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是否该继续往下说,玄女挥了挥手:“继续,后面肯定还有吧?”
苏绾看见她嘴角的那丝冷笑,怎么都没胆子把关于洋槐花香的那番言论说出来,只好打了个擦边球:“他说他不喜欢我身上的荷花香,说是喜欢洋槐香。”
玄女垂下眼,冷声道:“他昨天帮了你那么大的忙,就没说要你帮他做什么?”
“是说要我帮他忙来着…”
“是什么?”玄女几乎是迫不及待。
苏绾悄悄看向玄女,见她一双狭长的凤眼猛然一眯,眼神冷寒如刀锋。不由心口一跳,脱口而出:“还没来得及说,就是端了个水盆子出来。我害怕就跑了。”
“水盆子?”
“嗯,一个银色的水盆子,被我踢翻了。”谎话要说得三分真七分假,这些,玄女都是有据可查的,瞒也瞒不过。
玄女冷冷地看着苏绾,苏绾心跳如鼓,嗫嚅道:“我不是有意去他房间里的,我不知道他脾气怪。”也不知道瞒得过瞒不过?她可真是倒霉,什么破事都给她遇上了。
玄女突然运指如飞,在苏绾的眉,心口,丹田处戳了三下,临空虚画了一道符。苏绾这三处一阵闷疼,又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闪着金光的符遁入自己的体内,却没有任何法子可以躲避。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玄女不会是知道她说假话了吧?这是不是给她下什么禁制,要逼她说真话,找她算账?这两姐弟古怪得很,任何一个样不好相与。早知道她就不来找玄女了,应该当时就跟着北辰星君跑路的,都怪她贪心。
苏绾在那里后悔得不得了,玄女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这就是我答应给你的东西。”
这就是玄女答应给她的法术?可是她一点都不会用。
玄女已经转过脸:“其实天下的法术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挥,并不是有多高深,高手过招,拼的无非就是一个功力强弱而已。我已经给了你仙力,其他的你以后慢慢和你家大人学。关于你我的约定,过了一百年后,不管情况如何,你都不再欠我什么。你出去吧,十二在外面等着你。”
苏绾突然很内疚,其实玄女对她并不算差,提的要求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也不算是很过分。可是她瞒着玄女,要帮未已寻找天离镜助他自杀,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你还有话要和我说?”玄女逆光背对着她,黑色的身影显得瘦削无比,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
“我很感激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可惜我实在是太弱了,无法报答你。嗯……那个……未已好像……啊,他说他不喜欢做上神,不喜欢过这种生活。”苏绾对着玄女的背影深深施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她没告诉玄女天离镜的事情,不算违约,但同时也委婉地提醒玄女了,不算太没良心吧?说到底,这是他们姐弟二人之间的纠葛,她一个外人实在没必要纠缠在其中。
十二把一只玉瓶递给苏绾:“玄女让我和你说,你可以去西方。去了西方,你会有大造化。”
苏绾顿时觉得全身通泰,玄女这是默许她去找天离镜了。她不知道把这事告诉玄女是对还是错,只凭直觉而已。
十二又递给苏绾一粒碎玉:“你从西方过,托你去西海帮我找找我妹妹,找到她,你就和她说,我病了,病得很厉害,想见她得紧,如果她还记得我们的姐妹之情,就来见见我。你把这个给她,她就知道了。”
“你病了?神仙也会生病?”苏绾接过十二手里的碎玉,上下打量她,她怎么看都不像病得很厉害的样子。
十二翻了个白眼:“神仙怎么不会生病?神仙还会死呢。我这是心病,病得厉害得很。你是不会知道的,长年累月地被关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没病也会有病。她倒是腿长,借着帮玄女办事,去了就没影子。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里受罪倒霉,又不能离开这里。”也是哦,跟着这两个古怪冷冰的人生活在一起,没病也憋出病来。苏绾小心地收好那粒碎玉,问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啊?”
“她叫十三,于十三。个子和我差不多,是个很调皮的家伙,只穿墨绿色的衣服,发型永远都是两个包子髻,圆脸,大眼,左耳根后有一粒胭脂痣。”十二提起她妹妹的时候,月牙型的眼睛里满是柔情。
“于十三?”苏绾觉得这姐妹俩的名字挺有喜感的,既然是姐妹,干嘛不姓同一个姓呢?
十二哂道:“哪有那么多讲究?我们刚修炼出来的时候,都只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我是刚好在十二月出生,就取了个名叫十二,我们附近的那片人家都姓秦,我也就姓了秦。她呢,她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不在,等我回去,旁边那家讨厌的狐狸精已经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都叫了好多年,懒得改了。”她推了推苏绾:“快去吧,以后要来看我啊。”
苏绾立在北辰星君那朵五彩祥云上,和十二挥手告别。北辰星君握紧了她的手:“站稳,要走了。”
蛮荒古地,并不是随便就可以进出的,它的上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必须捏着诀,飞速才能冲破。
当那朵五彩云就像离弦的箭猛然射出时,苏绾突然想起他那次带她出北辰宫,去沧溟之源时的恶作剧。她抬眼看着北辰星君,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如今平淡无波,只看得见微蹙的眉头。
“看什么?我脸长花了?”北辰星君瞟了她一眼。
苏绾挪开眼神:“我们可以不可以从西边绕一圈?十二让帮她找她妹妹呢。”天离镜正是在西边消失的,借着找十三,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她的大造化,到底是什么造化?
五彩云头穿破金光后速度慢了下来,北辰星君突然问苏绾:“你手腕上的如意珠呢?”
苏绾抬手一看,从她一醒来就戴在手胧上的那串如意珠果然不见了。
第五十六章怒火
苏绾把袖子里,怀里都统统搜过一遍之后,还是不曾发现如意珠的影子。那可是她身上最重要的保命的东西,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她一时心痛难忍,鼻子尖上都冒出细汗来。
北辰星君停下云头,安慰她:“不要急,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落到什么地方了?”
“肯定是被未已拿去了。”苏绾怒火中烧,她只和未已近身接触过,未已那个时候拉着她的手腕,按过她的脉搏,又按着她的头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前听他那什么劳什子的石头心跳声。
这感觉就像一个饥饿的人只有一个馒头傍身保命,还被小偷给偷去了是一样的。
“我们回去找找看吧。希望还来得及。”北辰星君神色凝重地拨转云头,又向那层金光撞去。他并没有怪她,毕竟未已那样的身手,想从她这里弄走什么东西,她是根本无法防备也无法阻止的。
“他拿我的如意珠干什么?他明明那么厉害,还要抢我的宝贝,真是太过分了。”落下云头后,苏绾撅着嘴,跟在北辰星君的身后向远处那几座黑石屋走去。北辰星君没有答她的话,走得飞快,她几乎跟不上,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只当他嫌她事情多,嫌烦,因此也闭上了嘴。
又听见玄女的箫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鼻子发酸。
一大群半人高的小人儿聚集在石屋外的空地上,都尖声尖气地呼叫着推搡着一个小人儿,不时地往那小人儿脸上呼一巴掌,或是踢那小人儿一脚,揪那小人儿的头发一把。那小人儿却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任由他们欺辱。
苏绾认得那个小人儿,正是在未已房里服侍未巳,端银盆的那个。她一直以为,这种小人儿只是未已房里有,不曾想原来有这么多。外面闹成这个样子,未已、十二和玄女都不闻不问,她直觉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那群小人儿见了二人,沉默下来,有人扑上去拖开地上的那个小人儿,对着屋里怪叫了一声。
十二从里面跑出来,见了苏倌和北辰星君,脸色发白地说:“我正要去追你们,苏绾,你到底给了未已什么东西?”
十二苦着脸,嘴唇微微颤抖着,几乎要哭出来一样,苏绾从来没有见过她这种表情,忙道:“怎么了?我没给他东西,我是掉了东西,回来找的。”
北辰星君道:“她的如意珠不见了。就是今天早上不见的。”
十二流下眼泪来:“是不是栗叶的那串如意珠?啊,苍天,这可怎么办?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一直陪着你的,不该让你和他单独接触的。”
“到底怎么了?”苏绾听这意思,那串被偷的如意珠还惹了大祸了。
“未已不见了。”十二掩住脸:“你们刚走,我就去喊他出来吃饭,谁知道他屋子里只剩下一具躯壳,他不见了。”
箫声停顿,玄女走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脸色已经灰败无比,看向苏绾的眼神中有一种让人害怕的复杂情绪。苏绾不由得往北辰星君身后躲,北辰星君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半个身子挡在她前面。
玄女收回目光:“跟我来吧。”
当苏绾看到未已那具躺在床上,冷冰冰的,一点生气都没有的躯壳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明明,未已告诉她,他死不了,必须要天离镜才能让他的灵魂和肉体相分离,所以才要让她去寻天离镜帮他忙的,他怎么轻易就做到了?难道他说的那些话统统都是假的?都是骗她的?
玄女垂手立在未已的身边,爱怜地轻摸着他的脸颊,长叹了一口气:“他是不是和你说,要天离镜才能帮他灵肉分离?让你去方帮他找天离镜?”
苏绾结结巴巴地说:“嗯,我和你说的都是实话。”玄女给她的压力很大,她由不得的有点害怕。明明她才是受害人,怎么倒弄得是她的错一般?她丢了东西,但似乎是犯了大错。
北辰星君道:“玄女,这里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苏绾到底有没有撒谎,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想,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都只是打掩护,他最终的目标就是苏绾手上的这串如意珠。这件事怎么都不能算到苏绾的头上去。你不能迁怒。”
“迁怒?”玄女纵声大笑起来:“子韶,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报应!天地轮回,因果循环。这贼老天,不许我有丝毫的心软,我不过就是心软骗了你一回,就得到种报应。可是我已经尽力弥补了啊,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玄女的声音又尖又利,长发四散飞扬,未巳屋里那些红色的布帛全都哪作了齑粉,四散飞扬。她看向苏绾的眼神是憎恶的北辰星君道:“玄女,你不必提醒我,你是为了我才发生这事的。这事和苏绾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我去帮你把他找回来就是了。
玄女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未已那苍白的脸孔,突然扬起手来,对着未已的脸“啪啪”不歇气地打了几十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道:“喂不熟的白眼狼!喂不熟的白眼狼!”
十二立在角落里,可怜地看着玄女,并不上前劝慰她,回身对北辰星君道:“我送你们出去。”
屋外那群小人儿已经四散开来,空地上只留下先前被折辱的那个小人儿。但他已经死了,血淋淋的残骸扔得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呛得苏绾胃里一阵翻滚。
北辰星君扫了那堆残骸一眼,苦笑道:“玄女的脾气还是这样。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能修身养性。”
十二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去收拾那堆血腥的残骸。
玄女在屋里怒吼道:“不许收!留给这些没良心的看看,背叛我是什么样的下场!”她的声音明明是愤怒狠毒的,却像失了群的孤狼悲嗷。
飞速行驶的云头上,苏绾问北辰星君:“我们要去哪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辰星君道:“我们要先回北辰宫,取些东西,再去找未已。这事你不要往心里去。就算是没有你的如意珠,未已迟早也是要设法逃走的。但此事终究与你我有关,我必须去把他找回来。想来你也看出来了,他们其实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姐弟。
未已和玄女,其实是一对情侣,也是一对太攀蛇姐弟。这对太攀蛇卵自天地开辟之时,便应运而生,自行孵化成形,因此他们的辈份和法力,比天界许多神仙要高得多。他们的存在,是三界中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们先前并不是神,而是妖,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妖。”
“难怪玄女全身那样冰冷,原来是冷血动物了?”苏绾想到自己体内的那滴玄女精血,小声道:“那我是不是也算得上是太攀蛇了?”
“不算是,不过倒有一个好处,太攀蛇是天下最毒的蛇,你以后百毒不侵了。”
百毒不侵?苏绾眨巴眨巴眼睛,她的运气果然不算太差。未已虽然偷走了她的如意珠,却也不是白白拿走的。
北辰星君继续和她说未已和玄女的事:“两万年前,未已曾经掀起一次腥风血雨,险些颠覆了三界。最后当然是邪不胜正,他被天父派出的众神拿住,抽筋去骨,只留下几缕幽魂。
玄女为了保住他,答应了天父的要求,终身不出蛮荒古地,看守蛮荒古地,不让蛮荒古地再出大妖魔,同时还要为天界解决一些疑难事件。玄女费尽心力,为未已重新铸造了这具身躯,未已获得重生后,却怨恨玄女最后的倒戈相向,怨恨玄女把他拘在这里不让他出去。如意珠是来自魔界的东西,是用九百九十九个大妖魔的魂魄炼成的,未已大概是把那九百九十九个魂魄换成了他自己的,然后纵着如意珠穿破那层金光逃走了。”
“也就是说,他使了那许多手段,其实只是为了我手上的那串如意珠?他的话都是骗人的?”九百九十九个大妖魔的魂才能换走未已一个人的魂,可见未已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对,通过你来骗玄女。其实,他在屋里说的每一句话,都瞒不过玄女。你明白了吧?”
“可是我昏睡了两百年,他也有机会和我单独相处,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不取走呢?”苏绾还是不明白。
“玄女盯他盯得很紧,这也是他恨玄女的一个原因之一。那个时候,玄女并没有其他杂事分心,他一击不中,又得等待不知多少年。而且,你的魂魄那时候和如意珠也是紧密相连在一起的,没那么容易取下来。我猜,在他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这个计划就已经形成了。”
“他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想,大概会去魔界。玄女答应过天父,终身不出蛮荒古地,这也是他肆无忌惮逃走就算的原因。”
“可是,他已经很厉害了,和自己相爱的人守在一起,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怪得玄女会那样伤心愤恨,为了未巳,失去了自由,还总被他忌恨,欺骗。
北辰星君苦笑道:“这谁知道呢?得陇望蜀,人的欲望总是无法满足的。”
“他那么厉害,我们就算找到了他,也打不过他的。”苏绾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第五十七章沧海(一)
北辰星君闻言,淡淡地扫了苏绾一眼:“你就是个倒霉催的,你以为我想拖着你这个麻烦虫跑?我不是也跑不掉么?废话多,再说你就自己去找。”
苏绾哑然。
最初的时候,她只是害怕北辰星君会把她弄得灰飞烟灭,当发现他其实并不会把她怎样之后,她偶尔也会在他面前耍耍小性子,在他变脸之后,又及时见风转舵。
那时候,如果她闯了祸,或者被人欺负了,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他如果没有及时帮到她,她就会觉得很委屈,就会生气。她有种感觉,他就是北辰宫的家长,她和小白、明珠一样,都是北辰宫的一员,他有义务充当他们的保护伞。
当知道了殷梨的事情后,她沮丧过,不平过。因为一个人一直对你都很好,某天你突然发现,他其实不是对你好,而是对别人好,如果不是因为那层关系,在他眼里,你可能就是风吹过的一粒沙砾,什么都不是。对于这样的情况,想想都是尴尬的,只好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但他并没有表示出对她有多失望,还是一样的护着她,照顾她,这让她多少减轻了和他的距离感。现在她还是只能暂时跟着他,但她已经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算是一个既不是客人,也不是北辰宫成员的不尴不尬身份的人。她想,她应该尽量少的给主人添麻烦才是。但是事实证明,她不但是个倒霉催的,还是一个麻烦集中地。就连东西掉了,也能惹出大麻烦来。
前面一片白茫茫的云层,隐隐有仙乐飘出,还有男女的调笑声。穿过云层,就看见一座很高很高的金色古塔,塔下一片碧绿的草地,草地上两队彩衣仙娥正卖力的舞着,树荫下散摆着几张几榻,几个华服男女边喝酒边高声谈笑。
苏绾恍惚觉得,坐在席首的有个人很眼熟,特别是那头红发很扎眼睛。北辰星君只瞟了一眼,便拉着她拨转云头要走。
可是那群人却不肯放过他们,红头发地那个当先站起来,激动地喊道:“嗳,这不是星君大人吗?不要走啊,难得碰上,来和我们一起喝点小酒么。”
话音未落,他已经驾起一朵云拦在了他们面前,一眼看见了苏绾,眼里放出狼光来,笑道:“这小妹妹是谁啊?眼生得很。”他没见过苏绾的真容,所以不认识她。
北辰星君淡淡一笑:“原来是老七啊,好久不见了。”
苏绾认出来了,这个不就是东海的包子脸老七么?两百多年过去,他的头发越发红,但包子脸终于条了点,变成一个方形大馒头了。
“是好久不见了,那件事情我都听说了,大人请节哀顺变。”老七向北辰星君深施一礼,模样似是极恭敬,眼角却是往苏绾身上飘的,还极滑稽地对着她抛了个媚眼。
苏绾身上的金缕衣此刻虽是一件很普通的粉色衣裙,简单的样式却挡不住流光溢彩,越发衬得她黑发如云,肌肤晶莹,面若桃花,粉生生娇嫩嫩的,想不吸引人都难。
北辰星君并不答他的话,而是笑道:“老七,我有急事,所以不曾下去和你打招呼,请你见谅。”说着脚下的云不停,瞬间飞出老远。
老七厚脸皮地追上去,陪笑道:“大人,您改日有空,请过来帮我看看这塔,原本是我兄弟几人一直轮流看着的,但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北辰星君停下脚步,正色道:“如何不对劲?”
老七抠了抠头皮,咧嘴道:“原来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但现在一到了夜里,总是电闪雷鸣,听得见龙吟。您说,它是不是快要醒了?”他的眼睛仍然盯着苏绾,苏绾假装没看见。
北辰星君跨前一步,刚好挡住他的目光:“这事儿你五哥和你父王知道了吗?若是不知,你当速速报上去,这边靠近东煌宫,你派个人去知会东煌星君罢。我改日再来。”
“谢过大人,这位小妹妹好眼熟,我肯定从哪里见过的。”老七涎着脸,望着苏绾傻笑。
苏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人,刚才还说她眼生得很,片刻又说她很眼熟。对这个人她原本就不喜欢,现在看了这副自来熟,色迷迷的样子,更是不喜欢了。
北辰星君笑眯眯地道:“这是我刚从蛮荒古地带出来的,玄女身边的苏绾,说起来,算是玄女的徒弟。我算算,你最起码也要喊姑奶奶奶才对。既然遇上了,你就见见长辈吧,不要小妹妹长,小妹妹短的乱喊。”
老七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别别扭扭地上前给苏绾施礼,那一声“姑奶奶”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到底喊不出来。
北辰星君笑道:“可是怕你祖奶奶没有见面礼,所以不肯喊?”
苏绾忍住笑,装模作样地在袖子里刨了刨,叹道:“我真是穷,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算啦,我们走吧。”
老七被他二人挤兑得不喊还不行了,只好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姑奶奶。”
苏绾笑嘻嘻地应了,跟着北辰星君扬长而去。
老七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下面的几个华服男女纷纷冲上去围住他,七嘴八舌地说:“刚才那俩人是谁?”
“是不是北辰星君?”
一个头上长角的女子道:“我刚才看见他笑了暧,好好看哦。可是不是说他自从两百多年前在四公主的婚典上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就没人见过他笑了么?今日他怎么又笑了?他身边那女的是谁?”
老七道:“说是玄女身边的徒弟,叫什么苏绾的……”他猛地一拍脑袋,“这名字怎么这样熟?不对!他骗我的!”
“他怎么骗你了?”众人问他时,他却又不肯说了。
北辰宫还是那副生机勃勃的样子,苏绾跟着北辰星君落在北辰宫的门口,正好看见云锦带着几个人在打扫门口。
云锦抬眼看见北辰星君,惊喜地带着人上前行礼,眼睛瞟到苏绾,一眼就认出了她身上那件金缕衣,眼神变了变,顺带也给她行了个礼。
北辰星君道:“明珠呢?”
云锦低着头答道:“还在丹房里,已经七天久久不曾出来了。”
“让他立刻来幽篁宫见我。”北辰星君当先往前走,苏绾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穿过那片竹林时,那些小鸟叽叽喳喳地全都欢叫起来,有几只更是飞来落在她的房头上,歪着脑袋看,黑豆似的眼睛里全是喜悦。苏绾激动地道:“它们都记得我,它们都认得我的。”
北辰星君瞥了她一眼:“大惊小怪。”
“呱”的一声叫,一道雪白的身影从竹林深处箭一样的飞出来,顺便把嘴里叼着的扭曲翻滚的东西扔在了苏绾的脖子里,然后停在北辰星君的肩头上,不怀好意的瞪着苏绾,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听她尖叫。
北辰星君站在一旁不动,并不像从前那样去帮苏绾。
苏绾怎能不认识这让她夜里做噩梦的东西,不就是那恶心的竹虫么?这可恶的小白,一见面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她若是不趁着这机会把这事解决了,以后小白肯定还会继续欺负她的。
要变强,不让别人欺负她,就要从小处开始做。苏绾强忍着忝心,用手捏住那冰凉肥腻,软兮兮的东西,扔在上,大力踩了几脚,跺了个稀烂,挑衅地看着小白:“小白,你又被罚捉竹虫了?你的毛倒是长出去了,怎么到现在还不会说话啊?”
小白翻了个白眼,没趣地挪了挪爪子,把头别乱一边,假装没看见苏绾。
苏绾故作惊讶地道:小白,你的肚子好大,是不是竹虫又吃多了啊?你又做错事情了?“
小白抓狂地在北辰星君的肩头刨了两爪子,飞到苏绾面前,把屁股冲着她“啪叽”朝地上屙了一泡鸟屎,表达了它的蔑视和愤怒后,施施然飞走。
“小白,你别走啊,好多年不见,我要和你叙叙旧。你屙屎的动作很有气质啊。”苏绾大笑着。
北辰星君转身往里走:“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它这是另类的表达欢迎。谁让你一去就不复返?”
苏绾道:“我也不想的啊,那个时候我也很害怕。”她这才想起,她还没来得及和北辰星君详细说起那时发生的事情,还有段青这个人是多么的坏。
“谁让你要听他的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信他的鬼话吗?谁让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不但听他的话,还和他交往,你活该!”北辰星君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冲。
“你都知道了?”苏绾追上去,既然知道她不是殷梨了,而且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就不该这么生气了。他可能是想到他当时那种难受焦虑的心情,所以把气出到她身上的吧?
“我不知道,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北辰星君把她扔在竹林里,自己飞速走了。
苏绾摸摸鼻子。可怜的男人,失恋了几千年,以为找回了初恋情人,结果又是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郁闷点,脾气怪点,也正常,总好过那几日那种死气沉沉的模样。
“苏绾……”身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喊声,苏倌回头,高兴地喊起来:“明珠!你长大了!”
明珠满脸惊喜的迎上前来:“真的是你,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你快和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
第五十八章沧海(二)
苏绾和明珠就立在竹林中说起这些年的事情,二人不胜感慨。
她是一梦百年,能说的无非就是去了天宫后遇到些什么事,然后怎么倒的霉,又怎么得到这具身体,又怎么再次倒了霉。
明珠一直听着她讲完,才说:“原来真的是南瑶星君捣的鬼。你不在的这两百多年里,发生了好多事。”
那日苏绾失踪以后,北辰星君跑遍三界四处寻她。后来有人告诉他,说是那天根本就没见过苏绾出房间,只看见南瑶星君一个人进了房间。到处都在传说,这件事和南瑶星君绝对脱不了干系。
某日,北辰星君收到一张条子,说是南瑶星君把苏绾藏在了东煌宫的某个地方,让他速去。他去时,东煌星君不在家,而四公主则刚好带着人在苏绾曾经住过的屋子外面堵住了南瑶星君。
南瑶星君不能说清楚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出现,二人一言不合之下,大动干戈。半片东煌宫被夷为平地,还误伤了一些小仙,南瑶星君怀里的一面神镜在打斗中掉下了天界,落入东海,引发海啸,北辰星君虽然忙着补救,到底神镜成力太大,东海的一些子民和沿海的一些凡人仍然遭了秧。
事后—天帝和天后抓住这事不放,同时贬斥了北辰星君和南瑶星君。两宫的大部分权力都被收回,从此以后,天界的格局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天宫算是坐稳了在天界的龙头地位。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天界的权力分割格局。
天帝是名义上统治三界的最高领袖,为什么说是名义上的呢?因为在他下面,还有四星君一圣灵。
这五个人各有所长,都在当年的仙魔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在三界中,名头威信都超过了大帝和天后。圣灵主要是在人界,而且他隐居多年,非常低调,新进的仙人几乎没有见过他的,他不热衷于权势,所以这次权利纷争中,天宫和他并没有直接冲突。
而四星君呢,各辖一方,把整个天界硬生生地分成了四块。东煌星君不但管着东边,还管着天界中下层小仙的仙籍和进阶问题,是中下层小仙争相讨好的对象。
南瑶星君这人,南边是他的地盘,还因他的本体是只万年老鼠,来无影去无踪,特别能刺探消息,为人又特别狡猾阴暗,旁人不知道的他都知道,哪个仙人犯了错,断断是瞒不过他的。可是谁不会犯错呢?大伙儿都害怕他,不敢轻易得罪他。
西乐星君是西方霸主,天生异能,能窥破天机一二,三界的生死轮回自然就都由他来管,就冲这点,诸仙对他都是极敬畏的。
北辰星君的权力欲望没有他们那样强烈,也许是因为殷梨的事占了他的大多数精力,所以他不怎么管事。他所辖的北边,各个地头上的诸仙基本上是各自为政,平时都逍遥得很,只在有事、有纷争的时候才会请他出面解决。虽然如此,这些仙人们却都以自己住在北边,受他的管辖为傲,不肯接受天宫的号令。
北辰星君最清闲,最不管事,但他却是最自由的。他经常随心所欲地在三界横冲直闯,没人敢说他的不是。为什么呢?因为人家单打独斗打不过他,群殴呢?天兵天将中很多人在仙魔大战的时候,和他浴血奋战,结下了很深厚的袍泽之愣,他至今一呼百应。
看着四星君如此风光,天帝很难过,因为他就是个架空了的领导。四面八方,八方太偏远,各有各的守扩神,这些守护神基本上都是开天辟地时应运而生的,辈份很高,就比如说玄女那样的,并不是他能支使的。他剩下的就只有四面了,可是四面却给这四位星君占了先。想他天界皇室的高贵血脉如何能活得如此窝囊?要知道,他可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天帝。
天帝通过几千年的布局,先是把大公主嫁给了众仙最敬畏、貌似最神秘的西乐星君,又把四公主嫁给了管着人事的实权派东煌星君,四星君中就收了两个做女婿,奠定了一定的人脉基础。接着他借南北两星君相争的机会,说是不惩罚不以平民愤,一举把二人的权力削了大半。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听他的,可是到底天宫的权势比以前大多了。天帝和天后还算低调稳妥,千方百计地安抚讨好几个星君,可是天宫的一些人是越发的横强霸道了。
明珠叹道:“天宫的—些人现在走路都是用鼻子孔看人的。当时天后娘娘为了表示体恤,还特意驾临北辰宫安抚大人。三公主也跟着来了,在咱们这里横冲直闯,颐指气使的。大人吩咐我们不要理睬她,也不要给她抓住小辫子,原本大家都做得不错,可是到底还是出了岔子。你知道小白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能说话?它是被天后打伤,伤了元气。三公主半夜摸到幽篁宫来找大人,大人不在,只有小白在。小白喷火烧了她的头发和裙子……你是没看见,她当时那个惨样,屁股蛋子都露在外面,差点被烤熟了。她鬼哭狼嚎地满宫跑,引燃了半片竹林。
后来惊动了天后,天后差点没把小白给弄死,多亏照影总管聪明,一边设法拖住,一边设法通知大人。大人回耒得也及时,这才保住了小白。可怜的小白,它本性属火,最怕的就是阴寒之力,天后那一下差点没让它冻成冰疙瘩,修为整整倒退了五百年,就算是养了这两百多年,也不如你刚见到它的时候。
你看到它吃竹虫是不是?从它伤好开始,它就一直都在吃,整整吃了两百多年。大人说,要它记住这个教训,不许随便伤人,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人表面上是在惩罚它,实际上也是在帮它。竹虫虽然性寒,胜在灵气充沛,配以丹药之后,就是最好的补药,能助它尽快恢复。小白是为了你的缘故,所以才特别看三公主不顺眼,借故报复三公主的。”明珠看了苏绾一眼:“我一直都在炼丹房里炼丹,绝大大部分丹药都是为了你炼的。大人说,总有一日你会回来,到时候这些丹药就能派上用场了,没有想到你的造化远比这个好。苏绾,这两百多年来,大人很不快活。虽然他没说,但我就是知道,他比从前还要不快活。在你还没出现以前,他最起码还是笑着的,你出了事后,他就很少笑了。大人对你真的是很好。”
那是因为他以为她是殷梨啊,她又玩失踪,又不见了,他自然承受不住此等打击,不想笑不爱笑也正常。他的这些所谓的牵挂,其实都是牵挂另一个人,和她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苏绾拍拍明珠的肩膀,捏捏他丰润的脸颊:”明珠,你一直都说别人想我,对我好。那你呢?想我了没有?“
明珠红了脸:“我当然想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如果不是要为了你炼丹,我早就和大人一起去找你了。你是不是看见我长大了很多?”
苏绾谑笑着打量了他一通:“是长大了许多。以前是七八岁,现在有十一二岁了。”
明珠鼓起腮:“你实事求是点好不好?我明明现在就相当于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了。你知道,在天界,两百年才相当于凡人一岁的样子。我原来在天界也就相当于十岁左右,要有这个样子,还得八百到一千年左右。”
苏绾点点头,她那个时候去东海,东海十一公主三千岁的生日,说是成年礼,相当于及笄,可不正是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吗?她掰着手指一算,北辰星君七八千岁,相当于四十来岁了,男人四十一枝花,正是天界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更何况这个王老五是个不会变老的王老五。难怪三公主和小十一都芳心暗许。
明珠眉花眼笑地拉着苏绾的手晃:“我变强了很多。你猜猾看,我怎么会突然成了这个样子的?我赌你猜不中。”
苏绾扬扬眉:“要是我精到了呢?你怎么办?”
明珠咬咬牙:“要是你猜到了,我天天给你洗脚,倒洗脚水。”他瞟了苏绾一眼:“要是你猜不到,哼哼,你给我洗脚,倒洗脚水,倒一个月。”
苏绾拍手笑道:“好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别后悔。”
明珠嘲笑她:“你一贯很笨,我谅你也猜不到。”
“你一贯赖皮。”苏绾弹了他的额头一下:“瞧不起我?哼哼,那我们去找个见证,免得你耍赖!”
“那找谁呢?”
我们去找柔柔,让她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