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衣多媚

天衣多媚第3部分阅读

    这只死鸟也来欺负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抓起旁边一块白色的桌布,兜头就朝自己的头上盖下去,只顾着把白乌鸦给笼在布里面,哪里管得了桌上的瓶瓶罐罐落了一地。

    白乌鸦在那块桌布里用力蹦跶着,拼命抓苏绾的头发。苏绾也不管,拼着去了一撮头发,将白乌鸦给顺利包在了桌布里,从头上取了下来。

    她得意地将桌布迅速打了个结,冷笑:“坏脾气的死乌鸦,我忍受你很久了。敢把爪子放在我的胸口上踩?敢抓我的头发?敢啄我的手?喊你一声鸟大人你还恩将仇报?还说你是白的,乌鸦就是乌鸦,始终都是一样的黑!你是神鸟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珠脸色惨白地看着苏绾将那个桌布结成的口袋当成皮球,忽上忽下地抛动,一时砸到天花板,一时落到地上,没完没了。他抱着头叹了口气,心惊肉跳地遁回了他的本体内。看都不敢看,只敢竖着两只耳朵听。

    苏绾先前还能看见白乌鸦在布袋里蹦跶,后来不动了,吓了她一跳,不会被她弄死了吧?一只鸟,还是神鸟,抛这样两下就没气了?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桌布打开一条缝,往里看去。刚看到一片白羽毛,还没看清楚白乌鸦的情况呢,“啊……”门口传来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声,是云锦。

    云锦惨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被砸烂的瓶瓶罐罐们,还有蹲在地上,看不到头和手的金缕衣,以及金缕衣袖子里攥着的那块桌布,她咆哮起来:“你干的好事!”

    干了坏事的苏绾被云锦惨烈的表情吓住,忙不迭的就想毁灭证据,将桌布包袱往身后藏。云锦眼尖,一把抢过去打开:“你在干什么?”

    白,一片白,一片白上躺着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鸟类,羞愤欲死地瞪着苏绾和云锦。

    苏绾呆了,话说她真的没拔白乌鸦的毛。莫非这桌布是自动拔毛机?

    第八章鸟大人的怒火

    苏绾还真猜对了,这地方到处都是法宝,本来白乌鸦没那么容易就被她得手的,但她随手抓的那张桌布,恰恰就是鸟类的天敌,名为销金帕,就算是金子在里面也要成齑粉,更何况是鸟毛?

    这还是这只白乌鸦生来就非同一般,否则它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一点。苏绾之后才知道这件事,但她和白乌鸦已经结下了仇,为此她的修炼大计不知走了多少弯路。

    云锦惊见眼前的这一幕,差点没被吓得岔了气。特别是看见白乌鸦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一副恨不得将面前二人生吞活剥的模样,她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只怕白乌鸦把火气出到她身上。她不敢看白乌鸦无毛的身子,垂着眼皮推搡苏绾:“还不快给白爷道歉?”

    这只一千五百岁的白乌鸦是北辰星君一千年前从蛮荒古地收服来的。它会吐天火。这天火是个稀奇物,既是煅炼法器的宝贝,也能助人修炼事半功倍,但却不是一般仙人能受得住的。

    运用天火时,需要法力高强的人在一旁控制强度和热度,稍微控制不好一点点,轻者灼伤皮肉,半年甚至一年不能伤愈都不是奇怪事;重者可能耗尽一身修为,魂飞魄散。

    所以,除了北辰星君以外,这宫里的人都惧怕这只白乌鸦。这也导致这白乌鸦的脾气越来越坏,除了北辰星君,它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苏绾不知道,她只觉得白乌鸦这个样子特别好笑。一只被拔光了毛,气得发抖的乌鸦,它是公还是母呢?这鸟类的雄雌可怎么分呀?

    她忍住笑意,从善如流地对着白乌鸦说:“鸟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你知道,我是个肉眼凡胎,不知道这桌布原来是件拔毛的法宝。真是对不住。”

    在她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白乌鸦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变得血红,瑟缩地张着两只光秃秃的翅膀,简直不知该挡住哪里才好,只能拼命往自己的毛堆里缩。

    它拿苏绾没有法子,只好恶狠狠地瞪着云锦,“呱”地叫了一声。云锦这才反应过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帕往它身上盖:“白爷,奴婢得罪了。”

    白乌鸦被云锦用丝帕裹紧捧在手心里拿起来,刚离苏绾近些,它不假思索地对着苏绾的脸就一张嘴——“呼……”苏绾只看见一股白色的火苗呈直线状箭似地向她的脸喷来,还未触上,那股刺痛灼热之意就几乎烤焦了她的肌肤!

    这是白乌鸦含恨一击,自然与当初北辰星君让它吐出的那一小团给苏绾治伤的火苗威力大不一样,挨上了肯定是要吃大亏的。苏绾大惊,想要避开却不知道该怎样避开,情急之中,她只想得起北辰星君说过身上这件金缕衣是水火不侵的好宝贝,她不假思索地将宽大的袍袖一展,挡住了自己的头脸。

    如同苏绾所料,袖子一挡之后,那股刺痛灼热之意顿时减少了大半。她趁此机会连连后退,然而此刻白乌鸦的另一次攻击又到了,苏绾只觉得漏在外面的手背一阵刺痛,不用想,肯定是被灼伤了。

    苏绾忙把手缩回去,用袖子包好,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白乌鸦的火攻之下。但这又谈何容易?那火苗犹如有生命一般,如同一股灵活的细线,无孔不入,哪里有空隙就往哪里钻,不多时,她的脸上和脖子上又挨了几下。

    不过片刻,苏绾就已经招架不住。她这才知道白乌鸦是轻易惹不得的,然而此刻祸已闯下,后悔无用。她只能希望屋里的另外两个人能劝劝白乌鸦,可云锦只是垂着眼托着白乌鸦,死人一般,任由白乌鸦疯狂发泄。明珠则是半点声息全无。

    无亲无故,谁都靠不住,苏绾无奈,只好勉强支撑着挪动脚步,打算趁白乌鸦不注意,抓住地上那块桌布挡一挡。想来那块布能把白乌鸦制住,褪了它的毛,它也应该是怵这布的,那布是它的克星。

    她用袖子掩着头脸,冒着被灼伤的危险,趁着白乌鸦歇气的功夫,飞快上前,好不容易用脚勾上了地上的桌布,却怎么也无法把那块桌布勾过来。她只好半蹲着腾手去拽,还是拽不动。

    再仔细一看,云锦稳稳地踩在那块桌布的一只角上,动也不动。苏绾恨得牙痒,要说云锦不是故意的,她不会相信。只是她想来想去也想不透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位云锦了,犯得着这样和她作对吗?

    苏绾没有法子,只好在屋里继续闪躲。她眼尖地发现,白乌鸦攻击她的火苗遇到帐幔等物时,就会小心翼翼地避开,甚至还可以像蜥蜴的舌头一样弹出来又收回去。除了攻击她以外,硬是没有给这屋里其他东西造成任何影响。

    苏绾瞬时明白过来,这白乌鸦吐的火苗大概是非常厉害的,其他东西半点都沾不得,否则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苏绾想躲到帐幔后面去,但她终归没有这样选择。

    云锦警告她的话历历在耳——她不如这宫里的一花一草。她和北辰星君乃至北辰宫没有丝毫的关系,现在北辰星君肯留着她,照顾她,大概是图她新鲜好玩,但如果她惹出祸来,把他的宫殿毁了呢?想象得到的后果,也许那只灰飞烟灭的乌贼精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所以苏绾只能狼狈地靠着自己和身上这件金缕衣闪躲。她累得要死,就算是当年体育达标一气跑八百米下来她也没这么累过。白乌鸦仍然没有丝毫要住手的意思,攻势越见猛烈。

    苏绾已经打定主意,不向云锦求救——假如云锦肯救她,早就救了,不会等着她开口才救。她不过就是一个孤魂野鬼,又拔光了白乌鸦的毛,白乌鸦收拾了她,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云锦轻轻就可以推掉。

    但是苏绾不想死,所以明珠此刻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拔足奔到明珠的下面,对着他疯狂挥袖,她在赌,既然明珠肯提点她,让她想法子得到北辰星君一口仙气变强,他应该不会忍心看着她被白乌鸦吐出的火烧死。

    她赌对了,明珠终于探出半个头,虽然有些胆怯,但话语很清晰:“白爷,差不多了。大人才把她的伤治好,你看是不是……”

    白乌鸦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明珠,挑衅地对着苏绾又喷了一口火。苏绾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明珠咬了咬牙,坚持道:“云锦姐姐,你还是劝劝白爷吧?就算她做错了事,要惩罚也是大人的事,白爷的火苗子要是不小心蹿点到其他什么东西上,咱们都担待不起。”

    苏绾对明珠很感激,但她还是小心地捂着头脸,密切注视着白乌鸦的一举一动,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偷袭。

    云锦瞪了那明明看不见头手,却诡异地以一个人的姿势死死护住头部的金缕衣一眼,柔声对掌上的无毛鸟说:“白爷,您治伤要紧,就不要和她一个不懂规矩的孤魂野鬼计较了。奴婢这就把您的羽毛都收起来,去请百草大人看看有法子没有可好?”

    明珠也道:“是啊,白爷,你还是抓紧时间去的好,万一耽搁了,长不回去怎么办才好?没了毛你怎么飞?”

    白乌鸦垂下了头,云锦看这意思是同意了,忙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桌布上的白羽毛收了,捧着白乌鸦出了门。从始至终,看都没看苏绾一眼。

    苏绾直到云锦的背影看不见了,才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喘粗气,真是见鬼,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差点没把自己的命给丢了。白乌鸦虽然可恶,但她也没想把它怎样,就是恶作剧地想教训教训它,哪里晓得会惹出这样大的麻烦?云锦也是,自己到底怎么得罪她了?这般不待见她?

    这什么鬼地方,她来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受的罪吃的亏比上一辈子加起来还要多十几倍。被灼伤的地方疼得钻心,要是有美宝烫伤膏就好了,实在不行,绿药膏也好啊,苏绾无奈舔了舔手背上被烧糊了的那个伤口,借口水的湿润来减轻伤痛。

    手背上倒是可以用这恶心法子来稍微缓解一下,但脸上和脖子上怎么办呢?还有头发,也不知道被烧掉了多少,她吸着凉气刚抓了抓,一把被烧焦的头发就飘落下来。苏绾无奈地感慨着,明明是灵魂,怎么痛觉神经一点都不见少?头发还可以被烧焦?这是个什么道理?

    明珠从本体内遁出,走到她身边,从地上捡起那块桌布:“你还是帮着我收拾一下地上这些瓶瓶罐罐吧?要是给主人看见了,不用谁告你状,你先就要倒霉的。”

    北辰星君的脾气不好,特别见不得这宫里的人没规矩……不许别人轻易进他的屋,也见不得人家碰他的东西。他有个怪癖,一件东西原来放在哪里就必须放在哪里,哪怕就是错了一丝丝都不行。今天苏绾犯的这错,若是摊在其他仙娥的身上,已经够打落凡间十回了。

    苏绾听得出明珠不是吓唬她,只好挣扎着起来,先从明珠手里接过那块桌布平平铺在桌子上,又低下头和明珠一起拣瓶瓶罐罐。

    明珠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东西原来是放在什么地方的,你把东西给我,让我来摆吧。”他边摆东西,边问苏绾:“那乌鸦吐出的天火挺厉害的,我都不敢惹它,你胆子真大。我看不见你,也不知道你伤到哪里没有。疼不疼?你一定要变强,就不会再受这些气了。”

    苏绾到了这里这许久,总算得到一句关怀的实在话,心里顿时酸溜溜的,眼眶热热地看了明珠两眼。

    第九章第一个朋友

    收拾好了那个烂摊子,明珠拉着苏绾走到门口的竹廊上坐下,吹着竹林里的习习凉风,苏绾一身的燥热和灼痛顿时散了不少。

    明珠托着腮:“你怎么这样弱?要是我能看见你,听见你说话就好了。”

    苏绾想了想,跑下竹廊,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寻了处平整的地面,在地上划了一句话:“你识字不?”然后向明珠招手。

    明珠跑去蹲下细看,苏绾担心地等着他回答,她写的是简体字,也不知道他认识简体字不。

    明珠怪笑起来:“你写的这是什么字?难看死了,我只认识后面两个,字和不。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最想要什么?也许我可以帮你。”

    苏绾歪着头想了想,划了一个大大的“父母,回家”。她是独女,父母的身体不太好,她放不下他们,也不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痛苦和撕心裂肺。但自从她被北辰星君点破她已经死了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就算是要回去,也必须先摆脱这金缕衣,另外寻个合适的躯壳。但这又谈何容易?连她不想做金缕衣的这个愿望北辰星君都不肯答应她,又怎会答应她其他的要求?她只能选择让自己变强,她变强了,也就意味着金缕衣的法力会进一步提升,想来这也是北辰星君爽快答应助她修炼的原因。

    只要她变强了,她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不用求别人,只靠自己就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尽早摆脱这件金缕衣,重回人间,哪怕是只能在一旁静悄悄地看着父母老去也比现在这样好。

    “父母,回家。”这四个字繁简都一样,明珠看懂了,他沉默着把字痕抹掉,半晌才抬头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来了一个月,下面已经过了30年,你永远都回不去了。而且如果没有大人的同意,你一辈子也不能离开北辰宫。否则就是上天入地,他也会把你翻出来狠狠惩罚你。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变强。”

    30年?永远都回不去了?苏绾木然地看着明珠晶莹明澈的眼睛,心底有什么突然坍塌了,就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明珠很久看不见她有动作,佯作轻松地拍拍她的肩头:“你是不是很难过?我也没有家,也没有父母,还不是要活下去。你放心啦,以后我们做朋友。”他有家,是东海,好不容易才求得星君带他去了一趟,却被老龙无情地耻笑,人家根本不认他。

    “好。”苏绾叹了口气,反手握住明珠的手,沉默不语。明珠帮了她以后,她自然而然地就把他看做是北辰宫里最亲近的人。他是她两千岁的“小朋友”。

    明珠感觉自己的手仿佛是抓住了一片云彩,柔软而轻盈,不对,也不像云彩,大概,大概像当初包裹着他成长的两片柔软的蚌肉吧?虽然没有温度,但也不冰手。他憋着一口气,指尖在苏绾的手里悄悄动了动,安静地陪着她坐在竹林边的泥地上,透过竹枝的缝隙,看着天边的云霞发呆。

    风吹过竹林,把幽篁宫檐下挂着的铜风铃吹得乱响,也吵醒了沉思的苏绾。不管怎样,她都要继续活下去,苏绾在地上划了一句:“做人,不做衣服。”

    明珠见她终于动了,松了口气:“你不要难过,我知道你做惯了人,突然变成一件衣服,肯定不习惯。但其实,时间长了也就忘了。比如我,刚开了窍的时候,就是一颗动也不能动的珠子,我能看见大人做事,能听见他说话,我想和他亲近,也有很多想法,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可是慢慢儿的,我也就成了人。我现在无论是做人或是做珠子,我都挺习惯的。”

    比起他那只能照明,其他一无是处的本体来,金缕衣其实是非常不错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防御能力超强。但明珠是不会自曝其短的,他劝苏绾:“金缕衣虽然不如我的本体那样坚不可摧,但其实也很不错的。它是北辰宫的镇宫之宝,妙处很多,只是你法力浅薄,不能发挥而已。就比如说白乌鸦吐的天火吧,换了其他衣服,你早就魂飞魄散了。”

    说到这里,明珠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我不是不想提醒你,也不是不想帮你,但你下手太快了,我……”他惹不起白乌鸦,他想提醒苏绾时,事情已经发生,于事无补。自开窍始,他修炼了两千年,才有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想毁于一旦。

    苏绾明白的,她前世活了将近三十年,在社会上努力生存过,也在职场拼杀过,人间百态不说知道百分百,百分之七八十也是知道的。她其实非常理解当时她激怒白乌鸦之后,云锦和明珠都不肯帮她的理由和原因。

    一个不相干的人,明哲保身才是正理,换了她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不会像云锦一样落井下石,所以她不会原谅云锦,也不会忘记明珠的仗义执言。

    明珠继续劝苏绾安安心心地做好金缕衣,但所谓做惯大来难做小,明珠是从做珠子再到做人,感觉自然很好;而苏绾却是从人变成了一件衣服,别的不说,她的自尊心和羞耻心就是一道坎。

    所以苏绾执着的在地上又写了:“做人,不做衣服!”

    明珠不耐烦:“都和你说了,如果你变强了,就可以像我一样有手有脚有头有身子。”

    那是不是就可以摆脱金缕衣的身份,成为自由自在的人了?苏绾很高兴地写了一句:“变强,可以不做衣服?”就算是做一个云锦那样的服侍人的仙娥也比做衣服正常许多。

    明珠理解她的意思,摇着头说:“我不知道,大概可以的吧?”

    明珠的话给了苏绾希望,她高兴地写:“教我。”肯定有什么内功心法之类的修炼秘诀吧?就算回不了家,她也要尽早想法子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明珠很为难,他教苏绾的确很合适,但北辰星君没说让他教。北辰星君明知道白乌鸦的脾气特别糟糕,又不会说话,却偏让白乌鸦来教苏绾,他也不知道北辰星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万一他贸然教了苏绾,肯定会惹着北辰星君,那样两个人都要倒大霉。

    但他不好意思告诉苏绾他是害怕北辰星君,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嗯,这个不同物种的修炼方法大不一样,我的这种修炼方式你未必合适。大人既然把白乌鸦安排给你,自然有他的考虑。你还是等他回来以后再说吧?”

    苏绾担忧得很,从云锦和明珠的态度来看,她今天大概是犯了大错误,也不知道北辰星君还能容得下她不?

    明珠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说:“如果云锦和白乌鸦告你的状,大人要惩罚你,我会帮你求情的。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我会罩着你的。”

    “说说看,你打算怎么罩着她?”北辰星君慵懒而带点沙哑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飘来。

    明珠和苏绾吓了一跳,忙忙地站起来,回过身,垂手肃立。

    “你胆子够大的。”北辰星君过来,冷冷地看了苏绾一眼。

    苏绾觉得有道看不见的冷光在她身上刮了一下,想起那只白胖胖的无毛乌鸦,那可是他的宝贝。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宫里随便一块桌布都那么大的威力。”

    “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把小白的毛全褪了,如果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就要把北辰宫给烧了?”北辰星君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云锦和她手里捧着的那只身上裹着丝帕的白乌鸦。

    云锦恭谨地垂着头,看上去温柔娴静,尽职尽责。而白乌鸦,看见苏绾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怪叫,一双眼睛越发狰狞血红。看这个样子,白乌鸦的毛是没能长回去。北辰星君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知者不为罪,明珠刚想开口,苏绾拉了拉他的衣角,这个时候替她求情,不是火上浇油吗?忍着就是。肯骂她,她就还有戏,否则就直接一掌劈了她,问都不用问。

    “大人明鉴,我若是想把北辰宫烧了,我也不会成这个样子。”苏绾亮出自己的伤痕,呲着牙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明事理:“我还是知道轻重的。”

    北辰星君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通,嗤笑:“没烧死你,算你命大!跟我来!”

    是不是要惩罚她了?苏绾心虚地扯扯明珠的袖子,明珠推了推她:“不要怕。”提脚就要跟着走。

    北辰星君瞪了明珠一眼,明珠立刻立正站好,鼻子上沁出几颗细汗来。苏绾见明珠如此害怕,心里更是不安。

    苏绾跟在北辰星君的身后进了幽篁宫,云锦也捧着白乌鸦跟了进去。北辰星君从云锦手里接过白乌鸦,淡淡地说:“你退下吧。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必进来伺候了。”

    云锦不敢置信地抬头,随即垂下眼皮,施了一礼,乖巧地应了一声:“是。奴婢告退。”苏绾看见她的背影僵硬得不得了。

    云锦一走,白乌鸦就尖声尖气地对着北辰星君长一声短一声地怪叫起来,不时恶毒地瞪苏绾一眼。苏绾不用想都知道这白乌鸦是在告她的状,莫非北辰星君还懂鸟语?

    “哦?错不在你?她居心叵测,不懂得尊师敬长,不把我放在眼里?太嚣张了?要我好好教训教训她?”北辰星君似笑非笑地看了苏绾一眼,看得苏绾心惊胆战。

    “我看看你伤成了什么样子?”北辰星君打开白乌鸦身上包着的丝帕,看见粉红肥胖的无毛乌鸦,忍不住地狂笑起来,笑得捶胸顿足,跌倒在榻上,全无形象。

    白乌鸦愣了片刻,随即蹒跚地挪动爪子,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对着苏绾的脸又是一大口火喷来。

    苏绾还没反应过来,北辰星君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轻笑道:“够了!小白!当着我的面你尚如此嚣张,可见我不在时你是何等的无法无天?她的错我自会罚她,但你的错你也难逃!我让你教她修炼,你为什么要挑衅?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

    白乌鸦垂下头,委屈地叫了几声。

    北辰星君回过头目光古怪地看着苏绾:“你骂它,侮辱它?”

    “我没有!”苏绾连连摆手,“为了表示尊敬,我都称它大人的。”

    “哦,鸟大人。”

    苏绾明白过来,“它可不就是一只鸟么?”为什么这宫里的人思想都那么复杂?

    第十章惩罚

    作为惩罚,苏绾被揉成一团塞在一只盆子里泡着,她的头被压在腰下面,手和脚扭成了麻花叠在一起,完全动弹不得。盆子很小,动动就会碰到盆壁。

    她不敢探头,她害怕会像上次那样,刚刚探头就遇上北辰星君冷冰冰的眼睛和劈头一巴掌,她只能老老实实地泡着,安慰自己就当是泡澡。

    下半夜,明珠悄悄探出头来,看了不远处的北辰星君一眼,北辰星君闭着眼在打坐,正是入定的时候,而白乌鸦蹲在他身旁的锦垫上,歪着脑袋,似乎也睡着了。

    明珠立刻跳到苏绾身旁,把手伸进盆子里,找到金缕衣的衣领,将其提出水面,苏绾趁势把头靠在盆沿上大口喘气。憋死她了,这日子过到头了,她简直就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刚被烧过,现在又被北辰星君这个变态团成一团塞进盆里泡着。幸好她虽然觉得憋闷,却没有被憋死。

    明珠轻声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快缩回去,等会子我又来捞你。”被发现了可不是玩闹的。

    苏绾点头。自动往下沉,但她怎么也做不回刚才的那种姿势,明珠忙提着金缕衣的衣领往下塞。

    “呱!”白乌鸦一声叫起来,北辰星君的眼睛豁然睁开,犹如一道闪电,从明珠和苏绾的身上扫过,冷冷地看着他二人不说话。

    明珠吓了个半死,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蔫巴巴的。可恶的白乌鸦,根本就是装睡,等他二人上钩,再吵醒星君,害他二人被抓了个现形。

    “你实在太贪心了。”良久,北辰星君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苏绾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她果然是贪心了。事是她挑起的,她犯了错,应该乖乖受罚。虽然这惩罚方式变态了些,但北辰星君处事也还算公平,他们一干四个,个个都有说法。

    被罚得最重的是云锦,北辰星君说对她很失望,就是因为她处理这种事很有经验,才把苏绾、白乌鸦、明珠他们三个交给她照顾的,结果她不但让苏绾和白乌鸦打了起来,还害得苏绾差点被烧死。她被罚从此不能踏进这幽篁宫一步。

    明珠告诉苏绾,这对于云锦来说,是很重的惩罚。因为这幽篁宫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北辰宫的众仙娥中,云锦是唯一的一个,现在她丧失了这个权利,对她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

    明珠没有积极阻止事态的发展,而是等到不得不阻止才出的面,功过不能相抵,罚他负责打扫整个北辰宫的卫生一个月。这对于好面子的明珠来说,算是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

    而白乌鸦,则是被罚负责把竹林里的竹虫找来吃干净,这些竹虫为了吸收灵气,恨不得把整片竹林都吃个精光。白乌鸦早就认为自己不是一只普通的鸟,神鸟是不吃虫的,神鸟怎么能吃虫呢?它恨死了这个惩罚。

    苏绾则是被判给白乌鸦道歉。因为她那声“鸟大人”被控诉为“鸟”——“大人”,此鸟非彼鸟,乃是那个不怀好意的“人鸟”。白乌鸦说,别以为它未曾修得人身和不能口吐人言就好欺负,好歹它活了一千五百岁,人世间的事它是懂得的,苏绾就是在侮辱它,骂它,报复它在她胸前踩那两下。它就完全没提它踩苏绾的头,抓苏绾的头发,啄苏绾的手的事。

    苏绾道歉之后,就被北辰星君塞进了这只盆里,理由是他闻不得土腥味,而她坐在竹林的泥地上,把金缕衣弄脏了,得泡泡洗洗才行。等洗干净了,她要负责整个幽篁宫的卫生,他不在的时候看家,他在的时候负责服侍他。

    北辰星君自榻上起身,袍袖一挥,明珠灰扑扑地被搧到了角落里趴着,苏绾忙替明珠求情:“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北辰星君伸出两根手指,提着她的肩头将她从盆子里拖了出来,他的表情阴晴不定,眼神晦暗难懂。苏绾被他看得一阵胆寒,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明珠还是一个小孩子,他心软……”

    “心软?我就是个心肠硬的?”北辰星君笑了笑,点头:“可不是么?我就是那个心肠最硬的。既然你不想泡,就算了。”他把苏绾随手扔到了一旁,指着白乌鸦,“你自己进去吧。”

    白乌鸦恨恨地瞪着苏绾,挪动爪子,费力地跳下锦榻,走到盆子前跳了进去。不用人吩咐,它同样是把头埋下水去,静静地在水底蹲着,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似乎还惬意得很。

    苏绾垂下头,习惯性地看她手背上的烫伤,烫伤已经不疼了,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她的心口一跳,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看水盆里乖乖蹲着的白乌鸦,她恍然明白,她和明珠似乎理解错了一件事,也许这盆水并不是惩罚她的,而是一盆疗伤的药水。

    苏绾向来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更何况可怜的明珠还趴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动。她摸到北辰星君的身边,讪笑着:“那个,大人,是我错了。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如果事先和她说明,大家都不用这么别扭,她会很舒心,明珠也不会糊里糊涂来帮她导致挨罚。

    北辰星君翻了一卷书看着,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不怎么搭理她。

    苏绾利落地张罗着端茶倒水,还像模像样地从盆架上寻了块抹布到处擦着桌椅板凳,窗台床头,殷勤得要死。

    终于北辰星君对明珠说了声:“你起来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平时再怎么宠明珠,也是不容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信的。

    明珠红着眼眶,蔫巴巴地应了一声,“嗖”地飞回本体去了,再也不肯把头探出来。

    苏绾不敢偷懒,把屋里所有的家什抹了个遍。她擦到角落里的盆架时,发现了一件妙事。盆架上那个装满了水的铜盆简直就是个自动供水机,热水随取随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羡慕死她了,瞧瞧人家北辰星君这日子过得,啧,说是全自动化也不为过,现代人也比不上啊。

    接下来,无聊的苏绾都一直围着那只铜盆和盆架打转,妄图研究出点什么诀窍来。直到北辰星君伸了个懒腰问白乌鸦:“小白,你还舍不得出来?”

    白乌鸦伸出头,闷声闷气地“呱”了一声,又缩了回去,继续蹲着。

    北辰星君笑笑:“你愿意多泡会儿就多泡会儿,反正有的是好处。也许你泡一夜,明天就可以说人话了也不一定。”

    苏绾听了这话,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她乖乖地在里面多泡会儿,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明珠就可以听见她的声音了。不行,她得想法子再回去泡泡!

    见北辰星君要睡觉,她顺手将手里的抹布往盆架角落里一搭,冲洗了手,利索地舀了一盆热水端过来,讨好地笑着:“大人,您请。”“你”也变成“您”了,这人果然都是势利需要利益刺激的。

    北辰星君看了她一眼,温和地笑笑:“别看你干其他的不行,做这个还不错,是这块料。”

    苏绾的脸绿了,她是这块料,意思就是说她除了会服侍人以外,其实就是一个蠢材?

    “我的毛巾呢?”北辰星君洗了满脸的水珠子,闭着眼睛发问了。

    “放在哪里的?”苏绾在屋里兜了一圈,找不到他所谓的毛巾在哪里。

    “就挂在盆架上的。”她总也找不来,北辰星君也不见恼火,好声好气地提醒她。

    苏绾才听这话,背心里就冒出冷汗来。她悄悄瞟了眼她刚才搭在盆架角上的那块抹布,她先前还在感叹,这北辰星君果然爱干净啊,一块抹布都这么白……谁知道竟然是人家的洗脸毛巾。

    北辰星君半晌听不到她答话,干脆用手把脸上的水擦干了,睁眼道:“你就这么禁不得夸?一块毛巾也寻不来?你找得到水,怎么就找不到毛巾?就在那里挂着的,一眼就可以看到,喏,那不是吗?去拿过来。”

    苏绾只好过去拿起那块被她改变了命运,从洗脸毛巾沦落为抹布的毛巾,提起两只角对着他:“大人确定要用这个擦脸?”

    “算啦。是我奢望了,夸错了。”北辰星君摇头叹息着,脱了鞋洗脚,虽然是男子,但他有一双好看的脚,不是小巧,只是长得很条,形状很好看,属于不管穿什么鞋都很好看,都不会变形的那种。

    苏绾羡慕地看着他那双脚,又哀怨地看了看自己那双胖乎乎,脚背又高,又肥又白,明明只有35码长,偏偏要穿36码才塞得下的脚,由不得感叹,上天是不公的。她应该把自己的脚削掉一根指头的宽度安在北辰星君的脚上才合理。

    北辰星君洗完脚,也不喊她了,施了个法术,脚上的水珠就干了,手指一勾,一双干净的鞋就自动飘到他面前。又是全自动化,苏绾艳羡极了,当神仙真好。

    “倒水!”北辰星君趿着鞋往床边走。

    苏绾认命地抬起他的洗脚水走出去。等她回来,北辰星君已经睡了,她笑嘻嘻地朝白乌鸦泡着的盆走去,压低声音:“白大人,您老往里让让。”

    白乌鸦猛地睁开眼睛,苏绾却已经厚脸皮地挤了进去,把它挤得贴着盆壁动弹不得。白乌鸦刚想张嘴,苏绾笑得阴险万分:“是不是还想吐火啊?话说白大人的皮肤还挺好的。”

    北辰星君就在那里睡着,借它十个胆子它也不敢吐火,白乌鸦气得对着苏绾一阵乱挠。苏绾也不在意,反正她赖定了,有好处的事,怎么能放过呢?

    北辰星君趴在床上,把盆子里的一人一鸟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嘴角弯起一个笑,缩进被子里甜甜睡去。

    第十一章白乌鸦的报复

    苏绾左手端着一只半碗符水,右手拿着一根长长的铜签,皱着眉头问肩头上蹲着的白乌鸦:“是不是这里?”

    白乌鸦倨傲地点头,苏绾拿起铜签在符水里蘸一下,对着竹节上方轻轻一钻,竹子就被钻了一个洞,不多时,一颗黑亮、黄豆大小的蠕虫头从洞里探出来,四处张望。

    苏绾忍住恶心,把又蘸了符水的铜签放到它面前,那虫兴奋起来,忙忙地往铜签上爬,待它的身子探出半寸长左右,白乌鸦就顺着苏绾的手臂俯冲下去,飞快地将那虫叼住拖出来。

    那虫又肥又白,大概有手指粗,两三寸长,被乌鸦嘴叼住之后,拼命翻滚扭曲,无数只细足蠕动着,看得苏绾一阵干呕,连带着白乌鸦挨着她的地方都让她一阵恶寒,只想连带着这只癞白乌鸦一起能甩多远就甩多远,实在太恶心了。

    白乌鸦浑不在意地将那肥白的虫咽下肚,歪着头看看周围,确定下一个目标,示意苏绾过去继续干同样的事情。苏绾的嘴撅得老高,这死乌鸦,成心恶心她来的。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挤着泡了一晚上的药水,她除了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以外就没其他进步,明珠还是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而白乌鸦,也仅仅只是长了一层茸茸的细毛,看上去比完全没毛还要难看些。先前是觉得它秃了,现在看上去它简直就是癞了,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但难看不是苏绾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