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胤东无暇解释医生的误解,只极力压制着颤抖的唇,轻问:“孩子的命?你的意思是……”
温晓晓耳廓后有一层淡淡的红晕,对于这个医生的误解倒也没说什么,同样在听到了医生后面的话时白了脸色,眼底惊讶万分,惶惶不安地接着道:“是啊,医生,那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白袍医生见这对“父母”一脸担心焦急的样子,撇了撇嘴,缓缓道:“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何胤东自知理亏,也不解释什么,看这医生虽是一脸严肃,倒也没什么着急遗憾的样子,他心思一转,诚恳而真挚地道:“对不起!我知道一切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请您告诉我,我的女儿她情况如何?”
那医生见这年轻男人一脸的恳求,这才缓缓摘下了口罩,露出唇边的一丝笑容,道:“知道错了?我这是在给你们长一个记性!”
当医生看到一边的那个女人一脸惨白,神色有些恍惚时,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她,遂赶紧解释:“小孩子有严重的海鲜过敏症,应该是一点海鲜都不能吃的,刚才她吃了太多,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过敏性休克。幸好你们送来的及时,孩子暂时脱离了危险,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以后记住这个就好了。”
医生哪里知道,温晓晓脸色惨白的原因是什么,在她听到何胤东那句“父亲”、“我女儿”时,她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想,她这一辈子觉得震惊的事都在今晚一次惊够了!
何胤东自是知道,他谢别了医生,转而一脸沉郁地面向她,淡不可闻地道:“你先回去吧!”
“可……”那是真的么?那女孩真的是你女儿么?
温晓晓瞠目结舌地无言凝噎,话到了嗓子眼,却问不出口,泪水在眼眶中打滚。
“不用问了,也不用怀疑,欢欢——就是我的女儿!”何胤东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目光坚定地说道。
温晓晓颤抖的身体向后退一步,似乎觉得这样的震惊还不够,何胤东又缓慢而坚定地强调了一句——“我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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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好戏开始
日落西沉,夜晚的宁静渐渐取代了白日的喧嚣。城市里,灯红酒绿的夜生活这才开始。
香香酒店的地下一楼。
莫宁拉低帽沿,跻身进了酒吧内,顺着人潮涌动的时刻,快速来到了酒吧的后台。
“你好,我找舞。”她对着酒吧内的一位侍应生道。
那侍应生疑惑地打量了莫宁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抬了抬下巴,朝她的身后一指。
莫宁背过身,昏暗的灯光下,她凝目望过去,在一个半敞开式的小包厢内找到了影舞的身影,她的脸正对着莫宁这边,正在跟她面前的人不知说着什么,从莫宁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脑,辨不出是谁。
莫宁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影舞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不太对劲。她的脸色是一贯的冷淡,红唇挂着极淡极淡的笑,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她眼底的情绪。只是出于一种直觉,莫宁觉得她唇边的笑,好似透着冷冽的讥讽和一丝不耐。
那个与影舞说话的人是谁?
莫宁下意识地有点想躲,她知道今晚来找影舞不是时候,正待要离开,那边的时影舞却已经发现了莫宁。
不知道她跟那个包厢里的人说了什么,只见她神色淡然地朝莫宁这边走来。
当影舞走了之后,那个包厢里的人也站起身,从莫宁的角度望过去,只能辨出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相貌看不清楚,大约能看出是一位中年男人。
“大姐?”时影舞的表情在来到莫宁身边时明显有一丝放松,柳眉微颦地打量着她的一身装扮。
莫宁自是知道她眼底的疑惑是什么,只是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她微扯动唇角,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再解释,我身后有尾巴。”
时影舞一听,身体微震,沉声道:“随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酒吧的后门走去,原本跟着莫宁进了酒吧里的人,在人潮中焦急地搜寻着,不一会儿,便失去了目标。
时影舞领着莫宁出了酒吧的后门,上了一辆白色小轿车。
“你这样出来,跟你的老板怎么交代?”莫宁问道,若非是她现在不能堂而皇之的回家,又走投无路之下,她也不想来找影舞。可是她也不愿影舞为了她而丢了工作。
谁料,影舞的一句话却震得莫宁哭笑不得。
时影舞淡淡的弯唇浅笑,眸光一转,闪过一丝促狭,“我就是老板,还需要交代什么?”
“你……”莫宁愣了几秒之后,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接着不可抑制地笑着叹息。
早该想到,这家酒店是影舞开的了。他们都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是相交淡淡,对彼此的私生活也没什么了解。莫宁一直都知道影舞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既然她不说,她又何必去探究?就像影舞从不过问她的女儿是谁的一样,她对影舞也是一样的尊重和信任。
只是,她原来还以为影舞只是这里的小小舞女,倒是没想到她是这家酒店的幕后老板!
“看来你确实比我混得好多了!”莫宁不无一丝感慨地道。
“我只是运气好点,而大姐你只是锋芒内收了!”时影舞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浅浅笑道。
“算了,以前的事不提。我现在有点小麻烦,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莫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想不到她也有这样的一天,有家不能回,有女儿不能见!
幸好,她还有这个一直相随的好伙伴!
时影舞挑了挑眉,清丽的目光惊诧地掠过莫宁的脸,一是惊讶于莫宁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以她所认识的大姐,从不曾轻易说软话的!二是她似乎也感应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联想起刚才的“尾巴”,她目光一沉,干脆道:“说吧,我能做到的一定帮!”
“找个地方给我睡一觉!”莫宁苦笑了下,看到影舞一向冷淡的表情有些龟裂,她笑得更无奈,“再找些好吃的,我饿了!”
时影舞默了。
下一刻,她发动车子,白色小轿车瞬间消失在酒吧的后门。
这一觉,莫宁睡得很沉。几乎可以说是一睡不起,一直到第三天早上,她才从睡眠中清醒。
睁开眼,陷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光线,鹅黄|色的窗帘挡住了炽烈的阳光,白色的天花板中装饰着精美的吊灯,整个房间素雅而明亮。
莫宁有些停滞的大脑这时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影舞的家。
唇边微微弯起,她也该想到,影舞能开那个酒店,这个家,她自然也是拥有得起的!
翻身下了床,莫宁走到窗边,拉开那有些厚实的窗帘,屋外的景物映入眼底。
只是下一刻,莫宁忽然瞪圆了眼。那晚天黑,她并没有仔细看这房子周围的景观,现在这一看,她才惊讶地发现,距离这房子不远的那幢别墅,正是她前几天才刚刚逃离的那幢!
真是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这样也好,她就住在这里,一来可以更好查探那别墅内的动静,二来那别墅里的人可能也没想到她还会回到这里来吧!
所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房门轻轻打开,时影舞一身素色家居服走了进来,脂粉未施的丽颜清艳脱俗,在看到窗边站着的莫宁时,柳眉淡淡挑高。
“终于醒了?”她的口气不无揶揄的意味。
莫宁也不在意,只是问道:“这是什么小区?”
“景园。怎么了?”
“哦,没什么。”莫宁淡淡地摇头,“这个小区的房子可不便宜啊。”
“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罢了。”时影舞不甚在意地道。
莫宁也不再多说什么,笑了下。“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
时影舞回以淡笑,“我刚做好了饭菜,正要上来看你醒了没有。”
“那岂不是正好?快快,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莫宁催促着,两人一起出了房间。
令莫宁再次惊讶的是,想不到影舞的手艺也是好的没话说,媲美五星级饭店里的大厨了!
“哇,若是被你以前的那帮手下知道,原来他们的舞老大竟然会有这一手好厨艺,你猜得跌掉多少眼镜碎片啊!”
“那也比他们知道,原来大姐头竟然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境况好吧!”时影舞笑着打趣,眼中却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莫宁知道她在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放下手中的碗,她打了一个饱嗝,这才仔细而详尽地把这一个月来的遭遇说了一遍,事无巨细,也包括了离这不远的那幢别墅。
对于影舞,她没什么好瞒的!
不过对于那个神秘男人与何胤东的相貌,她没怎么说,毕竟影舞不知道何胤东这个人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就是欢欢的父亲这件事。
说起来,这事她始终有点难以说出口,打心底里,她是想忘掉这些事的。
时影舞听完莫宁的述说,柳眉深深打了一个结,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景园属于高级小区,这里房子的户主都是r市里有钱有地位的人士,随便一个,都可以令r市的上层动一动!你说的那幢别墅,比我这个房子还要好,应该算是景园里最高级的别墅,户主我需要查一下,不过查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那帮人的势力应该很强大,而且他们好像查过我,对我的一切都很了解,目前我不宜露面。而我最担心的是,我怕他们会对我的家人和欢欢不利。影舞,你帮我抽空去看一看他们如何?只要远远看着,不要惊扰他们。”
“好……”时影舞淡淡的道,丽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羡一闪而过。只是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莫宁没有发现。
“接下来,好戏开始!”莫宁勾唇一笑,清亮的黑眸中闪着凌厉逼人的英气,她一向有仇必报的基因在身体里呼啸,她要让那幕后之人一一现行,让他知道敢惹了她莫宁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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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回家
是夜,月光如皎,清风习习。夜空中一层淡淡的云遮去了月色的潋滟光华,好似蒙上了一层云遮雾绕的面纱。
深夜,路灯已灭,天地间仿佛看不见一丝光亮,此时正是万籁俱寂,世界最安宁的那一刻。
某小区,一幢老旧的住宅楼。
一个几乎融于黑暗中的漆黑身影,悄无声息地爬进了其中一户人家的阳台外窗。
“咚”的一声轻微的落地声响起,紧接着,抽气声传来,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咒!
“靠!”
莫宁从地上翻爬起身,在心里痛快的骂了一遍“三字经”,有些怨念地踢了踢刚才令她绊倒的物什。不想,一声惊噢传来,抽气声更狠!
那是她之前心血来潮时购得一盆君子兰。当时她只觉得这盆君子兰不错,也不想自己根本非惜花弄草之人,买回来没多久就死了,倒是这花盆,一直放在阳台上当摆设。
刚才她翻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脚下,一脚踏空在这花盆上。
黑暗中,莫宁一边揉着自己剧痛无比的脚,一边愤愤的想:什么时候她回自己的家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意思一下够了,莫宁也不敢多停留,赶紧正起身,轻轻拉开阳台与客厅相连接的玻璃门,闪了进了屋。
今晚她回来家里,有必须要做的事!
目前她还不想露面,也不宜露面。一是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二来她躲在暗中,也方便查那帮人的背景。何况她住在影舞那里,什么都方便,也足够安全。只是,自她醒来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想回家看看。
她想看看女儿!
难怕就看一眼也好!
再有一点,她也怕那帮人对欢欢不利!毕竟那帮人很显然事前调查过她。如今她逃了,难保那帮人不会去对付欢欢!如果说这一个月欢欢住在她父母那边她倒也不担心,她就怕……
想起前几天她在欢欢学校门口看到的场景,她眸光一暗。她就怕——欢欢现在是跟何胤东住在一起!
如果说这一个月都是何胤东在照顾欢欢……
莫宁想到这,一刻也呆不住了,今天她趁身体好些,加上月色浅淡,不宜发现,她便偷溜了出来,她想,无论如何,她都要先确保了女儿的安全!
原本以为何胤东会把欢欢接去他的别墅那里住,所以她先去的也是那里,可是她却扑了个空。
虽然她不敢相信何胤东会搬去她家和欢欢住,不过联想起她一个月前消失时他那几天缠磨的样子,倒是很难定论了。
莫宁不敢开灯,她几乎可以确定那帮人见她逃走后又不出现,一定会守在她家附近,她现在开灯,等于是自投罗网。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走路,确实有点难度,好在这里是她家,凭着记忆中的位置,莫宁摸到了房间的门把。
轻轻一旋,她闪身进了房间,可是迎面而来的一丝沁冷冰凉的气息令她皱了皱眉。
房间里好像没人?
她摸索着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心底顿时一凉。
床上确实没人!
下一刻,莫宁蹬地站起身,目光如炬般在黑暗中搜寻,欢欢哪去了?
这里是欢欢的房间,就算何胤东住在这里,她也应该睡在自己的房间!难道……
想到那个可能,莫宁脸色一黑,布上三条黑线。但她的脚步倒也没停下,立刻出了房间,打开了紧临欢欢房间的她的房间大门。
疾步扑到床边,然而触手而及的冰凉令莫宁的心底瞬间如浇了一桶冰水!
这里也没人?
事情大条了!
莫宁敛沉了神色,一屁股坐在床沿,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何胤东家里没人,她的家里也没人,那何胤东在哪?欢欢在哪?还是说,他另有住处?就算是那样,他为什么要把欢欢带去哪里?根本没那个必要!
莫宁思前想后,每想一种可能又很快被自己否决了,就这样坐在寂静黑夜里,脑中越想越觉得乱。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马路上忽然驶过了一辆重型货车的沉沉噪音,在这沉寂的深夜里,犹显得刺耳。尤其是那两盏明亮晃眼的车灯,倏地一下正巧划过了的莫宁房间,瞬间照得屋内一亮。
莫宁陡然惊醒,刚才那一瞬间的光亮,也令她眯眼瞧清了屋内的一切。
一切都没变!
不,仔细一想刚才那瞬间掠过的景象,她还是在细微处发现了她的房间曾有人翻动过!
莫宁清亮的眸光泛着冷凛,唇紧抿。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先尽快离开!
收了收神色,莫宁转身摸索拉上了房间的窗帘,阻绝了屋外的一切光源,当然,也令屋外人无法窥视屋内的一切。
接着,她放心打开了一盏小灯,微亮的光线足够照得一切清晰可辨。
莫宁没有一丝犹豫,打开了她房间的电脑。
一阵敲敲打打之后,她关了电脑,同时收起了一个u盘。
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她神色平静地关上了那盏小灯,接着又拉开了窗帘,一切恢复原貌。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莫宁不敢再有滞留。旋开房间的门把,然后,刚准备拉开门的手突然一顿。
莫宁背脊一僵,神色突地冷凝,她侧耳附在门边,果然听到了房门外一阵细碎轻微的响动。
眉头紧紧皱起,她刚才已经非常小心谨慎,按说不该会被发现才是!还是那帮人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她就是料想那帮人即使查到她家里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她家里住着,最多只会在附近守株待兔,是以她才敢冒险回家一趟。
难道说,她还是小瞧了那帮人?
莫宁站在门后边没动,两耳竖起紧贴门边,静静听着屋外的响动。
只听一阵似是开锁的声音传来,间或有钥匙碰撞摩擦的铃铃脆音。
钥匙?
谁会进她家用钥匙开门的?
莫宁心底一定,她知道,来人不会是那帮人。
是以,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低沉而带丝暗哑的声音传来:“谁?”
跟着这声音而来的是一声“啪”的灯关开启声。
顿时,屋内,亮如白昼。
莫宁眯眸,眼睛乍然有些适应不了这突然的明亮。
她还来不及看清一切,只觉得一阵旋风飞到她的眼前,接着她忽然眼前一花,身体被人狠狠一拉,整个人已经被紧锁在一个密密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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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怒火
紧窒的感觉令莫宁胸口一痛,她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要成为第一个因为“拥抱”窒息而亡的人!
“放……放开……”从牙缝中挤出一节单音,便再也发不出任何的气息。
幸好,对方很快放开了她,让她得以在最后的一刻缓过气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来不及说出任何的咒骂,也没力气对眼前人刚才的暴行施以回报。
然而那人却好像并无所觉,虽然松开了怀抱,但扣在她双肩的两只手,格外的用力,像是两只虎钳,紧紧攥住她不放,也似乎是怕她下一刻逃脱。而那双乍然惊震中闪过狂喜的耀眼黑眸,正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她,怕眼前的她就是个幻影,像这一个月来每一次午夜梦回时那样,直到感觉到掌下的温热和实质的触感,这才慢慢松了一口长气。
虽然肩膀很痛,好在她可以喘气了,这代表她命还在,所以这账可以慢慢讨还。
顺了口气,莫宁正要发飙。然,一道先发制人的沉冷怒斥敲进她的耳中:“一个月!”
咦?
莫宁在心底一怔,这人在说什么啊?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何胤东盯着那张平凡的脸,清亮的眸中毫无愧疚之色,他的脸色愈加暗沉,“你消失了整整一个月零十个小时!”
莫宁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压下心底那股莫名涌起的情绪,她挑了挑眉,淡问:“所以?”
“所以,给我一个原谅你的好理由!”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可惜莫宁一向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她眼一眯,“我为什么要?”
“你要的!”抓住她肩膀的手收了收,温文的眸中是克制的冷怒,有一抹凛厉如刃的锋芒,在眸底濯濯闪现。
莫宁肩膀吃痛,却未吭声,不驯的眉微皱了皱,她反身一甩,拼着一口硬气生生甩开了他的钳制,带来的是肩膀上更剧烈的抽痛。
何胤东眸光一沉,倒也未再伸手。莫宁也在退开时拉开了两人之间的一段距离。
此时,他们方才真正看清彼此。
他瘦了!
她瘦了!
这是各自心底的第一感觉!
下一刻,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皱起眉,眼底都飘荡过一抹震动的波澜。
莫宁皱眉是因为,她从未看过他如此憔悴如此邋遢的样子!他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温文尔雅,冷淡而不失礼,谦恭而不谦卑,看似很好说话,其实有一套自己的坚持原则!而且,脾气该死的顽强不催,坚毅如钢。
而此时,他的半长不短的黑发有些凌乱,领带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有些歪斜地扯开一截,白色的衬衫上有些褶皱,像是被什么狠狠蹂躏过似的。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斯文的气质,整个人肃冷而漠然,沉幽深邃的眸紧盯着她,黑珠边布满了血红的细丝,更衬得他的眸分外明显而有些惊悚,眸光一片幽深,似压着一抹沉重的痛意和疲惫。白玉雕刻般的下巴上布满了一层半长不短的青黑胡茬,憔悴之中倒多了一丝成熟男人魅力。
莫宁对他的认识算不得深,但记忆中倒也从未见过他如此邋遢憔悴的样子,他的下巴一向是清爽而洁净的,衣衫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整洁如新。由此,她大抵也知道他是个喜欢干净的男人,现在这模样,为哪般?
何胤东望着莫宁,她身穿一套黑色运动服,及肩长发服帖地散落,一张平凡的小脸上只有那双清亮明丽的大眼分外夺人眼球,但他还是看出来她的脸色有些不同常人的苍白,好像没有一丝血色,连唇也透着薄薄的白色,灯光映照下,仿佛能看到半透明的血管。
两个人对视半分钟,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困惑和不解,然后又各自调开目光。
一句“你怎么了?”就那样生生卡在喉间,终究是问不出口。
何胤东淡淡的瞥开眼,却在无意中看到她颈间的红印时怔了怔,他的目光骤然一缩,接着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步,手指略带强硬地抬起莫宁的下巴,让那红印暴露在灯光照亮之下。
莫宁暗叫一声“糟糕”!
她忘记了自己的伤还没完全好,颈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是还留有一层疤印,最近影舞给她带去了一种去疤痕的药,她总是忘记去擦,此刻她追悔莫及。
何胤东盯着那伤口,眸底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着。虽然已经结痂,看不出是什么样的利器所伤,但是这个位置——喉的位置,便足以推断出她当时生命受到了多么严重的威胁!而这伤口,若是再深入一点,那么此刻她还能自如地站在他的面前么?
想到这个后果,他无法再保持冷静,一双眸灼灼如炬地盯着她,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轻轻抚上了那道疤痕。
静止不动。
“还有哪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冽,隐忍着一丝颤动。目光更是自然地瞟向心口的位置,好似那里正有一道丑陋而嶙峋的疤痕,而他的目光,正要与那疤痕斗争,捋平它。
莫宁也看到了,楞了半晌反应过来,她脸上微微一热,忽然伸出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胸口。
“这里没有!”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起了反效果。
何胤东知道她的脾气,认定了她这是在躲避,也不跟她啰嗦,两手凌厉地把她的手臂搬开,就要拉开她上身运动服的拉链。
莫宁慌忙地赶紧躲,边躲边说:“真没有!在小腿上,我躲过心口上那一枪了!”
说完,她暗呼一声!有些多余地想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看到了何胤东完全沉黑的脸,以及,那眸底的惊和怒!
如狂风暴雨欲来,如火山爆发而至,如天崩地裂之前,那么沉静,又那般沉寂。
沉静无声,沉寂如死。
一时间,莫宁心中也没了底,从来都是她惹得他生气,但那往往是带着恶作剧似的胡闹。却从未看到他真正的怒火,也以为,她以前气得他青面獠牙的样子已经是他怒气爆发的样子,却不知道,此刻的平静,才是最挠心的!
莫宁下意识地想躲,她也确实躲了,可是刚一动,却正好被他擒住,清亮的眼对上他的沉怒黑眸。
何胤东隐忍了一个月的怒火,担心,焦虑,思念,期盼……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他俊颜深沉凌厉,一字一句,沉哑的声音如地狱修罗般冷劈而至:“很好!躲过了一枪?我请问你,你是如何躲过的呢?可否也教我一下如何躲枪?你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一个月,到底又是过了怎样精彩的生活?顺便也让担心了你一个月的一大帮亲友也知道知道,你的女儿,父母,弟妹……要不要我立刻通知他们也来观摩一下你身上这一个月来留下的光荣印记?”
一阵噼里啪啦的吼完,室内顿时,静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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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尴尬
莫宁震在了那里。
脑中有一丝恍惚地想:原来这才是他真正发火的样子……
何胤东僵在了那里。
眼底有一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震撼:原来他也会真正发火……
一片寂静中,两人都挺直了背脊,于彼此的眼眸中,默然相望——望进对方的容貌在彼此深幽不见底的黑瞳中,一览无遗。
却好似有一阵凌厉而肆虐的冷风,兜旋在他们的身边,掠起彼此心中一阵凉意,久久不散,引得两人似乎都颤了颤。
不知过了多久,倒有一阵真正的凉风从微微敞开的阳台窗门上吹进来,也是在刹那,吹醒了两个彼此胶着的视线。
莫宁忽然从混沌中回神,冷了脸色,黑亮的眸光瞬间染上凌厉的锋芒,唇边却微微勾起,是那一贯的顽劣而不驯的冷笑,只是,此刻却透着森凉。
她瞪着他,不退反进地向前一步,字字凉薄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咄咄而来:“这位先生,这里好像是我的家吧?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半夜三更来我家?又凭什么对我兴师问罪?你更凭什么有我家的钥匙进我家的门?!”
何胤东脸色一凝,高大的身影似乎微微晃了一下,眸光瞬间沉冷,幽幽暗光在眸底闪动。
莫宁却没说完,她又进一步,“真正该兴师问罪的人应该是我!你半夜三更来我家做什么?你又是怎么得到我家的钥匙?还有,我女儿呢?她现在在哪里?”
何胤东顿时脸色一白,微微的抽气声自胸腔中发出,很难听出,但是紧紧贴站在他面前的莫宁却是听到了。
她心中一凛,目光寒凉而危险,更加逼近他,又问了一遍:“我女儿呢?”
清凉凉的声音响在他的耳侧,却震在他的心尖!
她说的是“我女儿”!那语气和神情,如母狼护崽般凌厉而凶狠。
何胤东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脸色更加苍白了!眸底深处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暗光。
似歉疚,似悔恨,似心虚。
他试着张口,喉间却似被尖锐的鱼刺卡住,紧的很,那丝丝尖利的痛,令他发不出一丝声响。眼底,是散不尽的悔。
莫宁僵着不动了,眼眸越眯越细,最后只剩一条细细的长缝隙,透着森冷的利芒。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翻腾着各种想法——是那帮人找到了欢欢?是温晓晓待欢欢不好?还是他对欢欢做了什么?
“何胤东,如果欢欢她出了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终生!”
乍然听到这句话,何胤东迅速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抹跳跃的火苗,她的意思是……她的意思是……
可惜,一桶冷水立刻浇灭了他心中的火苗。
“后悔你曾经对她做的伤害!我会让你加倍奉还!”
何胤东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涩,喃喃道:“我已经后悔万分了!”
“什么?!”
莫宁惊讶之下,差点掐上他的脖子。只是何胤东却先一步伸手制止了她,两人之前的怒气汹涌,针锋相对仿佛未发生一般。他冲着她温文一笑,似带着安抚,把她拉到了沙发前,让她坐下。
“等我一下,我带你去见她。”
莫宁原本要发怒,但看他神情好像挺认真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把话吞回了肚子。
看他的样子,欢欢确实出了事。不过,听他的口气,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以,莫宁暂时放下了心。
“你这么半夜跑来,一定饿了吧,我先看看还有什么可填饱你的肚子。”何胤东径自打开冰箱的门,望着几乎空荡荡的冰箱,他的眉头轻皱了一下。
这几天都在医院里照顾欢欢,他倒忘了要去超市采购。
关了冰箱门,他又转去厨房,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泡面出来。
自始至终,莫宁都是瞪圆了眼,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进进出出,忙来忙去,好像这是他家而非她的家!
他什么时候对她的家这么熟了?
心思一转,她有些明白了。看样子,他这段时间确实住在她家!
何胤东伸出一只手,以食指轻轻合上她惊讶的下巴,也顺便擦掉自从那碗泡面出现在她面前时所流出来的口水。
望着她呆愣的样子,他不由得轻笑,“你先吃,吃完了我们去见欢欢。”
莫宁回过神,也不客气地开始吃了起来。
影舞每天五点就去上班了,她晚上只是吃了一点剩稀饭。说起来,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眼前泡面的香味早引得她食指大动。
只不过,当她在对着泡面大快朵颐的间隙,眼角余光瞄到一个身影进了她家卫生间时,那一口泡面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呛了气管。
“咳咳——”莫宁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嗓子辣得生疼,眼角甚至飙出两滴泪来。不过这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放下泡面——三步并两步——冲向卫生间——
“哗啦——”一把打开了卫生间里的浴帘。
映入眼中的,是一具肤色均匀,形体优美而结实的胸膛,有一串水珠,自宽肩而下,顺着那肌理分明的麦色肌肤缓缓向下,向下……
大眼陡然向上抬,看到了一双惊讶之后微染邪笑的眸,眸光潋滟,濯亮耀眼。
然后,莫宁不敢再乱看,在最初的惊慌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只是耳后跟有一股不知名的发热,令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何胤东刚打开花洒,她便拉开了浴帘。望着她突然不做声了,他勾了勾唇,浅笑地望着她尴尬的脸,口气却是很正经的说:“你有什么事?”
“啊,我,我,我是想……”莫宁结结巴巴地忘了自己冲进来要干嘛,眼珠子转啊转的,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进来卫生间做什么?”她终于想到了,问。
然后,他微挑了挑眉,失笑地看着她。这话好像他问比较合适吧?
而她,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真是问了个蠢问题!
还能干嘛?当然是洗澡!
何胤东也以“可不就是洗澡!”的眼神望着她,眼底,笑意深浓,泛着一抹流光溢彩的晶亮。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没有一丝尴尬或想遮羞什么的意思,就那样坦然地,立在花洒之下,任微温的水,从头顶罩下。
花洒的水一直流着,不一会儿,满室的氤氲雾气升起,渐渐地迷蒙了双眼。
只是她不动,他更不会动。
莫宁一半是吓得忘记了反应,忘记了第一件事应该是——拉上浴帘,防针眼。另一半,她还处于混沌的大脑中残存的意念是——她冲进来到底是想干嘛来的?!
啊!她想到了!
莫宁忽然想到了自己进来真正要问的,眼角余光在整个卫生间内飘啊飘的,眼底的那抹心虚和尴尬难以掩饰,又道:“你干嘛要在‘我的’卫生间洗澡?出去!”
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干净的地板,整洁的浴架……这哪里像是“她家”的卫生间?
何胤东没放过她眼底那抹的尴尬,只需一想,他便了然地笑了笑,忽然凑近她的脸,以着极度暧昧而诱惑的嗓音低语:“那些……我帮你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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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我的人
轰隆隆——
莫宁只觉得脑袋突然炸开了,一瞬间,满脸爆红,从头到脚,无地自容。
望着她满脸涨红,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的呆震样,他这一个月来沉郁焦灼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放松,似乎觉得刚才的消息还不够震撼,他微侧过脸,唇轻贴在她的耳边,以更磨人的音调轻缓说道:“一共是……五条。有草莓,有碎花,有……”
一只快速抖动的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
行动第一的莫宁制止了他的话语。眸光深处,幽幽闪着凛光,仿佛他要是再说一句,保不住她下一刻立马踢飞他。
何胤东确实闭了嘴,只是望着她难得害羞的样子,心底不自禁地荡过一丝涟漪。
他的唇,在她的掌心,轻轻一啄。
莫宁立刻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缩回手,混乱的思绪也清醒了些,如来时一般倏地拉上了浴帘,冷厉的催促道:“快点!我要见欢欢!”
仔细一听,却能辨出那语气中的慌乱和尴尬。
莫宁如一股旋风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冲出了卫生间,却还是听到了浴帘后那道沉久压抑后爆发的低沉笑声,清润而朗然。
从来嚣张叛逆,反骨不驯,打架一流,说话刻薄,性格暴躁,直来直去的莫宁莫大姐头,生平第一次仓皇而逃了!
而偏偏那该死的,难听的笑声,却不断传入她的耳中!
好了,泡面没心情吃了,她只能在客厅里不断踱着步,即使耳朵上已经找东西塞住,却仿佛仍旧能听到那笑声,还有刚才那两句一直久久缠绕不去的话语……
莫宁一向不是拘谨的人,生活也很随性,对于家务活,说句脸红的话,大多也是欢欢在做的。
每日里,洗衣做饭,扫地擦灰,但凡是欢欢能做到的,莫宁也就不会伸手。以前她美其名曰:让欢欢从小学会自理能力。此刻,她却后悔莫及地想,真不该太放纵自己……
否则也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她记得一个月前,她每天被何胤东烦扰的受不了,哪还有心情打扫家里卫生?是以她的一堆换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