和满心的怨愤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全数蒸发消失殆尽了。

    温暖晕黄的烛光悄悄将他俩影儿映照成了一个。

    此刻夜更深,人更静,月色更美了……

    经过那怦然心动的一吻,真情流露的一夜,他们俩之间的感情落入一种微妙、腼腆又隐隐约约两心相许的关系。

    只是他们俩害臊得谁也不敢先开口戳破什么、承诺什么。

    其中尤以小刀受到的震撼更深,他在吻了她之后便躲到屋外怦然心悸、大口喘气了半天。

    怎么会失控吻了她?他怎么可以对她做出这种圣人不允许的冒犯举止?虽然那个吻的滋味美妙醉人得令他想哭,甚至想再做一次,但是仍旧改变不了他是个该死的大色狼的事实。

    乱了……这一切都乱了……完全不受他的掌握,完全失去了控制。

    这该怎么办?

    “杏儿,喝药了。”

    这天晌午,小刀小心翼翼的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房里,但他才一抬头就瞧见杏儿扶着床柱挣扎着要下床,登时惊得魂飞魄散。

    “你要做什么?”

    “三哥?”杏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吼,小手慌得缩了回去,却身形不稳危险地往前栽。

    他如旋风般火速卷至她身畔,大手一把揽住了她往下跌的身子,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地怒吼起来。

    “天杀的!你究竟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你想跌断自己的脖子吗?”

    “呃……三哥,我只是想下床松动松动筋骨……”她不禁瑟缩了下,耳朵被他吼震得嗡嗡叫。“你别这么凶,我没事呀。”

    “我只要片刻没有在你身边,你就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你是非要见我得心绞痛吓死不可吗?”小刀吼出满心的焦灼与惶急,扶着她腰肢的手掌动作虽轻柔却微微颤抖。

    虽然他好凶,但是她却能感觉到在他凶神恶煞的外表之下,是有多么地在乎心疼和关心她。

    她的心坎掠过一股暖洋洋的热流,窝心甜蜜地仰望着他,未受伤的小手轻轻抚去他深深紧皱打结着的眉头。

    “可怜的三哥,不是跟我说对不起,就是被我吓得三魂走了七魄。”杏儿柔声地开口,“打从认识了我以后,你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小刀心一震,胸口迅速涌起了无可言喻的喜悦和暖意,满心的气愤惊慌乍然间变成了化也化不开的柔情。

    “傻瓜,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反倒是你,不是被我气得半死就是弄得满身是伤。”他轻柔的握住她的小手,语气缠绵而无奈。“咱们走了还不到二百里呢!”

    她笑了笑,安慰他道:“我不会有事的,我皮粗肉厚呀,老大夫不是也说了我好得很快?”

    “你就是倔强。”他搀扶着她到床边坐下,严肃地开口,“不准再下床了,你尽管放心在这儿吃吃喝喝,我会负责把你喂得饱饱胖胖的。”

    “我又不是猪。”她没好气地回了句,心下却一阵甜丝丝的。

    “你瘦成这样怎么有资格当猪?”小刀爱怜地轻抚着她的脸颊,“乖啦,吃药了。”

    “药好苦。”她扁了扁小嘴。

    “良药苦口。”他捧过药碗,一口一口地喂进她嘴里。

    “那这碗药实在够良了。”她叹了一口气。

    他噗哧一声,药汁险险溅了出来,“你要这么说也成。”

    她一张小脸皱得跟包子一样,可是看他坚持又专注的神情,不禁乖乖地喝完浓稠苦冽的药汁。

    “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乖,嘴巴张开。”小刀不知自哪儿变出了一枚甜橄榄,笑吟吟地哄诱,放进了她嘴里。

    酸甜甘香的滋味渐渐在她唇齿间弥漫开来,杏儿惊喜地看着他,“唔,好好吃喔!”

    “以后你要乖乖吃药,我就给你橄榄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饶是如此,她还是笑得好开心。

    “待会儿想吃点什么?馒头配烧鸡好不好?”

    她差点晕倒。“三哥,不要老是馒头配烧鸡啦!”

    虽然她很爱,但也不能天天都吃吧?

    “那……就烧鸡配馒头啰!”他唇畔笑纹更深。

    “不——要——啦——”

    受这种伤真是太值得了。

    她整整休养了半个月,三哥也整整照顾了她半个月,每日为她准备好吃的,好喝的,温柔体贴得让她觉得自己宛若世上最娇贵可爱的公主。

    这是她这十八年来所过过最快乐的日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自己的伤永远不要好。

    “你动一下手臂,好点了没有?”小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

    “我好了,真的都好了!”她大动作地晃了晃手臂,“你瞧。”

    “动作轻点。”他连忙握住她的手,“你脱臼刚刚好,别再弄伤了。”

    “三哥,我真的没事。”她微微一笑,“虽然我一直很想装病,这样你就会继续对我这么好,可是想想这样还满对不起你的,所以就算了。”

    “傻瓜,装什么病?”小刀好气又好笑,爱怜地轻抚着她清减不少的脸颊。“我以后还是会对你好,你忘了咱们要一起上京吗?”

    至少……他还可以在上京的这段路途上,好好思考究竟该拿她和他怎么办。

    他还是觉得心好乱,虽然情感上自有意识地照顾着她,疼宠着她,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几乎想了一辈子的志愿和梦想——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金盆洗手,娶得温柔贤淑妻子,幸福过一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活泼霸道的杏儿跟他心目中的温柔贤淑妻子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远。

    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人生和向往,可是当他看着杏儿天真又充满信任的眼神时,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好矛盾啊!

    “三哥,你自言自语些什么呀?”杏儿好奇地望着他。

    “没,没事。”他吁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道:“既然如此,咱们明儿个一早就起程吧。”

    “也对,”她低下头,有些感伤。“就算这儿很好,但还是要走的,就像有些时光,想留也没法留得下。”

    时光,还是没有办法永远停留在同一刻的。

    他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什么?”

    “没有,我们的确该出发了。”她在难过什么?真傻,三哥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吗?

    就算到了京师,他也会在她身边的。

    他说过以后会好好照顾她,她相信他,对他永远有信心。

    她甜蜜地笑了起来。

    经过近一个月的赶路,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近黄昏时分,他们骑马来到繁华的京师。

    “哇,这里就是京城吗?好大,好美啊!”杏儿感到新鲜又神奇地环顾着四周的建筑,到处都是热闹喜乐歌舞升平的气氛。

    路上漫步的人们穿着打扮也不同,个个彩衣缤纷、发式新颖,盘着斜飞如凤的发髻,上头亮晶晶的发簪闪烁着光彩。

    “我们先到客栈落脚吧。”小刀一颗心怦怦然,兴奋又期待。

    再过半个月就要举行大试了,他真是迫不及待打得对手落花流水……啊,不对,是艺冠群英……呃,好像也不对……

    “三哥,听说‘东升连锁客栈’的京师总店很不错,咱们就去那儿投宿好了。”杏儿笑咪咪的提议。

    “不行,住那么豪华的地方根本没有气氛。”他想也不想地反对。

    “什么气氛?”

    就是穷书生在破客栈里寒窗苦读的气氛啊!小刀差点冲口而出。

    不行,要是给杏儿知道他是来应试的,一定会笑破肚皮,说不定还会笑他强盗扮书生。

    他还是等考试完毕后,再同她说这个好消息吧——嗯哼,他对于自己高中状元这事是很有信心的。

    “三哥,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还有,你现在傻笑的样子好奇怪呀!”她疑惑地盯着他。

    “呃,没事。”他犹豫了一下,才作出决定,“那好,就到‘东升客栈’吧。”

    “三哥,你真的越近京师就越奇怪。”她好不纳闷。

    “有吗?”他尴尬地摸了摸头。

    就在这时,前方人声扰扰攘攘嘈杂喧哗了起来,他们缓缓策马避到一旁的墙边,好奇地望着。

    “来啦、来啦!”

    “我瞧瞧……哇!”

    “好挤啊,你们让开些让我也看看……”

    “哇,方大诗人的千金真的好美,就像天仙下凡一样。”

    “我也要看……”

    在人声鼎沸中,一名身着雪白衣裳,袖子绣着紫兰花、发簪碧玉钗的美丽小姑娘,一脸羞涩地缓缓走过人群,身边的奶妈和丫鬟紧紧保护着,一副唯恐被路人给熏坏了般。

    小刀在瞥见那张细致清丽的脸时,不禁微微一震。

    简直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对象,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以前,他最欣赏的就是这一种的啊!

    杏儿警觉地盯着他赞叹的表情,心底掠过一抹酸溜溜的感觉。

    “那位方小姐很有气质?”她冷冷开口。

    “是啊。”他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长得也很美?”

    “没错。”他不能违背良心。

    “看起来挺幽娴贞静的?”

    “肯定是。”他大大赞同。

    杏儿好整以暇地自皮袋子里摸出了一颗馒头,想也不想地用力往他脑袋瓜敲了下去。

    “哎哟,你干嘛打我?”小刀惊吓得迅速回神,摸着隐隐作疼的后脑勺,懊恼地看着她,“很痛的。”

    “痛?”她眼角微微抽搐,冷哼一声,“我用馒头打你算客气了,本来我想拿的是石头——”

    “杏儿,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泼辣?学学人家方小姐乖巧柔顺的样子,岂不是很好?”他还不知大祸即将临头,少根筋地道,“哎哟——”

    她手中的凶器馒头不偏不倚地自他最引以为傲的鼻梁重重槌了下去,咬牙切齿道:“我就是泼辣,怎么样?你这个笨蛋,人家对你好你不清楚,别人只用一张漂亮脸皮子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真是气死我了。”

    “我没有哇!”他捂着快喷出鼻血的鼻子,急忙解释。

    “是吗?你口水都快滴到小黄身上了,还说没有?”

    小黄是他骑的马儿的名字,她骑的叫小强。

    “冤枉啊大人。”小刀大感伤脑筋的看着她,却也不敢再多加辩解,省得她更生气。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又生这么大的气?

    “哼!到客栈啦!”杏儿鼓着腮帮子转头,轻踢马腹。

    他看着小强载着她小跑步向前,连忙一夹小黄的腹部跟上前去。

    “喂喂喂,你又生气了吗?你为什么要生气呀?你不知道客栈方向怎么走,我带着你呀……杏儿?杏儿?”

    杏儿还是在生气,在和他相对坐着吃着美味的鼎湖上素和木耳拌面筋,香菇糟笋片等几道精致素菜时,抓着筷子的手很想要冲动地往他手背上一夹,自动加一道“熊掌”来吃吃,以泄心头大恨。

    小刀坐在她对面是战战兢兢,捧着碗却食不知味。

    “杏儿,那个……面筋很好吃吧?”他陪着笑开口。

    “普通。”她看也未看他,自顾自的低头吃着。

    “那……笋片甜不甜?”他心头更加惴惴不安。

    “还好。”她吃了一口饭。

    “我倒是觉得笋片有点苦,”他偷偷觑着她,“还有点酸溜溜的,”

    “想死啊你?”她猛然抬头,筷子戳向他。

    小刀本能往后闪了开来,“杏儿,你要谋杀亲夫啊?”

    “呸,谁是我的亲夫?你啊?少臭美了。”话是这么说,她气恼的态度还是不禁融化了。

    讨厌!就是会甜言蜜语饶嘴饶舌。她心底喜孜孜地想着,怒气消了一大半。

    要命了,他怎么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小刀则是在心底痛责自己一千遍一万遍。

    虽然一路上他想破了头都不知道他俩现在该怎么办才是,可他也不能在暧昧不明时又说出这种更加暧昧不明的话来呀!

    他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爆掉了。

    怎么办才好?如果说爱她,这好像欺骗了她,如果说不爱她,这又违背了他的心情……

    “吃饭吧,发什么呆呢?”杏儿又笑了起来,果真是好哄好骗好拐的女孩儿家,不管心上人做了什么,只要一句窝心体贴的话就足以令她晕陶陶的,恁事都不计较了。

    无论如何,小刀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好,吃饭、吃饭。”

    当晚一夜无话——当然是他在他的房里,她在她的屋里。

    第九章

    一早,杏儿兴匆匆地跑去敲他的房门,想约他出去外头散散步,顺道逛逛这繁华似锦的京城大店小铺。

    她身上的银子虽然一路上分送给了不少孤苦人家,但只要每到一处,她就忍不住“妙手空空”一番,再替为富不仁的大老爷们做做功德,所以到了京师后,她身上的银子还着实不少呢!

    这几千两银票搁在身上还有点痒,不出去当当散财童子好像有点对不起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三哥跑哪儿去了?

    “奇怪。”她纳罕地抓了抓头,还是不得不死心,缓缓走向雅致宽敞又颇有苏州园林风味的客栈大厅。

    会不会已经到大厅吃饭了呢?可是他从来没有不叫她一起吃饭过呀!

    “喂,小二哥,请问那位住我隔壁的杜公子哪儿去了?”她问着正巧送热茶过来的店小二。

    “姑娘,你说福气一号房的杜公子是吧?我见他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也不知要去哪儿。”店小二笑咪咪的说,“大爷们没说,我们小的也不敢多问。”

    “好吧,谢谢你了。”她疑惑地摩挲着小小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走出客栈。

    今日大好天气,蔚蓝晴空万里无云,青砖大路旁栽种着密密麻麻的桃花树。

    也不知是京师的花匠技术一流,还是这里气候特别的关系,春天开放的桃花到如今盛夏还是那般嫣红灿烂,热闹地绽放在枝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就是京城呢!

    咦,话说回来,她还不知道三哥来京城做什么。

    “神秘兮兮的,肯定是来做大买卖的,可是他随身又带那么多书做什么?还要我跟他去挑上好的文房四宝……他该不会是来应试的吧?”说到这里,杏儿一怔,随即捧腹大笑。“哈哈哈……怎么可能嘛!随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那这个人一早就跑哪儿去了?

    没有伴,她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将东大街的大店小铺都逛了一圈,手上拎着油纸包装着的酥炒蚕豆,还有一支五彩的捏面人,她描述了三哥的模样请师傅捏制的,打算送给他,让他开心一下。

    一个上午都过去了,不知三哥回客栈了没?

    “没有他在身边,我好无聊啊!”她没精打彩地望着晴朗的天空,蓦然看见了几只快乐飘扬在空中的纸鸢。“哇!”

    京城里的人也爱放纸鸢吗?想想她也好久没放了呢,好似打从她七岁以后,那只纸鸢就被爹给没收,并且塞了一本“女史”给她。

    才七岁的小丫头要看什么“女史”啊?她还那么小,要知道班婕妤、蔡文姬的高风亮洁、丰功伟业做什么?还有吕后的残忍干她何事?大汉朝的功臣也不是她杀的,阿房宫的火更不是她放的。

    爹从未试着了解她,所以他不知道一只纸鸢对一个七岁小女孩的重要性,是远远超过一本沉重又血泪斑斑的“女史”。

    现在她长大了,任性却也勇敢地决定了自己的去向,就像纸鸢终于自掌控着的手中脱离,虽然有一丝落寞感伤,可是至少奔向自由自在的天空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决定。

    现在又遇到三哥这么好的男人,这样体贴她,疼爱她,她更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坚持是对的。

    “不如回客栈看三哥回来了没?如果回来了就一起去放纸鸢吧!”她仰着头,快乐地笑了起来。

    她二话不说转身奔回客栈,心里涨满了兴奋与期盼。

    “小二哥,杜公子回来了吗?”她跑得小脸发红,气喘吁吁的,一把揪住忙碌的店小二激动地问道。

    “杜公子还未回来,怎么?你没找到他吗?”店小二笑了起来,“也对,京师这么大,要找个人恐怕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找得到,但是你放心,杜公子一定会回来的。”

    “他还没回来?”杏儿兴奋的小脸瞬间黯淡了,咬着唇失魂落魄的走出客栈大厅。“到底去哪儿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还是他自己去干大买卖却安心不告诉她,也不约她?

    “可恶,就把我瞧得那么扁,觉得我会坏他的事吗?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她蹲坐在客栈大门边的石鼓上,心底思绪乱七八糟。

    不对呀,三哥真的不像是来京城打劫的,她偷偷看过他带的衣裳,除了两套劲装和貂毛大氅外,就是书生衫和蓝袍子。

    “……我住的客栈到了,对了,真的不让我送你回去吗?”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随着午后的和风轻飘来。

    杏儿双耳倏然直竖,猛地抬头——

    是三哥?!

    可是站在三哥身边的清丽女子是谁?好像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一身雪白宫裳,袖子上绣着兰花……昨日是紫兰花,今日是绿兰花……

    她想起来了!

    “方大诗人的千金!”她愣住了,疑惑和不是滋味齐齐涌上胸臆间。

    他们没有发现她——是一点都没注意到——两人笑得好不腼腆羞涩,又带着一缕绝对错不了的温柔。

    小刀的眼神好不和煦亲切,神情柔和得像怕吓着了她,语气也轻柔得像怕呵化了她,震碎了她。

    “是吗?你也喜欢吟诗作对?那么改日或许可以一同切磋……是啊,以文会友。”他满眼写着欢喜和乍逢知己的欣慰。

    “杜公子,您过誉了,兰儿也不过是稍懂几个字,怎么跟您相比?只要您不笑我就好了。”方诗兰未语先羞,绝艳的脸蛋掠过一抹怯怜。

    真是我见犹怜啊!杏儿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罐,酸甜苦辣瞬间弥漫了喉头和胸口。

    她的眼眶灼热湿润了起来,却仍旧倔强地仰着下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敢跟她抢男人?她黄杏儿可不是个不战先降的软脚货色,她要什么都会豁出去赌了命地去争取,这次更不例外!

    “那我们不如相约明日一样在桥头碰面吧?我有些文理不明白,如果方小姐可以指点我一二,那我就太感激了。”小刀热切地问道。

    “说指点不敢当,但明日兰儿一定会到的。”方诗兰袅袅婷婷地福了福身,娇羞道:“还望杜公子指教,别笑我就是了。”

    “你确定不让我送你回家?这样安全吗?”他有一丝忧心的问,“如果再像方才一样遇着登徒子,那可怎么办?”

    “不打紧的,兰儿的家也就在前头,门口有一株梧桐树的便是。”

    “啊,原来这么近。”小刀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嗯,的确应该放心,因为实在有——够——近。”一个冷恻恻的声音乍然响起。

    “可不是吗?你……吓?!”小刀被不知几时站在他们中间的杏儿吓到。“杏、杏儿?”

    如果说她刚刚的火气只是在胸口熊熊燃烧,那么他现在的反应就令她狂炽的火气轰地冲上脑门了。

    “见到鬼啦?”她淡淡地嘲讽,心底却想哭更想杀人。

    小刀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仓皇内疚和心虚,张口就想要解释,“杏儿,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她故意眨眨眼睛,忽然对他咧嘴笑着,笑得他浑身发毛。“喔,那是哪样呢?啊?”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起。

    “杜公子,你有朋友找你,那兰儿就先告退了。”方诗兰虽然心头有些奇异的不舒服感,仍旧温柔端庄地欠了欠身。

    “等等,方小姐,其实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天!他到底在讲什么?小刀觉得自己脑子都错乱了。

    他只是单纯的想向精通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的才女讨教,而且难得这么温雅美丽的书香千金不吝于和他讨论,点通了一些他搞不懂的破题和策论,他实在不太想让她因误会而生气。

    但是他也不想让杏儿生气,伤心难过……要命,他的脑子真的乱成一团了。

    没料到他毫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令杏儿原就怀疑痛楚的心更痛。

    “姓杜的,讲话小心一点啊!”她用凶悍的语气来保护自己。

    她恶劣的语气让小刀忍不住皱起眉头。

    宛若自江南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小说吧跌入了冰冷酷寒的长白山,他一时间还适应不过来,尤其是在和温柔婉约的方诗兰交谈后,又和刁钻娇蛮的杏儿说话,那种天差地别的感觉更是强烈。

    他知道杏儿是个心肠善良的姑娘,可她总是个女孩子呀,为什么就不能跟方小姐一样秀气一点?

    “还皱眉?”杏儿越看越生气,嗓门也大了起来。

    方诗兰哪见过这样阵仗?不禁怯弱地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方小姐当心!”小刀直觉伸手扶住她,因为她后头有颗不小的石子。

    “杜、小、刀!”杏儿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大吼,“你在做什么?”

    方诗兰不由自主地躲入他的臂弯里,害怕的发着抖。“杜、杜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杏儿,你吓到她了,还不快跟方小姐道歉!”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他和方诗兰之间明明就没什么,她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吼人呢?

    就算她是他最钟爱疼宠的,也不能这样是非黑白不辨。

    “道、道歉?”杏儿眨眨眼睛,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是啊,你真的吓到方小姐了。”他不以为然地道。

    “你要我跟她道歉?凭什么我要跟她道歉?”杏儿心头如万针钻刺,她憋着气勉强挤出两句话,就怕声音颤抖而不敢再往下说。

    她也无法再多说一个字了,因为她胸口紧紧绞拧紧缩着就快喘不过气来了,想痛哭失声的疼楚和撕心裂肺的受伤感不断在内心拉扯着,她想挥拳狠狠揍他们几拳再说,可是她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连手都举不起来。

    “杏儿,你为什么老是这么冲动?我和方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你凭什么对方小姐这么没礼貌?”小刀气急败坏的指责她,“正因为我们关系亲近匪浅,所以我才不想你一辈子都跟个粗鲁不文的女强盗般糟蹋自己的人格,我只是要你学学人家方小姐和气点,你有必要像恨不得吃了人家一样吗?”

    她感到一阵强烈晕眩,险险崩溃。

    “你说什么?”她咬牙拚命忍住,愤怒的瞪着他,“你有胆子再说一次!”

    他只顾着保护方小姐,就完全不用顾虑到她了吗?

    “你——不可理喻!”他真是快被她气死了,难道她就不能学着长大一点,懂事一点吗?“方小姐,我们走,不用理会她,她只是一时失去理智,待会儿就会好的。”

    她不可理喻?!

    如果说杏儿胸腔里那颗可怜的心儿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也在这一刹那间被他这句残忍无情的话给硬生生杀死了。

    “杜小刀,就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女人,你这样对我?”她狂吼出内心深深的恐惧和痛楚。

    “看来你还是不懂。”小刀轻声叹息,一脸痛心疾首。“杏儿,如果你不能想明白我这全是为了你好,那么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才是了。”

    “总归一句……你嫌弃我比她差,对不对?”她整个人宛若置身冰窖内,完全没有一丝暖意,心灰意冷地凝视着他。

    小刀胸口划过了一抹非常重要的什么,但是他没有多想,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有多么灰败难看,他只是想着杏儿几时能成熟些,不要这么刁蛮,动不动就火爆冲动?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家,这样对她有多不利呀!

    “杏儿,我希望你能多试着替别人着想。”说完这句话,他就搀扶着浑身抖得像筛子似的方诗兰离开。

    杏儿死命地瞪着他们俩相依偎离去的身影,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而这回,泪成江河了……

    杏儿麻木地回到客栈里,在经过小刀房间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缓缓低下头凝视着手里还紧紧攒着的,要送给他的捏面人和酥炒蚕豆。

    她伸手推开房门走进去,不发一语地环顾着他的房间,仿佛还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气息。

    一场相识,最后落得了剩什么?满脑的回忆,满心的苦痛。

    她颤抖着手将酥炒蚕豆和捏面人放在桌上,随即转身走出房间,回到自己房里。

    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她不到半盏茶辰光就结帐离开了客栈,骑着小强头也不回地奔离了京城。

    就在杏儿离去约莫一炷香过后,自觉方才对她太过严厉的小刀特意跑去挑了一柄玫瑰宝石簪和一只烧鸡,要回去向她好好地解释一番。

    “杏儿,刚刚……”他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她的包袱和鸳鸯刀全不见了。

    一股锐利的恐惧狠狠地划破了他的心,小刀手中的烧鸡和玫瑰宝石簪几乎拿不稳,他脸色惨白地转身冲回自己房里。

    “杏儿,你是不是在我房……”他甚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接下她一刀,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的房间也是空无一人,但是桌上却摆了两样东西吸引了他焦灼的目光。

    一包酥炒蚕豆和一支小小捏面人,那跃然生动的五官和笑容好不熟悉——

    是他。

    这是什么意思?她把酥炒蚕豆和他的捏面人放在桌上,人却不见踪影,连包袱和鸳鸯刀都带走了……

    她走了!自他的生命中转身离开,消失了!

    小刀手中的烧鸡和宝石簪终于坠落在地,宝石簪断成两截的声响重重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杏儿!”他仰天狂喊,悲恸欲死。

    在这一刻,他纷纷乱乱的心忽然变得再澄澈透明不过——

    杏儿才是他心底最重要也最心爱的姑娘,这辈子永远没有人能代替!

    无论多温柔婉约、多知书达礼都是狗屁!他只要他的杏儿,他笑颜常开的杏儿,刁蛮热情的杏儿,爱吃醋的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