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记者微笑着对一个山区里的放牛娃说:你放羊为的是什么?
放羊娃挥挥鞭子,漫不经心地说:卖钱。
记者又问:卖了钱干什么?
放羊娃撸了一把鼻涕,仰起被风吹裂的紫黑色的脸:娶媳妇。
记者问:娶了媳妇呢?
放羊娃有一点忸怩:生孩子。
记者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有了孩子呢?
放羊娃奇怪地看了这个记者一眼,鞭子在空中“啪”一下响:放羊。
放牛娃的身影远去了。屏幕上出现了记者神情哀痛的特写。我甚至还瞥见他眼里滚动着的大颗泪水。他大手一挥,发出悲怆的声音:救救这些孩子吧。只要我们多献出一点爱心,就能让他们走出这蒙昧的怪圈。
是的,高小三现在就在做着这样一个让我无地自容,自惭形秽的壮举。他披着灿烂的阳光,戴着温柔的月亮,满怀欣喜地走进了他的梦想。这让我很羡慕。以前从各种娱乐场所出来后,杨错曾经不止一次地大骂我傻逼,指着我脑袋说:“你怎么就那么笨哪,那些个可怜巴巴的小姐都是装出来骗你这种笨蛋的,你以为她们真的就那么高尚啊,告诉你,她们比你有钱多了!”
每到这时我就傻呵呵地一笑,不置可否。杨错叹一口气后使劲摇头,说我和高小三小时侯肯定感冒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说:“知道吗?你们就是典型的弱智。助人为乐?品德高尚?操!”记忆如书,飞快地从眼前一一翻过,我看见自己无数次坐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掏出双倍的钱递给不同的女人,在她们感激的目光中得到最大的精神满足。
睡到半夜,我感觉自己床上爬上一个人,那是女人的身体,温软柔嫩。我慢慢睁开眼,看见刘梅正脸颊微红地偷眼看我,略带羞涩地低头不语。我莫名其妙的笑笑,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去你床上睡去吧。”她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愧色,问我:“你是不是嫌我脏?”
我摇摇头,认真地告诉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梅看了我好一会,突然把身上的内衣全脱掉,眼神里满是迷离,轻轻地说:“我心甘情愿想给你,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微微地叹口气,把手慢慢放上她的胸脯。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把双眼缓缓闭上。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你穿上衣服吧。”刘梅的眼睛马上睁开,眼神里一片迷惑,略带不安地看着我。我冲她笑笑,说:“不是不想,我阳痿了。”
有着爱情极端思维的陈小南毁了我的所有生活。她是一个胜利者,实现了她所发的誓言,她得不到我,也不让任何女人得到我;她也是一个失败者,那天早晨她朝我腰下那狠狠的一击不但毁灭了我,也彻底地毁灭了她自己的爱情幻想。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憎恨她,也许,高小三说得很对,这次是我自己的错,跟别人无关。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街边路灯下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背靠背坐着,痴情的眼睛注视着星光璀璨的夜空。他们在用爱的目光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星。男的找的了牛郎,女的找到了织女。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要分离,因为这里没有严厉的王母,没有冷酷的天河。他们选择两颗拥有爱情的星座,目的是为了寻找到爱情的真谛。在自由的爱情惨遭普遍禁锢的时代,神话里的爱情是那么的圣洁与真挚,是那么的让人向往与陶醉。而如今当自由的爱情被卸下了千年枷锁,开始走向任其自流、遍地开花的时候,它却开始走向迷茫,走向龌龊,走向虚伪,走向乏味。
高小三到处打电话给我求医问药,但答案都是一致的没有,医生说再过十年,或许会有手术治疗痊愈的希望,并坚持让我留下联系方式。我微笑着拒绝了那位好心的大夫,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流满眼泪。十年?十年后的我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就算是那时候的我功成名就,美女如云,可林艺、米兰,还有那个让我抱憾终身的陈小南,她们这些在我青春中最需要爱情时统统离我远去的爱人们,还能再回到我身边吗?
第二天我递给刘梅1000块钱,她含着眼泪收下,临出门时跟我说:“韩总,昨天晚上我是骗你的,其实我真名字叫李梅。”我冲她笑笑,挥手说:“李梅?好,李梅,再见!”她在后面哭的泪眼朦胧,杨错砸了我一拳,笑着骂我装狗屁正经:“还是你丫有一套,开始象个圣人,一晚上就把个姑娘迷得象千里送夫。”我笑笑,说:“这就是差距,以后跟我学着点。”
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李梅还在门口远远地望着我,单薄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孤独、无助。我突然想起了林艺,想起了我今生唯一的儿子。她们的脸庞在眼前逐渐清晰,在娱乐城光怪陆离的灯光和外面的灿烂阳光总中展转交错。我微微叹声气,把头往椅背上沉重的倒去。
梦与现实,哪一个更为真实?白天与黑夜是两扇门,打开合上。哪一扇门的背后隐藏着林艺?哪一扇门的背后又躲藏着我?若干年前坐在课堂上认真听讲、在心里默默发誓未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自己,和现在迷茫、空虚的自己睁着两只呆滞的眼睛无助的望着远方,一一在我脑海里进进出出。哪一个是现实,哪一个是梦?无限的距离向远方铺展。我隔着玻璃车窗麻木地望着外面,街道上一个一个步履沉重的人们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忧伤。
不,我不会完全死亡。在圣洁的诗歌中,我的灵魂将不朽不灭,活得比灰烬更久长。——普希金
第三部分第29节米兰的婚礼
米兰的婚礼我终究没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害怕什么?担心什么?还是在逃避什么?我一遍遍的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她结婚的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唯一一个人的生日。高小三据说是跑了八里路才找到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他遥远的问候,让我心里一片温暖。杨错和狼外婆去跪迎总部老板前来视察监督,拉我腐败的计划也全部泡汤,托百合送来一个礼物,我打开一看,是一盒包装精美的避孕套。我望着墙上微笑着的林艺,也微微的笑了,嘴角却被脸上淌下的一行泪水打湿,又酸又涩。
林艺终于肯来消息了,她寄来一本书,我吃着买给自己的蛋糕,看见上面有这么一段文字:青春不朽。不朽在于挣扎。青春的命运由此谱成了人类命运中最让人刻骨铭心的乐章。人的生物性与超越性,必然性与偶然性,古老永恒的生命河岸与倏忽即变的生命河流,存在与文化,无数深刻的张力运动塑造了青春。青春对人生意义的追问,青春作为一种语言,对人的存在之意义的呈现,成了确立人类定义的最伟大的尝试。在这种尝试里,世界以一种合理的姿态征服了许多年轻的生命,迫使他们在死亡面前跪伏。然而,他们双膝弯成的直角,赋予了这个世界更为全新的尺度。
这些说得都不错,起码我不能完全读懂。但让我心里一动的还是最后一句:青春的玫瑰在现实里会很快消失,带着热血,困惑和无解的谜语,但它将在任何视线里留下最凄楚的美丽。
公司的现状越来越糟糕,最近有传言说我们要被总部完全放弃,因为海外的上市计划也被一再耽误,上半年的预算甚至收不回投资成本。公司里一片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非常平静的面容下忐忑不安地计算着自己的价值,以求在以后的人才交流市场里能卖个好价钱。
我认真思索了一下自己,却对未来一片茫然。丁莹那天打内线找我,在电话里磨磨唧唧老半天,许久才说:“韩笑,祝你生日快乐。”我心里一片不屑,但还是被她的有心打动,说:“谢谢你啊,小妖精。”丁莹也没恼,说:“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想了想,便答应了。
吃饭时她认真地给我分析了一下公司现在的态势和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问我:“如果万一哪天呆不下去了,你准备去哪儿?”我没回答,打着哈哈不阴不阳地说:“我去哪儿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你将来会比我混得好。”丁莹听了低下头,说:“事情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说话还这么损,”说完眼圈一红,看着我认真地说:“从现在开始,我永远都不会再出卖自己。”
我看了心下有点不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没事,公司会好起来的,再说就算不行了,也不是再没机会了。”丁莹抬起来头默默地看着我,半天开口说:“我打算不干了,晚痛不如早痛。现在出去,机会更多些。”我怔怔地看着她,问:“定了?”她点点头,说:“你也尽快想个办法吧,这样拖下去对将来没好处。”
在精明多谋的丁莹面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象个弱智,提前早跑半小时都赶不上她的脚后跟。在学校时我对自己的智商一直比较自傲,认为别人在我眼里充其量都是小包子,属于皮厚馅薄的范畴。杨错大学四年的功课至少挂了一半,高小三更是一塌糊涂,只有我一路绿灯,分配时也没受多大影响。杨错曾经被各个单位人事部门卡住n次,被人敲着脑袋问:“你大学时怎么学的,档案里尽是红灯?挖了四年战壕?”杨错的一张马脸羞得象个尿泡,差点当众就给人家掀了桌子。
而现在,我却被他们的脚步越拉越远,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他们的一个个背影。差距之大让我茫然无比,使劲敲着头想,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傻了?有时回头想想,总有些事情让我们郁闷。打个比方,我们从小循规蹈矩,寒窗苦读,终于过了高考的独木桥,跳了所谓的龙门,算是受了高等教育。可被教育完以后,发现社会上还是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返过来说,受完所谓的高等教育之后,一切还得从头再来。十几年的读书生涯,不是积累,而是虚度。他大爷的,是谁那么无耻?让我们生命中最璀璨的年华变的一文不值?是生活吗?
看着丁莹对未来一片憧憬,我在心里落魄地想,也许最单纯的,现在就只剩下米兰了。杨错说他替我给米兰送结婚礼物时看见那个新郎一脸滛荡,一看就是我道中人,说到爽处把我的肩膀拍得直响,说:“小子,以后你有机会了,那孙子一看就是晚上不回家的主。”我顿时大怒,回手就给了他一拳,把他擂得嗷嗷直叫,小脸煞白地骂我:“操,有种你再别去勾搭人家,怎么啦?想变圣人哪,还是自己阳痿啦?!”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米兰,她在我送她出门时转头看我的那一眼,脸上挂满泪水,眼神里一片失望和哀怨。我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阵酸痛,心里不住地骂老天啊我操你大爷的,为什么让这么善良单纯的孩子嫁给一个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的假洋鬼子?
高小三今天早上突然打回电话来,说明天晚上就要回来,三天后让我们去车站接他。我笑着说:“怎么了,挨不下那苦来了吧?”高小三在电话里笑了几声,声称回来有急事要办,说:“回去后给我摆一桌满汉全席,我嘴里50多天没肉味了。”
杨错听了哈哈大笑,连连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跟我打比方说:“你要把一个人从山里捉到另一个神农架里,他都能完全适应,你要把呆在大酒大肉旁边和风情万种的女人身上的人从总统套间拽到标准间,他都一天也挨不下来,这叫环境心态对比适应,”说完当着女秘书的面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子,学过《心理学》吗?”
本来说好是杨错夫妇外带我和高小三凑成一桌麻将的人数,可我从车站接上高小三后在饭店等了他们近一个小时也没来。我按捺不住,打电话过去就准备开骂,没想到杨错接起来就骂:“谁?找死啊?没听见老子正他妈有事吗!!!”愤怒中我听见里头一片混乱,象是世界大战开打,杨错嘴里象咬了个核桃,含糊不清地嗬嗬有声。
高小三狼吞虎咽地把一根鸡腿啃完,举着油汪汪的嘴问我:“怎么了?”我又仔细听听,拽上他就走,一边一边告诉他:“两口子打架,估计杨错快被百合废了。”
我们赶到时杨错黑着两只眼窝在床上坐着,神色憔悴气喘吁吁,看样子象是刚从阿富汗战场上归来。百合在一边埋头使劲的砸东西,什么名贵摔什么,头发凌乱得象个鸡窝。我皱着眉头过去拉杨错,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杨错气鼓鼓地不说话,百合一下子冲过来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大声地说:“你说话啊,怎么不说啦?!怎么把你干得那些鸡芭事都告诉韩笑他们啊?!”高小三过去把百合拖走,我偷偷捅了杨错一下,示意他先撤。杨错看了我一眼,突然跳起来大喊:“这是老子的家!要走她走!”
百合听了气冲斗牛,疯了一般地向他扑来,嘴里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啊!我这样跟着你遭得罪还少吗?!”杨错猛地推开我,冲百合脸上狠狠地甩了一耳光,脖子上青筋暴跳,红着眼睛喊:“老子天天陪那个老贱人睡觉,你当是我舒服啊!老子不这么下贱,你天天吃屎啊!”百合捂着脸突然怪叫了一声,冲上来就和杨错扭打在一起,嘴里叫着:“杨错你个贱货,我跟你拼了!”
高小三铁青着脸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犹如野兽一般在地下扭来打去,猛地把茶几上的茶杯死命地摔在地下,偌大的玻璃杯子在地下顿时炸得粉碎,声音清脆刺耳,杨错和百合都是一愣,转头看高小三。我过去推了他一把,喊:“你也疯啦?!”
高小三冷冷地看着杨错,说:“我刚刚才回来,是找你们喝酒快活的,不是看你们发疯的!再他妈闹,咱们就绝交!”两人坐在地上愣了半天,百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喊高小三:“你们得给我做主,杨错不打算跟我过了,他们公司快完蛋了,他就不想要我了,要跟着那个老女人走!”杨错冷冷地看着她,说:“本来我还不知道怎么说呢,你说白了更好,我就是这个意思,怎么着?”百合头发凌乱的坐在地下,又哭又喊:“别他妈以为我离了你就不会过,杨错,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卖给老女人鸡芭的贱货!贱货!!!”杨错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咬牙切齿地指着她喊:“你给我滚!给我滚!!!”
总部终于来通知了。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我们要和赵玲的公司实行合并,两边一起裁人,部门经理职务以上的人同职对调。狼外婆要调到香港,不出所料的话,杨错也会跟着一起去,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叹了一口气,说:“兄弟,这次是真没办法了,你先在新公司呆着,等我一过去就给你办手续,还是那句话,有我的一口饭吃,就有你的。”
我一想起要到赵玲手下干活,心里就堵得慌,摇摇头说:“我不想干了,以后再说吧。”杨错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擂了我一拳说:“瞧你那德性,不就是公司里屁大的事吗?跟你又没关系,你还当你的经理,过几天跟我去香港,照样和现在一样。”我笑笑,说:“那林艺怎么办?”
这些天来我烦躁异常,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每天晚上必须吃安定才能入睡,睡不着时就给林艺拼命得打电话,她还是不接,让她爸爸接起来告诉我,等什么时候心静了,才跟我说话。我只好不住地寄钱过去,上个星期正好小曹去东北办案,我让他顺便去她老家看了看,小曹回来跟我说林艺在家还不错,养得白白胖胖的,只是他一提我,林艺就马上拉脸,临出门时才说:“过一段时间等我住得烦了,就回去。”
我听了大喜,拉着小曹去撮了一顿,两个人都喝得差点趴下。我问他林艺什么时候生,小曹含糊不清地摇晃着脑袋,说他当时没好意思问,看样子也快了。我心头猛地一阵狂喜,把一杯酒洒了一裤子。我正低头擦酒,猛然看见平静的下身,心里象被狠狠插了一刀,顿时心灰意冷,连想死的心都有。
杨错和百合彻底完了。高小三第二天又把我们聚到一起,说:“今天谁都不能提不高兴的事,除了喝酒屁都不准放,谁放我跟谁急。”杨错显得倒是甚为轻松,一杯接一杯的和高小三干,丝毫看不出有难过的样子。喝到一半我和他去卫生间,半路上我问他百合哪儿去了?杨错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说:“不知道,你要是想她你就去找。”
最后高小三和杨错都喝得不醒人事,我招呼服务员帮我安顿他俩,发现其中有一个长得特象丁莹,正和她逗乐贫嘴,腰间的手机响了。我费劲地掏出来按开接听键,恍惚中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是韩笑吗?我是米兰。”
第三部分第30节我都阳痿了
周一公司召开全体员工大会,狼外婆一改往日盛气凌人的嘴脸,声泪俱下地在会上宣读了“关于合并一事告全体员工书”,说到动情处还不住地拿手擦擦流不出泪的眼睛,在座的无不被她感动,蔡灵还象模象样的挤下了几滴眼泪。
我假装悲痛万分地在下面看着假惺惺的狼外婆,心里说不出的不屑,心想你个直娘贼,要不是你指挥失当,老子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最后由杨错安抚军心,举着双手安慰众人不要有任何顾虑,还信誓旦旦地说公司是不会抛弃大家的。人事部一个男的站起来,大声说:“杨总,最近说我们合并过去要被裁掉一半,这件事情是真的吗?”杨错支支吾吾解释了半天也没给出个准信来,台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场面一下子嘈杂起来。
杨错慌了神,挥着手到处许诺,透过群愤激昂的人群我不经意地看见丁莹,她正表情平静的坐在那里,脸上写满镇定自如。我暗暗抽了一口凉气,顿时想起杨错那天喝醉时拉着我说:“丁莹那个表子,一听说公司有变动,走路都不看我一眼,后来又听说我会去香港,当晚就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急切地恨不得让我操她十回。”我一问时间,就是那天她郑重其事向我发誓不再出卖自己的那个晚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变得不肯再相信任何一个人,有的时候甚至包括自己。拿杨错来说,我正感觉他在我离我渐渐远去,只留给我一个若虚若幻的朦胧背影,伸手却不能及。那个打会说‘操你妈’时就和我一起整夜整夜看三级片,一泡尿能为叶子楣憋三个小时的懵懂小子;那个曾经被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当中质问“为什么没完成家庭作业”就能大哭一晚的天真少年;那个鄙夷所有当代作家的文学青年,现在已经变得精明世故,变得虚幻飘渺,让我再也无法读懂他的每一个眼神。
记忆的片段瞬间而过,大片大片的剪影象电影一样开始重播,我仿佛看见杨错刚进公司时西装革履地坐在自己的位子里,小心翼翼地向任何一个同时陪着笑,说着话,看见他无数次鬼鬼祟祟地敲开狼外婆的办公室,再红着张脸羞答答的做出来;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下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坐上狼外婆的那个位子。但我却无法洞悉,我只看到在不同的场合里,杨错以军人的姿势站立,诚恳地向每个老总请教问题,向每个老总的夫人假装纯情。所以我经常会想,这个世界上连善良都可以粉饰,连下作都能够伪装,不知道人们到底还可以相信什么?
会后杨错把我拉到他办公室,认真地问我:“你到底怎么想的?别说我没讲明白,你要坚持两个月,薪水地位样样不变,还能在香港安家落户;你要是现在就辞职,不但前面所有说过的统统完蛋,这月奖金你也拿不上。”我拿出烟,扔给他一根,自己点燃一根,说:“你说我这嘴里的烟喷出去,还能吸得回来吗?”
杨错一把拉住我,有点伤感地说:“那我们,我们就这么分开了?”我冲他笑笑,说:“王菲就算不找谢霆峰也不会找你的,你就再也不回来了?”杨错放开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郁郁地说:“我老觉得这次一走,咱们就再也见不着面了。”我鼻子微微一抽,坐到桌子上故作轻松地说:“你丫还没还米兰钱呢,想赖帐啊?”杨错笑着抬起头看我,许久,我们都“扑呲”一声地笑了出来。
晚上米兰打电话给我时很急促,听见似乎出了什么事。我心急火燎地赶到时她正一个人站在外面,哭得象个泪人。我心里一紧,着急地问:“怎么了这是?”米兰轻轻咬着嘴唇看着我,脸上露出和一年前心情不好时一样的委屈,猛地扑到我怀里抽泣起来。
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哭。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吧进去,等她平静下来后我又问,米兰小嘴一歪,带着哭腔说:“他,他打我了。”我顿时恶火中烧,站起来就要走,被她死死拉住,说:“你现在去,我以后怎么办啊?”我猛地一愣,心想她说得不错,回头挨着她坐下,说:“那孙子为什么打你?”米兰眉头紧锁,神色间说不出的哀怨,看着我轻轻地说:“他嫌我不是chu女。”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子,一股热血顿时涌上脑袋,手哆嗦着差点把咖啡洒到地上。米兰有点担心地看着我,略带内疚地说:“你别生这么大气,我,我,我不该告诉你的。”我的喉咙一阵发堵,哽咽地说:“米兰,是我对不起你……”
米兰看着我眼圈也是一红,拼命地摇着头说:“不,这不怪你,这都是我自愿的。”我伸手给她擦擦眼泪,说:“他哪儿去了?”米兰的鼻子一抽一抽,说:“不知道,好几天没回家了。”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咬着牙说:“跟他离婚!”米兰哭着不住摇头,说:“不行,我爸绝对不会同意的。”我心里一股恶气顿时涌上来,把手里的杯子一摔,大声说:“这是你结婚还是他结婚!这老梆子还是他妈人吗?!”
米兰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我不敢说话。旁边的人也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被我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逼了回去,我咬着牙喊:“看什么看!看你妈的逼!”一个油头粉面的小混子听了这话骂了一声“操”,扔了烟头就往过走,我心里一股恶气正愁没处发泄,操起地下的一个高脚凳就冲了过去,周围的人顿时一片大呼小叫。
还没等我们俩照面,经理就从里头蹿了出来,死命的抱住我,身后的几个人也把那个混子拉了回去,一个服务员冲里屋大喊:“六子,快报警!”经理转头骂:“操,哥几个喝高了开个玩笑,报个屁警!”说完把我抱到一边,点头哈腰的赔不是,低着嗓子连连说对不起:“今天买卖还没真开张呢,您就消消气,看我面子高抬贵手一回吧,咱不跟他那种人一般见识,对不起,对不起您了。”米兰在一边吓得脸色煞白,赶紧跑过来塞给他100块,把我推着出了门。
米兰神色疲惫的坐在旁边,有些惶恐的看着我把车开得飞快。天色一片冥暗,飞快的车速中我仿佛看见有一只巨大的手愤怒地把天与地抛向人群的背后,一些人开始在灰尘中奔跑,一些人开始在灰尘中呐喊,还有一些人也开始在灰尘中泪流满脸。这个城市是不喜欢泪水的,要想找到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痛哭流涕的地方并不容易,和米兰不一样的是,她可以在受委屈的时候找我倾诉、宣泄,而我,却只能在自己的心里默默流泪,泪水酸楚而苦涩。
前方是一个红灯,我把车慢慢停下,点燃一支烟,摇下车窗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喷出。车左边停着一辆奔驰,有一个小孩也摇下车窗,正往地下扔苹果核。我与小孩对视一眼,那小孩突然笑了,我也一乐,冲他挤了一下眼睛。没想到小孩大声地冲我喊了一声:“操你姐姐!”他的声音清澈无比,声音中可以清晰地听见儿童般的天真。
旁边坐着父亲差点被惊得把眼镜掉下来,一把将小孩拉回去,冲我连连点头:“哥们,对不起啊!”我突然一乐,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那个年轻的父亲也被逗乐了,微笑着冲我连连挥手。我目送着他们走远,猛地对着那车的背影喊:“孩子,总有一天,你会老的,会操不动的!哪怕有一个深爱过的女人摆在你面前,你也终将无能为力!!!”
米兰被我逗得微微一笑,拿拳头轻轻擂了我一下,半嗔半怒地责怪我说:“你怎么还这样坏啊,一点没变。”我心里顿时一热,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和她当初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伸手把音乐放开,里面又流淌出让人心醉的小提琴,声音柔美而飘渺,让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就登上了天堂。
回到家之后我换了一张新床单,指着大床说:“你今天睡这里。”米兰正在门口脱外套,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转头问我:“那,你呢?”我一指沙发,笑着说:“当然是这儿啊。”米兰嘴微微张了张,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等她进里屋换上睡衣,起身给她冲了杯咖啡,说:“怎么样,我这里还算不错吧?”米兰正四处张望,抬头看见我的结婚照片,问我:“你太太呢?”我刚刚把音乐打开,正埋头翻着找dvd电影,没听清楚她说什么,问:“你说什么?”米兰笑笑,大声问:“我说——你太太呢?”我正要回答,门口突然有一个冷冷的声音说:“在这儿。”我顿时一阵心惊胆裂,脑后的一撮头发不由自主的竖起来,浑身象被电打了一般,猛地回头一看,拖着大包小包的林艺正腆着大肚子站在门口,目光如电地冷冷看着我。
林艺走或许久我都象猪一样生活,被子不叠,锅灶不动,每天半夜艰难地睡去,第二天等太阳晒到屁股上才懒懒起床。生活是这样的平淡和枯燥,让我几乎有理由质疑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虚构的,没有一点生活素材来源。
高小三这几天忙得要命,每天东跑西跑,一刻也不见他消停,就是不知道在干什么。杨错则是天天陪着狼外婆清算公司旧帐,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每次见到我时都是一脸憔悴,开口就说:“生活啊,就是一瓶糨糊,等你把它放进嘴里的时候才知道它是那么索然无味。”
百合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杨错每天不露声色,也不知道背地里到底找没找。我和高小三到处打听,一个星期下来都没有任何消息,差点就把北京城的所有宾馆都打电话找遍了也没有结果。高小三找得烦躁无比,给杨错打电话大骂他无情无意,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丫是根木头啊?!”杨错却在电话冷冷地干笑了几声,半天阴阴地说:“按你这个道理,她要是失足出事,我也得跟着陪葬?!”
一句话把我们俩噎得差点背过气去,高小三两手不住地颤抖,不是我拦着就能把手机砸了,自此后再不跟杨错说话,有一次我叫他俩喝酒,高小三一接起电话来问杨错在不在,说:“他要在我就不去,猪狗不如的东西。”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我象傻了一般的呆在当地,嘴巴半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米兰和林艺互相默默地注视着,只是一个眼中是内疚,一个的眼中则是仇恨。许久,米兰再也坚持不住,慢慢走到林艺面前,轻轻地说:“嫂子,你误会了,我们什么也没做。”
林艺也不答话,转头就走。我一急,从地上跳起来过去把她拉住,问:“你要去哪儿?!”林艺使劲挣脱开我,用眼睛狠狠地剜了我一下,目光中既有失望也有愤怒,两只美丽的大眼睛还是一如从前的清澈。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说:“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解释,行吗?”
林艺把手里的包“扑通”一声放下,挺直腰板大声地说:“行,要我留下可以,那她得走!”米兰眼睛一下子湿润起来,向我深深地望了一眼,无比内疚地说:“对不起,我,我,我真是……”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夺眶而出,拉开门就要走。林艺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我一下把米兰拉住,说:“别走!你还没穿衣服呢!”余光中我看见林艺的脸色渐渐发暗,米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当地尴尬得要命,不知道该怎么向林艺解释这一切。我过去把林艺的包提起来,说:“今天你就让她住下,她现在也没地方可去啊。”米兰在一边无比紧张,两只手紧紧得攥在一起,指间互相不住的搓揉着。
林艺的脸色越来越不善,我怕她着急,说:“你们先都进去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说,行吗?”米兰在一边看着林艺不动,自己也不敢动,两个人就都在地下僵持着。我心里一片杂乱,说:“林艺,你难道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林艺本来还站在地下一动不动,听到这里突然象只母狮子一样跳了起来,大声说:“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怎么,非得看见你们一丝不挂地沾在一起才算是真的?还是非得你进了她的身子才可以成立?!”
米兰听了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猛地跪在地上,拉着林艺的双腿大声地哭着,泣不成声地说:“嫂子,都是我不好,这事真的跟韩笑一点关系都没有,求求你相信他好吗,我求求你了……”林艺脸上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了阴冷,冷冷地说:“韩笑,如果换了你,你会相信吗?”
我的心里越来越乱,感觉有一种着的热血正顺着血管渐渐上涌,脑子象随时都要爆炸开一般。看着地上痛哭失声的米兰,看着旁边愤怒无比的林艺,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裤子往下一拉,象野兽一样嚎叫了起来:“我都阳痿了还能干什么?!到底我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是不是非得我以死来证明给你看啊!!!”
米兰被我吓得目瞪口呆,呆呆地望着我近似癫狂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艺愣在当地,看着我又惊又怕,手指颤抖着指向我,嘴唇哆嗦了半天,眼睛一闭,脑袋朝后直挺挺地摔了过去,无边的寂静中我突然听见“砰”地一声巨响。
第四部分第31节救救我
生活开始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在时间的推动下越转越快,飞快地让每个看见它的人都要头晕目眩。而我就像一个身轻若叶的稻草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狠狠地一脚踢下去,任由我自己在里面翻滚,直至窒息。
最近几天所发生的事情都是让我完全始料未及的。它们来得是如此地迅速,没有一点点的征兆和声音,让我接二连三地心惊胆战,深怕再发生什么让我眩晕的事情。我知道,现在只要有一点点不正常的力量,就能把我全部的意志彻底摧毁。
那天晚上是一个可以让我永远铭记的日子,因为它就象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我心脏的深处狠狠地扎了一刀,虽然见不到血,但那种疼痛是撕心裂肺的。那种让人窒息的疼,我是第一次感觉到,也许,老天会怜惜我,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林艺倒下之后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当地象傻子一般。米兰也被惊得脸色灰白,半天才扑到她身上大呼小叫,回头看我还在那里愣着,拿拖鞋使劲冲我砸了过来,几乎是在嘶吼着叫:“韩笑,你傻啦?!”
我手忙脚乱地把林艺抱上车,回头喊米兰:“打电话,找杨错高小三,叫他们拿钱去医院!”米兰和杨错赶到时林艺已经被送进抢救室,留下我一个人木头一样的坐在椅子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直想瘫软在地下,再也不要起来。
米兰手脚冰凉的抓住我,身子在不住地发抖。我闭上眼睛默默祷告,心里不住地说求求你老天爷,只要林艺没事,我哪怕死了都行。米兰在一边颤抖个不停,哆嗦着嘴说:“韩笑,怎么办呢?万一,万一……”是啊,万一要是出了事,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有理由再继续自己的人生吗?“没有万一,别他妈瞎胡乱猜想。”我微微睁开眼睛,看见高小三头发凌乱地站在地下,故作轻松地看着我。
杨错不一会交钱回来,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事了,我刚才给了大夫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