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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wen2ler”
染血的文书被送到纲吉面前的时候,在座的守护者与上层干部们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武力干涉?!还强行让南部家族联合解体?!”“胡闹!!真是太胡闹了!!”
“这么不顾大局的行为……!”“你要怎么负起责任?!”“区区一个门外顾问却做出这种事来……!!”
“这是越权!越权!!”“你知不知道这会引起多少家族对我们的反弹?!”“女人就是女人,除了坏事什么用都没有……”
面对彭格列意大利总部元老们连珠炮般的声讨,铃奈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身为同盟家族的boss,坐在纲吉身边的迪诺和炎真虽想为铃奈辩驳,但两人皆是有心无力——不仅是五天之中被铃奈和真由美摧毁的每一个南部家族都有人证物证,铃奈自己呈上的降伏文书也是铁证之一;这五天中彭格列的人逐个摧毁南部家族的事闹得太大,大到没有人能隐瞒发生过的一切。再说同盟不过是同盟而已,即使是同盟的boss也没有权限插嘴彭格列的家务事。
“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纲吉极度隐忍的问出这么一句。
纲吉是极度厌恶流血和争斗的,然而现在掀起了腥风血雨的人正是纲吉多年来当作朋友的人。尽管心中难以释怀,但纲吉仍不愿意作出会伤害到自己最重要的同伴的决定。况且,铃奈除了是纲吉的前辈与友人、里包恩的弟子、为彭格列战斗过的门外顾问以外,铃奈还是纲吉的左右手、狱寺的妻子。明知道这样的决定一定会引起更多人的不满,但纲吉决定只要铃奈肯随便找点理由,自己就可以对其他干部宣布这件事不再追究,且永远不列入讨论范围以内。
可是,看上去过于苍白的铃奈仍然这么回答:“没有。”
“……”默然的站在纲吉的身后,看着离自己不过两米距离的妻子,狱寺突然有种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的错觉。
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幕,真由美完全不准备为铃奈辩驳——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是在铃奈的意料之中,而铃奈的愿望就是这场闹剧能落下帷幕。
“……那你做好了为这件事负责任的准备吗?”无视身后站着的另一个人、山本武“阿纲!”的惊呼声,纲吉问。
“是的。”微笑的铃奈垂下了长睫。
“我将会为这件事辞去彭格列门外顾问一职,并永远不再踏入彭格列的所有地内一步。”
“你以为这样就能算了吗?!”“这是在玩什么文字游戏?”“岚之守护者会不会受你蛊惑,做出同样令人发指的事还难说呢……”“你这是在挑拨岚之守护者,要破坏岚之守护者和和boss的信任关系吗?!”
元老们质疑声中,才上前了小半步就被护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铃奈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请放心,”
铃奈从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取下闪亮的白金婚戒,放在了脚边的地面上。
“即日起,我也将和岚之守护者解除婚姻关系。”
最后一份文书同婚戒放到了一起。
“需要的文书我也准备好了,只要岚之守护者签字就可以成立。”
狱寺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了拳。
“那么我就先退下了。”从容不迫的朝众人微笑,铃奈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
“各位,贵安。”
眼看着铃奈离去的背影,想不出任何为其开脱的话语,迪诺与炎真同样怆然。
默默的咬牙,狱寺握掌成拳。离去的铃奈踩着的高跟鞋似乎不是踏在地板上,而是踏在狱寺的心上。
(结束了。)
不用再去患得患失,不用再去嫉妒烦恼,不用再去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不想失去的人。
长痛不如短痛,从此孑然一身的大空再不必因狂岚而乱。
(全部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谈过的话,做过的事,相互交换过的誓言。
把一切都当作没存在过的话,就能够维持着单纯的爱意远离纷争,一个人生活。
『这种事真不像是你会做的决定啊。』得知铃奈计划的时候,真由美发出了如此的叹息。
『是因为他最在乎的人不是你吗?还是因为他最在乎的人是泽田纲吉?』
『……都有。』因友人毫不避讳的直接提问失笑,铃奈率直的点头承认。
『但是啊……』
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十分清楚纲吉在狱寺的心中占了多大的份量,铃奈不可能事到如今才因此无法在狱寺的身边呆下去。真由美知道铃奈决定离开狱寺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但是?』真由美等待着铃奈的下文。
『我为这样的隼人感到骄傲。』
出乎真由美的意料,铃奈张口说出的不是抱怨,而是夸耀。
『我之所以把隼人放在第一位是因为我爱他,我想要他感觉到我爱他、我在乎他;我想要他回应我。』
『说到底,我做的事还是为了我自己。但是隼人不一样。他只把纲君当作是“同伴”;隼人不求任何回报的把“同伴”放在了第一位。』
『不管对象是谁,能够把“同伴”放在第一位的隼人比我纯粹了何止百倍?』
垂下长睫,铃奈笑的寂寞。
『……』
对于铃奈话,真由美无言以对——爱会使人变得愚蠢,这句话果然不假。
『既然你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你又何必非要离开他呢?你不是爱他吗?』
『正是因为我爱隼人啊。』
冬日的阳光中,铃奈转过了身,一个人往前走去。
『和替代品的我在一起,隼人拥有的永远是虚假的幸福。』
风轻云淡的说着,铃奈仰起了头。
『总是不求回报的给予纲君支持的隼人,这次轮到我给他支持了。』
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铃奈想明白了。
『我想给隼人真正的幸福。』
铃奈想或许狱寺一生都不会发现他是在自己身上追逐着纲吉的影子,狱寺和自己在一起,两人都能拥有虚幻的幸福。但铃奈知道光是虚幻的幸福已经满足不了自己了。得不到真实的幸福,铃奈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回到纯粹的爱着某人、不去计算些什么的那种生活。
(隼人,我最爱的人。)
离别不需要眼泪。
(请幸福。)
略抬下巴,昂首挺胸,铃奈打从心底为作出这样决定的自己感到自豪。
“等一下——”
包括铃奈和真由美在内,当所有人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狱寺说话了。
脚步略略一顿,铃奈却是没有停步。
“等一下——!!”
大手抓住要离去的铃奈的手臂用力一扯,猝不及防的铃奈被狱寺揽入了怀中。
“岚、岚之守护者……!”“狱寺隼人!你要做什么?!”
在元老们错愕且愤怒的视线中,狱寺抬头看向高座上意外的纲吉。
“万分抱歉。”深深地对纲吉低下头去,眉头紧锁的狱寺没有放开铃奈的意思。
“隼、人……?”不曾想过狱寺会做出这种近乎和整个家族的权力者为敌的行为,愣住了的铃奈睁大眼睛看向了狱寺。
“这次的事件我没有阻止,也难辞其咎。”揽着妻子的手是强而有力的,把铃奈护在怀中狱寺目光笔直且坚定。
“我愿意承担下她、承担下我妻子所要背负全部的罪责。”
铃奈彻底的呆住了。
(他在说什么啊?)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听错了……因为、因为——!)
(隼人最重要的人,)
(是纲君啊。)
“十代目,万分的抱歉,”再度朝着纲吉的方向深深地低下头去,狱寺道:“作为左右手我失格了。被您剥夺守护者的资格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即使我不再是彭格列的守护者,我和我的妻子再不能踏入彭格列的所有地内一步,我也会贯彻岚之守护者的义务,为彭格列战斗到底。”
(啊……我忘记了,)铃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我也是“同伴”之一啊。)
(隼人在为“同伴”的我分担过错。)
即使是虚幻的幸福也给到了最后,铃奈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
(我不后悔爱上隼人。)
铃奈不后悔自己将一生的爱都给了或许永远都是透过自己在追寻着他人影子的狱寺。
“说的好听……”“谁知道是不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勾当……”“狱寺隼人!你这是在威胁boss吗?!”“杂种就是杂种,不值得信任!”
伸手想要推开揽着自己的狱寺,却怎么都推不开的铃奈轻叹一声后以劝慰的口吻对狱寺轻道:“谢谢,隼人。”
“已经够了。”凝视着狱寺的绿眸,铃奈微笑,“谢谢。”
“我的过错不能推给你或者任何人,况且,”铃奈再度试图推狱寺,“隼人还有需要守护的人?”
“不要弄错了自己真正想守护的人是谁。”
“……笨蛋家伙。”握住铃奈推拒自己的手,狱寺当着众人的面吻上了铃奈的唇。
“隼——?!”被强硬的撬开了唇舌,推不开狱寺的铃奈连呼吸的时间都不被给予。因缺氧而难受的皱眉,铃奈可以听到元老们的声音。
“……看来是真的要和彭格列作对了啊,岚之守护者。”“为了区区的一个女人——”
“不对……”猛力挣扎的铃奈终于离开了狱寺的怀抱,头一次在元老们的面前露出慌乱的神情,铃奈试图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不是这样的……!”
无视说话的元老们,重又揽住铃奈的狱寺像是十年前的少年那样朝着纲吉露齿一笑,“抱歉,十代目。”
『狱寺君,变了啊。』
在去确定京子平安无事的路上,纲吉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是的?』开着车的狱寺从后视镜里看向了纲吉。
『以前的狱寺君的话,一定会让我留在安全的地方,自己去为我察看状况的。』
『啊……对不起,十代目。如果十代目觉得那样比较好的话,我——』
『不,』打断狱寺的话,纲吉笑着摇头,『狱寺君现在的决定才是最好的。』
『想守护的人要自己应该由自己亲自守护才对。』
回想起十年前的狱寺与铃奈,又想到现在彭格列第一夫妻档,纲吉露出了羡慕的笑容。
『铃奈前辈果然是很棒的人啊。』
『……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十代目。』
『紧张了吗?』闻言的纲吉坏心眼的挑了挑眉。
『不,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紧张呢?』这么说着的狱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眉头紧锁。
看透了狱寺心中所想的纲吉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不过,狱寺君,』
『是的?十代目。』
『有些事情是不用语言传达不了的。』纲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铃奈前辈似乎还在以为你之所以重视她是因为她和我、我们两个人某些地方很像的缘故。』
『……唉?』
『不过真相是反过来的才对,』这么说着的纲吉又一次笑了。
『现在的狱寺君不能丢下我不管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铃奈前辈的影子?』
『……没有的事。』嘴巴上这么回答着,狱寺却是在默默的在心中思考着纲吉所说的话,并很快得出结论:纲吉是正确的。
“我要和这家伙在一起。”握紧铃奈的手,狱寺不给铃奈任何甩开自己的机会。
再度在铃奈的唇上烙上一吻,重又把婚戒戴回铃奈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狱寺轻抚着铃奈的脸颊。
“我要和我的妻子在一起。”
一直压抑着的眼泪汹涌而出,铃奈的泪腺与理智彻底的被洪水冲垮了。曾经的痛苦、折磨、猜疑、嫉妒、不安全部被抛到了脑后,留在心中的只有满满的幸福。
“狱寺隼人、北条铃奈,你们做好被处罚的决定了吗?”元老们的代表之一站起了身。
“请等一下。”几乎是同时,巴吉尔打开了大会议室的门。在巴吉尔的身后还有南部各个家族的boss们。
“很抱歉打断会议的进行,但是我又事需要让在座的各位知道。”表现的不卑不亢的巴吉尔上前几步来到了铃奈和狱寺的身前。
“南部各个家族并无人员死亡,受伤最重的伤者也没有丧失生活自理的能力。各个家族被毁的产业也没有直接威胁到家族的经济命脉。”声音的大小拿捏的刚好,巴吉尔谦卑但不失威严的继续着,“况且门外顾问本人也没有动手伤人以及破坏过任何东西,这样就要把门外顾问和岚之守护者逐出彭格列,不是太过分了吗?”
就在众人把视线都放在巴吉尔、铃奈和狱寺身上的时候,迪诺、炎真和山本注意到纲吉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还好来得及……”以极小的喃喃了一声,纲吉才艺抬头就注意到了三人的视线。
“这就是阿纲刚才一直不出声的原因?”纲吉身后的山本小小声的问,“要等巴吉尔把最关键的人证带来。”
“嘛……刚刚铃奈前辈要走的时候我还以为来不及了。”纲吉苦笑着小声回答。
同迪诺、炎真还有山本看向揽着铃奈的狱寺,纲吉眯眼而笑。
“不过,这样更好也说不定。”
“什么啊……原来不过是这样而已。”环住妻子的腰,前一秒还看着脸红扑扑的妻子笑声的呢喃着“才不是什么小事”的样子,笑得温情的男人下一秒就对南部家族的众人怒目而视:“你们这些混蛋——”
“不仅想对十代目重要的人下手,还诬陷这家伙……!!”
“算不上诬陷啦!”抓住丈夫的手,铃奈生怕暴怒的丈夫真的上前去痛揍南部家族联合的人。
“切!”啐了一声,白了眼灰头土脸、明显是被谁教训过的南部家族众人,狱寺重又看向了妻子。
“你这家伙不要再要有下次了,对心脏不好。”
“嗯。”乖巧的对丈夫点头,铃奈甜甜的一笑。
紧接着又是一如既往的日常风景,惹人厌的老夫老妻lovelove光线再度发射,刺下了周围无数双眼睛。
“啊哈、啊哈、啊哈哈……”侧过了头,纲吉没想到眼前的这对夫妻已经练就到了无视元老们、无视会议还在进行中、无视周围还有敌对家族人员围观的境界。
“有些时候真恨不得把这两个人丢出彭格列呢。”脸上挂着笑容满面的能面面具,山本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周围众人的心声,总之某对亲亲我我的夫妻已经完全恢复了蜜里调油的状态。
这一次,连“隐患”都没了的这对夫妻恐怕是不会再有人能分开他们了。
遗忘的场合5907/8007
()『她醒了。』
夏马尔医生的话回响在狱寺隼人的耳边。
这一年夏天的意大利闷热的堪比蒸笼。偶尔吹过的风带不来一丝凉爽,沉滞的空气像停止了流动。与这样的炎夏极不相称的昂贵黑西服早已被汗濡湿了大片,混然不觉周围的人投来的好奇视线,平时总是让人畏惧的黑手党精英穿过闹哄哄的人群,在人流中逆行着。
从南部直飞彭格列总部所在的城市。收到夏马尔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回来的狱寺才出机场没多远就遇上了罢游行工所引起的塞车。上班时间出行的人本来就多,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闹事。交通从拥堵变成了瘫痪。
皱眉疾走的狱寺想如果是十年前,自己一定会拿出炸弹来炸飞所有碍事的人。但可惜的是现在的狱寺并不是十年前那个冲动的毛头小鬼;而是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造成何种后果的彭格列岚之守护者。
丢下部下一个人留在车队长龙里,自力回到彭格列总部的狱寺连衣服都没换的就向被葱茏绿茵环绕的医疗中心而去。一路上对向自己打招呼的属下们只是略微点头,有汗从皱眉疾走的狱寺额角滴下。
走到医疗中心最上层、门牌写着“re”的病房门口,没有多想的狱寺用力的拉开了门。
唰——!
前一秒还在坐在床上半呆滞的女子被忽然洞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啊……”受惊的小动物那样缩了缩肩膀,女子迷茫的张了张口,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手握门把、站在门口的人是女子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成年男子。但女子却对这个应该是没见过的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狱寺君,你回来了?”有些疲惫的朝自己的左右手笑了笑,泽田纲吉看向了来人。
迪诺、云雀、骸、库洛姆、了平、蓝波、巴吉尔、夏马尔、真由美、弗兰还有里包恩;和纲吉一样,环绕着病床上的女子,病房里或站或坐的其他人都是和狱寺相识了差不多十年的同伴们。
“十代目……”注意到众人神色中过于明显的悲怆,也注意到了病床上女子怪异的表情,狱寺开始意识到问题的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疑惑的看向病床上的女子,狱寺的眉心纠结的更紧。
——在“那件事”过后,眼前的女子沉睡了三个月以上。“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想不想做些什么?”这个时候要向铃奈确认的事太多,以至于狱寺不知道自己该对女子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
“……”瞥了眼表情复杂的狱寺,夏马尔无奈的轻呼了口气后对狱寺道:“她的记忆没有了。”
“记忆……没有了?”像听什么天方夜谭那样,脑海里浮现出深受女性喜爱的泡沫剧剧情的狱寺一时间还无法把“记忆丧失”这个词联系到病床上不安的女子身上。
“啊,是的。”把用夹子夹好的大叠病历递到狱寺的手上,夏马尔平静的宣布着:“北条铃奈这十年间的记忆,全部都消失了。”
“一点残渣都没剩下的,消失了。”
闻言,坐在病床上的女子、铃奈咬着唇低下了头。
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单,铃奈细若蚊吟的向众人道歉:“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小,有敷衍的嫌疑,觉得自己的道歉不够诚挚;但又因被“比自己大的”众人围绕在中间、在众人投来的视线中感觉到过大压力而不能自然的说话,努力加大了声音的铃奈紧张到只敢看被自己握皱的被单。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想不起关于各位的事情,”
“就算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同伴,我们一起走过了十年的风风雨雨,我也……”
对于铃奈来说,眼前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铃奈明明记得自己入睡的时候是周日晚上十点,铃奈记得自己有好好的整理书包,铃奈还记得自己睡觉前想着下周一要早些去一周前刚转入并盛中学,去享受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美好而平稳的校园生活。铃奈甚至记得早上自己吃早饭的时候掉了一颗青豆在桌子上。但现在感觉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的铃奈被完全不认识的人告知时间已经过了十年,周遭的全部都让铃奈没有实感,更遑论要铃奈去相信自己丢掉了十年的记忆。
对铃奈来说,眼前的男男女女不是什么“同伴”,不是什么“朋友”,只是陌生的成年人们。
“想不起来。”
紫水晶般的大眼里有泪珠滚落,无声而泣的库洛姆也不想用这样的表情去面对刚醒来的铃奈,但感情背叛了意志,眼泪像有自己生命那样的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对不起……”
一如预料,铃奈确实的能够感觉到自己说出的话确实伤害到了周围的人。不敢去看众人的表情,铃奈持续不断的道着歉——除了道歉以外,铃奈也找不到其他的话能说了。
一言不发,靠在墙边的云雀最先打开门走了出去。不同程度的握掌成拳,有史以来众人的感觉出奇的一致。那是无可奈何与必须压抑在心中的悲伤。
“铃奈!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泪眼婆娑的挥着手,真由美拒绝相信铃奈连自己的事都忘记,“我是真由美啊!山岸真由美!!”
“山岸……同学?”
(真的过了十年……?)铃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人真的是山岸同学……?)
(可是……)
(我想不起来。)脑海中空空如也,再怎么加油回想,铃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听到铃奈的称呼,真由美如遭雷击,更多的眼泪掉落了下来,打湿了铃奈的被单。
十年的记忆是如此容易的被消除的东西吗?那些羁绊真的有这么脆弱吗?真由美不甘心自己和铃奈的友情就这样被遗忘。
“就算你记不得我,我也——”“行了。”
说话的人是里包恩。
“她的记忆能不能回来还很难说,你们现在都是这副模样只会给她增加负担而已。”被帽檐遮住大半部分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淡然说着的里包恩走向了门口:“这么多的人聚在这里会影响她的休息。本来能想起来的事情也想不起来了。”
“kufufu……我可爱的库洛姆,走。”“可是、骸大人——”“难得师傅会说一次有建设性的话,走。”
“笹川大人,蓝波、我们也……”“啊……”“……”
“铃奈,你会想起来的。”对铃奈强作出一个笑颜,迪诺轻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铃奈前辈能够醒来对我们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事了。不管多久,我们都会等着铃奈前辈想起来的。”从看护椅上起身,纲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柔声安慰着铃奈。
“所以铃奈前辈,不要勉强自己拼命去想。”
“……嗯。”
可惜的是,纲吉安慰的话语并没有能安抚铃奈的心情,反而将铃奈推向了情绪低落的深谷。
“对不起。”
“铃奈前辈,不用说抱歉的话啊。”
看了纲吉一眼,重又将视线移回被单之上,铃奈缓缓的吐出几个音节:“……对不起。”
知道再多说些什么也没有用,纲吉苦笑着转身,“那我们走了,铃奈前辈。明天……我还会来看你。”
“明天我也会来的,铃奈。”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消极的情绪,迪诺想趁着自己还能笑出来的时候离开,不再给铃奈更多的压力与负担。
纲吉与迪诺从狱寺身边经过,但是一向无条件的跟在纲吉后面的狱寺这一次没有再跟到纲吉的身后。
“狱寺君?”已经站在门口的纲吉讶异的侧头。
“抱歉,十代目。”对纲吉道了声歉,狱寺迈步走向了坐在床上低着头的铃奈。
门重又被拉上了。听到脚步声靠近自己,大脑里一团乱的铃奈仍然半呆滞低着头。
“你好,”
铃奈抓着被单的手被人握住了。
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错愕、慌乱的铃奈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比病床高了太多的成年男子。
“初次见面,”
有着漂亮的碧眼银发,沉稳的表情与妥定的口吻都让人安心。没有强迫铃奈去接受现在是“十年后”的事实,也没有告诉铃奈她忘记了什么或需要记起什么。铃奈眼前的这个青年只是轻握住铃奈的手的同时,为了调整视线高度而曲起了长腿。
“我是狱寺隼人。”
温柔的表情,温和的话语,温暖的手;眼前的人风一样吹散了一点铃奈心中的阴云。
从来没和大上自己十岁左右的异性握过手,拘谨与害羞代替了内疚支配了铃奈的内心。
“您、您好……”
得到铃奈的回应,狱寺笑了。
“以后,请多指教。”
“不,哪里!我才是……唔!”
向着对自己低头的狱寺急急忙忙的还礼,有些结巴的铃奈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不要紧?”
“不、不要紧……”
狼狈的红了脸,尴尬的铃奈又低下了头。
凝视着和记忆中有着相同反应的铃奈,狱寺心中自嘲的笑。
(这也算是……)
(心愿成真了?)
十年前狱寺铃奈的第一次相遇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最糟的相遇。还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的狱寺不仅没给过铃奈一个好脸色看,甚至还对着铃奈口出暴言。
十年后的现在,狱寺对自己和铃奈第一次相遇时的发生的事抱有莫名的悔意。偶尔,在远处默默的看着铃奈的狱寺心中会窜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和铃奈不是以那样糟糕的方式相遇,那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呢?
如果上天赐予你和某个人再度相遇、再度开始的机会,你又会如何应对呢?十分钟前的狱寺肯定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然而此刻的狱寺清楚的可以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就这样重新来过。从相遇开始,一点点的编织起新的未来。不去强求眼前的女子找回她消失了的记忆,也不固执于找回和她之间这十年所产生的羁绊。
狱寺想这样也好,至少这一次自己能让铃奈不再背负那些她本不该背负的东西。
“有什么想问的事吗?”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的世界早已斗转星移,狱寺不是不能体会铃奈现在的心情。
“可以吗……?”
“当然。想问什么都可以,尽管问。”
谦和有礼,进度有度,狱寺带给铃奈的绝对不是强加于其身的好意。因狱寺沉稳的态度放轻松了一点,处于压力漩涡中的铃奈这个时候才有种“能够呼吸了”的感觉。
“那狱寺先生知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里?”身处陌生的地方,周围是陌生的人们,心中充满不安的铃奈迫切的想要见到自己的父亲与母亲;想要被父亲温暖的大手揉乱头发,被母亲拥抱着,听着父母告诉自己“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样的话,就算从父母的口中证实自己真的不是在做一场异常真实的噩梦,铃奈想或许自己也还是可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伯父和伯母,五年前去世了。”狱寺告诉铃奈的并不是真相,但事实也和狱寺说的差不多了——对于和父母断绝了关系的铃奈来说,父母确实是在五年前“不在了”。
“去、世了……?”铃奈愣愣的看着狱寺,没有想到自己的问题换来的是这样的答案。
“很遗憾。”
和铃奈相处了十年以上的狱寺是知道的,眼前的这个女子、不,这个“女孩”有多么看重自己的家人,如果现在的她知道了是自己主动断绝了和父母的关系,她一定会非常的自责难过。而同时,她也会寻求自己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原因。
(……已经不想再让她有那样的回忆了。)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突然就被卷进黑手党的纷争之中;不断的因为战斗流血,善良的心也在为之悄悄地流着眼泪。为了同伴不得不放弃了与家人之间的联系,为了同伴伤害了朋友,为了同伴与无数的人为敌。
到了最后,甚至连最重要的人都失去了。
没想到会听到父母的去世的消息,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的铃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啪嗒”、“啪嗒”的碎落在了被单之上。
“抱歉。”狱寺的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臂。
“不,不是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明明是我自己问的这种问题。”拼命的抹去溢出眼眶的泪水,铃奈故作坚强的说着:“谢谢,狱寺先生……没有对我隐瞒爸爸妈妈的事情。”
“……”
长痛不如短痛,狱寺告诉自己欺骗铃奈是为了她着想。
“现在的你是非常棒的人。”
嘴巴自主开阖着,狱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想看看现在的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唉……?”流着泪的“女孩”果不其然的抬起了头。
“确认一下,现在的你自己。”关上开了一半的落地窗,狱寺示意铃奈过去。
“我……”好奇心被狱寺挑了起来,铃奈意识到这样或许也是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的方法。
扶住床边,原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走到狱寺身边的铃奈刚下床就感觉到了违和感。
(不对、不是这样的——)
视线的高度和记忆中的不同,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动作,铃奈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喂!”赶上前来一把拉住铃奈揽入怀中,成功的阻止了铃奈摔倒的狱寺,察觉到了铃奈在不断的颤抖,“……摔到了吗?”
“不是的、不对……”翕动着嘴唇,铃奈脸上血色尽褪。
“怎么了?”
颤抖着看向狱寺,铃奈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像在求救。
“狱寺先生、这个……真的是我的身体吗?”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声音和“睡觉”以前不一样。铃奈明白视线有了微妙的变化是代表身高变了。不单是如此,铃奈感觉到自己的手也变了,多出了不少明显不是写字造成的老茧;总是减的干干净净的指甲现在也十分女人味的留长了一些。应该是自己身体的这个身体让铃奈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这真的不是什么催眠实验、整人节目?”笑的比哭还难看,铃奈无法阻止自己往更坏的地方想。
“……”略略一顿,狱寺强硬但不失温柔的把铃奈搀扶到了落地窗前,“来。”
“这就是现在的你。”
可以充当镜面的玻璃窗上印出了被狱寺搀扶着的女性的样貌——长及大腿的青丝披散着,卷曲的黑色长发比十年前更加浓密。略显苍白的脸上犹自梨花带雨,碧绿的瞳像是被雨水拨起涟漪的湖水,完全抽条的身躯即使被宽大的病号服包裹着也显得过于纤细。
“二十六岁的你。”
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的回忆,想到那些过往,狱寺不由得臂上微微用力。
“过去的十年,你为周围的人付出了许多。”
战斗着,同敌人,也同想做回普通人的自己。
“你做的很好。”
尽管这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所换来的。
“我们、同伴中的每一个人都很信任你、依赖你。”
没有人舍得铃奈离开,所以库洛姆和真由美才会哭的那么伤心。
“这就是你。”
“不过,”
半强迫的让铃奈去看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狱寺轻道:“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回忆不起来也没有关系。重新认识我们就好了。”
“不想认识我们也没关系,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普通的、做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成为十年前铃奈想要成为却无法成为的普通人。幸福的结婚生子,然后幸福的迎来终末。
(这样就好了。)
哪怕出了这间病房就和铃奈再也没有交集也无所谓,狱寺不想再让铃奈和充满血腥味的黑手党世界产生任何联系。
“暂时想不起想做什么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想到自己想做什么。”
如果陪在铃奈的身边就能减少一点她的不安的话,狱寺很乐意奉配。
“啊、啊……”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爆发出孩子一般的嚎哭;这一次铃奈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只是,胸中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积压在一起,促使铃奈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感情的宣泄口。
紧紧抱着哭泣的铃奈,努力带给铃奈安慰与支持,狱寺眉心纠结的闭上了眼。
(该放手的时候,我会放手的。)
“睡,”把横抱着的铃奈放在床上,狱寺用手指为哭累了的铃奈才去了眼泪,“晚安。”
“唔……”哭了太久、头晕目眩的铃奈意识已有些模糊,但五指仍是抓紧了狱寺的衣袖没有放开。
“没事的,不用担心。”回握住铃奈的手,狱寺轻声笑道:“我会在你身边的。”
“我会在你身边的……”
满含着铃奈从未知晓的深情与悲伤,不知是否会有效力的温柔话语如同幻听一般回响在铃奈的脑海之中,将铃奈推向了意识尽头的深海之中。
(为什么、这个人对我的事……会在意到这种程度?)
铃奈不是怀疑狱寺的话,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能称之为“同伴”的人都能为对方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这样的温柔的话语,他说的如此悲伤?)
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活得好好的铃奈不懂得自己身上的哪一点会让狱寺有着这么悲伤的神情。
(我丢失的记忆里……这个人究竟占多大的份量……?)
铃奈开始猜测自己和狱寺的关系。
(要是这个人是“特别”的人的话,为什么他又不像其他人那样要我找回自己的记忆呢?)
剩下的是短短十六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