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让文某花重金去寻也在所不惜”文伯阳满眼痛惜地看着文君华说道。
“老爷严重了,老夫开的处方里头,并没有什么名贵的药材。反之,那些人参鹿茸等大补的药材,这几年内最好不要再让小姐进食。小姐此刻的身体虚不受补,倘若强行吃了那些大补之药,只怕会迅速地伤了她的五脏六腑,到时候导致虚火窜入心肺,可就真的药石无灵了……”张大夫一边说着,一边疾笔行书写下了一张处方。
递给文伯阳之后,又细细介绍道:“这上边,老夫还写了些小姐日常生活起居所要注意的地方,您让小姐身边的丫鬟们熟记了,悉心照料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有劳了。”文伯阳感激地看了张大夫一眼。
张大夫点点头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旋即回道:“行医治病是老夫的本能,如若没什么事老夫就回去了。到时候小姐若还有什么问题,老爷派人过来老夫这边说一声便是。”
文伯阳将那处方交给了白露,随后亲自送了张大夫出门。
内卧里,白露将隐于袖中的一封密信紧紧地抓在手里,尔后面色发白地对着春分叮嘱道:“小姐醒来后,暂时不要在小姐面前提及蓝姨娘写了封遗书给小姐的事,我不希望小姐看完遗书之后,经不住打击再次损了身子……”
春分满脸泪痕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打扫起这屋子来,当一双手触及到地上的那口鲜血时,却还是忍不住别过头去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文伯阳进来的时候,看见春分在哭,白露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便沉着脸吩咐了句:“你们不要显得太过于悲切了,否则小妍醒来后见了,心里指不定又怎么伤心起来。”复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文君华,文伯阳只好忍着心疼道,“你们好生照顾着,我还得去处理蓝姨娘的事情。”
话毕,文伯阳便满脸不舍地出了文君华的屋子。
这文府没个料理内院的女主人,还真是不行,且近来府上噩事连连,光靠自己内外打理恐怕还是不成。
还是得找个会当家的女人来才行。
思及此,文伯阳沉痛的眸子里忽然兴起了一丝希望,紧接着,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
文君华这厢,自吐血昏迷后,一直到深夜才幽幽转醒。
白露和春分见文君华醒了,喜得心里直震颤,一会儿吩咐厨房将早已做好并放在沸水里热蒸着的饭食呈上来,一会儿又是亲自下去煎药的……
文君华虚弱地抬抬眼,随后看着房里仅剩的白露轻声呢喃道:“我是不是昏迷很久了……”
白露连忙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安抚道:“没有没有,小姐现在什么也莫想,好好儿地吃点儿东西,再将张大夫开的温良补药给吃了可好?”
“等等……”文君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此刻的她,只觉得喉咙里干涩难耐,有一股火直直地在喉间来回窜动,惹得嗓子发疼,犹若刀割一般难受。
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听见的消息,文君华不由得眼里泛酸,抽着鼻子想说些什么,无奈嗓子疼痛,只得闭眼呻吟了一声:“水……”
白露会意,立刻自桌上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来。
咕隆咕隆一口气喝下,文君华这才觉得嗓子好过了些,混沌的神思也逐渐清晰了些。她幽幽地吐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方平静开口问白露:“早先你说的那事,可是真的?”
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但文君华的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白露听了十分心疼文君华,又见此时春分正带着小丫鬟呈了吃食上来,便赶紧别过身子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随后强笑道:“小姐先吃些东西可好?今儿厨房煮了您最爱喝的酸笋老鸭汤呢。”
春分红着眼抬了个小几过来,待小丫鬟们将精致美味的吃食一一摆上之后,才听得文君华呐呐地回了声“好”。
两个丫鬟瞬时喜得激动万分,屏退了屋内其余的丫鬟之后,方一个扶起文君华,帮她垫了几个软枕靠好,一个早已端起了热汤,准备喂文君华吃下。
文君华自大清早起来便没吃过东西,身体亏空一路下来,早已饿得头昏眼花。此时在白露和春分精心的照料下,竟吃完了两碗米饭,并一碗热汤。
春分见自家小姐还能吃得下,咽得下,不由感动得落下泪来。白露则在暗中推了春分一把,让她莫要惹小姐再度伤心。
过了一会儿,文君华已经用完了饭食,春分鼻腔酸涩,眼看就要哭出声来,碍于文君华在场,春分只得埋头收拾起碗碟儿来。收拾毕净之后,方福了个身,端着碗碟颤抖着身子退了下去。
室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文君华心里的情绪复杂如丝,忆及白露和春分清晨的失态,以及此刻她们面上极力压制着的哀色,她的心里终是逼自己渐渐地承认了那个事实——
可是,蓝泱为何会想不开要寻死
“她,可曾留下了些什么?”文君华仰着头,双眼不看白露问道,眼泪滴溜溜地在眼眶里打转,文君华的心里刺痛无比。
她才发现,自己复仇的代价便是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复仇的过程中,很多事情,她越是去探索,就越心惊,知道的越多,心里也就越荒凉。
随后,身边可亲的人,都一个个的开始离自己远去。
第064章背后真相
()白露心疼地服侍文君华躺下,看着她早已湿润的眼睫,白露心里突突的,只得狠心将蓝泱留书与文君华的事情暂且隐下,随后悉心宽慰道:“蓝姨娘只留了封遗书给大少爷,此外便没有其他了。”顿了会儿,念及文君华的身子,白露只得拿捏着话语安抚道,“张大夫说了,小姐现下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还望小姐凡事往好里想。将心放宽些,莫要再伤了自己的心肺。”
文君华的表情有些木然,最后只喃喃地问了句:“那遗书上写了什么,府里对这事作何处置?”
“大少爷得知蓝姨娘的事当场就哭了,那么大个男人,奴婢们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失声痛哭的模样。奴婢也不知那遗书上写了什么,只看见大少爷读完了遗书之后,心痛地将它贴身收好,便往大少夫人的院子里去了,口口声声地说着要杀了大少夫人”白露叹了口气,随后劝道,“今天府里很乱,想来这次大少夫人被休下堂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小姐您也莫往深了想,且先顾好自个儿的身子罢。事已至此,小姐再如何伤悲,已是徒劳……还望小姐的心思放宽些,只当蓝姨娘这般是解脱了罢。”
话毕,见春分又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汁掀了帘子进来,她定是刚才在外边哭过了,这会子睫羽微湿,眼睛也重新肿了起来。
白露轻拍着文君华的肩膀,随即跟春分二人开始着手给文君华喂起汤药来。
文君华面无表情地被二人伺候着,脑海里只一直在回想着昨夜自己去看蓝泱的情形。她当时还只当蓝泱是想开了,决定重新来过,不曾想,她竟是早已有了寻死的心,才会表现得这般平静
真该死,为什么自己就没能及早发现
思绪兜兜转转的,文君华竟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许是张大夫那安神温良的药剂起了作用,她的心绪开始渐渐地平缓起来,没了方才那般颤抖不安的感觉。
蓝泱的遗体很快地就被打点体面了,因她自尽前已经穿戴整齐,化好妆容,故而收拾起来,也没费多大的劲力。
在蓝泱出事的同一天,柳雯绮果真被文赫林给休了。
听一些下人们说,若不是文伯阳命家丁及时拦住,柳雯绮早就被文赫林打死了……而柳雯绮当时却不顾身上的新伤旧伤,一个劲儿地哭着求着文赫林收回成命,并且大呼自己是冤枉的,从禁足开始,她就没有再对蓝泱动过坏心思。
那天文府上下真的很混乱,就连同样正在禁足的文李氏,都忍不住疯了似地跑出来劝阻此事,却被文伯阳扇了一个耳光给骂回去了。
一夕之间,文府曾经有脸面的主子都名誉扫地,变成了昨日辉煌。柳雯绮身边的两个丫鬟良辰和美景,当日就被文赫林送官赐死了。
文赫林那天之所以如此雷厉风行,只为在心里求个安慰,在蓝泱下葬之前,为她报仇雪恨,好让她泉下有知,能够欣慰安息。
柳雯绮被休下堂的事,柳家那边没几日还来闹过一阵,但是却被文伯阳冷言打发了。那之前,他曾单独留下柳雯绮的父亲谈话,将蓝泱一事告知于柳父。没曾想,柳父听后不但不为教女无方而感到羞愧,反是大放厥词,声称文府欺人太甚,不过是个妾罢了,竟要明媒正娶的嫡妻下堂
文伯阳气不过,故而也没有继续给柳父面子,只冷冷地让家丁强行打发了柳父。心道,横竖他柳家不比文家有钱有势,在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加上这事本就是柳雯绮的不是,话传出去了,也是他柳家丢脸。
文君华因病卧床,故而短时间内没能亲自去看蓝泱的遗容。再次见到蓝泱的时候,已是七日之后蓝泱入殓。之前从蓝泱肚子里被拿出来的死婴,此时此刻亦被打点干净,放在了蓝泱的身边……
看着面容平静,没有一丝挣扎的蓝泱,文君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被无端拉扯起来,疼痛的感觉深入骨髓。
文赫林深情地抚着蓝泱的棺木沉默着,视线落在蓝泱苍白的遗容上不曾转移片刻,文君华这才猛然发觉,自己这个一直言笑侃侃的大哥,此时此刻是多么的憔悴。
即便那些罪恶之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换不回蓝泱的性命,唯有的,不过是他们这些人满心的空洞与痛楚。
文赫林是这样,文君华发现自己亦是如此。
她缓步上前,移至蓝泱的棺木前,当心里的痛楚大于面上的哀色时,眼泪就干了,再也流不出眼眶。
她上辈子的仇终于了了,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却再也欢愉不起来,满眼满心都是棺木里躺着的那个狠心女子……
居然背着所有人轻易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不顾事后每个关心她的人的感受她这么草草地走了,可曾想过还会有人为她痛彻心扉?
这段日子的相处,情谊,都是假的么?竟然也学会狠心地不留下一丝念想给自己,此时此刻,文君华才发现,自己对蓝泱的了解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
时光匆匆,转眼间腊月来临,酷寒的冬日令整个文府都蒙上了一层冰霜。
蓝泱在腊月初十那日下葬,因是自尽,且年龄尚浅,故而蓝泱的遗体没能在灵堂里如正规的丧礼那般摆上七七四十九日。
在黄土盖过棺木的那一刻,文君华终是含泪承认了蓝泱的死亡。在那之前,她一直在心里强烈地否认这个事实。
因为回到蓝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看着那些她用过的熟悉物事,文君华总觉得蓝泱还在。感觉就像是她出了趟远门一般,随时都还会再回来。
也许就在下一刻,她会掀开自己屋内的帘子,进来与自己谈笑风生。她送给自己的香囊还残留着余香,她的屋子,也还干净亮堂着……
前一刻还好好儿的人,吃了自己喂下的粳米粥,怎么好生生地会死去呢……
可是,当棺木沉入黄土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之后,当她再也看不见蓝泱,只看见那高高耸立的新坟之后,她终是止不住内心的伤疼承认了那个残酷的事实。
蓝泱死了,如小寒一样,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
文府处理完蓝泱的丧事之后,便渐渐地恢复了日常的运作,只是那之后,人人脸上都蒙着一层无精打采的神色。不仅仅是因为蓝泱的死亡,更是因为文府没了女主人,没了主心骨。
夏管家一面要帮着文伯阳打理外边的生意,一面又要顾着内院,难免会有些应接不暇,倒是让不少有心的故意给钻了空子……
原本有条不紊的流程,此时早已被打乱。众人在毫无指挥的状态下做事,不免有些没有干劲。
这眼见着年关将至,府上却还未安排下人采买相关物事,一应具体事宜也尚未有人吩咐妥当。这要是放在往常,文李氏早已一一办妥,众人各司其职尽力做事去了。
思及眼下现状,文伯阳决定让自己的亲妹子文月兰回到江城来帮自己打点内院事宜。这文月兰早年嫁到柳州,丈夫在二人成亲后的第二年不幸病亡。她在夫家排行老四,并非那主事的大奶,故而不用打点那边的内院琐事。
文月兰打小在文家便是个能主事能拿主意的,文老夫人一直很看重这个小女儿。
文伯阳这就想,反正她夫家那边不需要她打理内院儿,加上文家本就是文月兰的娘家,现下社会风气也开放,把她从夫家那边接回来暂时帮着文府打理几年内院,应该不算难事。
而文君华这厢,因好生调理且自身心态渐渐好转,病情也慢慢的好了大半。到了腊月二十之后,更是不用每日都吃药了,只需隔上两日服用一剂即可。
白露见文君华的确好了不少,对于过往的那些揪心事也放下了诸多,还能时不时地跟丫鬟几个调笑一阵,没有往日那么阴沉郁郁了,便也将心头的大石稍稍放下了。
直至有一日,文君华正被伺候着上妆,白露咬咬牙终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文君华的跟前。
文君华被白露这忽如其来的动作给生生地唬了一跳:“什么事要你这么慌张的?”
“白露有一事一直瞒着小姐,还望小姐知道后责罚”白露言语有异,不似往日那般从容淡定,文君华心下计较了一番,随后屏退了其余丫鬟,独留白露一人在房中。
“起来说话。”文君华亲手扶了白露,却发现她的双手冰冷,面色僵白。于是,忙不迭地捂了捂她的双手急道,“手心怎这么冷?”
白露眼里雾气弥漫,随后再度跪到了文君华的面前哽咽道:“是白露对不起小姐,但是前阵子小姐实在太过沉痛,白露不敢再扰小姐心神,才擅作主张,隐瞒此事。”
文君华听完,几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室内沉默了一小会儿,只见白露颤抖着自腰间拿出了一封陈黄|色的信来,她双手高举呈给文君华,随后含泪道:“是蓝姨娘临终前留给小姐的遗书,因小姐的身子承受不住更大的打击,奴婢才狠心隐瞒藏起的,望小姐责罚”
文君华心里一突,原本收拾毕净的痛楚又源源不断地缓缓流进自己的心田……但是为了自己的身子,文君华却还是忍住了,伸手接过那个密封完好的牛皮信封,还来不及让白露起身,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密信,细细地品读起来……
她的眉心因为信中的每一行每一句而深深地拧在了一处,越往下看,就越是心疼
随后,她的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白露马上起身扶住,暗恨自己沉不住气,以为小姐身子好了就没事了,这封信,终是不该给小姐看到的
文君华被扶到了软榻上,她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眸,不敢大口地呼吸……因为哪怕是一下,都足以令她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我没有资格做孩子的母亲,我不配。
我对不起奶奶,对不起碧淇。
我是个罪人,我不配得到大少爷的垂怜。
这辈子,能再认识你,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原来,这才是真相。
曾经自己悲痛之余,一直心有疑问,欲往这方面想,却又碍于蓝泱的性子,否定了自己内心的推断。
没曾想,真是这样的
怪不得那时候蓝泱总缠着自己教她认字写字,她只认为是蓝泱求知若渴,不想竟是为了自尽那日可以写下一封完整的遗书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决定了,在文赫林纳她为妾的那日起,她就决定了要走这条毁灭性的死路
难怪自己当时设计让她成为文赫林妾室时,她眼里闪过一抹挣扎之色,随后又归于决绝。那时的她,应该是在想,嫁给文赫林之后,才可以设法为死去的奶奶和碧淇报仇吧。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流产,故意撒了珍珠在雪地里,让柳雯绮的丫鬟站不稳滑倒,这样一来,她的小产,就可以归结到柳雯绮的头上了也从而,可以达到复仇的目的
然后再火上浇油一把,在自己流产后狠心自杀死去。留下决绝的遗书给文赫林,声称自己没用,任柳雯绮欺负自己,还没能保住他们之间的孩子……以此来刺激文赫林,借他的手除去柳雯绮。
而她自己,亦可以放心离开,去地下给死者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才是真相。
文君华怔怔地将信纸连同信封放入炭炉里焚烧,尾角的那句,“莫为我的死感到难过,我死的很值得。”正渐渐地蜷缩着,最后一并被火红的炙热吞并……
错错错,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
为什么要让蓝泱成为文赫林的妾室?
如若不是,她怎会怀上文赫林的孩子,并在下一刻,用那个孩子和她自己作为复仇的筹码
又或者,如果自己冒险告诉她,碧淇没有死,此时正以文君华的面孔站在她眼前,也许,她就不会作出那样无奈而痛苦的抉择。
第065章文李氏认命
()听说文家的五姑奶奶苏文氏再过几日便抵达江城了,那是个狠角色,文府上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无人再敢钻空子偷懒捡便宜了。否则等那位姑奶奶来了文府,发现府上近来的亏空与漏洞,不扒了他们的皮才怪
而文李氏,在确切地知道了自己被永远地剥夺了主母之权后,也终是禁不住大病了一场。
“阿娘,您要振作起来呀,您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毓秀院的那个贱人更加得意”文静媛语有哽咽地看着此刻躺在床榻上病怏怏的文李氏,心里疼得揪了起来,“爹爹好狠的心呐,阿娘病了多日,竟也不曾来这院子看过阿娘一眼就算不念旧情,好歹也看在阿娘为他生了三个儿女,多年为府上劳心劳力的份儿上过来看看……”
说到这,文静媛的眼中又出对文伯阳的怨恨来。
文李氏终是抬抬眼,随后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费劲说了句:“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给了秦氏母女……媛儿啊,是为娘的对不住你,没能给你博个好亲事……”
“阿娘,您莫要说这丧气话”文静媛忽然扬起了声音,“如今大哥因为死了个姨娘而变得一蹶不振,三弟又是个不知事的,且心里还不知死活地偏着毓秀院的那位现在能够挑起大梁的,就唯有女儿了,可是女儿年纪尚小,经验不足,还得仰仗阿娘耐心指导啊阿娘若是在这个时候认输了,那可就真的没办法再重新站起来了”
“所以阿娘要好生养病,莫要因一时的低迷而气馁。”文静媛好说歹说地劝慰着,随后又勉强笑道,“阿娘您放心,爹爹那边女儿自会想办法,不会让阿娘永远呆在这院子里的。届时等阿娘重获自由,大权在握之时,且看那贱人还能嚣张多久”
文李氏却摇摇头,拍拍文静媛的手无力道:“媛儿,你想的太过简单了……”暗暗叹一口气,随后认命道,“这些时日我也想了很多,原是我太贪心了,如果我守本分些,便有无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我享用……是我越来越贪婪,想要的越来越多,才促成了今日这等下场……看来,坏事做尽了,是真的有报应的。”
“阿娘,那女儿怎么办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那贱人安然地进萧家的门么,那这长久以来我们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文静媛不禁有些气恼,今日本是为着自己的姑姑即将回府掌权的事情,前来与文李氏相商计划的。倘若这府里的管事权真的落到了苏文氏的手里,那么今后她跟文李氏等人可就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想要嫁给萧旁的愿想,也会真真正正地成为一场梦
不行,萧旁是属于她的,怎容他人夺去
思及此,文静媛又不耐烦地看了文李氏一眼,没想到她竟丝毫不如从前那般狠绝,反是变得软弱认命起来。
“媛儿啊,都怪阿娘不争气……”文李氏面色僵白地咳嗽了几声,随后自眼中渐渐地流露出些许恍惚来,“阿娘之所以处处针对那丫头,一是为了你的婚事,二是因为老爷曾经的一句戏言。”
“咳咳……”文李氏说到一半又禁不住咳嗽几声,“还记得有一回老爷醉酒归来,兴致很高。我伺候他洗漱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他跟我说,待那丫头出嫁的时候,他欲以文府的一半家产作为陪嫁赠给她……”
“这不可能”文静媛瞪大着双眼瞅着面色蜡黄的文李氏,一颗心凌乱地跳着,透着不甘与不信。
文李氏又难受地咳了几声,喉间早已干涸得如同火焰灼烧般炙热,想开口让文静媛倒杯水给自己喝,却发现自己的女儿此刻正沉浸在那浓烈的恨意与嫉妒之中,她只得悻悻地打消了那个念头,一直强忍着。
其实自禁足以来,文李氏的精气神就不大爽利,犹是大病之后,那面色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丰腴富态?
“老爷的心虽然不在我身上,但是老爷的性子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文李氏面有恨意地看着前方直说道,“那话虽是他醉酒胡言,但多半却是真的。所以,我恨那丫头,更恨生下那丫头的女人她人都已经死了,却还是牢牢地霸着老爷心里的位置不肯放手贱女人,活该短命的”
文李氏到了最后越说越疯狂,双眼直直地露着精光,好似要将胸腔的恨意化作一把利刃也似,足以将她所恨之人个个杀死
文静媛有些生畏地看着此时的文李氏,嘴上却是怔怔呢喃自语道:“这不可能……爹爹虽然对阿娘不曾上心,也的确有些偏心那贱人……但是,爹爹待我们这些儿女却也不至于冷血冷心,怎会糊涂至此?一半的家财啊,他怎么能给那贱人置办这么丰厚的嫁妆那我怎么办,他有没有想过我”
其实,那也是文李氏之前最大的忧虑。文赫林是府上的长子,继承家业是在所难免的事,倘若文伯阳真的将一半的家业给了文君华,那文赫林该怎么办?文府的一切本就是他的,凭什么让文赫林这个有能力的长子跟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家平分家产?
还有文静媛的嫁妆,以及到时自己的小儿子长大了,拿什么去娶媳妇?
这厢,文静媛的泪水夺眶而出,也不顾文李氏此刻的痴态,只起身往门外直冲出去
文李氏只身一人躺在床榻之上,喉咙灼烧得难受,想要叫人,却发现喉口被痰堵住了
她只得强撑起病弱的身子,颤颤巍巍地步行至桌前去给自己倒杯水来喝。寒冬腊月的天儿,房里虽然燃了足够的银炭,但这一离开被窝,文李氏的身子还是禁不住冷,剧烈地颤抖起来
可是,嘴里的干渴终是战胜了寒冷,她不顾一切地往圆木桌方向蹒跚走去。眼看着就快要挨到桌子了,脚下却一个不小心没站稳,紧接着,她整个人就生生地栽倒在冰冷的地砖上了
门外的连红听见了里边有动静,赶忙拔腿进了里卧来,却见文李氏躺在地上无力地呻吟着……
沁雅院登时又乱作一团。
而毓秀院这边,文君华正坐在院子的角亭里赏着盛放的红梅。
她不时地哈着冷气,紧紧自己身上的大氅,随后又将身体掩得密密实实的。手炉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地自手心传递到身体各处,令她坐在寒风中也不见哆嗦。
“听说再晚一点,就得出人命了,是咱们民间时常说的‘痰迷心窍’。”白露垂手站在文君华的身旁,伸手将角亭里的木炭拨红了火之后,方继续徐徐道来,“好在张大夫及时赶到,将她喉咙里的痰用银针给逼吐了出来。”
文君华的视线落在角亭外的红梅上不曾转移,只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听说沁雅院的丫鬟婆子们现在可会偷懒怠慢了,这事可是真的?”
“回小姐的话,此事不假,且愈演愈烈了。大家都道是二夫人如今失了体面,又被剥夺了大权与自由,已是到了永无翻身的地步了。所以曾经那些受过她欺压与残害的下人,都开始壮起胆子来报复了。”
“这梅花儿开的越来越好了,年后就让爹爹换了现在的先生,改让张先生回来继续教我好了。我记得张先生的丹青画的不错,我想好好学来着。”文君华并不接白露的话,只另起了话头聊起了自己原来的先生张寄倡。偶听下人说起,他的母亲在今年初冬过世了,虽然悲痛,但想来年后也应该可以无牵挂地继续教书了。
白露现在已经十分熟悉文君华的行为习惯了,故而此刻也就歇了沁雅院那边的话题,默默地站在文君华的身旁不再多话。
过了有一会儿了,文君华起身紧了紧自己的衣裳,随后笑问道:“五姑姑是后天到江城么?”
“是的,听说五姑奶奶很在意打理咱们府上内院儿的事,那边正快马加鞭地往江城这边赶呢。”白露伸手搀扶着文君华,小心翼翼地踩着新下的冬雪往角亭外走去。
“那就加紧些,得在五姑姑抵达之前,将那件事给办好了。”文君华冷不丁地附在白露的耳边叮嘱道,“刘婆子那边得劳烦你过去盯着,安排稳妥些,不要出纰漏。等事成之后,按原说好的,放她们爷孙俩自由。”
白露面色不改地回了声“是”。
文君华沉吟片刻,心里开始慢慢地算计起来,这些日子,她没少向白露和春分两个旁敲侧击地打听苏文氏这个人。
得知苏文氏为人耿直,性子,办起事来雷厉风行,是个能当家的好手。
且不喜文李氏,反是跟文伯阳一样,敬重死去的文秦氏,疼爱文君华这个小侄女儿。
如此,文君华才渐渐地松了一大口气。不过还是得小心谨慎些,万一不小心被苏文氏瞧出些破绽来就不好了。
第066章狗急跳墙
()腊月二十三这日,江城的上空又飘起了轻盈的白雪,且这次的雪比之前的几次来得更为凶猛些。苏文氏的车队原本就差一日便可抵达,但是连夜的风雪阻挡,致使她的行程不得已又往后推了两日。
这一来二回的,等她真正抵达文府时,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六,年关已近。
也因此,文府在她到来之前,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与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日文静媛主动邀了文君华去园子里赏腊梅,两人并着丫鬟四个,一行六人。一时间,人人身上姹紫嫣红的,倒是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不少动人之色。
行至一半的时候,文静媛提出要与文君华说些体己话,让丫鬟们暂且退至不远处的游廊里。文君华本不同意,但是文静媛却笑嘻嘻地贴在她的耳旁说了句:“是有关萧公子的,那么多人在场,我不好讲。”
当时文君华感觉很莫名,说实话,那个自己只见过几次的萧旁,实在没能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本可以忽视文静媛,不必在意那些话的,但最后文君华却同意了她的请求。
不过白露临走前给了她一个安神的眼色,倒是让她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看来,刘婆子的事情她是办稳妥了。
这厢,丫鬟走后文静媛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只信步走到了湖畔处停下,确定文君华也跟上来了之后,文静媛才转身笑看文君华:
“大姐看来对萧公子用情很深呢。”
“我没工夫跟你绕弯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文君华今天披了一件雨过天青色花鸟纹羊毛大氅,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而锐利。文静媛看着她那红润而饱满的面颊,不由得忡怔地抚上了自己的,论起姿色,自己自然是比她好过几成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文君华脸上透着的那股清雅神韵,却令她有些失神。
即使不甘心也好,嫉妒也罢,她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却远不及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悠远气质。两相比较之下,总觉得自己不过是空有皮囊而已,她才是那真正灵动的活物
“如果没话说,那我就走了,我今天会很忙。”文君华漫不经心地提醒了文静媛一句。
文静媛咬咬牙,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旋即勉强在脸上绽放出一个鲜花般的笑容:“不过是觉得大姐身上披着的这件大氅好看,多看了几眼罢了。”顿了一会儿,她忽然主动上前拉了文君华的手笑道,“看在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份儿上,妹妹我便在这儿提点大姐一句好了。”
文君华有些不习惯文静媛忽然跟自己这么亲昵,总觉得文静媛自她回府那日后,性情就开始变得有些阴沉不正常了。
可是,她刚欲挣扎,却使得文静媛愈发加大了手里的力度。
文君华一讶,还不待说话,却听得文静媛阴沉笑道:“就算大姐不想听,妹妹我也还是要说呢,至于萧公子,大姐还是歇了那份儿心罢。你抢不来的,因为——”顿了会儿,见她一字一顿地咬道,“他是我的。”
“你就为了说这个?”文君华忽然嗤笑一声,看来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还是太稚嫩了些。
本以为文君华听后会生气,或是跟自己争论什么的,却不想只换来文君华的一声冷笑,文静媛气结,只得用力握住文君华的手阴狠道:“你少在我面前装得这般淡然,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越是这样显得不在乎,心里就越是气恨。你嫉妒我跟萧公子海誓山盟,你恨萧公子明明跟你有婚约,心里却还是惦记着我”
“放开我,我看你是疯了”文君华觉得莫名其妙,且不论文静媛说的是否是真话,就算是真的,她也的确不在乎,并且认为文静媛根本就没有必要拿到她面前来炫耀
“我的确是疯了”文静媛近乎癫狂地冲着文君华冷笑几声,“大哥三弟靠不住,阿娘又病成那样,所以我疯了,才来指望你”
“你想干什么”意识到文静媛的不对劲之处,文君华当即就用手使力推阻起来。
却不料,文静媛竟阴笑着,在下一刻忽然放开了她的手,“噗通”一声掉进了身后冰冷幽深的湖水里
文君华一个趔趄倒地,栽倒在坚硬冷寒的地面上
当游廊里的丫鬟们纷纷赶来之后,文君华才回过神来,面有冷意地想起文静媛掉进湖里之前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姐,你为什么要推我下去
刚才她是背对着那个游廊的,大家又离了一定的距离,那么从背后看的话,倒真像是自己跟文静媛有了纷争,最后未果,她只得生气将文静媛给推进了冰湖里
文静媛带来的两个丫鬟都吓傻了,哆哆嗦嗦的哭着喊着正在湖水里挣扎的文静媛倒是文君华身边的白露和春分得体些,赶紧地去附近叫人过来了
不多时,文静媛便被几个强壮的婆子给拉着拖着救上来了,由于冬日里的湖水太过于冰冷,文静媛早已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看着浑身湿透,柔弱如风的文静媛,文君华心里冷笑一声,只不知她的昏迷是真晕还是装出来的真没想到,她竟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大小姐,我们小姐已经处处忍让了还请您放过我们小姐一马吧,她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下子若是染上了严重的风寒,可怎生是好”雪砚忽然扑倒在地哭着给文君华求饶道。
白露瞧了瞧文君华的表情,思及文君华的性子定不屑做这等事,便冷眼睨着雪砚道:“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怎么能随意诬陷主子”
因为这一句话,文静媛身边的另一个丫鬟也扑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地哆嗦道:“刚才奴婢亲眼看见大小姐推二小姐下去的”
在场的好几个婆子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但是思及文大小姐的脾性,却又不敢多言一句。
“我就说要跟着小姐的……”雪砚火上浇油一句,春分气愤却说不上话来,明明是她们小姐打发了丫鬟在先的。
“够了。”文君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四周登时鸦雀无声。文静媛身边的两个丫鬟吃惊更甚,本以为文君华会措手不及,百口莫辩的,怎的此刻倒让她成了主事者?
嫌恶地看了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文静媛一眼,文君华转身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她的身子要紧,老爷的院子离这儿近,且先抬到那儿去瞧瞧吧。”
几个婆子先是一愣,随即便七手八脚地抬起了文静媛,跟着文君华几个一行往文伯阳的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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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要说出一切了,女主的仇恨也会渐渐消除,即将开始崭新的生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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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东窗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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