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你不简单

爱你不简单第6部分阅读

    拢聚的自尊心被伤害了,他以为她会张臂欢迎他,毕竟他来向她未婚了。谁知,冷锅里跳出一个热粟子——想都没想到这样的结果。

    “你说我变了?你没发觉自己变得最厉害吗?”他斥责她,气得握紧双拳像要保护自己。

    “过去那个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沈怡萍已经死了,现在的沈怡萍只是个傲慢自大、言语刻薄的庸俗女人。”

    “我刻薄?我庸俗?呵,没错。”她的两道眉毛正扬在一处,冷声冷气的道:“你那个才高人斗、学问冲天的秀才父亲,如今该是李太爷了,他对我说过更刻薄更傲慢的话呢!他?钗o是不知自爱的践蹄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何德行,一个没读过书的庸俗村姑、一名奴1さ?妹妹,竟然妄想勾引他的宝贝儿子,贱,穿草鞋的敢和穿靴的站在一块,贱,不知自爱!?鄙o怡萍嘲弄地说:“怎么,如今李家愈发不可一世,他倒肯让你倒头来找我这个穿草鞋的践i阕樱俊±

    “我不相信我爹会说出那种话,他不是那样的人。”

    “好一个孝顺的乖儿子。”她笑了笑,但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他没说,是我天生践骨头,自己骂自己?好个李大官人,你果然没被取错名儿。”

    李纯孝皱起眉头沉思,之后叹了一口气。“子不言父过。即使他老人家言语上得罪了你,那也是为了儿子,怕我误了课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沈怡萍扬起眉毛,傲然迎向他的目光。“如果我猜得没错,望子成龙的李大爷已经领悟‘得官容易升官难’的道理,晓得娶一名富家女对你的助益甚大£?u以不反对你娶我了,因为我不再是奴工的妹妹,而是沈大老的女儿。”

    “你怎能这样冤曲老人家?”

    “回去问问你父亲,假使我不是沈大老的养女,没有万贯家财作陪嫁,仍是当初那个纺纱女,他肯做主让你娶我吗?只怕他要说我连给你做妾都不配了。”

    “不,我怎能对家父提出这么没教养的问题?”

    哼,未做官儿说千般,做了官儿是一般。沈怡萍真正看透了读书人的心眼。

    “我是没教养,你们这些‘嘴里说好话、脚底使绊子’的读书人才是好教养,满嘴民胞物与、仁义道德、天下为公,一肚子势利与贪婪。”

    李纯孝像挨了一记闷棍,怔在那儿,有很久没有说话。

    痛苦的、难堪的气氛弥漫周遭,她心知她的话已深深刺痛了他,有一刹那,对自己不能抑制住舌头而感到后梅。可是,她忍不住呀,她那颗少女的心曾被人踩在鞋底下,还说脏了???鞋底。啊,利刀割体伤犹合,言语伤儿吃不消。是以,她的好胜心激发,她想尽辨法去接???个初遭丧女之傲的沈老夫人,使乖卖巧,舌尖抹蜜,加上天生的好扮相,终于博得老好人μ幕?心,纺纱女摇身一变成千余小姐。

    而今她出一口心中的怨气,有错吗?

    她已然彻头彻尾的领悟,贫贱人家的西施女只得匹配草鞋亲,富贵人家的无盐女却能招得俊婚。人生在世,没有比家世、财富更重要的了。

    很腐败的念头是不?

    但人心是功利现实的,几个识真情?瞧,他不是来了。

    “人敬富的,狗咬破的”,真正莫奈何。

    沈怡萍将她薄弱的肩膀耸了耸,不再多想。她决心牢牢抓住眼前的幸福,她是沈大老的女儿不是?闺阁千金私下订情会招人唾弃,她没那么傻。既是富贵千金女,就该照富贵人家μ墓?矩礼仪办事。

    “我想,你一开始便找错人了。”她轻哼着,还要端一下身分。“自古儿女婚姻由父母做主,没有自做主张的道理。”

    李纯孝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情茫然的走出守林人之屋,瞧见卫紫衣三人也像没瞧见,自顾朝小镇方向走去,没坐轿子,没有亲随,明显是微服私访。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李纯孝今天算是领教了。

    “可怜的家伙。”卫紫衣简直笑不出来。

    屋里的沈大小姐是心情很好的呼仅使婢:“画眉、喜雀,快帮我收拾箱笼,明日一早要回城里去。”她迳自回房里去,没心情招待先走进来探问主人在否的马泰。如今她那狭窄的d姆?除了“官夫人”三个字,再容不下别的了。

    马泰无条又退出去。

    “没办法,那位小姐好像瞎子,我这么大个子她都没看到。”

    卫紫衣斥道:“你管她做什么?直接进去左边那间房找人便是。”

    马泰答应一声,无声无息的潜入民宅。

    秦宝宝无聊的踢走脚尖前的一颗石子,轻唱着说:“真想不到,李纯孝喜欢屋里的泼辣妹£?文静安详的房友禅不是比较适合他吗?”

    卫紫衣笑着说:“这种事谁也不敢预料。”

    “他若娶了沈辣货,以后有他苦头吃的。”

    “不,我不以为他会到沈家提亲。”

    “为什么?”她怀疑的看着他。

    他摸向自己的心房,庄严道:“为了男人的自尊心,他不会再纤尊降贵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将想起自己的功名、自己的地位,再也不肯对女人低声下气。”

    室主眨着眼,一时不知怎么说好。

    “沈怡萍终究出身不高、少了教养,她能装出小姐模样,但是很浮面,没有自幼养成的那样自然,像房友禅。“卫紫衣对沈怡萍一半失望一半同情。“她不该批评李老秀才,孝顺μ亩u子绝对不能忍受妻子对公婆的不敬。”

    “如此说来,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只是笑。“拭目以待吧!”

    马泰走出来,回禀道:“有一个老人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就是他。”卫紫衣差适马泰到林地里喊沈再山回来,他牵着宝宝的手走过低矮的草房,叫了两声,沈信萍才杨柳走出。

    “我哥哥不在家,恕我不便招待客人。”她漠然的看着访客。

    宝宝半奇怪。“刚才有一个年轻人从这屋子走出去,他不也是客人?”

    沈怡萍灼灼的目光,火辣辣的逼视着宝宝。这个小姑娘,的确有倾城之举,她是这么甜美£?而且稚嫩,像白玉雕琢成的娃娃。

    “你是昨天戴面纱的那个?”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嫌恶,似乎本能的排斥比她貌美年轻的女孩。瞧她肤白胜雪,衣饰十分精美,连指甲都修得那样齐整好看,证明她的出身只高不μ汀£

    “我们昨天有来过,不算生客。今天是来看看那老丈可好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请回吧,这里不招待贴壁央。”其实心里巴不得他们到镇上宣扬£?如今正灸手可热的李大官人在她面前一声气儿都不敢哼呢,多少姑娘暗中较劲,只有她沈′笮?姐,闭门家中坐,自有凤冠霞被送上门来,她可是不怎么稀罕呢!

    “贴壁虫?”宝宝扬起两道美丽的眉毛,断然纠正说:“你意指我们偷听?哈,太可笑了?£我们大模大样的骑着马来,只要耳朵不聋、眼睛没瞎,都应该听见、看见。就怕有人目中?奕耍?眼里除了自己,谁够没瞧见。”

    沈怡萍得意洋洋的,也只有地位高的人才敢目中无人呢!

    卫紫衣不耐烦理她,走向左边那间房,就好像走进自己家中那么自在。

    宝宝如影随形,被沈怡萍叫住,勒令她不许进去。

    “那是男人的房间,你方便进去吗?”沈怡萍傲然地抬起下巴,很高兴捉到她没规矩的一面,擅人男子卧房,可见不是高贵小姐。

    宝宝抬起她的小鼻子,不以为然遭:“你晓得我是谁吗?”一个外地人。”

    “不错,同时也是一位女神医。你不让我进去为老丈诊治,只有劳动你的贵手去把老丈给抬出来。”

    沈怡萍呆住,同时也难倒了。

    卫紫衣激赏的朝宝宝点点头,两人携手进去。

    房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竹椅,床角落堆着竹编的箱笼装些杂物,墙壁上挂了两件衣裤和一顶竹笠,简单得很,不过却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异味。

    那老人躺在床上,一连串吵杂的声音使他逐渐清醒过来。

    盛夏的阳光筛过树枝,从支撑起的木板窗口照射进来。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首先闪过他脑海的只有这个,想要翻个身,这才感觉痛苦,全身老骨头象要散开似的不听使唤,接看,他想起自己的遭遇以及被追杀的恐惧——他的心跳加跨£??股按捺不住的浪潮在胸腔里翻滚着,呕吐、想逃,在这一瞬同,奇异地渴望不要醒来才好??é是,一想到他的女,他那可怜的女儿——他心里一阵紧缩,她怎么会不在那里?她到什么μ胤?去了?她出了什么事?他心乱如麻,额头沁出冷汗。的女

    那个女人是谁?他眼前浮起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不是他女儿啊!

    他该怎么办?

    强盗沿街走,无赃不定罪。他无凭无据,要如何正式他女儿含冤莫白?他一个外乡人,谁信他的话

    啊,他又老又笨拙又木讷,说出来的话一向没份量,来到异地,冤死了都没人理。纵然他有机会道出事实真相,也将被当成滑稽事一桩吧!

    “我的女儿……我可怜含冤的女儿……”一串老泪溢出了眼眶。

    “老伯,你怎么哭啦?”

    软软甜甜的声音使老者顿然收泪,他慢慢的转动眼珠子,接触到一对灵慧的眼眸,和一张美得令人心灵悸动的面孔。

    秦宝宝十分同情的询问:“老伯,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昨天你昏倒在树林里,身上有伤还中了毒,被我的大哥遇见,这才救了你一命。我看老伯像个庄稼人,怎么会有这样可?碌?命运呢?”

    这话触动了他的伤心事,老人忍不住又涕泪纵横。宝宝掏出手绢为他拭泪,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树怕剥皮,人怕伤心”,尤其年事已高的老人家是最经不起伤心事,又拉不下á称¤大声痛哭,一腔苦楚全憋在头,伤身旦伤神。

    天性纯良的宝宝容易使人撤除心防,尤其容易赢得老人家的疼爱与关心,只是,她毕竟还小,从来只有别人哄她别哭,没有她去哄人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能使他转悲为?玻?这可是一件大工程呢!

    空气变得僵持而凝冻,害宝宝苦了一张脸。

    卫紫衣倒是很擅于掌控局面,他清了清喉咙,道:“这位老丈,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你若有困难可以对我们说,只要帮得上忙,我们自当尽力。”

    “就是这话。”宝宝的脸蛋又浮起了笑容,声音透亮而稚气的道:“老伯,你就把你的伤心事告诉我们吧!为什么有两个人要追杀你呢?”

    她是脱了疮疤忘了痛,不失为自己报仇,倒先替别人出头。

    老人正注视着卫紫衣,他们的目光接触了好一会,他见到一对深遽而沉着的眼珠子,教人信赖、信服。终于,他低声道:“老汉姓云名石头,天性不喜和人打交道,乡里的亲戚故旧都喊我一声老石头。我膝下只od一个女儿,叫山茶,两年前经人说媒,远嫁到梧桐镇结此地的大地主房老爷做小。去年,?蚁?收成不好。到了今年开春,已是粮尽财空,心想来找我女儿女婿借些粮食,好歹熬过秋天ê粘伞£我走了七、八天的路,终于来至梧桐镇,向人询问,很容易找到房家那座大宅院,那时我??d到羞惭不敢进去,有个邪里邪气的男子走出来,身旁跟着一名花俏的小妇人,我想跟这女è颂?问一下山茶在房家可如意,因为打从她离乡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大妇能容她2荒u是否有一点地位?我不是糊涂人,也晓得给人做妾是吃亏的事,遇到刻薄的大妇,处境比???还不如。所以,我想先打听一下,若是山茶过得不很好,我不愿意再加添她的困难。”

    当他们听到山茶这名字,一抹诧异掠过他们的面庞。宝宝的睫毛问了闪,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那你是多虑了,你要借多少粮食都没问题才对。”

    云老头瞪着她,有点迷惑不解。

    “宝宝,别插嘴,听老丈往下说。”卫紫衣听出了这其中有某种不对劲。

    “小姑娘,你说错了,我永远也借不到粮食。”老者伤心的说:“我还来不及上前向那小妇人探问,就听到她旁边那个男人叫她‘山茶’,两人说了好些话,左一句山茶右一句山2瑁?听得我一头露水。这小妇人也叫山茶?我一时捺不住,上前问她:‘你叫山茶?’那妇人μ闪?我一眼,承认她是山茶。我不死心,再问:‘你姓什么?”她回答:‘姓云,白云的云,?粕?茶。你有什么指教吗?’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好半天才又问出一句:‘你家居哪里£俊ˉ她皱了皱眉头,终于回答我:‘祖居柏榕村的桃花溪畔。’那正是我云家三代祖传的地方£?o心里又惊又怒,破口大骂她不是云山茶,她是假的,因为我正是云山茶的父亲……我一心?幌?知道我的女儿怎会不在居家?而由另一个女人冒名顶替?我太生气了,忽略了她身边那男x拥?眼里闪动着杀机……”

    前因后果一加起来,卫紫衣和秦宝宝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云老头若是所言不虚,那么如今住在房家的某些人,外技羊皮,内藏狠心,不知想图谋什么?

    卫紫衣不禁代房明镜难过,看得出他对“云山茶”甚是迷恋。

    他又提出几处疑点询问,云老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人家的老眼不花,琢磨出这年轻人是做大事的人,惯于指挥布局,发号施令。

    “如果,要你到房家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他们对质,你可放?”

    “那最好不过了。”这回答又快又热切。“就怕有人要灭口。”

    “有我在,没人要得了你的命。”

    卫紫衣肯定的给予保证,和宝宝走出那间简陋的卧房,正好马泰带了守林人沈再山回来,吩咐他们准备板车,把老人载到房家正屋,并且叮嘱马泰小心护送。

    他们俩上马先行,好一阵子谁也没开口,心情有点复杂、有点沉重。

    “你预备怎么办呢?大哥!”宝宝先沉不住气,这也是因为她与房明镜素无交往,没什么人情包袱,容易单纯的看待事请的发展。

    “开门见山,壮士断腕。”

    “那房老爷不是太可怜了吗?”

    “宝宝,那几只害虫不除掉,房兄的处境不只是可怜,而是很悲惨。”他的眼光深不可测,没有不安和犹豫。“也算他们倒楣吧!就那么凑巧的被我碰上。我欠房兄一份情,即使?崃?他悲伤,我也非还这份情不可。”

    “但愿他不要太沮丧,很快看开。”

    “他会的,毕竟他今天遇到的只是几只不长进的害虫。”他嘲笑的一笑。“你想,老鼠尾巴上生得出大疮吗?”

    宝宝听了,嘴角往上弯。他一说到大疮,使她联想起小棒头鼻尖上那大痘痘,着实滑稽好笑。笑归笑,她也很好心的帮她买齐药粉。回去以水调和,勤往患处上擦,很快便好了。

    “千力易得,一效难求”,行医难,难在对症下药。说起来,她是祖上积德,有个神医老爹,为她打下扎实的基础,有个钱多多的未婚夫,珍贵药材随手可得。

    偏偏条件愈好的人,愈容易怠情,宝宝也是其中之一,贪玩得很,下的苦功自然有限,离“女神医”这一神圣名词,尚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不过,只要她别把自己给医死了,卫紫衣别无苛求。

    第七章

    从生产后一直体弱多病的房夫人,突然间死了。

    不到五十岁的房明镜,一下子像老了十年。

    卫紫衣和秦宝宝从外头回来,打眼便见屋里屋外男男女女,不是摇头叹气、偷偷抹泪,便是捶胸顿足、放声大嚎。

    他们俩同时坠入了一个不祥的感应之中,一股无以名状的忧惧和悚票充满了整个胸膛,不由得全身发冷。

    他们首先想到:房明镜给人谋害了!目的是想谋产。

    等得知突然去世的人是房夫人,他们放下了提吊半空的心,因为房夫人原本就体弱多病,这次来,她已下不了床,一直没出面和他们打招呼。

    不过,她死的也太正是时候了,怎么就恰巧在他们来的第二天,且得如云非易和云山茶这对“假兄妹”怀着豺狼野心,有可能对房家图谋不轨的这节骨眼上,她突然死了,使人不得不怀疑,她的死带有不寻常的犯罪意味?!

    卫紫衣当机立断,请宝宝骑着马去阻止云老头出现,甫遭丧妻之激的房明镜,伯承受不起另一个打击,他需谨慎行事。

    在他的心里面,他可以感觉到一盘棋整个乱了,他需从头来过。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的计谋提早实现?”

    他的眼里闪动着尖锐而冷酷的光芒,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走进主人房,房明镜正抚尸痛哭,云山茶在一旁更是哭天抢地:“姊姊……我的好姊姊……你好狠的心……竟抛下我们……你怎么走得开啊……我的姊姊……”卫紫衣尖锐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好一会,然后转为温和怜悯的投在房明镜身上,他一向善待他身边的女人.是爱心也是良心、二、三十年的感情累积下来,不可谓不深厚,一朝天人永隔,痛哭流涕也不足以宣泄。

    云山茶唱作俱佳,除了表现自己内心的悲痛外,还不忘抚慰规劝房明镜节哀顺变,外面千头万绪的事情都仰赖他去安排策划,务必要将夫人的丧事办得隆重有体面。

    “哦,山茶……”房明镜转身和她相拥而泣,显出只剩两人相依为命的信赖感。

    卫紫衣静静的退出房外,此情此景,他不敢多透露什么。他可以不在乎云山茶是否将人财两空,可是,他不能不考虑房明镜已是半老的人,生命已近黄昏,他如何眼睁睁看着老朋友饱尝幻灭的滋味?

    房明镜天生就是作乡绅的料,一生平平稳稳,不曾经历过大风大浪,就算他知晓“人心险恶”怎么写,也只是知道而不曾体会。

    “哦,老爷……天啊,我可怜的姊姊……”

    从房里断断续续传来云山茶的哭嚎声,说伤心也真是伤心,说悲惨也真是悲惨,怕的就是小和尚念经一一有口无心。

    卫紫衣回到后院,他需要冷静一下。

    首先,他必须想法子证实房夫人是自然病死,或者死于人为阴谋?

    如果是出于人为阴谋,他又该不该揭穿“云氏兄妹”的诡计?

    “人见利而不见书,鱼见食而不见钩”他卫紫衣又岂能为了“伸张正义”而忽略了正义伸张之后的后果?死者已矣,活着的人的悲哀才是真正的悲哀!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当口,宝宝回来了,一脸的凝重哀戚。

    卫紫衣一惊。“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云老伯给人杀死了!”她嚷着,喉咙给悲愤交集的眼泪梗住了。“我医好了他,我明明医好了他,他可以再活十年二十年,怎么就给人杀死了呢?如果这是上天安排他命该终了,就不该让我们遇上这不平事,结果将他由鬼门关拉回来,隔天又给推回去£?好好一个人接连两次死劫…”

    他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他气愤极了。他对手比他所了解的更加狡猾、阴狠,竟事事比他预料的更快一步。为什么?他可以确定昨晚云非易和云山茶无一丝一毫的异样,oo何只隔一夜,就先下手为强了?是什么因素使他们这样迫不及待?可是那一狼一狈兄弟对??们透露了什么?不,他太了解那种墙头草的本性,绝不肯搬石头去砸自己的脚!

    他自问没露出行藏,江湖上知晓他名号的人多,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就算那狼狈兄弟向云非易说三道四,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他正独自沉思着,感觉一只温软的小手触摸到他的手掌,他本能的握紧了她的,低头瞧见她含泪的小脸,有点惶惑的正在观察他的脸色。

    “宝宝!”卫紫衣动容的拥住了她,非常坦白、非常认真的同她说:“大哥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是不?吓着你了,是不?哦,宝宝,大哥不是在生你的气,一点也没有。我ê?生我自己的气,我太大意、太自信了!”

    她飞快的抬起头来,眼睛闪亮。

    “大哥又没有做错什么,你是那样的好心肠。”

    “也只有你会说我好心肠,别人都当我是虎豹熊狮。”他伸出手去抚摸她柔滑的下巴。“现在,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另外,马泰到哪里去了?我明明吩咐他分必保得云老丈μ?周全。”说到此,他的心感到一阵刺痛,似乎听到云老头的指责:你说过谁也杀不了我…?-啊,他真是愧对死者。

    “你不要太责怪他,他是中了人家的调虎高山之计。我赶到的时候,板车歪倒在沈家的门口,显然他们刚要出发时就遭人暗算,云老伯躺在板车旁,是一箭穿死的。马泰自知失?°有罪,忙着去追捕凶手,没有结果不敢回来。”

    “哼!他还算知道厉害。”明知宝宝是为了小棒头才替马泰求情好话,他也只有卖顺水人情,因为连他自己对两件命案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这天,整个房家的气氛固然凝重哀戚,却也是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整个小镇几乎有一半人都沾点亲戚关系,有来吊丧的,有来做帮手的,有来争着做执事的,有人纯粹来凑热??的,不外想吃一顿现成的。

    财主门前孝子多嘛!

    窥个空,趁寿衣尚未赶制好,卫紫衣让宝宝给房夫人验尸。这对宝宝是从未有过的经验,还好房夫人刚死不久,脸色还不难看,尚未发出尸臭味,否则她非昏倒不可。即使有卫紫o?在一旁给她壮胆,她亦不免软脚。

    卫紫衣不时给她抱抱,跟她说对不起。“让你来做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不过一时也找不到适当的人,只有委屈你一次。”

    “不要紧,名医都靠历练出来的。”宝宝站稳了脚步,平静一下心情,开始为房夫人检验尸身,以她所知道的方法也看不出有中毒他杀现象。

    “除了下毒,有没有其他方法使一个卧病良久的人看起来像死于自然?”

    他们溜出主人房,找个人少的空地方生论案情。他突然提起这样一个疑问,让宝宝颇有意外之感,思考了好一会,勉强道:“有是有,不过很费时间呢,谁有这样耐性去慢慢磨?à一个人?”

    “你不妨说说看。”

    “像肺痨病者,富贵人家往往有误医的,用些人参、鹿茸等大补药剂,反而会加重病情,拖上几年便完了。这一来是医者没良心,想从珍贵药材上面多赚些抽头,二来也是病人家ê?观念不正确,贵重不贵轻,以为贵的就是好的,轻视甘草、陈皮等良药,让大夫不得不顺x?病家的意思。”她用心回想从医书中得知的事例,忽然回过神来,有些兴奋的说:“取著??的一段疑案,要算是宋太宗赵光义毒杀他的哥哥宋太祖赵匡胤,干净漂亮;完全不留痕迹?£据说太祖即位后不久,晋王(后来的太宗)表面任劳任怨,却是心怀鬼胎,暗中买通太祖éi边的内传,每天在一道莱里下一种不会立刻致命的药,而且每日所下的药均不同;即使叫??婢试吃,也不会露出破绽。要命的却是药性各有差异的药粉,单独试吃一种对身体无碍,x?皇帝的太祖却不自知的每日吃下去,不同的药性堆积在体内逐渐产生一种毒素,这毒素将?y慢耗损人的五脏六腑,即使死到临头,也当自己是积劳成疾,死得该然。”

    “竟有这种事。”

    “这毕竟是传说,也有说太祖是教弟弟一斧头砍死的!宫闹内秘无人敢去深究,日子一久,愈发人云亦云,没有定论。”

    卫紫衣有些动容,点了点头。

    “大哥还是怀疑房夫人的死因?”

    “她死的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我问过房夫人陪嫁的老厨娘,她发誓说房夫人本来一向身强体健,不至于只生了一胎就常常歪在床上。她早已怀疑云山茶动了什么手脚,只是一直x?不着实据,加上老爷信任云山茶,她愈发没有开口的余地。”卫紫衣深深摇头。“这是否??是一名忠心女婢的一面之辞?我亦难以确定,以才要你去看一下房夫人的尸身。”

    “妇人产后体虚,这时有人用些狼虎之药假意为她进补,很容易损耗其元气,很难再复原,从此体弱多病也是有的。”宝宝直率地说:“房夫人四十岁才产下头胎,老蚌得珠最?e元气,若有人存心害她,很容易瞒过世人的眼睛。”她说着又摇了一下脑袋。“我总不能?à信有人的心肠这样狠,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的生命,而且还是用几年的光阴下赌注,这当?d难道没有良心不安,后悔过一次?”语气变得幽幽的,像作梦。

    “宝宝,这事交给大哥,你别多想了。”

    “事已至此,死无对证,大哥又能怎么做呢?”

    “你忘了,我是个江湖人。”他淡然微笑,那笑容中有某种嘲弄的意味。“用江湖人的手段,证据是可以逼问出来的。”

    宝宝的眼睛闪亮起来,嘻嘻一笑。

    “若是要整人,我的道具最多了。”

    她笑得那样开心,那样自得,一扫愁郁,使卫紫衣不知不觉地传染了一样,漾出真诚的笑容。

    “你有你的关门计,我有我的跳墙法。”

    夜里,云非易躲在自己房里自斟自饮,内心十分得意,连赫赫有名的“金童阎罗”卫紫衣都败在他手下,只怕到现在还糊里糊涂,他怎么不得意?

    当然,走出这房门,他必须恰如其分的扮演一个悲伤的亲戚。但此刻他实在不能不志得意满,房夫人死了,以房明镜对山茶的宠爱,早晚将她扶正,到时房明镜再有个意外,整??房家的产业都是他们的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永远住下来,两个孩子都小,碍不了他们的ê拢?甚至必要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房夫人亲生的孩子病死。

    “哈哈,到时我也是一名老爷了。”

    “什么事这样高兴?”云山茶悄悄溜进来.她是借口要照顾孩子而离开灵堂.说真格的.教她去面对房夫人的灵柩,真有点毛骨谏然。“唉,真希望快点让她入土为安,免得心里à?是有疙瘩不自在。”

    “暗中塞点银两给看风水的,要他挑愈近的日子愈好。”

    “不了,我怕他口气不紧,到时反而自露马脚。”

    “你也真是,江湖愈跑,胆子愈小。”

    “‘坛子口好堵,人口难堵’,在这当口,我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最易招入评长论短和死去的夫人作比较,所以凡事都不宜抛头露面,愈是收敛锋芒愈好。假如照你说μ模?去向看风水的塞银两,不等于把矛头指向我自己吗?难保旁人不疑心夫人的死与我有关联£?徒留把柄在人手上,于你我都没好处。”

    她所言皆是正理,不能思虑不周到。

    “瞧你,倒有点当家主事娘的派头了。”云非易酸溜溜的道。

    “哟,”云山茶未语先笑,妖烧作状。“咱俩是同一条船上的,还分什么你我?”脸上浮起轻倩的笑容和他眉来眼去,就差没抱在一起“死打架”。

    “喂,你不会过河拆桥想独吞吧?”

    “我有那个能耐吗?再说,我也舍不得。”她一副闺怨的表情。“那死鬼,还没真正老咧,成天就嚷着保养身子要紧,一个月倒有二十五天独宿,剩下的还要分两天去正牌夫人??儿做做样子。他呀,生怕无法长命百岁,看不到他的孙子。”那神情说有多不屑就有多不d肌£

    “那不是太委屈你了吗?”云非易假惺惺的同情,色迷迷的爱抚她的肩头。

    暗地里突然暴出一声冷喝:

    “好一对寡廉鲜耻的狗男女!”

    “是谁?”

    云非易身形甫动,使教两个打从门口跌撞过来的人撞倒在地,颜面大失,破口咒骂。云山茶打眼瞧见那两个跌在云非易身上爬不起来的家伙是胡天、胡地兄弟,被绑得像粽子,?a一惊非同小可,本能的想溜走——过惯了安稳日子,一遇到性命交关时刻,就想先端稳房?o这碗饭要紧——枕边山盟,床头海誓,都可暂且抛一边去。

    “未做贼,心不惊,未食鱼,口不腥。居家二奶奶,你慌慌张张的想上哪儿去?”秦宝宝笑吟吟的堵在房门口。

    “让开!”云山茶自忖一双手臂抱过奶娃,力气比弱不禁风的宝宝大得多,想推开她远离这是非之地,事后再来个关口否认。

    蓦然,好像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刺中她的颈项,她浑身震了一震,拔起那东西,是一根金针,刚起念头在想怎么有人拿金子来作针,多浪费……哎哟,痒,痒,痒死啦,浑身像有èy万六千只蚂蚁在爬在钻,抓这里也痒,抓那里也痒,最后倒在地上拿一身嫩肉去磨地,嘴à?发出呻吟哀鸣。宝宝点了她哑|岤,免得引来不该来的人。

    云山茶想呼救,却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初为了偷情方便,把云非易安置在这间偏离主屋的角房,房明镜夸过她知晓进退,没有特别优遇自己娘家人。如今想叫人也不容易,直个ê?福祸相生,安危相易。

    而云非易将那两只笨猪推开后,便往窗口抢去,一阵掌风将他打回原处,好的是这回及过来跌在两只猪上面,不怎么肉痛。宝宝捉住机会.也常了他一针,听他哭爹喊娘,耳朵x?实受罪,也点了他哑|岤。

    卫紫衣站在窗外冷冷环视地下四人,吩咐马泰把守通道不教人靠近这里。他施施然走进屋内,听室宝拍江手在哪儿笑道:“捉弄坏人比捉弄好人有知多了.至少不会挨骂。”

    他不禁哑然失笑.不过此刻也没心情说笑。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看他们两人差不多给折磨得筋疲力竭,大概不敢再作怪,给他们每人上一颗解药.解了那方蚁钻心之苦。饶是如此.他们已是汗透重衫,扯下好些根头发£?抓破了好多处皮肤。

    云非易喘着气:“你们……好狠的手段……”

    卫紫衣摇头。“比起你们,还略逊一筹。现在,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若有迟疑——宝宝,再多送他们几针。”

    “这有何难?我还有污药、腐骨散、穿肠药……”

    “不!”云非易和云山茶一次就吓坏了。他们的骨头虽然比胡氏兄弟硬些.还没有硬到能承受严弄拷打而不动摇根本。何况他们两人以“利”相结合,为了私利,随时可以互相3?卖,易反易复小人心。

    “狗咬狗,一嘴毛”,反而很方便卫紫衣套出真相。

    原来云非易早已注意到房明镜这头肥羊,老早想取而代之。他这样的人才,在江湖上多的是比他响叮当的人物,江湖跑久了不免失意,倒不如窝在多角落做山大王,彩鸭摇身变·?凰,神气、神气!他深知房明镜没有子嗣,准备纳妾,对象也挑好了,他抢在半途中干掉á?真正的云山茶,移花接木让自己的身边人嫁入房家。眼前这个云山茶是他从妓院里救出来μ?雏儿,花了他不少钱,心里自然感激他,对他的安排百依百顺。她的肚皮也争气,一进门?i有喜,糟糕的是房夫人也跟着大起肚子,万一生下男孩,她永远没机会“母凭子贵”。于ê?云非易给了她一帖虎狼药,让房夫人的身子一天比一无差,终究要病死。他们倒是没预务?a样快下手,不巧的是云老头竟然千里寻女来了,这面洋镜一拆穿将吃上人命官司,自然非3y去不可。更要命的,云非易突然记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卫紫衣,明白了他真正的身分。云非ox和云山茶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卫紫衣肖未摸清房家的近况之前,提前展开行动。他跟踪卫x?衣三人,找到云老头,发现他竟然还活着。等卫紫衣一走,他命令胡天、胡地去引开马泰£?他远远射来一箭,总算要了云老头的老命!他忍不住吹嘘,还是自己管用。倒是房夫人已μ?了气若游丝的时候,自己病死在床上的,毋需他们多费手脚。

    云山茶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