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地狱少女之当我孤身沉

地狱少女之当我孤身沉第2部分阅读

    说完,她的目光转向恭顺,对头看向阎魔爱:“小姐,该怎么办?”

    “去地狱找到千胁穗波……别让‘他’发现。”阎魔爱低声叮嘱,骨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融入了黑暗中。

    “他是谁?”浅见修介疑惑地问。

    “这与你无关。”阎魔爱淡淡地回了一句,将视线又投回到那本《真实的地狱少女》。只是,她的目光落在“柴田一”三个字上后就再也没有离开。

    也不知道鸫怎么样了,还真有些想她呢。

    ===

    许久不见,千胁穗波愈见清瘦了,脸颊两侧已经开始陷了下去,下巴也愈发尖短。据说她在地狱又遇到了曾经被她流放的丈夫,虽然她的丈夫依旧死性不改,但在地狱也不敢动手动脚的,只是地狱实在是个纷扰的地方,即便静止不动也会觉得惊魂不定。

    阎魔爱偏过头看了一眼骨女,骨女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打了个响指,千胁穗波便成了她前世的那副模样——战国公主。浅见修介望着她们俩无声间的默契交流,正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和阎魔爱达到如此状态,却听见一侧阎魔爱低声的提醒:“她的时间不多,我们要快。”

    声音里有种不容置喙的味道。

    浅见修介愣愣地点了点头,拉开了关得严实的推拉门。门发出沉闷的曳响,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菊川涉的房间在他们对面,却没有亮灯。此时虽然天色已沉,但还不是熄灯的点。浅见修介回头看向阎魔爱,从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味——

    菊川涉不在房间。

    长长的走廊空荡荡的,穿着软底拖鞋走在上面似乎都能落下声响。他们没有开灯,浅见修介提着十字架走在前面,或许是供给了两个魂灵的力量,提灯的光亮明显不如初见时的鲜亮。浅见修介低声问提灯:“植草,你的消息可靠吗?”

    植草遥步伸了个懒腰:“当然,浅见君,我可是在牛顿像里藏了一年的。什么传言没听过?”

    浅见修介闻言抚额,心里一凉,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凄哀:“你就这么草率地把传言当真了?”

    “你管这个叫草率?”植草遥步登时翻脸,“所以我的草率让找到了人帮助,所以我的草率让我拜托到了地狱少女,所以我的草率让我知道了菊川那个混蛋住在这里?”

    “如果你管占据我的身体叫做帮助的话。”倍赏美纪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如果不是还要举着提灯,浅见修介都想双手抱头了,倍赏美纪这句神吐槽简直预示着新一轮吵架的开始。在植草遥步想好怎么回击之前,他停下脚步,冷冷地开口:“再吵我就把你们两个都从提灯里丢出去。”

    声音不大,却说一不二。原本能够想好应对词的倍赏美纪也因为这个原本嘻哈的人瞬间的严肃而被惊得忘了词,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连带他身后的阎魔爱也放慢了脚步。

    “还等什么呢,走吧。”

    从他身侧绕过时,阎魔爱轻轻地说着,没有丝毫介入这场未遂纷争的意思。直等到阎魔爱已经走到楼梯口,浅见修介才反应过来,快步追上,身后已泛起一片泠泠冷汗。

    =题外话======

    千胁穗波和一目连的纠葛在《地狱少女(二笼)》第17集。

    §灵魂反身§第七章三盏明灯

    没有灯光的菊川宅笼罩在一片夜的静寂里,厚厚的波西米亚的羊绒地毯遮掩住了来自地下室的最后一点光亮。本觉得这张地毯在传统和式屋子里略显突兀,现在想来竟是正好。

    掀开地毯,没有想象中扬起的尘埃,这使得他们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点点的光路从地下室入口的缝隙边上倾泻,浅见修介想拉开那看似薄薄一层的木板,却见阎魔爱拦下了他。

    “是一目连的气息。”她淡淡地说,瞥了眼在一旁已经准备好的骨女,她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火焰缠绕的飞刀,准确无误地连发落在木板上。明明只是简单的小刀扎落,却掀起巨大的震动。木板在一瞬间碎裂开,惊起碎裂的木屑,飞旋地扎向他们。浅见修介提灯直指,微黄的提灯光落在木屑上,似是毫无竞争力的灯光细密地包裹住木屑,木屑在一瞬间被融得毫无踪影。

    一目连为祭品设下的门禁破时惊起的罡风也在这瞬间停了下来,浅见修介满意地理了理自己被罡气惊乱的发型,绅士地俯身:“女士们,请——”

    之前的点点光芒只是门禁之光,如今门禁已破,地下室便被一片黑暗遮盖,伸手不见五指。骨女浅浅地扫了眼,有些不满地低声吐槽:“你提着灯,难道不该走前面?”

    嘴上这么说着,骨女却冲着他莞尔而笑,显然是很满意浅见修介对她的称呼。她原本就魅惑的脸庞被这一笑染上些许纯情,仿佛如一朵展开在夜间的曼陀罗,散发着动人却危险的味道。

    浅见修介只是提着灯微笑回应:“嗯,说的也是。”

    说着,他便要跳进那看似深不见底的地下室。动身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阎魔爱,似是在期待着什么。阎魔爱没有骨女这么多花哨的动作,微微点头算是应了浅见修介。浅见修介却被这表达友好的礼貌动作给激励到了,他纵身一跃落入无边的黑暗,只有昏黄的提灯在黑暗中洇开一朵绝美的花。

    “怎么样?”骨女在上面问道。

    “没事。”浅见修介的声音很快传了上来,“离菊川涉所在的地方还有很长的一段走廊要走,小心点应该不会出事。”

    “那就好……哎,小姐,你没事吧?”骨女的声音突然急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小姐晕倒了。”

    阎魔爱就这悄无声息地倒在她的面前,骨女一时有些手足无粗。

    “把她带下来给我看看。”

    等千胁穗波稳稳地落在地面上,骨女才抱着阎魔爱轻巧地落在了浅见修介面前,阎魔爱苍白的面容上褪去了仅有的血色。浅见修介示意骨女将她放平,将提灯重新收回成十字架,在阎魔爱的额前、双肩轻轻地比划了两下,看到阎魔爱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开口:“这里就是阵法所在地。”

    “嗯?”

    “让一目连现形的阵法。”浅见修介一边说着向前踱了几步,“为专门对抗没有肉体的灵体而设立的阵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骨女应该埋在与这个位置正对的地方——也就是正对我们房间的地下。”

    “哎,是。”骨女支起下颚想着,“轮入道说那里奇怪的力量最弱。”

    “没错,所以你没事,爱出事了。”浅见修介又重新立起提灯,“力量最弱的地方其实是阵眼,骨女已经和阵法融为一体所以没事。而我刚才燃起了爱额前和双肩处熄灭的三盏灯,暂时将她伪装成|人类以骗过这阵法。”

    他的提灯在他的手中沉沉地晃荡着,仿佛极为沉重一般,熟悉的光芒让阎魔爱倍觉温暖。

    这是什么时候就不曾有过的感觉了呢……

    阎魔爱缓缓地抬起头:“谢谢。”

    她说,又补上两个字:“修介。”

    “没事。”浅见修介缓缓转身,“之后路,将更难走。”

    阎魔爱看着他提着灯的背影,不知为何想到通往地狱的忘川——孟河花灯飘满的季节里,每当夜幕降临就是这般情景:苍茫暗中点点微光,是修罗地狱中唯一的光亮。

    这一幕在她的记忆中存在了很久很久,即便是忘川之水,最终也没能消去。

    黑暗很浓,浓得灯光散不开。阎魔爱跟在他的身后看不见前方任何事物,只能瞥见灯光落下照亮的脚尖。

    他的脚尖。

    突然,浅见修介的灯光一抖,整个人便矮了下来。他的闷哼散在静境里,和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响交融在一起。他面前的刀光一闪,一把锋利的日本刀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四围一下子亮了起来,衬得浅见修介的灯光微不足道。浅见修介抱着受伤的右肩,鲜血透过指缝流下似是没有停止的时候。

    “真是不知死活的一群……该怎么称呼你们呢?”菊川涉握着日本刀指着浅见修介的鼻尖,“成天和这些呆在一起,也不怕被吸干了阳气。”

    浅见修介看着他,目光冷淡:“这就是你的祭坛?”

    “算还有些见识。”菊川涉讥讽地说道,“知道还来,就是不知死活了。也好,我这把刀也确实需要一个人的鲜血来完成最后的献祭仪式。”

    手起刀落,骨女飞刀一把挡住,却只听得“叮”的一声响飞刀四散转而飞向骨女。骨女连忙化开飞刀,却又听得一声巨响。浅见修介用提灯柄硬生生地拦下了菊川涉犀利的刀风,看似一折就断的提杆此刻却不知由什么材质构成,饶是善于劈刺的日本刀也劈不断。

    “放弃吧。”菊川涉咬着牙,将所有力气都集中到手中的刀上,“你抵挡不了多久的。”

    “我不会的。”浅见修介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你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放弃。”

    眸光里闪过的坚韧微微触碰到日本刀的灵魂,刀身微微一震,传到菊川涉的手腕上却是不小的震颤。

    “想起来吧,一目连。”

    阎魔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情感起伏,却让迷失的魂灵感觉到了召唤,日本刀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饶是菊川涉紧紧地握着刀柄也无法控制住。

    菊川涉怒火中烧,将刀高举,对着浅见修介就是直直地劈了下去……

    §灵魂反身§第八章亦不后悔

    “啪。”

    菊川涉愣住了,浅见修介也愣住了。

    千胁穗波看似毫无缚鸡之力的双手紧紧地夹住了菊川涉的迎面的刀锋,室町时代的和服在她身上八口振,绮丽的纹饰在她双臂的微微抖动下晃耀了菊川涉的眼。她屈膝跪着,喃喃低语着:“恢复过来吧……”

    日本刀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菊川涉被刀一把震开,他看着脱离他掌控的日本刀温顺地停留在千胁穗波掌间,怒不可遏的面庞上写满了惊愕。

    “就凭你还想掀起什么大浪吗?”菊川涉愤怒地吼道,面容狰狞。他用力拔刀,刀却似陷在石缝中一样,纹丝不动。菊川涉愕然松手,想要伸手制住千胁穗波的手腕,千胁穗波却灵巧地避开,手腕反转,刀身脱手飞开,千胁穗波回头看着刀身在半空中划开一道狭长的弧光,最终稳稳地落在阎魔爱手中。

    千胁穗波带着虚弱的微笑,身形渐渐消失在阎魔爱赞许的目光中……

    “还记得吗?”阎魔爱偏头看向手中的日本刀,朱唇轻启,“你想找的东西……”

    日本刀的刀锋泛起冰蓝色的光,一如多年前阎魔爱将它拔出石缝的模样。曾经沾满鲜血的付丧神,经历上百年的洗礼,最终成了如今朝夕相伴的——

    亲人。

    “抱歉,小姐。”

    “你该向我道歉。”看到一目连的外套上还沾染的斑斑血迹,浅见修介捂着肩膀不满地扁扁嘴。尤其是看到一目连还握住阎魔爱的手,一副等待圣母救赎的模样就让他窝火。

    “你还是盯着你的敌人的好。”一目连指了指前方本想引开浅见修介的目光,却惊讶地看到站在菊川涉身后的轮入道,“你……”

    轮入道呵呵地笑着,摘下戴在头顶的草帽:“来得还算及时吧。”

    身边是身影矮矮的山童,虽然带着心事,但也是充满干劲的模样。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骨女从阎魔爱身后走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菊川涉看着四藁聚齐,长久以来一直在心底翻腾的恐惧终于一下子涌上心头。浅见修介早已避开,但见骨女落了披着的画皮,森森白骨直指他的心口,仿佛一下就能挖出他的心脏。

    天花板上睁开巨眼,森冷的目光直穿他的内心。

    轮入道只是笑着,却笑得叫人脊背发凉。山童低下头喃喃自语,明明声音低得听不清明,入了菊川涉耳却是一长串的姓名——那些被他夺走受命的少女的姓名,有些的冤魂还久久地飘荡在菊川宅外,以至于他不得不每夜借助阵法驱魂。

    他这么想着,眼前真的就出现了那些少女的身影,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姿势——伸长手臂,十指抓心,生生地向他索命。他终于支持不住,一把跪在地上,抱着头。阎魔爱缓缓地从亡灵身影中走出,四百年来从未断过的台词有一次响起:“迷失于黑暗中的可悲身影……”

    菊川涉被亡灵团团围住,嗡嗡咋咋的声响不绝于耳,但这是他自己的事了。

    “伤害、蔑视他人……沉溺于罪恶的孽魂。”阎魔爱已经取下隐藏的美瞳,一双红眸冷冷地看着蜷缩在一团的人影,这个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几岁的可怜人就是以这样的姿势结束他可悲的一生。

    “想死一次吗?”阎魔爱右手摊开,腕上的佛珠碰出隐隐的声响,如是今生。黑底和服上的花朵洇开,伴随着她的声音化成忘川之上的船只,“我来为你指路——”

    一叶扁舟浮荡,骨女从背后揽住惊魂未定的菊川涉,如泣如诉的地狱从未结束,在地狱的入口回旋——

    “此怨此恨,流向地狱。”

    ===

    植草遥步在自己的房间醒来。

    昨晚她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着实把她的父母给惊到了,他俩一个劲地拍打着她的脸颊,丝毫不相信失踪了一年多的女儿还能回到家。植草遥步只是解释说她是被一个拐卖的集团绑架了,到昨天才被解救,是警方送她回家的。

    不过因为头目还逍遥法外,警方又在秘密调查,媒体不能进行报道。

    一口气讲完这些,她叹了口气,撒娇的口吻说道:“我饿了。”

    她的父母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听到她的要求就兴冲冲地为她准备宵夜去了。

    简单地吃过后她便沉沉地入睡了,直到今早一觉自然醒。

    这些日子里恐惧仿佛都成了一场噩梦,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一如她进入“地狱通信”后的第二天清晨。

    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她缓缓地脱去睡裙,床边的衣柜的穿衣镜上映出了她的身形,胸口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曾经不曾有过的黑色印记——

    契约之印。

    如业火般的图案刺痛了她的眼,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心口是隐隐的疼。

    “你的灵魂亦将坠入地狱……”

    阎魔爱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畔,翻滚的回忆如剥开的洋葱瓣,激得她泪流不止。

    但她很努力地拭干了。

    抬起头,迎着清明的日光,她在心里默默地回应阎魔爱——

    地狱少女,你且听着。

    即便如此,我亦不后悔。

    ===

    同样醒来的还有倍赏美纪。

    但她却没有植草遥步那份平静。

    她的母亲站在她的面前,身上还带着做早餐留下的油香,一副三堂会审的口气问她:“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男生是谁?”

    “男生?”倍赏美纪歪过头,像是在仔细回忆一般,“好像是小学时候班里某个成绩平平貌不惊人的男生吧,要不是昨天,我可能还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样也叫貌不惊人的话……算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说,早餐准备好了。”她的母亲小声嘀咕着离开了,倍赏美纪一边应着一边打开了电脑。

    “你要记得,我的报偿是灯油。”

    浅见君的名字怎么能忘呢。

    倍赏美纪抿唇而笑,她想起那天晚上她敲响命运钟声时亮起的点点微光,仿佛是她绝望人生中最后一抹色彩。

    比起下地狱,这个报偿真是再廉价没有了。

    即便,灯油价格不低呢。

    §灵魂反身§第九章灵魂座钟

    地狱入口,忘川往年不变地缓缓流淌向无尽的冥界。骨女抱肩而立,迎着清凉的河风,远远便瞧见一目连低着头走来。

    “一目连,小姐当时到底和你说了什么?”骨女困惑地喊住一目连,“为什么你一下子就复原了?”

    “没什么。”一目连抬起头,“只是第一次见面时说过话而已。”

    仅此而已。

    在骨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目连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彼方,那里星火点点,从不熄灭。

    就像骨女最终放下了清儿,在千胁穗波被送往地狱后,我也就释然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便千胁穗波跪在我面前时我也只是触动,直到小姐出现我才恢复正常。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当初要寻找的东西。

    ===

    图书馆的位置很偏,已经学校的最西角,越过密植的草木就是低矮的围墙。浅见修介和阎魔爱来到这里是正是落日时分,绕上回旋的楼梯,迎面便是夕阳投下的一片金红。图书馆的玻璃外围是球形的,阳光仿佛是被凸透镜处理过一般,每当夕阳西下夜幕初降时,穹苍的辽阔和人的渺小便真真实实地彰显出来。无论是谁看到后都会心潮澎拜。

    植草遥步和菊川涉那天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吧。

    “呐,为什么来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阎魔爱突然问道,她一向用于精简,从不多说一个字。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坐在屋前玩弹珠球,浅见修介便立在屋前,望着阎魔爱一贯沐浴的河流。经历过一次合作的他已经获得许可能很自如地来往于尘世和地狱入口。此时,他负手站立在曼珠沙华丛中,一言不发。娇嫩的花瓣上带着泠泠的水珠,他迟疑的手指终究改变了方向,没有摘下花朵,只是轻轻弹开了水珠。

    四围静寂,只有花苞在绽放。

    良久,他的低语打破了永恒不变的寂静:“呐,明天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嗯?”阎魔爱没有回头,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很明显是听进了浅见修介的话。只是她不置可否,不知是否在等待浅见修介的下文。

    只听得阎魔爱轻哼的浅见修介颇有眼色地继续说下去:“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哟,我很想爱一起来。”

    阎魔爱没有吭声,停在半空中的手指静静地僵着。半晌,她才轻轻地推动指边的玻璃弹珠球,低声应答:“好。”

    阎魔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浅见修介的要求,甚至是一个连地点都没有说明的要求。若在以前,她是不会答应陌生人的提议的。

    或许,她已经不再把他当做陌生人了。

    “之前说过的哟,”浅见修介在前方走着,没有转身的意思,“这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关系到我的……”

    他的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想必阎魔爱也没有听的兴致。阎魔爱的目光停留在阅览室门前行走不停的座钟上,座钟的玻璃倒映出她的红瞳。她有些疑惑地偏头,明明记得就在不久前听说这座钟一年前就无论怎样上发条都不会响,可如今却在自己走动着。

    浅见修介看出了阎魔爱目光中的疑惑,但他没有解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去另一边地楼梯看看。”

    另一边的楼梯在阅览室和办公室间夹杂的走廊的尽头,不透光的长廊平日里看上去黑黢黢的一片,有几分骇人。办公室在最外头,平日里也绝少有学生往里面走。当他们穿过幽深的走廊后,印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绿。

    没错,就是绿色。

    排列整齐的盆栽从走廊尽头一直通往楼梯间,而通往一楼的楼梯台阶上每层也放置了两盆盆栽。远远望去仿佛是绿色的斜坡,一直通向无尽的底层。盆栽里的树木虽然大小适宜,但也能分辨出它曾是高大乔木。阎魔爱轻抚树木茂密的枝叶,红眸里是化不开的困惑。

    “是榕树哦。”浅见修介在一旁解释,“学校举办什么庆典时总会从这里搬上一两盆走,只是谁都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大规模的。”

    “在一楼不会看到吗?”阎魔爱问。

    “不会。”浅见修介摇了摇手指,“从一楼走一遍就会看到更多的小型盆栽围在楼梯间外,是些雏菊还有野百合什么的,大家自然就不走这边了……更何况这里本身就阴暗。”

    “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榕树吸阴,植草遥步和倍赏美纪的魂灵实际上是被榕树的力量护住的。”浅见修介边说边取下脖子上的十字架,灯光摇摇地落在榕树叶上,闪出点点荧光,“看来这里的阴魂不少。不过,我和爱一样,只接受委托。”

    末了,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腹黑的笑意,低声唤道:“爱,我们走吧。我们再去看看那座钟。”

    他们在座钟前停下,座钟染了些古旧的气息,但依旧运转得轻快。浅见修介打开座钟的柜子,以前躺在里面的上发条的钥匙此时已经不见。他抚摸着钟体,幽幽地说道:“阻止中发出声响的其实是植草遥步的魂灵,她根本不是藏在牛顿像里的,她是被灵魂的座钟困住的。牛顿像只是她为了吸引倍赏美纪前来而制造出的噱头,倍赏美纪替换她的灵魂后也是被困在钟里的。倍赏美纪实际上是有一天为这钟上发条时惊动了植草遥步的魂灵才触发了她灵魂替代的心思。这一切倍赏美纪讲过,植草遥步却隐瞒了。”

    阎魔爱静静地听着,浅见修介说完许久后才提问:“所以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说明这座钟很怪异。”这么说着,浅见修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倍赏美纪用她的灵魂做钥匙敲响了钟,钟声惊动了我,我这才接受了她的委托。普通人想要委托提灯师需要通过信件,但魂灵就比较难了。”

    浅见修介低下头,故作神秘地凑近阎魔爱的耳边说道:“爱,要是有一天你想找我却找不到我时,记得来敲这座钟,因为它是我认定的‘灵魂的座钟’。”

    §丑时参拜§第十章入学之初

    “你可以试着改变一下生活,比如说……来上学……”

    某人万年不变的玩世不恭的语气一直在阎魔爱的耳边回荡,“来上学”三个字如同魔音般挥之不散,阎魔爱趴在门边扣着门纸,门纸发出沙沙的声响,似是有啮齿类动物在啃食一般。

    “爱……爱……”婆婆苍老又沙哑的声音传来,“在想什么哟,爱……”

    “上学……”阎魔爱无意识般地说出心里想的事,却也没有丝毫因为透漏了心事而产生的不安。

    “那就去上学哟,既然爱想的话……”房间里织布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止过,婆婆的影子映在糊着松脆门纸的门上,模模糊糊地可以辨认出她的动作。

    “可是,婆婆……”阎魔爱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屋外,菊理离开后就一直在屋外结网的人面蜘蛛居然消失了,只留几根失落的蛛丝在空中飘摇。她似是松了口气般,转而变了先前的语意:

    “好的,婆婆。”

    ===

    歌理中学二年级b班。

    全班学生的目光都聚到岸谷老师身边的那位新生上,古朴的姬发式配上旧式水手服使得她仿佛是个从平安时代走出的贵族少女,清冷孤高的气质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所幸歌理中学的校服也是仿旧式的,没人注意到她的服饰的异常。

    “我是阎魔爱。”

    阎魔爱冷冷地开口,仿佛是在接受委托时背着委托词。

    坐在底下的浅见修介停止转动手中的笔,浅笑地看着她,心里却在担心她会不会脑袋发热说出“是你召唤我来的”这样的话。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阎魔爱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副对于上学流程很熟稔的样子。当她抬起头来时却和浅见修介的目光短短地一撞,浅见修介探询地望着她,她却倏地避开了。

    “阎魔同学就坐到……”岸谷老师正找着班里的空位,阎魔爱却径自走到浅见修介身边的空位,偏过头看了眼岸谷老师。岸谷老师触碰到她冰凉的眼神时微微一怔,愣愣地接着先前的话头:“坐到浅见同学身边……也好。”

    “我就说你穿这身到学校来也没什么问题。”等阎魔爱坐定,浅见修介便低声说道。

    阎魔爱没有回答,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听见了。可能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她掩起了一双红瞳,以黑眸示人。浅见修介看着她安静的侧脸,趁着岸谷老师板书的空隙传了张纸条过去。阎魔爱摊开纸条,只见上面落着几个张扬潇洒的字——

    你还是黑瞳比较好看些。

    “只是它不属于我。”

    阎魔爱将纸条一团,塞进了抽屉。浅见修介托着头,微微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时,那声音早就散进了清风里。

    一直握着的笔缓缓滑落,在纸上戳下不规则的黑墨。

    “浅见修介,请来解答一下这道题。”

    “是。”浅见修介抬起头,却见清水亚由已经站在讲台上对着题手足无措,岸谷老师手中还拿着要递给他的粉笔。他浅浅地瞥了眼题目,顿时明白了其中的机巧,字便在他的笔尖倾泻,最后还配上了属于他的专属签名。

    放下笔的那一刻他看向了台下阎魔爱的方向,阎魔爱已经无聊地垂下了脑袋。虽然她一贯是不需要睡觉的,但要是委托耗费掉她太多精力的话,适当的休息也是不可或缺的。苦涩的笑意在浅见修介的唇边绽开,在岸谷老师的许可下,他回到了他的位置。

    岸谷老师的讲解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停留在垂下脑袋就没有抬起的阎魔爱身上。仿佛是为了故意惹老师生气一般,下课铃刚刚敲完,阎魔爱便从臂弯中抬起头来。一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少女出现在她眼前。

    “爱酱,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呢……”少女对着阎魔爱笑靥如花,“刚才老师喊我回答问题时爱酱应该没有听到我的名字吧?”

    “清水……亚由。”阎魔爱抬眼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似是在问“我说错了吗”。

    “爱酱果然是有印象的呢。”清水亚由吐气若兰,“‘我是阎魔爱,是你召唤我来的’,这次怎么没有说这句话呢?”

    “没有人召唤我来呢。”阎魔爱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语气,听得清水亚由一阵心烦:“爱酱永远都是这副样子,似乎永远都是对的一样——我现在这样也真是要多亏了爱酱呢。”

    她说着语气便沉了下来,带着哀怨恶毒的腔调:“自从遇到爱酱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被老师责难、被同学嘲笑,全都是爱酱的错哦。”

    她伸手就要去抚阎魔爱的长发,却被阎魔爱的手反擒住。清水亚由狠狠地甩开阎魔爱的胳膊,另一只手的指尖在阎魔爱的发丝上轻轻一绕,倏地一用力,带毛囊的长发便这样落在她的掌心里。

    看着在清水亚由手中微微晃动的发囊,浅见修介猛地一惊,却发现喉咙似是被哽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阎魔爱感觉到了头皮一阵一阵地疼,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偏头迎上了清水亚由阴毒的眼神:“地狱少女,丑时之女么?你就等着我的丑时参拜吧。”

    “这样是没有用的哟。”阎魔爱轻轻地顶了一句,却完全没有争辩的语调。她别开眼睛,没有再看清水亚由。清水亚由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还是块冰凉的棉花上,她愤恨地瞪了眼阎魔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呐,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浅见修介终于插了一句话进来。

    “召集大家。”阎魔爱似是自言自语般,目光深沉装着不为浅见修介所知的过去。记忆里伸出两条长长的缎带,纯净的白色触动最深的地狱,从嘈杂的深渊中系住了一只即将沉底的幼小胳膊。

    菊理的笑声似是仍在耳边,写在地狱通信里的姓名仍历历在目,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日,只是转眼却已是七八年。

    §丑时参拜§第十一章七年之约

    “爱酱,欢迎过来。”

    午餐时分,阎魔爱坐在树下,一口一口地吃着关东煮,听到熟悉的声音便抬起头来,但见倍赏美纪捧着饭盒站在她跟前,眼底带笑。

    阎魔爱点点头,倍赏美纪便在她身侧坐下:“之前听说二年级b组转来一位新生,听描述挺像爱酱的,果然是这样。”

    “唔。”阎魔爱咽下墨鱼丸,低低地唔嘟了一声,表示在听。

    “学校里的关东煮味道不正。”倍赏美纪瞥了眼阎魔爱捧着的装着汤料的包装杯,一看就知道是学校食堂里新开的窗口出售的,“校外那家蓝染关东煮还是很正典的,回头一起去?”

    “嗯。”阎魔爱应了她的邀请,仍旧低头吃着关东煮。

    “如果爱酱喜欢关东煮的话,可以多问问同班的清水同学哦。”倍赏美纪眯起一只眼笑着,“全东京所有的关东煮她都尝过,优劣好坏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清水……”阎魔爱依旧是唔嘟了一声,吃关东煮的速度却明显降了下来。

    倍赏美纪望着阎魔爱的动作,似是有意要说给她听一般:“清水同学实在是个神奇的人呢,总是知道一些别人不关注的事情……比如说之前学校牛顿像流血泪的事,再有我玩笔仙也是她教的……”

    “那提灯师呢?”

    阎魔爱静静地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也没有任何补充。倍赏美纪却微微一愣便理解了,急急地解释:“那个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啦……”

    阎魔爱不置可否,只是咬下最后一个墨鱼丸,将签子投入已经喝完汤汁的杯中。墨鱼的香味在唇齿间肆意,她低头不做声,良久才淡淡道:“我吃完了。”

    “再见。”倍赏美纪微笑着和她道别,望着少女纤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搁下筷子,偏头对着树后说道:“我照你说的告诉她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委托的报偿可以打个折扣?”

    浅见修介的身形从树后的阴影中现了出来:“不,货到付款本就是一种优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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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孩子哟……

    从来没有过人出过的地狱……

    “是那个可怕的孩子吗?”骨女望着阎魔爱的背影低语,萤火点点的夜晚带着盛夏少有的微凉气息,轻轻地拂过阎魔爱飘逸的长发。她坐在三途河畔,对着河灯游荡的水面发呆,水面幻化,七年前的影像恍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清水亚由的时候,饶是无心的阎魔爱也是微微的一惊。分明只是个还在玩着纸气球、将将认识些假名的孩子,却是带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怨毒笑意望着阎魔爱。难以想象她是如何避开家长的目光独自在夜半登陆“地狱通信”,也难以想象她是如何无误地输入那人的名字——甚至还在不认识汉字的情况下。

    或许是忽视带来这样深切的怨恨,而怨恨是一切的催化。

    没有任何迟疑和期艾地接过了阎魔爱手中的稻草人,那孩子想都不想地便拉开了稻草人脖子上的红线。骨女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那孩子听罢,展颜而笑。

    风吹乱了阎魔爱的长发,却没有吹乱那孩子的眼神。阎魔爱穿着一身黑色的旧式水手服,偏过头用一双红瞳看着那个神色如常的孩子,等来的是音调明明还是奶声奶气语气却异常从容的一句话:

    “还有什么事吗?”

    她问,没有任何见了地狱少女的不安,只是从容。

    “没有。”

    阎魔爱转身,融入了午夜的天幕下,红眸敛起,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悲凉。

    她,从那孩子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来自地狱的,气息。

    同样的眼神,同样的气息,来自一个人……

    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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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我们离开这里吧……

    ……仙太郎每天晚上都会进山里,现在果然清楚了……

    ……这都是仙太郎和爱的错哦……

    ……我会保护好爱的……

    ……为了村子……

    ……我是那么相信你……

    “我恨你们,所有的人,死也不会放过你们。”一滴血泪滑过阎魔爱的眼际,晕染了整个瞳孔,从此血色浸染,蔓延了整个世界。目光所及的世界被带着鱼腥草气息的贫瘠土壤缓缓覆盖,逃生最后之路被堵上的一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的最后图像竟不是仙太郎的脸。

    那张脸转瞬即散,三途河水微漾,阎魔爱微微一怔,却见周身已经空无一人。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尽管已经知道四百年前她就不曾有过心跳,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御景柚姬陷入轮回前她那次难得的悸动。

    “原来爱是有男朋友的啊。”御景柚姬慢慢地消散在她的面前,脸上是不曾有过的惬意笑容,“真的好羡慕呢。”

    羡慕?

    阎魔爱将手中的石子抛向三途河,河水泛起微澜,石子沉沉地落底,一如当年柴田一和柴田鸫沉河时的那般情形。

    她迤迤起身,压花和服随着她的身姿摇摇而动,一副大和抚子的静好背影,衬了身后人的风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浅见修介蓦然回首,却见是一目连。他的运动夹克依旧没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