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小姐。”白露应声附和了一句,顿了一会儿,忽地起了打趣小寒的心思,便扑哧一声笑道,“不过,小寒你若是继续这般下去,日后只怕没得什么男人敢要你。怕被你唠叨死了。”
“白露好没劲的一个人,成天就知道拿我寻开心!”小寒这厢被白露拉回了神思,便没好气地故意瞪了她一眼。
三人忽地相视一眼,继而笑开了去。
既然文君华都这么说了,小寒也就歇了心思,准备不再提那件事了。三人徐徐前行,小寒左看右看的,忽地瞥见了右侧巷子里的一名老妪,当下脚步就顿住了。
“可不是么,今儿难得有机会出来逛逛,咱们自是捡些开心的事儿说说。对了,小寒你不是一直想吃百味轩的糕点么,趁着这次出来咱们去吃新鲜的——”文君华自顾笑着向前走着,忽地发觉自己身后并无人应答,便止了步子,转身朝后方看去。
“你一个人在那儿发什么愣呢?”文君华好笑地看着站在后方痴痴不肯前行的小寒。
白露向前几步路,循着小寒的视线,也朝着那巷子看了过去。倏地,脸上的笑容就止了。
文君华瞧着她们二人的变化,不禁心中起疑,便也跟了上前。视线落进巷子里,文君华心中沉吟,原来她们是为了这个。
巷子里,有一名身着褴褛的老妪,想是喝醉了酒,此时正癫癫地躺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不省人事,嘴里也不知胡言乱语什么。两个丫头应是见那老妪神志不清,担心她因此而冻了身子落病。
思及此,文君华对小寒示意:“我们上前去看看。”
小寒回过神,“嗳”了一声,忙地上前走去欲扶起那老妪。文君华看着小寒欢快的背影,心中不禁漾起圈圈涟漪。若是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小寒也好,蓝泱也好,能够如现下这般,活得轻松愉悦,一辈子如此下去,该是多好。
白露似是看出了文君华眼里的异样,不禁温言提醒道:“要不要给她几个银钱,或是命人送她回去?”
文君华点点头,随后笑道:“我们前去看看再说。”
白露应声,跟在文君华的身侧。这厢,小寒已花力气将那老妪扶起,文君华待一走近,便闻到了浓烈刺鼻的酒味儿,想来这老妪喝了不少。
“小姐,该怎么办?她沉着呢。”小寒龇牙咧嘴地扶着那醉酒的老妪,尔后看着文君华等待她发令。
文君华见那老妪有些神志不清了,便吩咐小寒道:“你先将她放下,”后又对着白露说,“你快些去咱们的马车停放处招了家丁们过来。”
白露应了,就要转身离开,却在这时,那老妪忽地睁眼直直的看向文君华。
那老妪原是半眯着眼,如今忽地睁开了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文君华见之,被生生唬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
却听得那老妪忙地伸出一只手晃晃地对着空无的地方抓道:“夫人,夫人您别走……是我这刘婆子对不住您呐!”话毕,犹不尽兴,竟挣开了小寒的手,自个儿踉跄几步来到文君华的面前扑地跪下,双手颤颤地抓住了文君华的裙摆哭道,“夫人,夫人您没事就好了,奴婢还以为夫人……呜呜呜。”
之后,她便不再言语,只一个劲儿地捂着老脸失声痛哭。
小寒生恐陌生人见了,坏了文君华的名声,便不由得上前训斥道:“你在那儿乱说个什么劲儿,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哪里就是什么夫人了!快打紧你的嘴巴,若是坏了我家小姐的名声,如何是好!”
那老妪一听小寒的话语,忙地打了个激灵。随后醉眼朦胧地看了看文君华,方又哭泣道:“确是夫人没错,奴婢怎会看走眼呢……定是,定是夫人不饶小的,化作鬼魂来索命了罢!啊——”那老妪自言自语着,忽地瞳孔放大,晕了过去。
“小姐,咱们走吧,今儿真是触霉头!”小寒的心里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可怜这个老妇了,真没想到她是个这么乱撒泼的主!
白露注意到了文君华眼里挥之不去的疑惑,便拦了再欲开口言劝的小寒,对她轻摇了摇头。小寒这时也注意到了正在沉思的文君华,便赶紧嘘了声。
“白露,小寒。”文君华忽地抬头吩咐道,“将她扶到附近的别院里去,要秘密些,不要让别院里的那些下人到处乱嚼舌根子。”
此时的文君华,心里已有些惶惶不安的情绪,她总觉得,这不止是偶遇的简单小事。
虽然今日遇见这婆子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冥冥间,她总觉得此人跟自己有关。也许,这婆子知道些自己曾不知道的事情!有了这样的想法,文君华便不愿放过这条线索,这附近有座华园,是自己名下的别院,先将她养在里边待日后观察留用好了。
第045章幸福笑意
()因街市上发生的那一幕,文君华便没了心思继续闲逛了,当即携了小寒白露回了府。春分见自家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是还未用午饭,便匆匆地下去张罗饭食一类。
回到卧房,文君华心里仍旧挂着方才那老妪的事,小寒不大明白文君华为何要留那老妪在别院里,便歇了心思不再去想,自顾退下去帮忙春分布置饭食。
白露站在一旁,心思动了动,刚要开口,却见蓝泱携了梅香走了进来,便忙地上前迎道:“蓝姨娘当心些身子。”这段日子,文君华与蓝泱相处得极为融洽,院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故而蓝泱和文君华经常在对方的居室内出入自如。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文君华见蓝泱来了,便也暂且将心中的疑念搁置了,起身含笑道:“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儿了,怎还随处轻易走动,想看我了,让梅香来传一声我过去你那边就是。”说完,人已走到蓝泱面前顺着红木椅坐下。
蓝泱掩着帕子笑了笑,随后对梅香使了个眼色,梅香会意,立即笑着递过来一个淡粉色的香囊。蓝泱拿在手里看了一阵,方抬头看文君华,却见文君华的面色有变,原本漾起的丝丝笑意全然不见,只紧紧地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肩上的伤又复发了不成?”蓝泱赶紧放下粉色香囊,关切地拉着文君华的手问道。
文君华的额间已是沁出了薄薄的冷汗,其实她并非身体不适,只是看见这香囊,不由得想到自己还是碧淇的时候,被诬陷的那个杏黄|色香囊!
心里漫过一阵刺痛,继而又被仇恨的心绪代替。
“我没事……”文君华挥了挥手,声音却有些无力。
白露见状,舒了一口气,方有眼色地看了看梅香,梅香点点头,随后悄悄地随着白露一并出了卧房。
房内,仅剩文君华与蓝泱两个,沉默了一小会儿,文君华终又笑了起来:“我真的没事,你快快舒展开眉梢来罢,动了胎气可不是好玩儿的。”
蓝泱被文君华这么一说,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拿起那个香囊晃了晃:“前些日子,你因了肩上的伤,不是睡不踏实么?这不,我弄了个香囊来,里边儿放了些花瓣儿和薄荷干叶,还向张大夫讨了些安神的干草放在里头。你随身戴着,夜里就放在枕头底下,保管你夜夜睡得踏实安生。”
文君华听后先是一怔,随后心里涌上阵阵暖意,知足地想到,真好,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她不仅拥有了新生命,也重获了一个好姐妹。
接过绣有白兰花儿的粉色香囊,文君华凑近闻了闻,果然清香沁人,安人心神。
两人聚在一处说笑了好一阵子,小寒和春分便传了饭上来了。
文君华见状,便回过头来问蓝泱:“晌午用过了?”
蓝泱点点头,春分和小寒上前布菜摆筷,文君华看着二人的动作,满意的笑容不禁爬上脸颊。果真是个机灵的,在看到小寒在蓝泱面前也摆了一副碗筷之后,文君华不禁在心中叹道。
似是听到文君华的心声一般,小寒忽地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文君华吐了吐舌头。
正欲用饭,忽听得门外一个小丫头来传,说是大少爷文赫林过来看蓝泱了。
文君华对着满脸甜蜜的蓝泱笑了笑,随后催促道:“快去罢,可别让大哥等急了,省得到时候又来说我。”
蓝泱红了脸,正欲起身,却听得帘外有人朗声一句:“大丫头总喜欢背着我这个大哥说人坏话。”言毕,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已是进了文君华的内卧。因着二人是兄妹关系,故而不用避嫌。
春分和小寒纷纷欠身行礼,文赫林抬手免了,随后视线便落在桌上的饭食上:“怎地还未用饭?”
“刚从外边儿回府呢。”文君华笑了笑,随后对蓝泱眨眨眼,蓝泱的脸便更是红润了一些。
“哦,那怎么不在外边儿吃。”文赫林说话间,已顺着蓝泱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看似在问文君华问题,可是文赫林的一双眼睛,却早已定格在蓝泱的身上不再转移。
文君华看后,干咳了几声,随后故意道:“哎呀哎呀,大哥还是带着蓝姨娘出了这屋罢,你们小两口想说会儿知心话儿,可别当着君华的面儿。”
蓝泱被文君华的一句话涨得面目紫红,文赫林却更有定力,只朗声笑道:“君华此话当真,干脆别只出了这屋罢,索性让她随了我回去,省得我天天往这院子里走,踏破了门槛。”文赫林这话的意思,是让蓝泱回了携香院。
文君华心里一突,但是面上却不显,只掠过几丝调侃的意味,随后对着文赫林笑道:“蓝姨娘在这院子里住得可舒服了呢,待她这胎稳定了之后,再说吧。”
文赫林自是明白文君华的意思,但是,现柳雯绮已经被禁足,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故而文赫林才会有刚才那么一说。
只是,他万万是料不到,自己的生身母亲文李氏,对蓝泱这胎也是有忌讳的。这也是文君华设防的理由,不仅仅只是防柳雯绮,还有文李氏。
蓝泱也忙连声附和道:“君华待妾甚好,妾怎好拂了君华的意呢。”
“哎呀放心。”文君华忽地挑眉笑道,“大哥还担心我将你的心头肉拐跑了不成?啧啧,但凡我是个男儿身,兴许会动这个念头。”
几句调侃的话语,逗得在场的几人都忍俊不禁。
文赫林侧过头去看身边的蓝泱,几日不见,她面上愈发红润饱满了些。可见,她住在这毓秀院,是真正开心享受的。不似原来住在携香院儿里,除了他去的时候她安心些之外,其余时间都过得提心吊胆的。
思及此,文赫林也就歇了要带蓝泱离开毓秀院的心思,方温笑着看了文君华一眼:“快用饭罢,菜都要冷了。”话毕,拿起小寒方才利落为自己准备的酒杯自行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三人谈笑了一会儿,文赫林便以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为由,离开了毓秀院。
内卧重新安静了下来,文君华一面享用着精致的饭食,一面用笑眼睨着蓝泱。蓝泱被文君华挤眉弄眼的神情瞟得好羞,当即便红了脸啐道:“吃饭就是,有什么好看的?”
文君华哈哈笑了几声儿,随后调侃道:“看得出,大哥待你是真心的,好好把握哦。”
蓝泱埋了头,脸上已爬满了幸福甜腻的笑容。故而,她没有看到,此刻的文君华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一丝怜惜与沉痛。
晚间的时候,文君华见蓝泱的房里还亮着灯,便只身一人来到了蓝泱的住处。梅香以上茶点为由退了下去,房内只剩蓝泱一人。此时见了文君华眼里的认真之色,蓝泱不由得好奇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文君华释然地笑笑,随后顺着雕花床沿坐在了蓝泱的对面儿:“有些话,白天的时候不当说,现在想说与你听。”末了,还拉了蓝泱的手细细摩挲。
“我听着呢。”
文君华点点头,随后幽幽地自嘴里吐出了一口气来:“你我之间已无需刻意隐瞒,碧淇的事情,你我二人都是清楚的。”
听文君华提及碧淇,蓝泱的身子明显地颤了一颤。
感觉到自己手下的纤手颤抖了一下,文君华怜惜地看了蓝泱一眼,随后徐徐道:“忘了罢,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闻言,蓝泱猛地抬起自己的头来,正好与文君华那诚挚的双眸相撞,有这么一刻,她竟又不知不觉地将文君华当做了碧淇!懵然间,她差点失声喊了出来!
“我是说真的。”文君华对着蓝泱的手背拍了拍,“忘记一切痛苦与罪责,好好儿地跟我大哥过日子。他是真心疼你,你只需好生养胎,他日为我大哥生下个胖小子,日子就会过得美满起来的。”
听文君华提及文赫林之后,蓝泱的神思方渐渐清晰起来。她不是碧淇,她是文府的大小姐。
“倘若……”文君华言语有异,“我这只是假设……如果我是碧淇,当时面临着大少夫人的威逼,也会像你一样做出那样的决定的。毕竟,亲人是自己不可抛弃的,而且当时你也不知道大嫂对碧淇起了杀心。倘若你一早知道的话,定会有别的法子的,是么?”
蓝泱闻言定定地看着文君华,眼里不断地流露出感激之情。
“所以,别再自责了,那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你并没有错儿。”文君华稍稍捏紧了蓝泱的手,脸色僵白了一阵,“我向你保证,碧淇不会怨恨你的,兴许……兴许她正在天上会心地对你笑呢。”
见蓝泱终是不发一语,文君华的心狠了狠,忽地扬起了声音带着微微训斥道:“你这样怎对得起我大哥和将来的孩子?心里充满了仇恨与愧疚,你还有别的余力地关心大哥和孩子么?他们才是你的将来,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难道大仇完成之后,碧淇和你奶奶就会活过来了么!”
“别说了……”蓝泱曲卷的睫羽微微闪动着,泛着湿润的光泽。
文君华心有触动,方才那一番话,亦是震了自己的心府。报仇又有什么用?自己终不再是碧淇,死去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但是。
文君华的目光忽地变得坚定起来,自己还要生存,即便自己不报仇,文李氏,柳雯绮她们,却还是会千方百计地排挤自己。
“你自己好好想想罢,我相信,你奶奶和碧淇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你如现下般活着。她们都希望你好,所以,以我大哥为依靠,好好生活下去罢。放下你身上的一切包袱,眼里心里只有丈夫和孩子。”
顿了会儿,文君华眼里泛着泪坚定道,“你相信我,我希望你好。”
不是君华,是我。我,碧淇,希望你接下来可以过得幸福。那些仇恨,那些不快,你全部交给我,我帮你完成。
借着朦胧的视线,蓝泱抬头看文君华,嘴里心里都溢出不可言喻的苦味。眼前的这个少女,不过十三岁伊始,怎会坚强刚毅如斯?
可见,她的心中压抑着多大的痛楚。
回到自己卧房的时候,文君华不发一语。沐浴更衣之后,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暗暗沉思着。
目光无意之间瞥见了室内挂着的那幅红梅图上,好似真有淡淡的梅香扑鼻而来。文君华内心悸动,异样的感觉悄然袭来。
“云臻,我不可以放下所有,因为我尚且没能像蓝泱那般心有牵挂。所以,你会支持我继续走下去么?”末了,睡意已徐徐袭来,朦胧间,文君华嘴里还哼哼唧唧一句,“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任何事。”
她枕着蓝泱送给自己的香囊安然睡去,梦里,嫣红色的梅花沁着幽幽的香味。她又看到了那个着白衣的翩翩男子,只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却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庞。
清晨醒来之后,忆及昨夜的那个美梦,文君华的心里泛起圈圈涟漪。继而又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未来的夫婿萧旁,甜美的心绪被全然扫去。文君华在心里悄悄地拿萧旁与云臻比较,却发现他们二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有了这样的心思之后,文君华心中凛然,不管自己的心所向何人,只是,此时并非自己儿女情长的时候。她还有一大堆的包袱尚未放下,那些美好的事,暂且不是自己所能享受的。
第046章威胁
()十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文君华携了白露一人匆匆行至华园。对外只说是华园的金菊开得甚好,特来观赏把玩。可是这真实的原因,文君华几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马车停在了华园大门前,门口当值的几个婆子小厮连连上前来行礼相迎,文君华面上和煦,一一免了。
主仆二人神色缓和地朝着华园内部走去,但是二人的心里都被疑惑占满,进了二门之后,又有沿路正在干活儿的侍婢婆子们上前来行礼,文君华对着众人点点头,随后加快了脚下步伐,径直地朝着华园的西厢房走去。
白露留了个冷然的眼神给众人:“小姐最是忌讳有人乱嚼舌根子,如若犯了,该是个什么下场,你们自是清楚的。”
大家心中皆是一凛,随后又恭敬地伏下了身子,不发一语。白露见此,忙地又跟上了文君华。
快行至西厢房了,文君华忽地抑制住内心的狂乱,停下步子来回头问白露:“我让你查的那些事儿,办好了没有?”
白露闻言抬头,随即恭顺答道:“都办妥了,园子里的这些下人,奴婢也嘱咐过了,没有人敢声张什么。”
听到白露的回答,文君华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加快了步伐,朝着西厢房走去。
单脚还未进院子,文君华便隔墙听见了里边儿的人声,是那天那个老妪的声音:“哎哟哟,我的好姐姐,您就放了我这老婆子,让我出了这园子罢……我老婆子何德何能,能够让你们这般伺候着。”
话语刚歇,就有一伶俐的脆声响起:“老妈妈,瞧您这话说得,您既然是大小姐带回来的人儿,那咱们可就得好生伺候着,怎敢怠慢?”
“好姐姐,算我老婆子求您了,放我出去罢,我着实受不起这锦衣华食的生活啊。”
那模样清秀的丫鬟还欲说些什么,却抬眼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文君华与白露,神色稍稍惊慌片刻,随后便欠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小姐!”
那老妪是背对着文君华的,此时见眼前的这位天仙姐姐忽地变了脸,心也跟着突突地狂跳。只见她僵直了身子,缓缓地转身看去,却见一名身着淡蓝色锦缎襦裙的少女站在花藤开满的门前。恍惚间,时光倏然倒退回十几年前,亦是有个生得这般容貌的少妇,透着令人舒心的笑容!
一股迫人的气势不由而来,令刘婆子直直不敢逼视文君华。
文君华信步走来,让那个丫鬟起身,随后视线落在了刘婆子的身上。白露给了那丫鬟一个眼色,她会意,忙地率领院子里的其余小丫鬟跟着自己退下。
“刘婆子,进屋说话。”文君华双眸含笑,但是那笑意却未至眼底,这般笑容在刘婆子眼里看来,却是震煞人的心府,令人心生胆怯。
“你……”刘婆子失语,随后仓惶补上一句,“小姐怎知……老婆子的姓氏!”话毕,刘婆子再次拿眼偷瞄文君华,原本苍老的脸孔此时更是扭曲的不行!简直太像了!
记忆稍稍回笼,刘婆子忽地想起了自己前些时日醉酒倒在巷子里,遇见文君华的场景!当即心中沉痛,知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刘妈妈,外边儿天凉,进屋罢。”文君华此时已进了屋,白露见刘婆子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便温言提醒道。刘婆子回神,瞥见了白露的温笑,原本微寒的心才稍稍地有了些安定。
屋里,气氛压抑得令人难以喘息。刘婆子拘谨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地拿眼偷瞄文君华,却又在文君华看向自己的时候,忙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刘婆子请坐。”文君华端起丫鬟们呈上来的清茶吃了一口,随后便手拿茶盖在杯沿上轻轻地敲着。瓷杯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刘婆子的耳膜,她终是抵不住这声声折磨人的响声,扑通一声儿跪在地上哭道:
“小姐饶了老婆子罢,老婆子什么也不知!”
“嗒——”茶盅被文君华搁在几上,文君华双眼露出一丝精芒,随即又被掩去,只听文君华启唇笑道,“刘婆子这是说甚话,我并未为难于你,又何来饶恕一说?”
刘婆子被文君华这么一说,一张老脸早已僵白,只道自己沉不住气,心急又说错了话儿。这番,刘婆子便再也不开口说一句话了。
“起身罢。”文君华双眼微眯,刘婆子的这番表态,实是证明了她心里有秘密!而且,这秘密一定是跟自己有关的!
刘婆子颤抖着身子,不敢起来,嘴里哼哼唧唧地哭泣着,白露见状,便上前一步搀住了刘婆子。
“请坐。”看着起身的刘婆子,文君华顺手一指下首的椅子。
刘婆子无法,只好横了心,闭了眼,挨着那椅子的外沿儿坐了下去!只要自己矢口否认,那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她也奈何不了自己的。刘婆子心里打定主意之后,面色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在这儿住得可是习惯?”文君华左手搭在茶几上,有一声儿没一声儿地用手指叩着茶几,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
刘婆子没有想到文君华会问自己这个,当即心里乱了乱,随后颤颤回答道:“承蒙小姐关照,老婆子在这儿享受了这么些时候的荣华富贵。”顿了一会儿,刘婆子吞了口唾沫,继而战战兢兢道,“老婆子命贱,实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还请——还请小姐放了老婆子出这园子,回了家去。”
“刘婆子这话说得见外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刘婆子想来跟我,还有些缘分呢。”文君华双眼直视刘婆子,唬得刘婆子忙地低下了自己的头不敢看她!
“小姐说什么,老婆子听不懂。”刘婆子双腿打颤,身子抖如糠筛。
“哦?”文君华忽地挑眉笑道,“是真的听不懂么?刘婆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刘婆子闻言,心里一惊,忙地自椅子上滑下,径直跪在地上哭道:“求小姐放了老婆子罢,老婆子真的什么也不知啊!亦是不知道小姐想要从老婆子这儿知道些什么,老婆子不过是一介粗人贫民,怎会知晓小姐的玲珑心思……”
“还在装傻?”文君华的耐心已被磨尽,随后拿眼色瞧了瞧白露,白露会意,忽地上前俯首看向刘婆子:
“刘妈妈,听说您有个刚满两岁儿的孙女儿?”
刘婆子闻言,脑袋“轰”的一声儿炸开了!层层热血如同火焰一般涌进她的脑子里,惊得她头皮发麻,双手冰冷!
什么!怎么可能!他们是在拿自己的孙女儿威胁她么!
见自己成功地引起了刘婆子的惊慌,白露方继而说道:“奴婢前些日子见过您的孙女儿了,长得真是水灵,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似的,老瞅着人看。想必,长大了,定是个知冷知热的小美人!”
“你们把我孙女儿怎么样儿了!”刘婆子颤抖着身子慌乱地扯住了白露的裙摆,声音带着些微啜泣,几分焦急!
“如果你将你心里所有的秘密告诉我,你的孙女儿便不会有任何事。反之——”文君华忽地厉色看她,“该是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更加清楚。”话毕,文君华忽地将一根编织精巧的红绳扔到了刘婆子的面前。那是进院子之前,白露给自己的。
红绳轻飘飘地落在了刘婆子的眼前,刘婆子不待细看,便差点没能晕了过去!那正是自己不久前亲手编织的,挂在孙女儿脖颈上的玩意儿啊!
怎会,怎会在她们手里!果然……自己的孙女儿,怕是已落在她们的手里了!
刘婆子重重地闭上了老眼,两行热泪忽地落了下来,心里的防线彻底坍塌崩溃,嘴里只哭喊了一句:“冤孽啊!终是逃不过的……老天爷,您有什么报应就报在我老婆子身上,千万别应在我的孙女儿身上啊!她那小的人儿……呜呜呜。”
刘婆子只捂着脸一味地哭泣,文君华看得眼里起了一丝不忍。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扣押刘婆子的孙女儿,只是前些日子,命了白露前去调查了她的家底。
好在那日刘婆子醉酒,道出了自己的姓氏,这才让白露在附近的村庄里快速地查到了刘婆子的底细。她没有子女,仅带着一个刚满两岁儿的孙女儿过活。白露聪明,看穿了帮着带孙女儿的邻居家里需要银钱,便用一两银子换来了她孙女儿脖颈上的红绳。那么精巧的挂饰,想是日日贴身戴着的,正好可以做个假证。
现下,文君华是见刘婆子实在嘴硬,才无法拿了她的孙女儿出来说事的。
第047章当年的真相
()“小姐生得太像一个人……”刘婆子的哭音渐止,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哆嗦道。
闻言,文君华的心里早已掀起了千万层浪,太像一个人……难道真如自己所料!思绪渐渐回笼,文君华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悲切之色。
“老婆子我,原是江城的一名稳婆……”刘婆子面露痛色与悔意,声音也含着酸痛的颤音。
再听刘婆子的言诉,文君华原本平静的一颗心忽地乱了,果然,果然是自己猜得那般!
双手紧握成拳,重重地击在座下的软垫上!白露见文君华的面色沉痛,心里也不禁起了一丝担忧。
再看刘婆子,却见她的思绪已经平稳,仅余几分苍凉,几分愧疚。
“都道,自作孽,不可活。”刘婆子忽地冷笑几声,随后开始徐徐地回忆起当年来,“还记得十三年前的一个雨夜,文府的下人匆匆赶来老奴的住处,说是文夫人要生了,让老奴快些赶去接生!老奴当时看到那群家丁们吓得啊,也不敢怠慢了,忙地收拾收拾,就前去文府为夫人接生。”
“夫人体弱,她这胎一直是老奴与郎中照看着,本按着预算的时日,应还有半月才临盆。怎料那夜,却忽地要生了!”刘婆子的眼里闪过一抹沉痛,尔后又继续道,“老奴当时赶到文府,一摸夫人的肚子,便知夫人是意外早产!但是后宅水深,老奴深谙此理,便不发一语,暗暗地为夫人接生……”
间中抬眼,见文君华眼里弥漫着一层凌厉阴狠,刘婆子心生畏惧,方又继续不敢欺瞒地叙述道:“好在上天见怜,夫人于九月十一凌晨产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当时文府上下喜成一团,老奴亦是得到了好多打赏。”
话语至此,刘婆子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文君华方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忽而冷声道:“说下去。”
刘婆子唬得嘴角直颤,忙地砰砰朝着地面儿叩首道:“老奴知错了,求小姐饶了老奴的孙女儿罢!”忆及十几年前,自己做的那件歹事,刘婆子心生后怕,担心文君华知道实情了之后,会殃及自己无辜的孙女儿!
“若你实诚说下去,我便承诺不动你孙女一根汗毛。”文君华郑重允诺,刘婆子哭了好一会儿,方又断断续续地继续回忆:
“夫人体寒,又是早产,生下了小姐之后,更是宫虚浸寒。就算用那极好的药材吊养着身子,也不过七八年光景的样子……”刘婆子泪流不止,“老奴当时是猪油蒙了心啊,不该贪那一时的便宜!
当时,府上的李姨娘单独留下了老奴谈话,给了老奴一包药粉。那里边儿,装得可是附子粉啊,产妇哪怕只是沾染了一点儿,也会即时血崩!她予了一百两黄金给老奴,要老奴加害于夫人!当时老奴看着那一百两灿灿发光的黄金,脑子就晕了!老奴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财,便……立刻答应了下来,心想,横竖……夫人时日无多,就……”
“说下去!”见刘婆子忽地又停顿了下来,文君华扬声低吼!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是文君华却还是偏执地要听完全部!
“老奴该死啊!”刘婆子已是嚎啕大哭起来,“后来,后来……老奴便领了那一百两金子前去帮忙清理夫人的产房……趁着,趁着大家伙儿不注意,将那附子粉一并就着凉水让半昏迷的夫人饮了下去!再后来,夫人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忽地惊呼腹痛,心心念念说要看看自己的女儿……老爷赶来了,抱着女儿泪眼婆娑。夫人下体因附子粉的关系,早已流血不止。但是,夫人很顽强,她苍白着一张脸,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愿交代完毕,才安心地闭了眼,去了……”
语毕,刘婆子伏在冰冷的地上大哭不止,嘴里喋喋念道:“夫人,是老奴该死!老奴不该贪了那钱财啊!”
“毒妇……”文君华全身颤抖着,纤瘦的手搭着身边的小几,手指紧抓,露出了发白的骨节。她紧咬着下唇,双眼流恨!此时的她,悲切沉痛的心绪蔓延至四肢百骸,一时之间,她竟将死去的文秦氏当做了自己的亲娘!
九月十一是她的生辰,亦是文秦氏的死忌。她忽又想起生辰前夕,自己劝文伯阳莫要操办酒席,毕竟那日是生母的忌日,她不大想铺张喧嚣。怎料,文伯阳一再安慰,并且说,那是文秦氏的心愿。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快快乐乐毫无忧虑地成长,每年的生辰,可以如同其余孩子一般,欢欢乐乐度过,收到许多礼物。她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因了自己的死忌,每年到了生辰便不得大肆铺张,心绪郁郁寡欢,不能体会过生辰的那种快乐。
故此,生辰那日,她笑的极为灿烂,心情放松无比。因为她希望天上的文秦氏有感,她的女儿过得很好,是怀着欢愉的心情思念着她的。尽管,自己并非文秦氏真正的女儿……
白露注意到了文君华的表情,心下微凉。方才刘婆子说的那些话,她也听到了。原以为文秦氏是因身子羸弱,产后失血而死,竟不知,这里头却有这段不为人知的内幕!惊叹之余,不免愤恨文李氏的心狠手辣,以及怜悯文君华自小无母的悲痛。
九月十一那日凌晨,下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天色暗淡,天气凉冷。文秦氏就是在那样的氛围下死去的,带着对自己来之不易的女儿的不舍。文君华微微闭上了自己的双眸,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想象得到文秦氏当时那不舍又哀怜的眼神……曲卷的睫毛微微闪动着,渐渐湿润。
原来不是……
一直以为文秦氏是因为自己的身子而去世的,原来不是。是文李氏那个毒妇,命人暗中偷偷做的手脚!可怜文大小姐和文伯阳两个,虽然怀念文秦氏,但却从未知晓这一幕内情!
想着文李氏现下,享受着本该是文秦氏的锦衣华食,坐着文秦氏的主母之位,贪恋着文秦氏的正妻位置!甚至于,儿女成群,承欢膝下,享受着本该是文秦氏的一切!
文君华的心里坍塌一片,痛得溃不成军!
只可惜,文秦氏不在了,文大小姐亦是含恨而终。独留她这个局外之人,守在本不该是她的位置上黯然。
“小姐,老奴该说的都说了,小姐,饶了老奴的孙女儿罢!”刘婆子的一声喊叫唤回了文君华抛至云霄九天的神思,她顿了一会儿,又哭哭嚷嚷道,“老奴是该死的!一命抵一命,老奴甘愿受罚,只求小姐放过老奴那可怜儿的孙女儿罢!”观文君华神色,再看她的模样长相,刘婆子心知文君华一定是那死去的文夫人所出,此次,是自己在巷子里失言,让她撞见,当年的真情才渐浮水面!
天意啊!
否则,十三年前,自己拿了银钱,趁夜携着儿子媳妇逃亡,又岂会在中途遇见歹人要他们的命!帮人办坏事,没得好下场。刘婆子深谙此理,只没想到,文李氏下手竟这般迅速!当夜,她与儿子媳妇的马车被拦截在江城郊外,嫣红的鲜血与喊叫声触目惊心,瞬时将夜色染成血红!
那时的刘婆子,悔不当初!再看自己躺在地上的儿子媳妇,心痛难耐!
好在,身中两刀的刘婆子,最终被一名乡野郎中救起,捡回了一条命!从鬼门关过了一遭的刘婆子心中悔恨无比,怎奈那文李氏的心狠毒如斯,竟连她那不知情的儿子儿媳都不放过!
真没想到,自己一失足的错恨,报应在自己的儿子儿媳身上!
那郎中年迈,留有一子,去世之后,他的儿子无所依托,便拜了刘婆子为养母。刘婆子以为厄运至此结束,便带着愧疚悔恨的心情隐忍地重活了下来。
怎料,两年前水灾,郎中的儿子和儿媳双双毙命!仅留下了一个刚出世的女婴在刘婆子的身边!
刘婆子心中大痛,为什么自己曾经做了恶事,却终是报应在了身边的人身上!之后,她拼尽全力,潜心抚养自己那得来不易的小孙女儿。
此刻,她宁可自己身亡遭报应,也不愿那小女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