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婚颤

婚颤第14部分阅读

    出一口气,他低头把烟掐成两段,燃着火的那段狠狠地拧在了碟子上。抬头,那双看着她的眸子跟黑琉璃一样,只是,好似有一条条裂痕在眼底碎了开来,分裂出无数的裂痕。

    一个眼神都能把她的心掏空似的难受。

    “我一直想给你很多东西,你想要的,只要我能给你我就恨不得都给你。”他的眼睛又合上了,眉毛依旧紧紧蹙着,左手放在桌面上,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才哑着嗓子说,“现在,你想要我跟你离婚,这个,我要不要给你?”

    陈哉低着头没有说话,手指死死的揪紧了膝盖上的裤子。

    邯墨不知为何就笑了一下,笑得很苦涩,笑着笑着,他就偏过头去,看着落地窗外的西湖。湖面上一层碎碎的光芒,跟他的眼睛似的。他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没有转过头来。

    俩人都没有再说话,陈哉紧紧闭着眼。

    她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时候她给个回答,他便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无赖耍泼了。她对他很了解,了解到骨子了,别人看着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的,便无法猜透他的情绪。可她能,就算他再怎么摆出一张白板脸,她也能准确地判断出他的情绪。

    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了。

    只要她想要的,他能给,就都给。但,离婚……要不要给?

    要不要给?

    她能料到,真能料到,只要她说一个“要”字,他一定就立马妥协。

    直觉。

    陈哉张了张嘴,那一个字就卡在了喉咙里,她想说出来,但张着嘴使了很大的力气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慌,没来由的慌。

    她扶着桌角起身,手指有些颤抖,抬手的时候碰掉了冰激凌勺,发出来“叮”地一声响声。她连忙窘迫地去捡,抬头的时候又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桌面上的菜盘被震地哗啦一响,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邯墨皱眉,起身要去扶她:“当心。”

    陈哉扭头,拒绝他伸出来的手,她的脸烧得绯红,捂着脑袋低着头,侧身往外走:“没事,我去洗手间。”

    狼狈不堪。

    匆忙逃离。

    邯墨便站着没动,看着陈哉缩着身子匆匆转身的模样,他比谁都难受。

    坐下来,顺手又摸出一根烟,欲要放到嘴里,却又丢到了桌上。晦暗的眼,阴郁的表情,嘴角抿的很紧,可见他在死死咬着牙。胸口起伏,拳头在桌子上死死地捏着,一时没忍住,一拳头砸在了桌上。

    “咣当!”

    周围的人看着他,一旁的服务员也吓得不知该不该上来。

    邯墨谁也没理,拳头依旧死死的捏着,眉头紧蹙,心里难受,纵使他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终究无法压制这种难受感。他这辈子的爱情只归属于一个女人,他为她做了很多事儿,想为她做很多事儿,还有很多事儿是没做的,想想,便觉得绞痛。他从来不认为大爱该放手,因为他如此笃定,若他放手,她不会幸福。她幸福,前提是必须是他候在她身后。

    他的爱很简单,就是在她跌倒的时候能让她跌到自己的怀抱。

    这就是爱,他的定义。

    所以,他绞痛着的是,若以后,她跌倒了,他在一旁都无法搀她一把,这种形同陌路的感受,别人真的无法想象他是有多难受。

    “买单!”邯墨起身,唤来服务员,直接甩钱。

    陈哉刚从洗手间出来,脸上还湿嗒嗒的,明显是刚刚泼过水,表情严肃,俨然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刚一出来,便看到邯墨站在门口,那双眸子,能吃人似的,二话不说,走上来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往外拎:“我送你回家。”

    不顾她,近乎是在把她往外拖。

    陈哉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邯墨。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真不像你!”

    邯墨未说话,身板挺得笔直。把她塞上车,甩门,自己又绕到驾驶座。

    陈哉未反抗,出奇的安静。

    她的性子倒是越磨越平滑。

    又是一路无话,邯墨将车停在巷子口,陈哉没有看他,没有道别,开门下车,手指刚一触碰到车门,身后的邯墨揽住她的肩膀:“等等。”

    陈哉回头,邯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她,面色寒冷。

    陈哉低头看。

    离婚协议书,下面,签着她早就签好的名字,如今,他的名字也张扬地签在了她的旁边。

    一眼,陈哉便感觉有很重的槌子一下子敲到了她的头顶。这槌子能把她劈成两半似的。心里猛然一抽,她拧着嘴笑,伸手接过:“你终于签了。”

    陈哉,你如愿以偿了啊,你笑啊。

    【63】欣和怀疑

    姚欣和是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赶到陈哉住处的。

    “呯呯呯”敲门,门内没反应。

    姚欣和便有些怕了,连忙打陈哉的手机,一直是没人接的状态。

    惨了惨了惨了,这女人不会想不开吧!!!

    之前邯墨就打电话给她,说他签了离婚协议,让她对陈哉多照顾一点,还说务必让陈哉跟她住在一起。姚欣和听了狠狠地吃了一惊,刚想问具体点的事儿,邯墨就把电话挂了。她再打过去,他便关机了。

    邯墨的性子她了解。爱老婆如命,就算陈哉强硬着,但他会签那份离婚协议吗?但他现在签了,并且,还玩关机?!这可有点不得了。

    姚欣和心里不太平了,立马拨通何鹿原的手机,但何鹿原的手机居然显示是空号。

    心惊肉跳啊,她连忙前前后后核对了一下何鹿原的手机号,没错啊,不可能是空号啊,除非已经注销了!

    她这头心乱如麻,但倒也镇静,强压下不安,立刻跑来陈哉这儿了。

    “接电话啊!草!上演集体失踪吗?”姚欣和也有点慌,不断地拨陈哉的手机,又去不停的敲门,急得能呕出一口血来。什么坏想法都往脑袋上涌了,陈哉这傻女人不会跳楼了吧?不会投江了吧?服安眠药?割腕???

    姚欣和越想越害怕,挂了电话死命去捶门:“陈哉陈哉!你开门!!!开门啊!!!我踹门了啊踹门了啊!!!”说着真拎起裙子,脱掉在高跟鞋,举起脚丫就要往门板上踹。

    后退几步,运气,脚丫举起,助跑,嘿~~~要踹上去了!!

    “你干嘛……”旁边弱弱地响起一个声音,于此同时,那小身影蹿上来,眼疾手快地就抓住了姚欣和的脚腕,抓住后还往后推了推。

    “呀~”姚欣和重心不稳,往后跳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赤脚垫在地上,看着陈哉抱着一大袋东西蹲在门前,仔仔细细地去查看门板,嘿~她的语气还特恼:“把门板踹坏了怎么办!要赔房东钱的啊!”

    姚欣和气急,套上高跟鞋就把她拎起来:“我打你这么多电话你都没接,去哪儿了!手机呢?!”

    语气当真怒急了。

    “买水果,手机没带。可能静音在吧。”陈哉打掉她的手,转过身掏出钥匙开门,把地上一袋水果给拎了进去。

    姚欣和臭着一张脸进去,一眼便瞧见书桌上摆着的离婚协议书。陈哉丝毫没有避讳,直接去洗水果了。

    姚欣和想了想,把离婚协议书拿起来看:“哟,邯墨终于签名了~”

    陈哉背对着她,没说话,水龙头开的哗哗响。

    “名儿签了,什么时候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给办了啊?”姚欣和在椅子上坐下来,优雅地翘着二郎腿,细细地看着这份里离婚协议书的条块,语气不知其味。

    陈哉面无表情地洗完水果,装在盆子里,走出来,放到姚欣和面前,拾起一颗荔枝剥起来:“下周末。”

    “邯墨说的?”姚欣和抬起头问,仔仔细细看着陈哉的表情。

    陈哉的表情很自然,垂着眼皮认真地剥着荔枝壳:“我说这个星期六就去,他说这周没空,下周末。”

    姚欣和深思起来,眉头便皱上了。想了想,摸出手机,看着拨给何鹿原显示空号的电话,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又想起邯墨最后让她说服陈哉搬来跟她住……姚欣和这心里就越发没底了。而这些自然不能跟陈哉说,她只得把视线重新移回那份离婚协议上。

    一扫,她便挑着嘴角笑:“陈哉,你倒挺有骨气啊,房子没要,邯墨兜里的钱也一分没要啊,还真是走得干净。”

    她这语气,忒吃味了点,陈哉把剥好的荔枝往嘴里塞,没说话,抱着电脑转到床上。

    “所以……邯墨签了字,你……一点都没难过?”姚欣和把离婚协议书放回桌上,眯着眼,去看陈哉。

    陈哉低着头刷网页,手提折射出来的光把她的脸蒙上一层亮。腮帮子鼓着,含着荔枝核说:“为什么要难过?”

    “陈哉,你会习惯性地假装冷漠,这点,我看得出。”姚欣和直言不讳,但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站起身,把陈哉的手提抢过来,“快收拾行李,你搬去我那儿住。”

    姚欣和挺着胸脯站着,拎着眉毛,甚是强硬。

    “不用了,下周末去民政局办好手续我就搬回家。跟我爸妈住。”陈哉低下头,眼中的情绪多半是掩饰住的。

    倒真是什么都打算好了。

    “跟我住,你别回绝。就这么定了,现在就收拾行李。”姚欣和根本就懒得耗,她的性子本就是干脆的,“我看你也不用收拾了,带几件衣服你就跟我走吧。我那儿都有。”

    说着就要去拿陈哉放在床上的几件衣裳。

    陈哉就疑惑了:“干嘛非要我搬来跟你住啊?”

    “我怕~”

    陈哉=_=:“啊?”

    姚欣和胡诌:“我一个人住,现在怕黑。”

    “你一个人住这么久了,居然怕?”陈哉皱眉。

    姚欣和知道自己编得牵强,一下子说不出话,站起来愣愣地看着她,陈哉也仰着头看她,两人对视,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挺诡异。

    这气氛越发让姚欣和感到不安,咬了咬牙关,把衣服都丢在了床上,上去抓住陈哉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陈哉,邯墨可能出事儿了……”

    陈哉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一顿,还是僵硬地别过头去:“关我什么事?”

    “他……可能真的会出事。”姚欣和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还有何鹿原。”

    【64】他干什么的

    陈哉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一顿,还是僵硬地别过头去:“关我什么事?”

    “他……可能真的会出事。”姚欣和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还有何鹿原。”

    这就让陈哉疑惑了:“你怎么认识何鹿原?”

    姚欣和从来就没有提到过她认识何鹿原。

    陈哉看着姚欣和,便让姚欣和的眼神有点发虚,挠了挠头:“其实……我们认识还蛮久了来着。”那表情,明显还藏着一些话没说。

    陈哉瞧着她,让姚欣和心里敲着鼓点,便把椅子拉上来坐在陈哉对面,干脆直说了算了,:“在你和邯墨没闹离婚前我就跟何鹿原认识了。我不知道他是邯墨的朋友。我去花店呢,身后就有个男人跟在我后面笑,我回头瞧他,他便瞧着我说了句你长得真像条鲶鱼啊。你知道我这个暴脾气,自然回骂他啊,他油腔滑调的,我实在看得牙痒痒,就用高跟鞋揍了他。就这样认识的。”姚欣和说到这里有点无奈地摊摊手,一顿,这手又垂了下去,“我们还没确立关系……”

    声音极低。你真该知道,姚欣和这个女人,性子是多么的要强,只有别人在她面前声音压低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她这般……

    恩?

    陈哉眯眼:“他泡上你了没负责?”

    姚欣和嘴角一垂:“如果要细算起来,应该是我先出马勾引的他。”

    这句话一说完,陈哉就吸了一口气看她,她也无辜地看着陈哉,俩人诡异地对视良久,陈哉“哇”地一声跳起来去掐她的脖子:“你不是说你喜欢的男人一定是要成熟稳重能压得住你的吗?啊?邯墨这款你都嫌幼稚,你他妈的居然被何鹿原这种二货给勾住魂了,都到了主动勾引的地步还不告诉我,一年了吧?啊?一年了吧,我居然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隐瞒的也太好了吧!!!”

    姚欣和被陈哉掐得翻白眼:“你……你别激动啊,我这不是还没勾引成功,还处于暧昧阶段吗?”

    陈哉便松了手坐回去,斜着眼睛继续看她:“我总觉得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姚欣和咽了一下口水,想了想,反正都招了,那便招干净吧:“上次我把你拉去吃韩国料理,其实……何鹿原和邯墨就坐在我们桌后面,也就是你的后面……”心虚,暗自瞟了一眼陈哉,“咳,他怪想你的,所以就把你拖出来了。”

    一顿,瞄着精致眼线的眼角还扑闪扑闪的,特无辜地看着陈哉。

    陈哉=_=。

    偏姚欣和还伸着脖子加了一句:“为你好。”

    陈哉又“哇”地一声跳起来去掐她脖子:“所以我这儿的地址也是你告诉邯墨的对吧!我说他找到我之后怎么总说‘我不喜欢你把我当做死了一样来想念’呢,结果就坐在我的后面把我的话都听了去了啊。姚欣和,你丫的够仗义啊,我看你是在何鹿原面前邀功吧,啊?体现你多么多么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坚定立场是吧,啊?”

    姚欣和吐着舌头:“你……太……懂我了!”

    陈哉气个半死!

    她还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挺仗义,但一旦跟爱情沾边,姚欣和就定然是个自私的主。如果碰到个心仪男人,就算这个男人已经有女朋友了,只要没结婚,她就一定掺合进去坚持不懈地追求勾引倒贴,直到这男人领了结婚证她才会罢手。

    嘿~现在是拿着她邀功啊,在何鹿原面前邀功啊她妹的!

    陈哉发了飙就是一时半会儿收不住的人儿,但姚欣和的心思还清明着,跟顺毛一样地去摸陈哉:“言归正传。”她把手机拿出来,按通何鹿原的号码,放了外音,方便陈哉也能听到。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陈哉皱眉:“你拨错了?”

    姚欣和把手机挂掉,表情严肃:“这电话一直存着啊,打了一年都没事儿,怎么可能会拨错呢?”一顿,“他告诉我说他回北京了。今天再打,就是空号。其实我对他具体情况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邯墨的朋友,来这儿旅游的,先前在沙滩上做救生员……”

    “嗯?”陈哉连忙打断他,“他告诉你他是在沙滩上做救生员的?”

    姚欣和:“是啊。”

    陈哉的心莫名拧了一下:“可是邯墨告诉我说,何鹿原是在海南的国家安全局,每天再沙滩上找老外聊天套话。但他乘机泡外国妞,他老大看不下去了,踢了他……他便来这儿旅游的……”

    俩人对视一眼,表情严肃。

    陈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65】担不担心

    俩人对视一眼,表情严肃。

    陈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姚欣和便绷着嘴角没说话,显然,她也疑惑着了。

    “可是……陈哉,你不觉得重点不是这个吗?”姚欣和皱起眉,“何鹿原的事情应该由我担心吧?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邯墨吗?啊?!我的重点是邯墨和何鹿原会不会出事,为什么你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何鹿原身上?啊?”

    陈哉盘着腿坐在床上,眼神有点呆愣:“可是,我为什么要担心他?”

    “一点都不担心???”姚欣和简直不可思议,再去细细琢磨陈哉的表情,她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静?

    “他有什么可以让我担心?”陈哉说得很认真,攥着姚欣和的话反问,反问得干净利落,好似她和邯墨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下的人。

    姚欣和便有些无奈,打算结束这个话题。邯墨今天刚把离婚协议书丢给这丫头,她性子又执拗,刺儿的要死,不爽了就喜欢把自己伪装的冷漠,其实心里比谁都惦记。

    姚欣和觉得她不了解自己,却很了解陈哉。所以就算现在的陈哉再表现得怎么怎么不在乎,怎么怎么冷静,但她都不相信这丫头是不惦记邯墨的。

    只是……万一这两个男人都出事儿了呢?

    这念头浮在脑海里,能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如果何鹿原手机不是变为空号,我想我现在脑子里没有这么乱。”姚欣和有点发愣,声音也有点无力。

    陈哉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把她弄乱的衣服全部折好,放好。她表现得太镇定了一点,姚欣和看着直皱眉,上去扣住陈哉的手腕:“你真的不担心啊?”

    陈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姚欣和就挺不是滋味的,上去把陈哉洗好的荔枝拿过来,放在膝头上,一颗一颗拨着:“你当初跟邯墨结婚的时候我就挺为你高兴的。觉得邯墨这样的男人能为你死心塌地不怨不悔的,可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话还没说完呢,陈哉就打断她的话:“别用八辈子说事儿,我就这一辈子。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可能谁都觉得我福气好,有邯墨这样的男人,那些觉得我福气好的人,可能无法原谅我为什么这么无情地对待邯墨。但是,真正原谅或懂得一个人的行为,必须是得你自己也共同经历过了,做过了,才能了解我现在做的是人之常情。才能了解我看似幸福到死的生活里,突然降临了什么,有什么是我很介怀的。”陈哉低着头,把手提拿回来,重新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这跟写小说一样,那些被读者认为是经典的句子,一定是他们曾经历过的,感受过的,所以看到一些话时,深有感受,便认为这个是经典。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创造经典,这就意味着我们在原谅俗套。我不否认我现在过得很俗套,但是……等你体会了我所体会的,你便会原谅和体谅我现在的俗套了。这俗套也就成为了经典。欣和……所以,不要告诉我遇上邯墨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放弃他是我最大的失误。这些我都懂。懂得比谁都深。”

    她的语气很缓,跟抽丝儿似的恍到心里。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许暗,手提上的反光应着她的脸。姚欣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看着她良久,把荔枝放到书桌上,在陈哉的床上躺下了,盯着天花板,她的目光有些放空:“陈哉,我突然觉得这一年来你平和挺多的。以前邯墨把你圈的太好了,一点风吹雨动都能把你惊着,现在……你挺平和铿锵有力的。”

    陈哉没说话,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晚了,你也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睡下吧,明早你再回去。”

    “好呀!”姚欣和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捂了捂自己的胸口,眼睛便有点泪汪汪,“我现在心神不宁的,今晚回去我肯定睡不着,还是留你这儿你陪我好了。明天你再跟我一起回家!”

    陈哉暗暗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站起来给她腾位置。

    你说姚欣和以前是多么霸气的女人,怎得现在越来越幼稚了,跟何鹿原是越来越像了。

    夜深,陈哉码字,姚欣和躺床上跟她聊天,聊着聊着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陈哉的屋子有点闷热,睡到后半夜,姚欣和模模糊糊地醒了,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陈哉还坐在书桌前,一动未动地看着手提屏幕。

    “几点了啊?怎么还不睡啊……”姚欣和的声音都有点哑。

    许久未得到陈哉的反应,她便疑惑地下床,走过去,便看到陈哉在看一则新闻,面色在屏幕的光亮下显得很惨白。

    姚欣和睡眼朦胧地拍了拍陈哉:“怎么了?去睡觉啊。”

    陈哉还是一动未动,姚欣和便有些慌了,刚想开口,陈哉才转过身子来,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她,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她的衣服:“这个……这个男人,被抓了……”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姚欣和着实疑惑,但瞌睡也一下子醒了:“谁被抓了?”

    陈哉指着手提,网页上有一个男人的照片,四五十岁的模样,挺着将军肚。

    “他,你记不记得,很久前我们在露天喝咖啡,对面是川晖集团的地儿,你叫我看,邯墨和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那个男人……就是他!王海成,川晖集团的董事,企业家,涉黑,被抓了……”陈哉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那时候邯墨跟我提到过,这男人是他一个案子的当事人……”

    说到这里,陈哉的呼吸也是急促起来,她的手里捏着电话,上面显示着已拨的电话。

    邯墨。

    显然,关机,未接通。

    姚欣和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慌,连忙去按住陈哉的肩膀:“这……说明不了什么。”

    可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陈哉还是在安慰着自己。

    “陈哉,先睡觉,不要多想。”姚欣和觉得现在必须让陈哉先躺会床上冷静下来,于是上去就把她的手提给合上,看着陈哉发愣的表情,心疼。

    开始她真以为这丫头对邯墨一点都不在乎了,结果……她只是在找一种更安全的方式表现她可怜的在乎。

    到底……是割舍不下的。

    “陈哉,你先闭眼睡觉。明早我去找我在公安局的朋友问问。”姚欣和把陈哉拉到了床上,“或是,我直接去找邯墨。等等,什么时候出来的新闻?”

    “昨天啊。当时这新闻从qq新闻里跳出来的,我大致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人很熟悉,但想不起来。”陈哉的声音还有点发抖,“刚才,想着想着……想起来了……王海成,邯墨认识他,邯墨的手机关机!”

    语无伦次。

    有些时候,联系不到一个人,真的很恐怖。

    【66】邯墨原则(上)

    陈哉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极乱。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去看邯墨开庭。那时他们还在谈恋爱,但盛泽一拨人已经在叫她师娘了。跟在屁股后面师娘师娘的叫着,特狗腿。邯墨揽着她就挺喜滋滋的,如果有条尾巴,肯定就摇头摆尾上了。恨不得见谁都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那案子陈哉大致也知道。是个小贩杀了城管的刑事案。一审二审的时候都判了小贩死刑,新闻上也闹过一段时间,杀人偿命,几乎铁定了。但邯墨打算翻案,亲自做再审。

    邯墨很少打刑事案子,这点陈哉还是知道的。

    “你怎么会接这案子啊?”当时陈哉就问了。

    邯墨答:“宁愿放了一个杀人的人,也不要冤枉了一个没杀人的人。”

    陈哉便看着他点点头。

    邯墨上庭之前有个习惯,会把眼镜取下来,用眼镜布将眼镜片擦得增光发亮,还喜欢喝热茶,不急不缓地把热气儿都吹掉,小口地喝,喝三口就一定不会喝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便有人暗中观察,发现没喝茶前,他还是逢人就礼貌地微笑的,但喝完这三口茶后,他便一下子沉了脸,身板也挺直了,什么锋芒都出来了。于是便有人说邯墨在喝这三口热茶的时候,便已经把自己的状态给调出来了。

    但今天邯墨喝完了三口热茶后还是笑眯眯的,这就让一旁的人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你是说,小贩是被冤枉的?”陈哉皱着眉头,好奇地看着他。

    这模样在邯墨看来只有这么可爱了。

    “不是说冤枉。而是,还没有到死刑的地步。”邯墨答,“死刑,必须谨慎,很谨慎。”

    陈哉不是很明白,便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你是不想让小贩死刑才打这案子吗?”

    她纠结的是,能让邯墨亲自上去打的,一定都是些经济案,刑事案的话,邯墨也会接手,但接下来后都是顺手给下面的人做了。但怎得,这场,偏是他亲自上呢?

    邯墨瞧着陈哉拧着眉毛,便伸手把她的眉毛抚平,长臂一捞,把她捞到怀里,看起来是当众拥抱,实则一低头,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我不反对一个律师做假证。但是,我的原则是,绝不能在刑事案子上做假证,将罪行加重到死刑。”说完,在陈哉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跟顺毛似的,然后放开陈哉,勾着嘴角朝她笑,眨了眨眼睛。

    陈哉便忽然明白邯墨为什么接这案子了。

    瞧着她目光闪闪的样子,邯墨便觉得可爱,又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两下,这动作极其温柔极其宠溺,顺其自然地摸下去的时候,表情也真是温情,看得看边的人目瞪口呆。尤数刚刚经过这儿的法官,正打算去换衣服,刚走到这儿,就发现邯墨在那儿柔情似水地摸陈哉脑袋,哎呦喂~那表情真是腻歪死了。

    那法官自是知道邯墨,不由却问旁边的书记员:“这不是邯墨么?”

    这一拨都是八卦的主,书记员连忙点头:“是啊~”

    法官特纳闷:“以前见过他,挺严肃的一个人,怎么现在笑得跟……”一顿,轻声说,“笑得跟哈巴狗似的。”

    书记员:“=_=……人家谈恋爱呢!”

    法官摸下巴:“哦~~~谈恋爱了~”

    所以别以为跟这一圈人都是正儿八经的人,私下只有这么八卦和没皮没脸了。

    这边议论着,便瞧见邯墨跟陈哉说了什么,陈哉点点头,往听众席上走进去了,留下邯墨和几个助手做开庭前的准备。直到陈哉走远,邯墨嘴角边的笑才收了起来,眼睛一眯,身体就板直了,就是以往喝过三口热茶后的表情和气势啊。看得周围一拨人皆是一愣。邯墨可不管,领着盛泽一拨人蹬蹬蹬地往前走,回头扫了盛泽一眼,没说话,看着盛泽手里一大叠文件。

    盛泽跟邯墨已经很有默契了,所以抬头去回答邯墨:“都准备好了的。”抬了抬厚厚的文件夹。

    文件都用厚厚的文件夹整理好,边上都贴着各种颜色的标签纸。这是盛泽刚进去的时候邯墨就给他立下的规矩。邯墨注重细节,哪方面的文件都用相对应的标签纸隔好,辩护词用蓝色的标签纸贴着,质证意见用红色的,证据管一堆放,用黄|色的标签标注起来,方便翻阅,这点细节,他尤其看重。谁没做好这点,他都会发火。

    邯墨领着一拨人往前走,步伐极大,面无表情,那双眸子已经锐气异常了。

    这气势强劲的模样落在那个法官眼里,着实让他连“啧”两声。

    这法官也是个老资历的人,瞧着邯墨踏着步子拐过了拐角,不由眯了眯眼,自言自语一句:“不愧是袁铁牙的徒弟啊。”

    这让书记员拎着眉毛吸了一口气,很惊讶的模样:“邯墨是袁律师的徒弟??”

    老法官没回答,而是转而说了另一句话:“一场官司,其实不光光是在庭上打,而是当你站在法院,让别人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打这场官司了。这方面,袁铁牙教得真不错啊~~~~”

    老法官故意拖了长音,又啧了两声,换衣服去了。

    【67】邯墨原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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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哉坐在旁听区,来的人很多,她坐在最左侧,等候的时间很长,加之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互相讨论,就越发显得她一个人很无聊,坐着坐着就合起眼皮小憩,闭着闭着,还真就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便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说得抑扬顿挫。

    嘿~这声音还有点熟悉。

    这般想法模模糊糊从脑子里蹦出来,陈哉就一下子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立起身子,便看到邯墨站着在那儿说话。

    啧啧……错过了错过了?

    陈哉赶紧转头问旁边的人:“进行多久了?”

    坐在旁边的是个穿着西装的老伯,带着眼镜,身板也挺得很直,整个背都靠在座椅上了,两只手按在拐杖的顶端,一动不动地看着庭上的邯墨,听到陈哉弱弱地声音,他转头睨了她一眼,这一眼就让陈哉心头发虚,因为这老大伯看上去年纪有些了,双鬓都白了,但这眸子却很刁,他看你一眼,就好像能把你看透似的。

    看了陈哉一会儿,老伯才转过头,慢悠悠地说:“起诉书已经宣读完了,被告人、被害人对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也陈述完了,现在是辩护律师在讯问证人。”

    陈哉o__o”…:“啊?”

    没听懂啊?!

    老伯翻了个白眼,举起拐杖指了指站起来的邯墨:“现在这律师已经在询问证人了!”

    语气明显不耐。

    年纪这么大,脾气也这么大……

    陈哉=_=:“哦!”

    瞌睡全无,睁大眼睛去看庭上的邯墨。

    邯墨手里自始至终都拿着一只笔,另一只手拿着文件,有一个男人被传召进来。这男人陈哉还是在新闻上见过的,叫商河。也是一名城管。新闻上说,有个小贩因乱摆摊被六名城管抓了进去,中间发生吵闹,结果这个小贩拔刀捅死了一名城管。事情出了以后,新闻报道得极其热闹。对这事儿,陈哉还是知道。

    便听得邯墨在那里问:“当被告人和被害人在勤务办公区的时候,你是否不在现场?如你给警方口供中所说的,你在办公室里屋?”

    商河点头:“是。”

    邯墨便低头在文件上画了一个勾,随后抬头,目光冰冷,在询问证人的时候,他的上半身会下意识地往前仰,眼睛直视对方,无形之中就造成了一种压迫感,他的声音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你曾在口供中指出,你是听到王阳叫你拨打120、110才报的警,叫的救护车,对吗?”

    商河继续点头:“是。”

    邯墨的眼睛一眯,语气忽而就发缓:“那么,”故意一顿,“你既然在办公室里屋不知道勤务办公区的争吵打斗情况,那你又怎么能听到王阳叫你拨打120、110?还有,你又是如何向120、110叙述病情和案情?”

    “我……”商河一下子语塞,陈哉看不到商河的表情,只能看到商河僵直的背脊,他的声音也不由变高,“王阳喊我的声音我还是听到的,我报警的时候就说有人被捅了,王阳……王阳告诉我的啊。”

    陈哉坐在听众席上,能瞧见邯墨冰冷异常的表情,现在的他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温度似的。

    一身黑色西装,眼镜反过一道银光,薄唇紧绷着,站在那儿就能把空气都给凝结了。他一转身:“我们分别从公安局和120救护中心内调来了当时的证人报案时的电话录音。”

    旁边的盛泽立马走上来将一个磁盘放入庭中的手提中,打开,便可清晰地听到商河的声音急促的响起:“我们在千塘路的瑾周城管所,我们有人被捅了,现在我们在抓他,快点来要不然那混蛋就要逃了!!!!”

    盛泽又换上另一张磁盘,打开,商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千塘路的荆州城管所,有人被捅伤了腹部,流了很多血。快点来,快点啊!!!”

    盛泽将录音关掉。

    邯墨站在那儿,转头看着庭上的法官:“以上是120、110的原音。试问,证人没有在案发现场,那么是如何准确的描述出当时被害人的病情和案发时的情景?”邯墨的表情异常冷傲,“所以,证人商河选择性作证迹象明显!”

    这句话他每个字都吐得清晰有力。颇为霸气!

    陈哉坐在下面听得已经热血澎湃了!忍不住去看周围人的反应,觉得邯墨真是帅气大发了!

    但一转头,就看到坐在旁边的大伯拧着两只眉毛看着邯墨,目光颇为严厉。

    严厉?

    能眼神跟两把刀子似的。

    许是发现了陈哉在瞧她,这大伯转头狠狠瞪了陈哉一眼:“看什么?”

    这老人家太凶了!

    陈哉赶紧把目光收回去:“没什么?”

    大伯又斜着眼睛看了陈哉一眼:“你认识这个人?”拐杖一指,指向邯墨。

    “干嘛?”陈哉警惕地看着他。

    瞧着这老人看邯墨时跟刀子似的眼神,该不会是仇家吧?

    那大伯看着陈哉缩脑袋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转过脑袋去。

    随后,邯墨又对城管方四人的证言进行了分析,陈哉听得不太懂,但看着邯墨站在庭上的模样,陈哉便觉得渗得慌。

    邯墨从没有在她面前展现过如此一面,对她从来的都是耐着气的,温柔的不得了,如今在庭上不怒自威,甚是霸气。像陈哉这种欺软怕硬的性子,不禁想到若以后她把他惹毛了,邯墨会不会就这幅德行压着她。

    “所以以上一系列问题,直接影响了这些证据对本案事实真相的证明力,也无法证明被告的杀人动机。如果法庭采纳这些存有明显矛盾的证据将直接导致本案事实不清、罪名认定错误、量刑结果错误的后果。”邯墨声若钟洪,身板笔直。

    陈哉差点就站起来鼓掌了!!!

    太精彩了了!!!!

    陈哉不由自言自语了一句:“那是不是就是说小贩不应该被判死刑啊?”

    其实她真是在自言自语,但这话说出来,旁边的老伯却以为是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