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又开始说话了，而话语的内容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们都知道业务部新来的那个顾航吧？”
隔了一刻其他女孩子开始说话了：“当然知道了，高材生嘛。”
“听说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大帅哥！”
女孩子又一齐笑了起来。
笑声中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又道：“听说他要买车了。”
陆映阳终于听出来这个声音是总务的蔡晓舟，平时挺稳重大方的一个女孩子，想不到也有这么八卦的时候。不过他更觉得好奇的是，为什么蔡晓舟都会知道顾航要买车。
“真的？听说他是富家公子，到底是不是啊？”有人问。
蔡晓舟道：“他不是富家子弟，不过家底子好像也还可以，父母都是名牌大学教授。”
有人惊叹起来：“那不是书香门第么？”
又有人接着说：“哇，难怪觉得他气质那么好！人又长得帅，真是的……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怎么可能没有？这么好的男人能被人轻易放过？”
“可是感觉他眼光好像蛮高的样子，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你们太孤陋寡闻了，”这一次响起的居然是他们办公室的姚莎莎的声音，“我听人家说他好像都跟女朋友同居了。”
“什么？！”几个女孩子一起惊呼起来。
姚莎莎挺得意的说：“据说有一次加班晚同事请他一起去吃饭，他推辞了说有人在家做好饭等他了。会做好饭等他回家不是女朋友是什么人啊！”
女孩子们沉默一下，忽然有人道：“小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怎么笑成这样？”
随即蔡晓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莎莎，你的情报也太不可靠了，他跟人家合租的房子，做饭的是他室友。”
“那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面对这个众人皆好奇的问题，蔡晓舟故意卖了个关子才慢悠悠的道：“听说他过去有个交往了很长时间感情非常好的女朋友，不过后来被甩了，现在嘛，肯定是单身。”
“这么好的男人都不要！什么女人这么拽啊！”有人很义愤填膺似的说。
“他现在还是单身啊？”当然也有人把握住了重点。
“不过呢，你们就别指望啦。”蔡晓舟又道。
“怎么？他看上谁了？”有人立刻追问。
蔡晓舟隔了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罗澜。”
“罗澜？”女孩子一齐惊讶的叫起来。
罗澜，陆映阳也是知道的，业务部出了名的大美女。干练泼辣，能力很强。据说再难搞定的客户，罗澜大小姐去陪着喝一顿酒，没有解决不了的。还有上次公司做平面广告，模特都没外请，直接就让罗澜化妆上镜了。在公司里她的知名度差不多跟老总一样高。
“他在追罗澜？”有女孩子问。
“这倒不是。”蔡晓舟道，“其实是顾航刚来的时候，罗澜就在姐妹面前宣布，一个月搞定这个男人。”
“不是吧，那现在岂不是已经到一个月了？她搞定了没有？”
“你们都知道我跟罗澜关系不错吧？我关于顾航的这些情报全是从她大小姐那里听来的，都了解到这么详细了，你们说呢？”
“……了解详细，也不代表就搞定了嘛。”
“就是说，罗澜套人家八卦不是一向很厉害？”
蔡晓舟呵呵笑了起来，不紧不慢的道：“可是罗澜跟我说，顾航什么都跟她说，这话可能有点夸张啦，不过呢，她说是她叫顾航买车的，说他没车太不方便了。又说顾航对她的意见言听计从，还跟她说买了车之后就带她去兜风呢！”
“……那看来就算现在没搞定也快了。”
“我还以为顾航会有点特别呢，没想到……”
“哼哼，有什么特别？男人都是一个样啦，见到美女路都走不动了，更何况有美女主动出击？还不乐得坐享其成？”
开水间的女孩子有的笑起来有的摇头叹着气，后面再说了什么，陆映阳就不知道了。因为他的头脑里已经被刚刚听到的闲聊占得满满的，别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当然不会也跟那些女孩子一样认为顾航要和罗澜交往。顾航的性取向他很清楚，这大概还不是一个罗澜在一个月里能扭转过来的。顾航一向是靠嘴巴甜骗得女孩子都挺喜欢他，他自己昨天也明明白白的说过：只要说几句话就能哄女孩子开心，他是绝不吝啬的。所以顾航对罗澜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不过他根本不在乎顾航对罗澜怎样，这跟他没关系。
他只是想知道，他算是什么？！
原来这么多人都已经知道顾航要买车了，他却是昨天晚上才刚刚听说；原来顾航不是突然想到要买车，而是罗澜建议他去买的；原来早就有罗澜给他提供各种意见参考，那他昨天干嘛还要来假惺惺的征求他的意见？他昨天最后明明也说了喜欢雪佛兰，那应该就是罗澜给他建议吧？还问他喜不喜欢做什么？他昨天还对他说什么“买了车带你去兜风啊”，可是同样的话他早已对别的人说过了。
他对罗澜是逢场作戏，说好听的哄得人家高兴，那对他呢？难道也是，逢场作戏？
故作的亲近、体贴、友善，让人有一种觉得自己好像被重视着、好像是特别的这样的感觉，然后呢？他就可以借此来给自己营造出一个宽松、舒服的环境，大家都喜欢他，大家都对他好，而他给予别人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知道顾航对女孩子是从小就这样的，因为从小就受女孩子的欢迎，他又不愿意随便让女孩子伤心，所以一直如此。可是他从来没想过顾航会这样对他！他真的觉得至少他们之间用不着，不是恋人起码也是朋友，怎么想就可以怎么说，可是也许，他想错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杯子里还是空的，咖啡没泡。他就这么无意识的走回来了。可是心里却好像已经喝了一大杯黑咖啡似的，又苦又酸又涩。
好在同事们都在低头忙自己的事，躲在自己的格子间里，没人注意到他，他就这么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顾航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或许他昨天表现出来的是很冷淡，但顾航说到买了车可以开车去购物，可以出去吃饭、看电影不用担心时间，可以在休息日带他去兜风，全是围绕着他说的，听到这些话他心里其实挺高兴。
可是如果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不对他说这些话又如何呢？他又不会有任何意见。
只不过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向来可以慷慨奉送罢了。
然后他可以被他轻而易举的哄的很高兴。是的，他是被他哄得挺高兴的，顾航关心他，对他很热情，讨好他，说他喜欢听的话，表现出他喜欢的态度，然后呢？即使他一开始是反对的，他顺利的住进来了；他生病的时候，有人端茶送水了；他加班的时候下雨没带伞，就有人去给他送伞了；他自己说的只住一个月到期限了，有人主动让步让他继续住下去……他做完这一切，任劳任怨，可说不定只一转身的功夫，别人就在暗地里笑他真是好骗，像个傻瓜。
他是挺像个傻瓜。明明决定不要再跟他有什么牵扯了，可是居然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一直对自己说是对方无耻无赖胡搅蛮缠，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从来没真的下过决心。只是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让步罢了。
如果不是今天偶然听到的这一番谈话，他肯定还蒙在鼓里，继续像个傻瓜一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继续觉得跟顾航生活在一起很让人心满意足。
不能再这样了。
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他打开sn选择了那个头像，输入了一行字：10分钟后，到十楼的财务资料室来，我有事找你。
顾航很快回复他：什么事？
他说：你来就知道了。
然后关掉sn，跟同事拿了资料室的钥匙，先去开门。
第十四章（下）
资料室在十楼走廊尽头的转弯处之后。那里除了财务和总务的资料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人迹罕至，非常安静。而且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架子上也密密麻麻的都是档案和资料，隔音效果绝佳。
陆映阳打开门进去的时候，一股资料室惯有的纸张微微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室内的光源就是高高的天窗，漏进一些黯淡的光线，什么也看不清。陆映阳伸手摁下了电灯的开关，这才一片雪亮了。
他在等着顾航。
他相信顾航会来的。
过了一会儿，走廊的另一头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所熟悉的，轻捷，饱满，有力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顾航闪身进来之后又反手关上门，冲着他和平时一样的微笑，然后问他：“好啦，我来了，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随即又环顾着四周道，“这个地方倒是蛮不错的。”
见他没有立刻说话，顾航左顾右盼了一圈之后终于看着他的脸又问了一遍：“映阳，找我来什么事？”
口气还是那么的亲昵。
陆映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故意看着地毯道：“顾航，我刚刚想过了，还是请你搬出去比较好。”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顾航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困惑的表情，就好像完全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困惑变成了没当做一回事似的微笑。他笑容可掬的看着站在对面的人道：“映阳，今天可不是4月1号啊！”
陆映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早已料到顾航这样戏谑的态度，所以他只是继续保持着刚才冷静而且肯定的态度说：“我是很认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
资料室内突然安静下来了，安静的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似的。
顾航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抬起手抓了抓头发，苦笑道：“映阳，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可不太好玩啊……”
“这不是好玩不好玩的问题！我都说了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陆映阳蓦地抬起头来瞪着顾航，顾航还在敷衍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他，声音突然提高的连他自己都没料到。
顾航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了，不过他还是做了个深呼吸，抬起手往下按了按，还是保持着冷静的态度道：“好，不管怎样，你突然说这种话，总该有个理由吧？”
陆映阳愣了一下，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突然觉得一阵泄气，理由？他当然是理由的，不想再被你耍得团团转，不想再因为你会随便给予任何人的一个笑容、一句话语而感到欢喜，更不想被你扰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简单却让人心安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理由，又怎么说得出口？
其实也不是顾航的错，是因为自己太软弱了，没有一颗足够坚定的心，太容易被影响，太容易被扰乱。
“……没有理由，”他低下了头淡淡的说，“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
“这样到底哪里好啊？”顾航叫了起来，“你倒是说啊，哪里好？”
哪里好呢？其实就是简单而已，不会特别高兴，也不会特别难过，规律的作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包括心情。
“你也说不出来吧？”仿佛早就料到了，顾航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甚至还跨上前来一步按住了他的双肩：“好啦，映阳，不要闹别扭啦，我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
陆映阳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挥开了他的手，抬起头来瞪着顾航道：“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顾航的手突然被他挥开，仿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僵在半空，听到他的话后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微笑也立刻无影无踪了，声音也跟着提了上去：“陆映阳，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见，但是起码也该给我个合理的理由吧？突然就要赶我走，你有尊重我吗？”
“……你不是自己说过最多只住一个月的？”
“没错，我是说过！可是昨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我改变主意了！”陆映阳蓦地打断了顾航的话。
“可是昨天是你自己主动说我可以住下去的吧？明明说得好好的……”
“我都说了我改变主意了你听不懂吗？”顾航说的确实没错，陆映阳此时此刻最后悔的莫过于昨天自己确实亲口说过这样的话，而且更为那个时候还觉得很开心很满意的自己感到羞愧，所以他不得不提高了嗓门来掩饰。
哪知顾航竟然用更高的声音压过了他：“任性也要有点限度吧？什么改变主意了？！才一夜而已，你是女人啊主意能变得这么快！”
陆映阳蓦地抬起头来，顾航也正瞪着他，目光相触的瞬间顾航原本气势汹汹的表情忽然一下子就变得慌了，一边伸手来想要拉住他，一边放低了声音道：“映阳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猛地打开他伸过来的手，陆映阳冷下声音道：“顾航，请你今天晚上就搬出去，睡马路也好住宾馆也好都跟我没有丝毫关系！从明天开始，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冲出了资料室，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撞上门框发出一声闷响，他也根本顾不上会不会招来别人的注意，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好像那样就可以跟困扰他的一切、跟顾航彻底脱开关系。
可是快到办公室的时候，陆映阳终于又想起自己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走进办公室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又生生顿住了脚步。
竟无处可去。
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可是这么大一座办公楼到处都是人，哪里有没人的地方？
站在走廊里可以听到办公室里同事们的说笑声，平素熟悉的声音此刻听来觉得又陌生又飘渺，连带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也一样变得飘渺了。
他其实根本不想弄到吵架的地步，他想客客气气、冷静理智的解决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顾航的时候，他的冷静、他的理智好像都飞走了。
为什么要弄到这个地步？
即使当年分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难道现在年纪渐长还反而不如过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一定要立刻解决这件事，为什么不等到回家后再说更为稳妥。
因为怕拖到回家的时候会犹豫吗？
是的，回家。以前说“回家”其实只是回到居住的地方而已，而现在，“回家”意味着会有灯光，会有食物的香气，有的时候还会有微笑和爽朗的声音说：欢迎回家。
他实在不知道当自己面对这些的时候，是依然能下决心，还是选择得过且过，自欺欺人。
那么既然趁着决心还坚定的时候解决了，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为什么，他现在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后的轻松感，反而觉得了深深的茫然和无力？
度过了工作效率极其低下的一天。
好在今天老板不在，工作也是一个月里相对轻松的时候，所以还不打紧，别人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下班时间到了也不想回家。
在办公室拖了一会儿，又在熙熙攘攘的地铁站坐着发了半天的呆。天色渐暗，最终依然不得不回去。
突然想起了上一次吵架，似乎跟现在很像，也是拖着不想回家，回家的时候还想顾航要是加班就好了。可到家的时候顾航已经在了，对他道歉，做着晚饭，还买了蛋糕。然后就这么算了。
今天呢？
今天他已经说了要顾航今晚就搬出去，那么今天回家后会怎样？
陆映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动了插进锁孔内的钥匙。
客厅里很暗，只有窗外洒进来的一点暮色还隐约勾勒出家具的线条。没有如预料中般的看到人，陆映阳愣了一下，却又禁不住松了一口气，才想起来伸手去开灯。
就在灯照亮了整个客厅的瞬间，陆映阳蓦地发现在靠近房间那边的墙角立了一个不大的旅行箱。
……顾航已经回来了？而且都做好搬出去的准备了？
事情，就这样了？
完全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如此顺利且快速的发展，陆映阳一时间不禁愣住。
“你回来了？”门轻响了一下，顾航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是上班时的样子，连领带都没解开，神色间似乎有些疲惫，声音却一如平日般温润。
陆映阳看了他一眼，借着换鞋的动作掩饰自己刚刚的失神，只淡淡道：“你都准备好了？”
顾航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是，是今天下午突然接到通知要我出差去参加一个展览会，本来应该是吴经理去的，可是他家里好像突然出了点事，就要我临时顶一下，明天就走。”
原来是为了出差而收拾的行李。陆映阳看着那只旅行箱和站在旅行箱旁边的顾航，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午的时候凭着的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冲动，现在顾航温言以对，沉稳而平常的态度，让他就是想保持上午的决绝好像也没了立场。
他是装的，都是装出来的，装的让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的样子。
只能在心里这样对自己重复着，强调着。
“那个，反正我明天就要出差了，跟搬出去也差不多。”顾航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望着他，“我想，今天这一晚上，不要紧吧？”
陆映阳迟疑了一下，当然从实际上来说，多这一晚不多，少这一晚不少，可是他明明是要顾航今天晚上就搬出去，所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问题，而是一个有关原则的问题……
“如果你觉得还是不行，那我现在就走也行，反正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在宾馆住一夜……”顾航说着，有些自我解嘲般的笑了笑，伸手按了按自己的旅行箱。
陆映阳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顾航只不过是在装可怜，把自己弄得好像十分弱势，以此来让他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他当然很想就这么保持沉默然后让顾航不得不顺着自己的话拎着箱子灰溜溜的出门去。
可是，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实在不理解这个时候顾航还要玩这些花招做什么。明里服软，暗里却要他让一步？看他让步，看他低头，看他遵循他的设计行事，就这么好玩么？
“随你吧，反正你也付了房租不是么？”陆映阳淡淡的说完，只低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可就在他从顾航身边擦过，即将进门的瞬间，胳膊却蓦地被人一把拽住了。
“白天的事……我再次向你道歉。”
顾航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很近，陆映阳却只是想挣脱他拉住他的手，可是那只手上的力道很大，不是说完全挣不开，不过陆映阳不想两人弄得像打架似的，那样未免太难看，于是就干脆放弃了，只盯着地板道：“我接受。”
可顾航的手还是没松开，陆映阳干脆也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着，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从资料室出来后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是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
陆映阳扭回头望了顾航一眼，他很想说“你不去当个演员真是可惜了”，可是在对上那双如此干净、坦白、诚恳的眼睛之后，他突然有些说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一个人如果真的蓄意欺骗过另一个人之后，还能不能再用这样的眼神凝视对方。
在一瞬间，他几乎都动摇了，差点都要脱口而出“你何必对我也要逢场作戏”，可到底是忍住了，并不是所有问题都适合拿到台面上来讨论，有些事情不说破了反而好些。
所以他只是垂下了视线道：“你不妨再去想想好了。”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抓住他胳膊的手忽然松了。
陆映阳就闪身进了房间，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响起了有人离开的脚步声。
一阵疲惫从身体深处袭来，陆映阳慢慢的走到床边，一下子倒了上去。
接下来会怎样？他不知道。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坐在一起吃着饭，气氛融洽，安静闲适，今天却就突然完全不一样了。
到底是谁的错？顾航的？还是，他自己？
他如果没有听到那段议论，他如果听到了不做任何反应，现在其实完全可以像昨天一样好好的吧？
陆映阳闭起了眼睛。
忽然想起了曾经。也是这样的，前一天他还在想着要告诉顾航他在s市找到了工作，谁能料想到了第二天就变成了分手。
曾经的分手是他说的。然后顾航就淡出了他的生活。
现在要顾航搬出去也是他说的。然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写吵架无能星人……爬……
第十五章
顾航出差去了。
陆映阳当然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可是面对空荡荡的公寓的时候，难免会有一种错觉好像顾航确实已经搬出去了。
其实这么想也不算错。顾航搬出去的话，跟现在也差不多，顶多就是东西再少一些罢了。
昨天刚说“从明天开始我不要再见到你”，今天就应验了。陆映阳自我解嘲的想这是不是就叫“万事如意”。
白天的时候收到了两条来自顾航的短信，第一条开头是汇报自己已经下了飞机，接着是交代他在他出差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不高兴，也别拿自己身体出气。最后甚至还说家里的方便面还有多少他都数过了，回来会核对。
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他觉得很有点可笑，这又算什么呢？用所谓的关心、体贴来讨好他？何必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如果是恋人，或许还会觉得有点温馨，现在看来，却只觉得无聊罢了。还去数什么方便面的数量，他全吃完了再买回来他能发现么？
可是在下班回家之后，果然因为懒得做饭而打开柜子把手伸向方便面，然而在触及包装袋的瞬间又放弃了。陆映阳对自己说绝对不是因为那条短信的缘故，而是想着工作辛苦，绝对不该再亏待自己的胃。于是找找家里还存有的食材，花了40多分钟做好了简单的两菜一汤。
第二条短信是说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要拜托他，在他房间的窗台上有一个小盆栽，麻烦他每天早晚都浇点水。在短信的最后还说虽然他们之间可能存在什么误会，不过花草总是无辜的。
什么叫花草总是无辜的？这话听起来真是怪异，听起来简直像要离婚的夫妻一方对另一方说“孩子总是无辜的”。
陆映阳在想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个比方打得好像有点不妥，不过除了他自己又没有别人会知道，那也就随它不妥去吧。
当然他还是很负责任的去找了那盆“无辜”的植物。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再放任不管未免显得过于小家子气。
他对植物毫无研究，所以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玩意，装在一个花花绿绿的塑料盒子里，几根小嫩芽细的好像风一吹都会断掉，害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浇水。
忙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超过了九点。懒得再把盆栽送回顾航房间，就直接丢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陆映阳就看到了手机收到了来自顾航的第三条短信。
“吃饭了吗？”两个小时前就受到的短信，不过他忙里忙外没在意。
陆映阳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电视在对面荧荧的放着光，完全不清楚内容的电视剧在上演着。
有时候开着电视并不是为了看，只是为了听一听声音。
前两条短信都假装忽略的没有回。不过陆映阳决定回复第三条了。
“你的盆栽我浇过水了。”
很答非所问。他知道，他故意的。
顾航的短信实在是太平常了。平常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明明昨天相当的不愉快。
但是他今天就是还能做的这么平常，平常的还如此自然。
陆映阳想，这当然是装出来的。
可问题是，即使是装出来的，顾航这样平常自然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连一点生气的理由和立场都没有了。然后就觉得，错得人好像是自己。
没错。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但是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冷静，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昨天处理事情的方式有点不太好。
他想他可能觉得自己被人耍了所以有点气昏了头，于是就冲动了。
明明可以有更妥当的处理方式，比如如果真的介意的话，他完全可以跟顾航当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些都是他事后想罢了。已经发生的事无可挽回。
顾航的短信回过来了，只有很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当然于理很合，只是似乎总透着些淡漠疏远的客气。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要去介意这种东西？淡漠疏远，这不是他所盼望的么？
陆映阳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并不是今天才发现，只要涉及到顾航的问题，总能让他乱了方寸，失了平常。
所以才会在生气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解决具体问题，而是想把顾航从自己的生活中隔离开去。
以为只要顾航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一切就能回到自己的掌握之中。
可是真的甘愿如此吗？
至少曾经的分手所带来的痛彻心扉，他至今也不曾忘记。
电视里还在演着老套的剧情，人到中年，情感危机。
感情的事，谁能随便保证一生一世？如果不想受到伤害，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从不开始。可是谁又能真的甘愿如此？
陆映阳站起身来，把电视关了。
周五是惯例的加班，还好周六可以正常休息。起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随便弄了点东西吃，陆映阳就开始打扫卫生。这几天风大，家具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看起来有点黯淡，唯独那一盆不知名的小花草，细细的小芽倒是绿得新鲜，清灵的很，陆映阳一开始都担心这么细小的嫩芽能不能成活，谁知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在头上又抽出了两片薄薄的嫩叶。陆映阳用指尖轻轻的戳了戳，心里不免觉得有些欣慰，到底也算是能跟物主有个交代了。
正当他研究土壤是不是有点干需要再浇点水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陆映阳愣了一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今天好像也不是应该交房租的日子，房东大妈不应该过来的，一边从茶几前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时灏。
时灏手里捧着个纸箱子，看见了他就很灿烂的笑了起来：“你竟然真的在家！”
陆映阳不禁好笑，一边开门一边道：“我要是不在家怎么办？”
“所以我是赌一赌运气的嘛。”顾航笑着跨进门里，“再说了，你要是不在家，损失的可是你啊！”
陆映阳奇道：“我有什么损失？”
时灏把手里的箱子往他面前一递：“喏，我给你送礼来的，陆大会计。”
陆映阳一眼瞥见箱子里装的都是紫嘟嘟的、饱满圆润的一串串葡萄，抬头看着时灏道：“你这是干什么？好好送我这么多葡萄干嘛？”
时灏抱着箱子很熟稔的直接走向厨房，口中道：“谁说这么多葡萄全送给你了？分你一半罢了。”
“哪里来的？”陆映阳跟在他身后也一起进了厨房。
“我堂姐，”时灏把箱子往桌上一放，转身道，“他们杂志社去参加什么田园风情体验活动，主办方为了打广告每人摘两箱葡萄都不要钱的，我刚从她那儿拿过来，正好路过你家，就说如果你在家就送你一半好了。”
“你姐在杂志社还真是幸福。”陆映阳感叹一声，见时灏已经打开箱子直接在往外拿葡萄，又赶紧道，“你就拿回去好了，你们一家人呢，给我这么多干嘛。”
时灏叹了一口气道：“我爸妈都不喜欢吃葡萄，这一箱子你叫我一个人吃岂不是要把人吃成葡萄了？你帮我分担一半算我谢谢你了。”
既然他这么说了，陆映阳也就不跟他多客气什么，不过也只让他留下了一小半。时灏只得作罢，洗了手后笑道：“那我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就走了。”
陆映阳回头看他：“你急着有事？”
时灏靠在水槽边不紧不慢的道：“倒也没有什么事……”
陆映阳也笑了：“那你就坐下来喝杯茶好了，总不能你送我这么多葡萄，我连一杯茶都不请你喝。”
时灏顿时笑了起来：“其实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等着主人开口留我罢了。”
陆映阳不由莞尔，随即道：“你去客厅坐吧，我顺便也洗一串葡萄尝尝看。”
时灏点点头，起身走到了客厅。
陆映阳选了一串颗粒最饱满颜色也最好看的葡萄，拿盆装了，放到水龙头下冲洗起来。
“这是你种的？”时灏的声音从身后的客厅传来，陆映阳回头，看他正坐在沙发上，举起放在茶几上的小盆栽迎着光研究着。
这当然不是他种的。可是他当然也没办法告诉时灏这是顾航种的，于是只好“嗯”了一声，算是认可，反正这上面也没贴着名条。
“这是矮牵牛啊。”时灏一边端详着一边喃喃道。
“矮牵牛？”陆映阳不禁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有图片么？”时灏指着塑料盒子正面印着的粉红花朵图片道。
“……看图片我也不认识。”陆映阳撇撇嘴。
“我也是一知半解，主要我爸就喜欢养什么花花草草的，我们家阳台都快给他摆满了。”时灏笑道，“你也是，连是什么花都搞不清楚也买来种。”
陆映阳不禁语塞，只好支吾道：“我也就是看着挺好玩的。”
“是啊，这个是挺好玩的，我爸都是用陶土的大花盆，重死了，每年春天还抓着我帮他一起松土、换盆什么的，我也建议他养这种算了。”时灏笑着说。过了一会儿突然又叫了起来：“映阳啊，你观察也太不仔细了，这旁边不就写着名字么？”
“啊？”陆映阳愣了一下，扭头看见时灏的手指正指在塑料盒子的另一面上。他只不过受人之托帮人照顾几天而已，哪里会那么仔细的盯着包装盒研究？
时灏却也没说什么，只盯着盒子慢慢念道：“矮牵牛的花语，有你就温馨。哈哈，听起来很浪漫嘛。”
陆映阳的手却蓦地一颤，拿在手里的几粒葡萄骨碌碌滚到了水槽里。
“你好好种吧，开花了拍张照片给我欣赏欣赏。”
“好。”陆映阳笑了笑，把盒子里的水控干净，然后走到了客厅，弯腰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吃吧，我刚尝了一个，挺甜的。”
时灏也放下了对矮牵牛的研究，笑着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第十五章（下）
陆映阳转身放了一张cd，按下播放键，小野丽莎柔和而醇厚的独特嗓音就伴着轻快优美的爵士调子流泻出来。
“你现在一个人住？”时灏的声音蓦地传来，陆映阳正在乐声里发着呆，不禁怔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看着时灏。
“你表哥不是结婚了就搬出去了么？”时灏看着他的表情禁不住笑了起来。
“啊，是啊……”陆映阳不太明白时灏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只好先支吾着应付。
“其实，我最近在考虑从家里搬出来呢。”
陆映阳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我家离公司也蛮远的，而且天天在我妈眼皮底下晃，她就老在念我……所以我想搬出来说不定还好点呢。”时灏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抬头看着他，仿佛半开玩笑的道，“你看能不能考虑收容我？”
这一下陆映阳不但是瞪大了眼睛，而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灏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他，温和而清亮的眼神，像一脉温润的清泉，还有微微含笑的唇角，带着些闲散自在，很放松似的，于是连带着看的人也觉得放松自在了。
陆映阳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躲开了目光，撩开散落在眼前的碎发道：“你开玩笑吧，家里住的好好的，搬出来可什么事都得自己动手啊。”
“你以为我什么事都不会做啊？我其实还是蛮能干的。”时灏笑着伸出自己的两只手，迎着光看，倒也是五指修长，很灵巧的样子。
陆映阳看着那双手，蓦地有一瞬间的走神，不过随即就拉回了思绪笑着岔开道：“我去泡茶。”
他其实不怎么喝茶，顾航喝得更少，家里的茶叶基本就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厨房里的东西给顾航调过来调过去，光是把茶叶罐子找出来就花了好几分钟。
可是他现在倒宁愿再花上更久一点的时间。
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