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是怎么回事?”
丁士磊吼完就后悔,见到赵有时的手指上还沾着奶油,他手一动,差点就要去握。走回茶水间,他翻出纸巾让赵有时擦手,背对她说:“李江最近忙学校的事情,一直没管过公司,前段时间还在国外。翟闵这半年多来断断续续引进了几个其他的投资人,前两个月,他还把杨哥引了进来。”
赵有时有些无法理解:“然后呢?”
丁士磊转身,沉默片刻,看着她说:“现在翟闵的控股比例已经超过了50,他才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公司改了名字,换了财务经理和采购经理,李江进行干涉,但是他已经没权利控制,他的权利已经被彻底架空!”
赵有时不敢置信:“这是什么意思,公司是他创办的,他怎么会没有权利,翟闵他……”
“总之现在就是这样,李江不再来公司,翟闵一句话都没有。”丁士磊走近赵有时,盯着她说,“我知道翟闵最在乎你,他可以不要兄弟,但他不会不要你,平常他这么忙,还是每天给你打电话,你一回来他就放下所有公务陪你,你要什么他就给你买什么,你如果去劝他,一定会比我说话管用。”
丁士磊拉住赵有时这颗救星:“小时,李江是我和翟闵的学长,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大一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一起打篮球一起打架,李江像我们的亲哥哥,什么事都会为我们着想,他再气翟闵,转头还是把他当弟弟,李江也许能力不如翟闵,但这家公司是他创办的,他的心血都在这里,他不该被踢出局!”
翟闵回家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打开门,见到客厅灯光大亮,赵有时正抱着靠枕睡在沙发上,他笑了笑,轻手轻脚走过去蹲下,亲亲她的嘴,看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打算把她抱进卧室。
赵有时被惊醒,睁眼时还没回神,就听翟闵说:“吵醒你了?怎么睡在这里,我抱你去卧室睡。”
赵有时推开他的手,坐起来说:“我回家睡。”
“快十二点了,你怎么回家,回家也吵醒你姐。”
赵有时摇摇头,清醒片刻后说:“我今天晚上本来想找李江吃饭,李江说他没空,直接挂了电话。”
翟闵一顿,解开两颗领扣,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说:“今天去过公司了?”
“嗯。”赵有时仰头看着他的后背,“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公司的时候,李江不在,丁士磊给我倒水喝,你就只会吃饭,你让我猜公司老板姓什么,我猜木子李,果然猜对了。”
“现在公司已经改名。”
“所以老板已经不是李江?”
翟闵放下空调遥控,转过身,笑说:“他还是老板,他仍然有股份。”
“但他不再有任何话语权。”赵有时站起来,直视翟闵,“我知道你想做大,从我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开始,我就知道你野心勃勃,你跟我说过你之所以帮李江,是因为你不用浪费时间起步,李江已经打好基础,你也知道是李江打得基础,你怎么忍心这么对他!”
翟闵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你还小,不懂商场,以后你就会懂了。”
赵有时挥开:“我不是不懂商场,我是不懂你,李江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他对你百分百信任,可是你却利用这种信任!”
翟闵蹙眉:“我不过是成了大股东,他照样有控股权,他还在公司,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把他赶走了?我坑他钱了?他除了权利变小,其他失去了什么?投资人是我引进的,公司发展到今天,全是我打拼来的,木子科技做的是三家小网站,现在我们做的是家居建材网,idea是我想的,沈朗伟是我找来的,每一个创意都是我的,李江他做过什么?他在忙着读书,忙着事后诸葛亮!”
“所以你等着他自动退出!”赵有时大声打断他,“翟闵,你别当我傻,我不是十八岁,我已经快要二十二岁了,我清楚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李江失去权力,不可能忍气吞声留在公司,你在逼他自动离开,你没对丁士磊下手,因为丁士磊什么都听你的,但是李江有自己的想法,你想独权,所以你在想方设法赶走他!”
翟闵突然冷笑:“我以为你只会因为你姐跟我吵架,原来你还会因为李江跟我吵架,李江是你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放暑假了真的好痛苦,楼上的小孩开始弹钢琴了,就在我头顶啊真的好痛苦/(ㄒoㄒ)/~~
感谢大家的地雷,破费啦么么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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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天崩地裂
赵有时突然发现她和翟闵无法沟通,也突然发现,她相处了三年的这个男人,也许她根本就不认识。
两人不欢而散,翟闵甚至没有送她回家。夜里十一点半,赵有时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呆呆地望着时代广场的方向出神。那里是她成长的地方,三年前的她,只敢躲在时代大厦的门外等候姐姐,她不爱说话,不懂表达,见谁都装做乖巧,以为从此也就这样,大学四年她会继续沉闷无趣,可是她来到了这里,翟闵把她拉进来,李江真心实意关照她,丁士磊带她东奔西走教她说话。他们从七八十平的商住两用房,搬到了占据整层的写字楼,当初员工只有她一人,发展至今,加上仓库工人,员工已达近百人。
整整三年,她和他们三人朝夕相对,李江和丁士磊成为她的挚友,她以为四人小团体会坚不可摧,可原来不是这样,翟闵把一切都打破了,不留任何情面。
赵有时站在路边给丁士磊打电话,接通后说:“帮我跟李江说声对不起。”
丁士磊沉默片刻,说:“跟你无关,李江不会怪你。”他听见背景有些杂音,问道,“你在哪里?”
“外面。”
“哪个外面?都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在外面?”顿了顿,他突然明白,“你在翟闵那里?他不送你回家?”
“我们吵架了。”
丁士磊立刻说:“站那里别动,我马上过来。”
赵有时来不及拒绝,丁士磊就已挂断电话,再打过去,无人接听,前方有一辆出租车驶过,赵有时想了想,还是没有伸手去拦。
十分钟后,丁士磊的车出现在赵有时的视线里,走下车,丁士磊拧着眉望一眼远处的小区,又看向赵有时:“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居然一个人呆在外面,上车!”
“你怎么不接电话,不用来接我的,刚才就有出租车经过。”
“你怎么知道出租车司机不是连环杀手!”
赵有时只能乖乖坐进车里,丁士磊边开车边吓唬她:“前一阵听说有个女大学生晚上坐大巴回家,因为晕车,半途下了,后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结果就被司机给杀了。”
赵有时奇怪:“她晕车怎么还会坐出租车?出租车这种车型不是更让人晕车吗?”
丁士磊语塞,扭头瞪她一眼,说:“你的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难怪翟闵总说你书呆子!”
他说完,两人突然都沉默了,赵有时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看一眼,却没有接听,片刻后干脆关机。丁士磊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是翟闵?”
“嗯。”
“别因为李江的事情跟翟闵吵架,李江是李江,你们是你们。”
“跟李江无关。”赵有时拧着眉,“只是恰好而已。”
路上人流稀少,驶到梧桐巷附近,连路灯都没有,赵有时说:“里面不好开车,你送我到巷口就行了。”
丁士磊没吱声,驶到巷口,他和赵有时一起下车,见赵有时想拒绝,他抢在前头说话:“那么远的路我都送了,不差这几百米!”
赵有时笑笑,只好随他去。
梧桐巷前段幽深,后段才开阔起来,坏掉的路灯仍旧没有修好,赵有时的包中常备小手电筒。万籁俱寂,两人慢慢行走,许久终于到达,赵有时停下脚步说:“到了,我家住二楼。”她把手电筒递给丁士磊,“你拿着吧。”
“我一个大男人打什么手电!”
赵有时抓起他的手,把手电筒硬塞上去,“前面那段没路灯,万一出事怎么办,拿着!”又抿了抿唇,笑眯眯说,“你也别担心我和翟闵,你一个大男人,别操翟阿姨那份心!”
丁士磊的手有些僵硬,看着赵有时转身上楼,他能听见她踩木楼梯的声音,直到二楼亮起灯光,他还握着赵有时的小手电站在原地,夜空月牙弯弯,像她笑起时的样子,天真又灿烂。
赵有时和翟闵数天没有联络,这种情况太少见,往常再忙,翟闵也会追来几个电话,赵有时也会去他的公寓里替他煲汤,如今两人却一直静悄悄,其后几天暴雨连绵,天色阴沉,间或打雷闪电,让人的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
丁士磊时不时地打来电话:“现在公司里没人敢跟他说话,他的脸比锅底还黑,动不动就发火,中午的时候他手机落在茶水间了,差点把整间公司翻个身,刚找到就急急忙忙翻通话记录,他在等你电话?”
赵有时说:“不聊这个,你约出李江了吗?”
“约出了,李江下周出国,出国前我们聚一次。”
李江的出国时间和赵有为去澳洲的时间差不多,赵有时不禁感叹,身边一下子离开两个人,真有些不习惯,幸好姐姐半个月后就会回来。
这天总算放晴,沈道收拾好两天后出国要带的行李,驱车来到别墅。
沈朗伟今天放假在家,吩咐佣人准备好沈道爱吃的饭菜,又将早就寻出来的砚台拿给沈道,说:“小时候你爸为了跟我抢这个砚台,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后来我们两个又被你爷爷打得屁滚尿流,你爸前天给我打电话,还在跟我争这个砚台,非让我找出来。”
沈道笑说:“你们两个一大把年纪,说出去让人笑话。”
“谁说我一大把年纪,我还年轻的很!”沈朗伟声如洪钟,笑了一阵,又叹气说,“婚姻是自己的,我们谁都不能强迫你,你爸妈不看好赵有为,我也不看好她,但是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也知道,假如赵有为身体健全,那她也不失为合适的沈家儿媳人选。你长大了,我不好做过多干涉,只能祝你这次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沈道真诚道谢:“谢谢叔叔。”
两人正聊着,周翊茜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比从前安静许多,也没有一见到沈道就缠着要他房里的宝贝,更没有甩脸色给他看。
沈朗伟看了看两人,笑说:“茜茜现在可是我的好帮手,这半年没少帮我的忙,你们兄妹俩有一阵没见了,好好聊一聊,我不打扰你们。”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却迟迟无人开口,许久周翊茜才说:“你大后天飞?”
“嗯。”
“礼物买了吗?”
“买了。”
周翊茜说:“叔叔阿姨心很软,你这半个月多和他们谈一谈,总能说服他们的。”
沈道诧异地望一眼她,见周翊茜眼睛红肿,神情萎靡,到底于心不忍,想再说几句,又怕燃起火苗,不如就这样互不多话的好。
沈道离开前,只听见周翊茜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哥哥,对不起。”
第二天,又开始打雷闪电,公司里的员工都喊着要回家收衣服,嚷道:“今年的梅雨怎么这么久,我家厕所都长蘑菇了!”
丁士磊笑说:“你看没看新闻,不看新闻总得有点儿常识吧,这是台风,最近新闻一直在播,好几处地方已经成灾,不过我们这儿没事。”
天色确实暗沉,乌云压顶,白天几近黑夜,丁士磊想了想,敲了敲翟闵的办公室门,进去说:“晚上有没有节目?”
“有事?”
丁士磊说:“晚上我约了李江出来喝酒。”顿了顿,“还有赵小时。”
翟闵盯着电脑屏幕,说道:“看着她,别让她喝酒。”
这是不去的意思,丁士磊失望,又听翟闵加了一句:“今天太忙,我没空,结束的时候给我一个电话,我去接她。”
丁士磊笑道:“行,你继续忙,差不多下班了,我让员工提前走吧,这鬼天气!”
翟闵没意见,丁士磊立刻招呼员工下班,他赶到梧桐巷去接赵有时,车子停在巷口,特意打伞冲到了她家楼下,赵有时在窗内看到,朝楼下喊:“你跑这里干什么,我马上下来!”
赵有时把厨房窗户关上,叮嘱姐姐:“姐,现在雨不大,我给窗户留点缝,待会儿雨大了你再把窗户关上。”
“知道了,你赶紧下去,别让丁士磊等太久。”
赵有时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她把饭菜和零食一股脑儿地搬上餐桌,省的姐姐到处走,赵有为无奈,只好亲自去给她开门:“快走快走,磨磨蹭蹭的。”朝外望一眼,刚好能见到丁士磊,笑说,“你看他傻不傻,不知道走到楼道里面避雨。”
赵有时背上书包,拿好雨伞,看一眼姐姐的腿,心情立刻愉悦起来:“他还说我傻呢,那我先走了,晚上你先睡,我可能晚点回来。”
丁士磊把聚餐地点定在火锅店,火锅店氛围好,不怕冷场尴尬,他要了一打啤酒,又替赵有时叫来两罐凉茶,转头见她头发有些湿,又抽出纸巾让她擦一擦。
李江坐在对面,看一眼丁士磊,又看一眼赵有时,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酒,说:“我明天飞,今晚可不能喝醉。”
赵有时赶紧说:“你喝不完我帮你喝。”
李江笑了:“你一个小丫头,还想喝酒?喝凉茶,凉茶喝完了再给你叫两罐旺仔牛奶!”
他一如从前,赵有时舒了一口气,主动负责开酒瓶,聊起来忘了时间,等再看手机,已经过了九点。
姐姐突然打来电话,说:“小时,外面雨下大了,还打雷,你几点回来?”
“待会儿就回。”
“你让丁士磊送你到门口,雨太大我不放心,要不你们多呆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来,这种天气开车也不安全,还有……你等等。”
她还没说完,赵有时不知道姐姐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姐姐那头有其他人说话。
“小时,有客人,我先不跟你说了。”
“客人?谁来了?”
赵有时奇怪,隐约听到那头有人问:“一个人在家?”是一个女人,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可是隔着话筒,音量又轻,她一时无法分辨,没多久又听见一句:“跟沈道打电话?”
赵有时终于听清,越来越觉得那道声音熟悉,随即听见姐姐说:“小时,先挂了。”
“姐,姐……喂喂?”已经挂断了,赵有时连喊两声,蹙了蹙眉。
她的右眼皮不停地跳,突然间无心吃饭,丁士磊见状,拼命给她捞菜,说:“再吃点,再吃点我们就回去。”顺便给翟闵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可以出发了。
又坐了十分钟,三人终于结账,外面雨太大,狂风作乱,似乎寸步难行,许多顾客都等在门口,李江说:“我们也等一等,这雨不好开车。”
丁士磊不停看时间,期盼翟闵快点赶到,不知过了多久,赵有时都有些站累了,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起听了片刻,她怔在原地,天空炸雷电闪,照出她苍白面色。
公司里,翟闵看完短信,正打算离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喊话声,走出去一看,才发现竟是蒋方瑶,蒋方瑶惊喜:“我就知道你在公司,刚才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手机没电了。”翟闵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蹙眉说,“你大半夜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都多久没见你了,叫你出来玩你又不肯,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
蒋方瑶撇撇嘴:“你有这么忙?冰冰说前段时间还看见你和赵小时在一起,你们去做什么?怎么不叫上我!”
翟闵说:“约会,你要当电灯泡?”
蒋方瑶大笑:“你少逗了,赵小时最不待见你,还跟你约会呢!”
翟闵懒得理她,蒋方瑶装不了天真烂漫,他一眼就识破,说:“我现在要走,有事下次说!”
蒋方瑶仰起下巴:“我先借个厕所,待会儿你送我回去!”
她立刻冲进了厕所,外头突然响起惊雷,吓她一跳,她怔怔望向窗外,雨又下大了。
翟闵突然喊:“蒋方瑶,顺便把厕所窗户关上。”
“哦哦!”蒋方瑶回过神,随手冲一下马桶,又把窗户关上,出来的时候又恢复没心没肺的笑脸。
翟闵正在到处关窗,蒋方瑶说:“雨这么大,晚点走吧!”她走到翟闵的办公室,顺便替他把窗户关上,余光看到办公桌上的手机,她心头一动,拿起看了看。
手机还有电,翟闵撒谎。蒋方瑶面无表情,按了按手机,看到屏幕上提示输入密码,她望一眼门口,翟闵还没关完窗户。
蒋方瑶咬咬唇,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不对,又输入翟闵的生日,密码又不对,她的手指突然变沉,最后输入1123,密码对了。
这是赵有时的生日。
蒋方瑶呆立原地,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就在这时,手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震了震,看到“赵有时”三个字闪在屏幕上,立刻摁下挂断键,又望一眼办公室门口,鬼使神差地关了机。
赵有时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目光空洞,把手机搁在一旁,说:“关机了。”
第34章三十三你在哪里
翟闵把她的电话挂断,随即关机,他不愿意接到她的电话?赵有时此刻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等她赶到医院,姐姐已经被送入手术室。
邻居住在三楼,九点半左右下楼扔垃圾,突然发现赵家大门打开,而赵有为则后脑朝下,倒在楼梯底昏迷不醒,邻居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又喊人打电话通知赵有时。
丁士磊见赵有时目光呆滞,坐在那里四肢僵硬,走过去蹲下来,轻声说:“别太担心,你邻居说你姐只是摔下楼梯,那段楼梯十几个台阶,按理说不会出大事。”
赵有时张了张嘴,似乎发不出声音,她尝试几次,终于开口:“可是……她在手术……”
不会出大事,又怎么会手术,丁士磊无法安抚她,看一眼搁在座位旁的手机,他说:“翟闵可能正在开车,外面大风大雨接电话危险,我们晚点再打给他,嗯?”
赵有时没有回应,扭头盯着手术室,双拳紧握,不安地搓着大拇指,胳膊难以控制的颤抖,丁士磊握住她的双拳,用力捏紧,一直蹲在她面前,直到双腿麻木也不自知。
手术不知进行多久,赵有时看不见时间,她的呼吸时不时停止,心脏仿佛随时能跃出来,她需要讲话来缓解情绪,可是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姐姐很好,很善良,很好。”
姐姐是最好最好的人,没有人比她更善良坚强,她在三岁不知事时就已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谁也不知道玩游戏竟然会让一个小孩失去右腿,而当她醒来,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腿发生了什么事。
赵有时的出生在父母的计划之外,当初邱静玲说什么农村生二胎,重男轻女,其实都不是,她们家刚好符合政策,姐姐是残疾人,父母生二胎不用罚款,于是她出生了,从小到大,父母忙于赚钱养家,一直都是姐姐在照顾她。
“她真的很好,我姐真的非常好。”
姐姐帮她洗澡梳头,帮她擦鼻涕,陪她玩游戏,后来督促她学习,偶尔会用拐杖抽她。姐姐会把好菜全部留给她吃,吃鱼时不碰鱼身,吃排骨汤时只喝汤,吃虾时只吃两三只就说饱了,父母刚走那几年,姐姐攥着向舅舅借来的三万元,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姐姐连一双袜子都会穿到脚趾破洞。但姐姐会保证她的衣食,姐姐舍不得亏待她一分一毫,她至今都没有吃过苦,她有饭吃有衣穿,不用为学费烦恼,她不像姐姐那样,一旦放假就会出去打工,那几年她正在发育,长高了长胖了,姐姐却日渐消瘦,体重永远在九十斤以下。
所以现在,她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旧债还清,姐姐即将见公婆,她很快就能毕业找工作,家里的条件已经越来越好,老天爷一定不会做坏事,姐姐一定会平安的。
可是为什么,赵有时的眼皮一直在跳,从火锅店挂断电话的那刻开始,她的眼皮仿佛不是自己的。
丁士磊单手握住她的两只拳头,空出的手不停地拨打翟闵的手机,还是关机,他又去打公司的电话,可是无人接听,想了想,他把电话打去大堂保安那里,保安说:“之前有人登记上楼,我看看……找到了,叫蒋方瑶。”
“蒋方瑶?”丁士磊看一眼赵有时,见她没反应,他马上把赵有时搁在一旁的手机拿过来,翻出蒋方瑶的号码拨过去,随即接通,他还没有开口,蒋方瑶就喊:“我跟大哥在一起呢,有事下次聊,拜拜!”
说完就挂,丁士磊马上要回拨时,电话却又来了,那头竟是翟闵:“赵有时,你在哪里?”
丁士磊立刻说:“在医院,你马上过来!”他报出地址,简单讲了讲这边的情况,这时楼道尽头有人跑过来,跑得太急,把护士都撞倒了。
沈道连道歉都没有,找到赵有时和丁士磊,他声音颤抖:“怎么样了?”
丁士磊见赵有时仍旧两眼无神,说:“还在手术,她是被邻居……”
还没说完,就见赵有时霍地起身,冲向了手术室,随即沈道也冲了过去。
手术室灯灭,门开,医生和护士走出来,后方有人在推手术车。赵有时盯着手术车,说:“姐,姐你怎么样,姐?”
沈道也盯着手术车,说:“有为,有为?”
只有丁士磊看着医生,医生摘下口罩,摇摇头,可是赵有时和沈道都没有去看,只有丁士磊看见。
赵有时隐约听见医生说:“颅脑……铁钉……抢救……”她没仔细听,仍旧盯着手术车,轻声喊:“姐姐,姐姐。”
沈道却没再说话,仿佛失魂,手术车上的病人白布遮面,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必定不是赵有为。
赵有时有些急了,边流泪边喊:“姐姐,姐姐,姐姐你说话!”她掀开白布,不停地叫“姐姐”,丁士磊上前去拉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此刻他成了哑巴,无法置信。
躺在白布底下的人是谁?赵有时奇怪,泪眼朦胧中她根本看不清那张脸。有人在推手术车,医生也要离开,赵有时看一眼手术车上的人,又看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大叫,“咚”一声双膝跪地,抱住医生的腿喊:“你不要走,你救救她,你快点救救她,只不过是摔下楼梯而已,铁钉插|进了后脑勺而已,不是很多人插|进了钢筋都没事吗,她怎么可能有事,我给你磕头,你救救她!”
赵有时松开医生,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咚咚咚”的声音比双膝跪地时还要响亮,她边磕边喊:“你救救她呀,救救她呀,她一定还活着,一定没事的,医生我求求你,我给你做牛做马,医生我求求你!”
赵有时悲恸大哭:“她还打电话让我回家小心,她还打过电话,她没有事情,她没有事情,姐姐——姐姐——”
丁士磊完全无法将她拉起,他陪着赵有时跪在地上,赵有时倾尽所有力气磕头,不让他们把车子推走,悲痛欲绝的哭喊声惊动了整层楼,医生和护士纷纷去拽她。
赵有时已经把额头磕破,见到白大褂就去拽,求所有人救救她的姐姐,医生喊人去拿镇定剂,赵有时又去抢夺手术车,死命摇晃躺在车上的人,谁都制止不了她。
翟闵走出电梯,飞似地冲了过来,挤开人群一把抱住赵有时,赵有时哭喊不止,远处蒋方瑶不敢置信,浑身发冷走过来,现场混乱不堪,直到护士拿着镇定剂跑过来,一切才得以静止。
赵有时醒来,光线昏暗,隐约能听见雨声,她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做梦,她轻声喊:“姐?”
“醒了?”
是翟闵的声音,赵有时倏地坐了起来,茫然四顾,掀被下床,马上冲出了病房,外头站着丁士磊和蒋方瑶,赵有时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手腕随即被拉住。
翟闵低声说:“你再去躺一会儿,嗯?”
赵有时摇摇头,抽出手,问:“我姐呢?”没人回答,她笑问,“尸体呢?”
沈道也注射了镇静剂,现在还没有醒,赵有时又去看姐姐最后一眼,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歇斯底里,可是她遍体身寒,四肢百骸锥心刺痛,她根本就站不稳,又跪了下来,头脑也不清醒,似乎忘记了事情的经过。
蒋方瑶泪流满面:“小时,小时你说说话,你别吓我。”
她跪在赵有时身边,小心翼翼,也不敢放声大哭,心痛不已,努力寻找安慰的词语:“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是……可是你要坚强,小时,你要坚强……”
眼泪滑下,赵有时面无血色,苍白如纸,“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怎么可能,你是死了爸爸还是死了妈妈,你怎么可能知道……”
蒋方瑶一怔:“小时?”
谁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谁都不知道。
太多的人自以为感同身受,可是他们凭什么感同身受,他们的家人健在,他们只是在同情,在陪着伤心,就像父母意外过世时,左邻右里谁不哀叹落泪,可是只有她和姐姐了解,她们在那刻悲恸欲死的心情。
而现在,赵有时想,她为什么要承受第二次。
凌晨两点,赵有时需要休息,翟闵把她强行带回自己的公寓,赵有时刚刚躺上床,又坐了起来,趁着翟闵在洗手间时跑出了屋子。
翟闵追到楼下时,赵有时已经坐上出租车,路上再无多余车辆,翟闵急急忙忙跑到车库将车开出,打电话问丁士磊:“赵有时有没有去医院?”
丁士磊正在医院处理事宜,闻言后说:“没有,她怎么了?”
“她如果去医院,你马上打我电话。”
翟闵调转方向,加速往梧桐巷驶去,二十分钟后赶到赵有时家楼下,只见二楼的灯光流泻在楼道中,赵有时瘫坐在楼梯底。
那个位置,正是赵有为躺过的位置,隐约有点血迹,还有一根外露的铁钉,铁钉上有血。
赵有时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她曾经修补过这节楼梯,把两颗外露的铁钉钉回原位,而现在,铁钉不知何时又露了出来,这么长的铁钉,露在楼梯上,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今天,一根铁钉带着血,摇摇欲坠地立在这里,另一根铁钉被医生从姐姐的后脑勺里取出。
赵有时浑身无力,躺倒下来,翟闵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默默地把她抱起,淋在雨中,慢慢走出巷口。
第二天,警方询问笔录。
赵有为三个月前才安装假肢,行动有可能不便,他们初步判断赵有为系意外跌到楼底身亡。
赵有时失魂落魄,突然开口:“是周翊茜。”
翟闵、丁士磊和沈道纷纷看了过来,赵有时说:“我姐姐在出事前打过一个电话给我,那个时候,周翊茜来找她。”
她怎么会听不出周翊茜的声音,那个女人的声音,刻薄狠毒,她曾经想开车撞死姐姐,她用尽一切恶毒的方法来对待姐姐身边的人,赵有时怎么会听不出来,又怎么会任由周翊茜找到她们家里。
警方和沈道一起前往周翊茜的公寓,翟闵呆在家中看着赵有时。
赵有时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警方问话时她也会回答,翟闵给她煮粥,她也会喝两口,恢复的简直不可思议。一小时后沈道打来电话,翟闵听完,沉默许久才对赵有时说:“周翊茜发烧住院,她的妈妈说昨晚她一直和她在一起,凌晨的时候周翊茜发烧,她把她送去了医院,周翊茜没离开她半步。沈道现在在警局,他把周翊茜的病房砸了。”
赵有时拿着勺子,粥渐渐变凉,她才回应:“哦。”
粥喝到一半,赵有时的手抖了抖,瓷碗摔落在地,粥洒的她脚边都是,翟闵立刻跑去洗手间拿毛巾,等他再出来,只见到大门摇晃。
翟闵跑到电梯口,见到数字在上升,他又立刻追到楼梯间,听见急促下楼的脚步声,他大喝:“赵有时!”紧紧追下去,那道脚步声也越来越急促。
翟闵追到楼下,赵有时已经在往前跑,手上不知握着什么东西,在阴天都反射着亮光,翟闵心头一紧,迈步追去,连喊数声“赵有时”,声音越来越严厉。
赵有时从来不是跑步能手,可是今天她的奔跑速度远胜以往,她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她拼命奔跑,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
跑到马路,翟闵终于追上她,狠狠拽住了她的胳膊,赵有时大喊:“你滚开!”手中菜刀高高举起,折射出的光芒阴森恐怖。
翟闵怒喝:“你想去砍人?你做事有没有脑子,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拿着菜刀冲进医院?冲动不计后果,白长岁数!”
赵有时说:“冲动?不,我不是冲动,你以为我是冲动?你以为我跟当年那样,拿着菜刀去吓唬舅舅?这不是当年,当年我不会真的下手,我知道你们都会拦住我。但是翟闵——”赵有时紧紧捏住刀柄,如同当年与舅舅对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杀人偿命,我杀了周翊茜,大不了再偿命,谁都拦不住我,我不是冲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去杀了她!”
“你他妈有病,你亲眼看到周翊茜杀你姐了?”翟闵爆喝,强夺她手里的菜刀。
赵有时怒目而视:“我就是知道,周翊茜撒谎,她妈妈也撒谎,如果没做过,她为什么撒谎,我清清楚楚听见周翊茜的声音,她昨晚去过我家,她在,她杀了我姐,她杀了人……”
赵有时悲恸大哭:“我要她偿命,我没打算活,我跟她一起死,我去陪我姐,我要杀了她,谁都拦不住我,你给我放手,你滚开,你给我滚!”
“你他妈要去为你姐死?那我呢,赵有时,那我呢!”
“你是谁,你是我的谁,你什么都不是,死的不是你姐,所以你不在乎!”
两人当街争执,赵有时手中的菜刀已经划伤翟闵,路人都在围观,还有人甚至报警,翟闵发怒,不再顾及弄疼赵有时,狠狠捏住她的手腕,把菜刀用力抽出来,赵有时痛得大哭大喊,情绪失控,翟闵一把将她抗上肩头,转身朝公寓走去,过马路时见到街边停着一辆轿车,沈朗伟站在车门边,翟闵一声不吭,与他擦肩而过。
赵有时彻底崩溃,把翟闵抓伤咬伤,翟闵将公寓内的利器全部锁起来,赵有时趁他不注意,又冲到阳台上,翟闵把她抱起,摔上床,怒道:“你他妈再试试!”
他找到皮带和领带,翻出一切绳索类的物品,把赵有时的四肢捆绑住,赵有时用牙齿咬开,翟闵索性打电话给丁士磊,命他带一根铁链过来。
丁士磊不明所以,把公司从前用来拴门的大铁链,连同大锁一起带了过来,赶到公寓后才发现情况不对,翟闵把她的双脚用铁链锁住,赵有时歇斯底里大哭大喊,从床上跌了下来,丁士磊急切去扶,翟闵一把拽开他,把赵有时重新抱回床上,赵有时大力抽打他,哭喊着骂他“混蛋”,铁链碰撞的声音刺耳无比。
丁士磊双眼通红,怒视翟闵:“你疯了,你把她当成什么,她会弄伤自己!”
“总好过她想跟周翊茜同归于尽!”翟闵目眦欲裂,青筋暴凸,坐上床把赵有时紧紧抱住,从下午一直坐到天黑,赵有时声音已经沙哑,再也无力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最后本卷最后一章。
谢谢地雷,破费了么么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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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三十四再见年少无知
她梦到自己初二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邻居都聚集在她们家楼下,她奇怪地走进楼道,王阿姨拉住她,面色苍白,欲言又止。她看向置放在楼道空地上的两个担架,担架上不知为何盖着两块布,布下面露出两双脚,一双脚穿着绿色胶底鞋,已经破旧起毛,另一双脚穿着凉鞋,鞋扣在前两天刚刚修补过。
初二的赵有时呆怔地听王阿姨说话,“你爸爸妈妈……开到桥上的时候翻车……水里一个小时……没人救……捞上来的时候已经……你姐姐晕倒……送去医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