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周朗一把把刘志刚拉住:“我警告你,你有义务配合我们的工作!刚才你推开我就已经算是袭警了,难道还打算错上加错?”
刘志刚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在警察面前继续胡闹就是找死,可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警察会把自己当成嫌疑人,他堵着气坐到了方凳上,大声吼道:“有什么问题就快点问吧。”
丁宁和周朗也坐了下来,周朗打开了记录本。丁宁看着刘志刚,说:“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问题吗?”
刘志刚说:“你们不就是想问我23号下午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吗?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老王就是你们安排来试探我的吧?”
丁宁说:“那你就说说23号下午的事吧。”
刘志刚盯着丁宁说:“我要说我当时不舒服,回家休息去了,你们应该不会相信吧?”
丁宁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自己信吗?”
刘志刚嘴角扬了一下:“确实,我自己都不信。”
丁宁感到很不耐烦:“好了,老实交代那天下午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刘志刚收敛了表情,说:“那天下午我去了火车站。”
那是谁的背影(七)
周朗停止了记录,抬头观察丁宁的反应。
丁宁问:“去火车站干什么?”
刘志刚咬着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丁宁说:“你别以为能蒙混过关啊。”
刘志刚说:“我是去找张晓楠的。”
丁宁问:“你怎么知道张晓楠会去火车站?”
刘志刚知道无论怎么编都不可能天衣无缝,纸是包不住火的,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吧:“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张晓楠有一天来我的店里,让我帮忙给她买张火车票,一听说是要买到新疆的车,我就问她去那儿干什么,她就说不是她要买,是帮同学买的,我知道她是在骗我,肯定是她自己要买,她一定是打算去新疆找她爸爸。”
丁宁没料到原来是这样,但还是觉得有些纳闷:“张晓楠为什么找你帮忙买车票?”
刘志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平时老爱跟她开玩笑,所以她觉得我在陌生人里面比较熟吧。”
丁宁觉得可能是这样,而且张晓楠可能觉得小孩子去买票容易引人注意,大人去买票就比较安全。
丁宁问:“那你既然早就知道她要去新疆找爸爸,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家长?”
刘志刚叹了口气,表情痛苦的低下头:“是啊,我现在也十分后悔当时没有立刻去告诉张大爷或者戚芳,本来我想着先看看,说不定她真的是帮别人买票,别因为我们大人的猜测冤枉了孩子。”
丁宁语气突然变得冰冷:“也可能是你根本就没打算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家长吧?”
刘志刚猛的抬起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丁宁哼了一声:“什么意思?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刘志刚说:“当然了!要不你凭什么那么说我!”
丁宁指着刘志刚:“张晓楠独自一人去火车站,不正是你下手的好机会吗?”
刘志刚感到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你说什么呢!”
丁宁心里的火愈烧愈旺:“也许你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对张晓楠下手,恰巧张晓楠想要去新疆找爸爸,而且托你帮忙买票,你认为这件事只有你们两个知道,如果你在这种情况下绑架张晓楠的没有人会怀疑到你,于是你在23号下午去火车站顺顺利利的带走了张晓楠。你觉得我分析的怎么样?”
刘志刚突然跳了起来,向丁宁扑过来,周朗一见不妙,立刻冲过去抱住了刘志刚,不让他乱动。刘志刚奋力的挥舞着四肢,两眼的盯着丁宁说:“你他妈什么意思?说我会对楠楠下手?我操!”
周朗硬生生的把刘志刚给按了回去。坐在了凳子上,刘志刚的眼睛都充了血,通红通红的。
丁宁一拍桌子,大喝道:“你快点告诉我张晓楠现在在哪里!”
刘志刚把话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了出来:“我怎么知道?”
丁宁用拳头咚咚砸着桌子,桌子似乎都快被砸碎了:“你不知道?你居然敢他妈说不知道?张晓楠和你一起出了候车大厅,然后你说你不知道张晓楠去了哪里,是吗?”
刘志刚也想站起身来,但是周朗死死的按着他的肩膀。刘志刚说:“我承认我俩是一起走出了候车大厅,但她真的是自己单独离开的,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丁宁说:“谁能证明?”
刘志刚说:“我的邻居,他昨天晚上7点左右来找我借工具。”
丁宁被7点这个字眼震住了,7点,张晓楠去新疆的火车是7点的,张晓楠给孙岚打电话的时间也是7点,现在刘志刚能证明自己的时间点也是7点,他不知道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丁宁稳定了一下情绪,他记得录像上显示两人离开火车站的时间是5点50分,到家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要6点40分左右,应该没有时间去对张晓楠做什么。假如真的要对张晓楠做些什么的话,应该会去比较偏僻的地方,可是那样的话回到家的时间就不对了。
刘志刚越想越气:“我为什么要绑架孩子?”
丁宁对视着刘志刚的眼神,刘志刚的眼神闪动着光,丁宁开始有些相信刘志刚说的是真的了:两个人出了火车站后分道扬镳。可如果刘志刚说的是真的,那样就会有一个疑问随之而来,而且这个疑问很重要。
丁宁调整下呼吸,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那是谁的背影(八)
刘志刚见丁宁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说法,这才冷静了下来:“什么问题?”
“按你说的,张晓楠确实是打算去新疆找她爸爸的,对吧?”
刘志刚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那她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明明都已经到了火车站,没有理由不上车啊?”
刘志刚的眼神游离了起来:“可能她还是有点害怕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吧,所以就临时改变了主意,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丁宁像电影里播放慢动作那样来回摇着头:“不对,是你跟她说了话之后,她才匆匆离开了火车站。”
刘志刚说:“对啊,我当时就是在劝她,然后她可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决定不去了吧。”
丁宁说:“是吗?张晓楠为了去新疆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可是居然被你几句话就劝了回来?那我倒真想知道你跟她说了些什么,居然能有这么大的魔力!”
刘志刚有些慌了:“也没说什么,就是跟她摆了摆大道理。”
丁宁说:“原话说一遍。”
刘志刚说:“记不住了。”
丁宁说:“原话说一遍。”
刘志刚说:“我说我记不住了。”
丁宁说:“原话说一遍。”
刘志刚停顿了一下:“就算你知道了说的什么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你们最应该做的事是去找张晓楠而不是在这跟我较劲!”
丁宁说:“为什么你不能把你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刘志刚皱着眉说:“那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我说了什么?我说的话跟张晓楠现在在哪里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听了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丁宁用尽全力拍着桌面,啪啪作响,那架势就好像拍的不是自己的手:“浪不浪费时间不是你说的算的,也许你说的话就是关键!”
刘志刚有些呆了:“怎么可能?”
丁宁看刘志刚的反应知道他是决心不说了。丁宁把周朗叫出了审讯室。
周朗把审讯室的门关上,发现丁宁正大口大口的吸着烟,看那样子好像恨不得一口把烟吸进肚子里。
丁宁发泄般的吐着烟,问:“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吗?”
周朗点点头:“从录像的时间来看,如果他7点确实在家的话就应该和张晓楠的失踪无关,而且这个只要找他邻居一问就知真假,如果他真要说谎,应该不会找这么简单的证据吧。”
丁宁赞同的点着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他对张晓楠说了什么?”
周朗也觉得确实是想不通:“这确实太奇怪了,他说的假如真是劝张晓楠的话,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呢?可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又是说了什么让张晓楠改变了主意呢?”
丁宁把烟蒂扔到地上,一脚踩灭了,说:“咱们换个角度来想,比如说在什么情况下张晓楠会放弃去新疆?”
周朗抓了抓头发,还是觉得想不通:“我觉得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能放弃。张晓楠为了去新疆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光是借胡鲁的钱都是一两个月以前的事了,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说明决心是十分坚定的,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丁宁说:“不对,不对,小周,你还没有改变思路,我是说如果你现在就是张晓楠,你会在什么情况下改变决定?”
周朗摇摇头:“我要是张晓楠,任何事都不会让我改变决定,因为我要去新疆,因为我要找到我的爸爸。”
丁宁觉得周朗已经进入了状态,赞许的点点头:“如果我告诉你,你爸爸不在新疆呢?”
周朗摇摇头:“那些邮件清清楚楚的显示着都是从新疆寄过来的,他怎么可能不在新疆?”
丁宁想了想,说:“那我告诉你,那些信都是假的,你爸爸真的不在新疆了。”
“那你告诉我他在哪?不管他在哪我也要去找他!”周朗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丁宁犹豫了一下:“你去哪也找不到爸爸了,因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周朗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丁宁,丁宁点头示意,用眼神鼓励他继续往下想。
“不可能,爷爷和妈妈都没告诉我。要是爸爸真的死了,那些邮件又是怎么寄过来的?”
“那些邮件都是别人寄的,你爷爷和妈妈怕你难过所以没有告诉你。”
“你胡说!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们!”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停了下来,他们在回想着录像里的画面,本来静止的张晓楠迅速的离开了大厅,确实好像是带着气的样子。
周朗的精神似乎还没有缓解:“丁队,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丁宁却摇了摇头:“不对。”
周朗不明白了:“怎么又不对了?”
丁宁说:“从23号开始,张晓楠就再也没出现过,要是当时刘志刚这样说的话,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家去找戚芳问个清楚。”
周朗回过味来,想想确实应该是这样的。
“那到底他说了什么?”周朗挠着头烦躁起来。
有些东西在丁宁的脑袋中飞舞着,慢慢的那些东西凝聚到了一起,越聚越厚,越聚越具体化。丁宁突然死死的盯着周朗的眼睛,他说:“晓楠,我有话要对你说。”
周朗仿佛也被丁宁的气势震住了,很快也进入了角色:“你有什么话?”
丁宁死死的盯着周朗,周朗虽然很想移开眼神,但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丁宁终于张开了紧闭的嘴唇,说出了让周朗瞠目结舌的话:“你要去找的并不是你的爸爸。”
周朗能真切的感受到当时张晓楠的意识飘忽起来,周围的世界都在那一瞬间晃动了起来,她的心跳震动着她自己的耳膜。周朗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唇:“那谁是我的爸爸?”
丁宁仿佛为了这个问题等待了很久似的,毫无停顿的说出了那个致命的字眼:“我。”
与真相擦身而过(一)
林嵩盯着摊开的无力的双手,看着手上那些凌乱无序的纹路在蜿蜒中卷曲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封闭的圆圈,那些圆圈慢慢的层叠起来,形成了一个个漩涡,那些漩涡在拼命的旋转,似乎每一个漩涡都想要把自己吞噬。林嵩让两个手掌剧烈的摩擦起来,他想要把那些纹路搓掉,使劲的搓,直到搓疼了以后才惊觉的停了下来。摩擦过的双手有点红,但没有刚才手上的颜色那么扎眼,一想到这里,林嵩的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
林嵩又想起了刚才在河水里把双手剧烈的摩擦的情景,看着那扎眼的色彩从手掌上一点点褪去,逐渐消散在愈流愈远的河水中。他知道有些事情也已经随着那奔流不止的河水消散到了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林嵩呆呆的看着前方,他不知道是由于公交车的晃动还是自己身体的抖动,总感觉视野里的画面在不稳定的跳动着。他把视线转向窗外,飞速后移的景物调皮的向后扯动着他眼睛里的画面,让那些画面飞速的切换起来,越切越快,越切越快,林嵩感到自己的胃开始转动,扭曲,胃液晃动着从口腔里飞溅出来。
坐在旁边的人看他脸色刷白,知道他是晕车了,正想告诉他别盯着窗外看,可是林嵩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的时候还一直盯着车窗外面看,可是窗外却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景色。
一切就仿佛在梦里,林嵩感觉地面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的,似乎每踩一脚身体都会深深的陷进去。他跌跌撞撞的向那条阴暗的小巷深处走去,他记得在那个夜晚,就是在那条小巷,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清凉月光的笼罩让两个人的心里都像火烧似的温暖,她回头冲他笑着,但是一阵风就把那影子吹散了。
到了从未改变过的家门口,林嵩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脸庞,他要让自己清醒,不能让自己的任何一个表情出卖自己。推开门,一片死寂,诡异的气氛让林嵩产生了陌生感。他稳定了情绪,轻轻喊道:“姥姥,我回来了。”
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回应,林嵩的大脑瞬间有些卡壳,一些电视剧里的情节和画面突然浮上脑海,他不敢再瞎想下去,立刻冲进了里屋,姥姥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着双眼。林嵩已经记不起姥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这样躺在床上不能活动了,姥姥刚开始卧病在床的时候总是有事没事诉说着自己年轻时的身体有多么的健康,多么的喜欢运动,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林嵩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刀割般的疼痛。他鼓足勇气,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姥姥的床边挪去,他生怕会发出任何声响,于是蹑手蹑脚。从门口到床边,虽然只有几步的距离,但是林嵩却觉得走了好长好长时间。
站在床边,看着姥姥熟睡的面庞,林嵩不知道应该去探鼻息还是推身体,就在纠结中,姥姥“啊”的一声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眼睛缓慢的睁开了,眼珠移向了林嵩这边,林嵩感到自己的身体抖了一下。
“小嵩啊,你回来了。”姥姥有气无力的说。
“恩,姥姥,您刚睡醒?”林嵩也说不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姥姥点点头,说:“刚才你王阿姨来给我做了点吃的,我吃了以后就等你回来,谁知道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对了,现在几点了?”
“哦,”林嵩搬过来一个凳子坐了下来,“现在八点多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嵩看见姥姥的眼珠在盯着自己,不禁颤了一下,他自己心里有鬼,不敢跟姥姥对视,于是把头低了下去,小声的说:“同学非叫着一起去玩……”
姥姥叹了一口气,说:“小嵩,你去把那边的柜子打开。”
林嵩走了过去,指着柜子说:“这个吗?”
姥姥摇摇头,说:“那边那个。”
林嵩顺着姥姥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门后的柜子。林嵩记得姥姥说过那个柜子里面都是姥爷的东西啊。虽然有些犯嘀咕,林嵩还是走到那个柜子边,问:“姥姥,是这个吗?”
姥姥点点头:“打开。”
林嵩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打开了这个柜子,姥姥狠狠的打了他,边打边说:“这里面都是你姥爷的东西,你乱动什么?小心你姥爷回来收拾你!”那个时候的小林嵩一听到“姥爷”就会哇哇大哭起来,因为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姥爷,所以小林嵩的心里总是把姥爷的样子和电视里的僵尸等同起来。而从那以后,林嵩就再没印象这个柜子被打开过。
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林嵩还是硬着头皮打开了柜子。
与真相擦身而过(二)
打开柜子的瞬间,林嵩想象着从柜子里面会飞舞着飘出尘封多年的灰尘,但是事实上一点灰尘都没有,里面的衣服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林嵩吃惊的看着姥姥。
姥姥眼角弯了下去:“我没事的时候就把他的衣服拿出来抖抖,就怕哪天他回来要穿却没一件干净的衣服。”
姥姥这么一说,林嵩感到了发自内心的一股温暖。他只是无法想象,已经躺在病床上多年的姥姥,是怎么硬撑着爬到这个柜子前,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抖擞干净,然后再整整齐齐的排列摆放回去。
姥姥说:“小嵩,你看到了柜子中间的横隔挡板了吗?”
林嵩点点头,看着姥姥,不知道到底姥姥让他看什么。
姥姥说:“你摸隔板的下面,仔细摸。”
林嵩的手触摸到了隔板的下侧,感受到了木板特有的纹路,但是除了这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他的手臂有些短,只好侧着身子,用力的让自己的胳膊往里伸,突然摸到了木板上有一道裂缝,他用手指沿着裂缝抚摸,慢慢的摸出了缝隙竟然是个四方形,他对姥姥说:“好像有个四方的木板。”
姥姥点点头:“对了,你把那个木板扣下来。”
林嵩把指甲卡进缝隙中,使劲一扣,“嘎嘣”一声,那块木板掉了下来,随着木板掉下来的还有一个黑色小布袋。
姥姥说:“你把那个袋子拿过来。”
林嵩双手捧着袋子来到姥姥面前,把袋子递到姥姥眼前。姥姥笑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的,你打开看看吧。”
林嵩哦了一声,把袋子口打开,望着里面,只见里面是几个本子。他一只手拎着袋子底部,把袋子倒了过来,里面掉落的本子被另外一个手接住了。他见手里面的本子都是什么户口本,房产证什么的,还有一个存折。林嵩不知道姥姥把这些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姥姥,这些东西给我干嘛?”
“姥姥也没什么其他能给你的,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么长时间了,姥姥净是拖累你了。”
虽然姥姥说着话的时候满面都是笑容,但是眼角还是有泪花在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林嵩感到被人当胸狠狠的捶了一拳,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姥姥眼睛看着天花板,叹着气说:“其实我早就该去找你姥爷了,可是姥姥放心不下你啊。这么多年了,他一定等我等着急了。”
林嵩感到每说一句话就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样:“姥姥,你别说了。”
姥姥闭上眼睛,一道泪珠从眼角滑落:“姥姥知道小嵩已经长大了,我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以后有事了你就去找王阿姨帮忙,她可是好人,长大了以后可要好好报答人家啊。”
林嵩肯定的点着头:“姥姥,你放心。”
姥姥看着林嵩,说:“小嵩,要是姥姥能看到你结婚该多好,可惜等不了了。”
林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姥姥,你没事的,你能看到的。”
姥姥笑了:“楠楠是个好姑娘,你可要珍惜她啊。我看的出来那个小妮子对你也有意思。你要是能娶到她,那可是你的福分。”
林嵩突然呆住了,眼泪都忘记要掉了。
“怎么了?是不是和楠楠闹别扭了?”
“没有,没有。”林嵩回答的时候心脏突突直跳。
姥姥似乎放下心来,又继续说道:“小嵩,姥姥还要求你最后一件事。”
林嵩擦着眼泪:“姥姥,您说什么呢,我是您的外孙,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
姥姥的表情很是痛苦:“我希望我死了以后你能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报个信儿,毕竟他们也是我的孩子啊,他们再对不起我,我也想他们啊。”
林嵩楞了一下,随即爆发了起来:“不行,我是不会给他们打电话的!”
姥姥咳嗽了几声:“小嵩,小嵩,你听姥姥说……”
但是愤怒的林嵩根本就没有听见姥姥的微弱的恳求。林嵩大声的骂道:“这里所有的事都跟他们没有关系,我不会联系他们的,他们没资格知道。”
姥姥用力的喊道:“小嵩,小嵩。”
林嵩这才听到了姥姥的呼唤,忙坐在姥姥身边:“怎么了,姥姥?”
姥姥看着林嵩,慢慢的伸出干瘪的手,想去抚摸林嵩的脸,但却无力的在中途甩落了下来,林嵩忙伸手抓住了姥姥的手。
姥姥的气息变的又短又紧凑,但她还是尽力用平稳的语气说:“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爸妈啊,你可千万不能恨他们啊,答应姥姥。”
林嵩的心里此刻就正在诅咒着自己的父母,但是姥姥的眼神却不肯放松,林嵩十分为难的点点头。姥姥见林嵩点了头,这才放心似的让自己完全的瘫倒在床上。
“小嵩,姥姥累了,你去忙你的吧。”
林嵩听着姥姥那若有若无的声音,怎么会轻易离开。姥姥见林嵩不肯离开,也不再劝他,任他趴在床边,慢慢睡着。
与真相擦身而过(三)
林嵩感到自己在奔跑,不停的奔跑,呼啸而过的风声似乎想在他耳边对他诉说什么,但是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听,他只想跑。肺部吸入的空气已经不能供应身体的需要了,林嵩不甘心的放慢了脚步,却发现自己只是从趴着的床边坐直了身子,他揉了揉眼睛,手臂向前一伸,却什么也没碰到。林嵩打了个激灵,两手不停的搜寻,却发现躺在床上的姥姥不见了。就在这时听见门开了,林嵩从里屋跑了出来,一道刺眼的光让林嵩不得不用手掌去抵挡,他从指缝间看到姥姥原先那虾米般的弓腰已经变得笔直,而满头的白发也变得乌黑亮泽,姥姥恢复成了少女,体态轻盈的向充满光线的门外走去!在门外有个高个子男人在等待着年轻的姥姥,虽然林嵩从来没有见过姥爷,但他心里明白那个人就是年轻的姥爷,只不过姥爷笼罩在光里,根本看不清容貌。
林嵩掀开门帘向里屋望去,果然见到床上躺着年迈的姥姥,而自己正趴在床边熟睡。林嵩回过身来,姥姥和姥爷已经走的远了,他急忙迈出家门向两人赶去,可是却始终追不上两个人。林嵩喊了一声“姥姥”,而不争气的眼泪却早已经湿透了整个脸庞。
那两个身影停了下来,他们向林嵩挥动着手臂,林嵩也想像他们一样潇洒的挥动手臂,但是他却只顾着哭,以至于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举起沉重的双臂。这时从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把林嵩的手举了起来,并挥动了几下,屋外刺眼的光瞬间消失了,年轻的姥姥和姥爷也随着消失了,只剩下清冷的月亮还孤独的挂在云彩上。
林嵩扭头看着身边的人,张晓楠正在冲他微笑。如水的月光洒在张晓楠的脸上,激荡起一片水雾般的光辉,使得张晓楠的笑看起来虚幻而不真实。林嵩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在扭曲打结,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晓楠嘴角一扬:“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林嵩说:“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你?”
张晓楠嘿嘿笑了:“那你怎么见我像见鬼似的痛苦?”
林嵩感到自己的心被一点一点的撕扯着,那种疼痛让他想到了血液从心脏里一点一点的滴落下来:“楠楠,我……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留到那里。”
张晓楠撅起了嘴:“你在瞎说什么呢?”但是很快张晓楠就恢复了开心的样子,抓起林嵩的手就向黑暗里跑。
林嵩知道这一切都是梦,他使劲的甩开了张晓楠的手。失去阻力的张晓楠向前来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有些生气的回头看着林嵩。
林嵩鼓足了勇气,对着张晓楠说:“楠楠,我很想跟你走,但我知道不可能了,一切都改变了。”
张晓楠哭了起来:“你不要我了吗?”
林嵩也哭了:“我没有资格要你,是我害了你,原谅我……”
一股气息钻进了林嵩的鼻孔,林嵩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急忙跑进厕所吐了起来。等到吐完了,他回到了里屋,看见姥姥还在安静的睡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了过来。他想到刚才做的梦,只觉得太过荒唐。
想着想着,林嵩的视线定格了,他看着姥姥那安详的面容,却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姥姥的表情也太过安详了,是一切都不牵挂的轻松自在。林嵩觉得自己的眼眶涨得生疼,但他还是把颤抖的手指放在了姥姥的鼻孔下面。
他缓慢的收回了手指,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像失去生命般沉闷,他打开了自己的电话簿,看着第一页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想起了姥姥对自己说的,他突然很想看到他们听到下面这则消息时的表情,他觉得不能只让自己一个人感受痛苦,他要让他们也感受痛苦,即使是伪装的痛苦也好。
他拨通了电话,那边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喂。”
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什么时候了,好像那时姥姥的腰杆还是直挺挺的。
“喂,是谁啊?怎么不说话?”那个女人的语气一下子变的不耐烦起来。
林嵩很想对她破口大骂,用最下流的话才合心意,一种扭曲的报复心在此刻充分的燃烧,但是姥姥那句话却像一股清泉浇在心头,让那团火苗矮了下去。
“无聊,挂了啊。”那个女人似乎已经厌倦了继续等待。
林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充满着那么强烈的恨意,但泪水还是像泄闸的洪水般冲出眼眶,他擦掉泪水,抽泣着说:“姥姥死了。”
与真相擦身而过(四)
彭杰用散发酒气的身体撞开了房门,摇摇晃晃地摔进床里,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周围是死一般的静寂。一阵风从窗口进来,把门狠狠的摔上。彭杰这才感觉有点清醒了过来,他觉得酒喝得不多不少,正好卡在难受的要吐却吐不出来的位置。
他左歪右斜的撞进了厕所,然后把手指拼命往喉咙里伸,用力的扣挖喉咙壁,终于把胃里消解不了的酒倒了出来。他瘫坐在床边,让周围升腾的黑暗慢慢包围住了自己。彭杰突然很想抽烟,可是却想起了自己根本不会抽烟所以从来就没有买过烟。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大声嘲笑起了自己。他像以前一样想起了张晓楠的脸,接着他通过这张脸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每当想到那个人,他就会感到有一把冰冷的刀划过柔软的肌肤,开裂的肉皮向外翻白,不一会儿红色的液体就会渗出来。
他在回想自己听见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好像是谢谢你,又好像是再见,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还清晰的记得她利落的转身,飞舞飘动的长发,还有曾经异常熟悉的香气。他就是怀着这样的记忆来到了这个以前从未听过的城市,几经周折成了一名教师。
第一堂课简直就是噩梦,彭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从头皮到脚趾头在发麻:一打下课铃就逃命似的飞奔出教室。恐怕那一幕到现在还是学生中广为流传的笑话吧。
“老师。”
彭杰现在都觉得那声呼唤犹在耳畔,他记得当时扭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他问她有什么事。
“老师你的课讲的很好,可是就是声音有点小,要是再大声点,那就完美了。”说着,那个女生打了个响指,调皮的笑容让他的心怦然而动。
从此彭杰就记住了张晓楠这个名字。
当第一次彭杰做了回不了头的事情的时候,他一个人喝的烂醉如泥,却在一片灯光的照耀下看到了张晓楠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人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张晓楠却表情凝重的走了过来,她问:“老师,为什么要喝成这样?”
彭杰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在学生的面前哭,但是他却一把抱住张晓楠哭成了个泪人。张晓楠一声不吭,轻柔的抚摸着彭杰的头发,彭杰哭的更厉害了。抱着张晓楠,彭杰的心里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抱的不是张晓楠,而是她。
想到这里,彭杰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他对着黑暗说:“对不起,晓楠,我撒了谎,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因为你是那么的善良,你不像她。”
黑暗中有一点火光燃烧了起来,那火光上下翻飞着,在黑暗的衬托下,那火光变得耀眼不可方物。然而,很快的,那光就在黑暗中灭掉了。
刘志刚跑进了楼道的黑暗里,他静静的看着外面没有什么异常后,这才放下心来,他揉着酸痛的脖子,不禁想起了下午在派出所的情景――
门开了,丁宁和周朗走了进来,从他们平静的表情根本不能猜到他们究竟在琢磨什么。刘志刚下定了决心:什么也不说。
丁宁看了一眼刘志刚,说:“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实不知道张晓楠在哪里,是吗?”
刘志刚不耐烦了:“当然,我要知道早就去找她了。”
丁宁说:“你也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她受伤的,是吗?”
刘志刚脸色有些变了,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
刘志刚脸色大变,他看到丁宁和周朗两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着满意的自信。可是刘志刚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竟然已经知道了真相。
丁宁叹了口气:“刘志刚,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本来可能会是很好的一件事,就因为你不经大脑的话被整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刘志刚的语气显然软了下来:“为什么……”
丁宁摇摇头,没有回答刘志刚,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告诉张晓楠他那个爸爸已经死了?你是她的亲爸爸?”
刘志刚的脑袋彻底傻掉了,机械的点着头。
丁宁挥挥手:“你简直是疯了!”
刘志刚没有动,他急不可耐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能不能说的明白点啊?”
丁宁盯着刘志刚的眼睛说:“是谁告诉你张晓楠是你的孩子?”
刘志刚嘴唇也抖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说:“是我猜的。”
周朗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叫:“什么?猜的?”
刘志刚身体剧烈的抖了起来:“我是型血,戚芳是型血,张晓楠爸爸是b型血,而张晓楠是型血,所以我就觉得张晓楠是我的孩子,而且越看越觉得孩子长的像我,尤其是鼻子。”
丁宁说:“那我就告诉你,型血和b型血的人结合的话,生出的孩子可能会具有、b、b和o型血中的任何一种。我不知道你和戚芳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你这么草率的就猜测孩子是你的,简直是对孩子生命的不尊重!”
刘志刚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丁宁的心里涌起了厌恶之情,他像驱赶着苍蝇般挥舞着手臂:“你走吧。”
刘志刚失落的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丁宁突然站起身来,像闪电般冲到刘志刚的身边,不等刘志刚做出反应,丁宁用右手按住刘志刚的脸,顶到了墙上,左手将刘志刚的左手扭住,然后身体把刘志刚的身体使劲撞向墙面,用右腿的膝盖顶住刘志刚的膝关节。刘志刚拼命挣扎,无奈丁宁的整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根本动弹不了。
丁宁说:“刘志刚你给我听好了,要是张晓楠有什么万一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拼命挣扎的刘志刚一听到这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不振,丁宁一把把刘志刚扔出了审讯室。然后刘志刚就如丧家之犬般跑回了家……
刘志刚慢慢走上楼梯,来到自己的家门前,借着外面的月光掏出了家门钥匙,正准备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吓得刘志刚把钥匙掉到了地上。
与真相擦身而过(五)
“你怎么才回来?”
借着月光的照耀,刘志刚慢慢地看清了楼梯上坐着的人是戚芳。
“你怎么来了?”刘志刚弯腰捡起了钥匙,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感觉到底是期待还是抵触,是难过还是喜悦。
“我路过你家楼下,想来谢谢之前你的帮助,但是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你才回来。”说着,戚芳站起身来向楼下走去。
“戚芳。”刘志刚喊了一声。
戚芳停下了脚步,扭过脸看着刘志刚,他舔了舔嘴唇说:“进屋来坐会儿吧。”
戚芳笑了笑:“不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你也快早点休息吧。”说着,戚芳一步一步走下楼去,刘志刚就那么僵直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