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眼。千个表情万种风情,在你眸子里,便是我收藏的最好的夜明珠也比不上,怎么天下就有这般尤物呢?”
嘴里啧啧赞叹半天,我越发的怒,偏过头,不去看他。
他犹自说着:“这么美,美得让人想毁灭。毁灭……,为什么是毁灭呢?”他偏着头,脸上露出孩子气:“这双眸子太清亮了,看人时候,能照出心底的邪恶,多么高大的人在被他看一眼,都会不自主地自卑,想把自己的身子蜷起来。”
他手上使力,把我的脸掰过来,正对着他:“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最美的么?”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像一只饿了七天七夜奄奄一息忽然看到一根全是肉的骨头的狗的眼睛:“死人。”
他摆摆手:“不是刚死的人哦,是死后变硬,又开始发软的人哦。”
掐着我的下颚的手开始痉挛,他的全身剧烈地抖动:“没有一丝生气的死人,躺在你面前,脸色或是红的,或是黄的,或是白的,或是青的,摸上去松软释手,爱极了那种触感。”
他看着我,轻声地笑,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躺在棉花一样的尸体身上,缓缓地律动,被疼爱被呵护被包容被拯救的感觉,你明白么?”
忽地害羞起来,他的脸上飘来一片红云,眼睛看着脚尖:“讨厌么,害人家不知不觉说出这么多心事。”
抬头确是落落大方,眼睛亮得好似白昼:“虽然不能尝到最美的味道,当作可口的小点心也不错哦,我们开始吧。”他的手往下移动,停在我的衣领处。
第35章
我依然怒视他,心里却惊慌不已。
他贪婪地不漏过我一丝表情,神色越见兴奋。
落在衣领处的手移开,手上出现一道长长的鞭子。甩甩鞭子,他开心地说:“你知道什么是人类最美的表情么?”他左手悠悠地画个圈,右手一扬,我的脸上瞬间出现一道鞭痕。
“就是这样。”他昂起脸:“痛苦、无奈、屈辱,悲愤。这些表情混合在一张美丽的脸上出现,是多么赏心悦目啊。嗯,还要加上你倔强的样子,忍不住呀忍不住,忍不住想看你伏在我身下哭泣求饶的美丽模样。”
扬手又是一鞭:“可惜不能上你,倒是尝不到世间的极致美味了。不过鞭打也不错,殷红的鲜血,交错的鞭痕,还有你的呻吟声,都能让我兴奋到高嘲。”
我暗松口气:“不上我就好……。可是怎么会呢?我在他手里,他竟然不能动我。”
他前进一步,指指屋角的炉子,狞笑:“再给你烙个烙印,让你终生成为我的人。放心,我们的时间多着呢,我会慢慢来,让你这美丽的表情没有表情。看一个美丽的事物毁在自己手里,是多么的赏心悦目啊。”
鞭打在继续,他不再说话,左手却在他自己的葧起处疯狂地套弄,脸上表情有种快要高嘲的扭曲。
大风从歪歪扭扭的门上的破洞灌进,屋内有一桌、二椅。桌上摆着一壶酒,一只喝过的杯子,旁边几只干净的杯子摞在一起。屋角生着炉子,热腾腾的炭火中插着长长的铁烙。屋中吊着我,我的前面是红衣变态。
红衣男子停手,不再鞭打我,右手甩掉鞭子,代替左手卖力地套弄他的葧起,左手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小刀,约两寸长,寒光粼粼。
套弄一会,他忽然停住,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浑身的肌肉抖落得像秋天的落叶。
迅速地脱光所有衣服,他来到我身后,划开我的裤子,肉呼呼的东西在我臀部蹭了两下。
我不动,不放松也不绷紧身子。
我恨,我恨恨地嚼着自己的下唇,真恨,恨到几乎把下嘴唇吞进肚子。
他从后背抱住我,左手的小刀在我左臂剜下一块肉。
我不动,凭任楚痛的神经在脑中一阵一阵炮炸,凭任心里如何咆哮尖叫哭嚎。我只是被动地站在那,由着肉乎乎、硬邦邦的东西在我身后徘徊试探。
不一会,他泄出来,粘液顺着我的股沟下滑,有些痒。
第36章
他趴在我身上,喘息,炽热的鼻息喷到我脖子上。然后开口:“居然不能上。”声音带着几分惆怅和几分惋惜。我的胳膊承受不了两个人的体重,疼得厉害。
绕过我,往前走,弯腰低头捡落在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我却轻笑,还带着薄怒轻嗔,嘴唇微微撅起,吐出两个字:“哥哥。”
他的手一顿,起身转头,诧异地皱眉:“什么?”
我摒住呼吸,憋得脸上一红,似嗔还怨:“好哥哥,怎么不抱我?嫌我太丑么?”
他笑,眼中燃起一道光:“怎的转了性子?是想让我放你么?”
我也笑:“我的性命不都掌握在哥哥你的手里么?原本我是怨哥哥的,可是刚才哥哥抱我的时候,我这心一颤,便觉得浑身上下哪处都舒坦。”眼里生生逼出些水气。
他又笑,森森的牙齿让他看起来像个野兽:“是么?我可不信。”
我咬咬牙,无限委屈:“哥哥怎么不信我呢?”
他收敛了笑,淡淡地说:“怎么都不会信你。”
我叹口气,低头垂眼,不再说话。
他又兴奋起来:“说实话哦,说实话有奖励哦。”
我仍低头:“今天是我五百岁的生日。”
红衣男子盯着我,思量一番,笑了:“这到有些可能。”
我的脚尖踮得更高,身子后躬,胳膊尽量前伸,脸上笑靥如花,轻喘:“哥哥还不来抱我?”
红衣男子呼吸开始急促,脸上闪过丝阴狠:“你这个妖精。”手中银刀一掷,扑上来,抱起我,围起卧两腿圈在他腰间:“夹紧点。”
我听话地夹紧两腿,巧笑焉兮:“哥哥别急,人家是第一次。”
他闻言抬起我的下颚,捏紧,盯着双眼:“真的?”
我憋憋嘴,似是万分委屈,脸上却一红。
他忽地大笑:“好。”说完贴上他的嘴唇。
他的吻是一团火,而我就像飞蛾,被他灼烧。
唇分,我的嘴角流出一股鲜血,他舔舔嘴:“好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无限迷恋地看着他。看着他从惊讶到惊异到愤怒到绝望到毫无生息的眸子,缓缓地倒在地上。
我惊恐地问:“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我忽地发出一声尖叫,凄厉的声音含着惊慌、悲愤、怨恨、恐惧回荡在房间里。叫到最高点处却嘎然而止,像活生生的人忽然被抹了脖子,陡然平静。
我屏息凝神,除了风灌进破洞的呼呼声,并没其他声响。暗松口气,仔细察看倒在地上的红衣男子,扬眉,巧笑。
为什么笑?因为他已经不是“他”,而是“它”了,“它”便是一具尸体,没有人能比我更加确定。
为什么这么肯定?很简单,他是因为我才变成“它”的。换句话说,是我杀了他。
杀人凶器:银刀,杀人手法:刺中心脏,一刀毙命。
第37章
先以五百岁的生日为由,诱引他抱我,同时脚尖踮得更高,身子后躬,胳膊尽量前伸,暗示他从正面抱我,他若真的从前面抱我,势必要抬起我的双腿夹在他腰间,便于我控制他的行动。本来打算利用精神力抬起烙铁、或是我的银针暗杀他,不曾想他抛下手中的银刀,这可更方便了。然后趁他吻我,控制银刀从背后对准他的心脏,距离不能太远,太远的话,他有可能躲开,只能利用精神力在极短的距离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举刺入心脏。惊恐地询问他的状况,是刺探,若他利用魔法假死,我还能再出其不意补上一刀。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陡然中断,若他有同伙在外面,势必进门查探,我也能趁其不备一网打尽。
释放魔法,右手的镣铐应声而断。镣铐上虽镶有“无”魔法石,但被抓前,我已留神,使用黑魔法积蓄魔力,想也没这么轻松。
不过,即使如此,人算不如天算,积蓄的魔力太少太少。
惨笑,右手一挥,扎入红衣男子心脏的银刀飞入我手中。
挥刀,看准手腕处,奋力向左手砍去。
刀砍入一半,被骨肉阻住,再不能进分毫。咬牙,拔刀,血溅五步,再挥刀。
断手掉下,并未连着皮,血像喷泉一般涌出,我已经疼及将近窒息。
大口大口地喘息:不行,再这么下去,会失血而死。
默念治疗术,伤口却未愈半毫,我吃了一惊,心思片刻间百转,顿时想通,使用的黑魔法竟然有这个“后遗症”。
罢了罢了,时不我与。蹒跚地走到火炉前,竟然是惨笑都笑不出来。
将残了的左手深入火炉,先是一阵寒冷,感觉到灼热的同时,也感觉到钻心的疼痛,还有空气中皮肉烧焦的臭味。
血不再涌出,我万分庆幸,竟然没疼晕,否则,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扯下衣服,包裹棍子一样的左手,紧紧地扎住,血基本上是止住了。
艰难地走到镣铐前,捡起左手,揣入怀里,又走到红衣男子的衣服面前,果然,从我怀里搜出的东西都在。翻出几个瓷瓶,来到红衣男子的尸体前。看着他圆睁的不甘的眸子,我咯咯咯地笑,混合好瓷瓶中的药,洒在他的手臂上。
做完这些事,我拿起一个杯子,躲在门旁,猛地开门,砸出杯子,侧耳倾听,并无别的声响,才放心地走出去。
月如钩,夜色似墨,我拖着残破的身子急奔。
藏匿在来福客栈的下面,用暗号叫出莫黑,在他惊异的眼神里吐出一句话:“我们被出卖,快回圆阁。”
他点头,背上我,风遁。
强撑了一口气,告诫他绕几个圈,确定没有跟踪的人后,才缓缓晕过去。
再醒来,已经身处圆阁。
若没有左手钻心的疼痛,和浑身的伤口,我所经受的痛苦,都是南柯一梦吧。呃,还要再排除旁边一大两小的人儿看我的眼神。
萧图的月牙儿眼不再弯起,莫白的桃花眼不再桃花片片飞,连旁边的莫黑都从喉咙里发出受伤动物的“呜呜”声。
我带着几分好笑,几分安慰,几分得意,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怎么?我不是逃出来了?还杀了一个,就算换一只手也够本。”
我的话音一落,萧图的眼睛直接眯起来,莫白咬着下嘴唇,似要哭出来,莫黑的“呜呜”声更响亮起来。
我高高地抬起下巴,骄傲地说:“壮士断腕懂不懂?你们应该为我有这种智慧、这般勇气而感到钦佩,不是一个个像小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来,都给我笑一个。”
我伸出手,像依次给他们扯个笑脸,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左手没了,尴尬一笑,忙掩饰地说:“呵呵,原来断手后,还是会有手还在的感觉。”
第38章
糟了,说错话了。萧图脸上的肌肉有些抖动,显然在尽力克制,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把我吓了一大跳。莫白直接趴我怀里抹起眼泪。莫黑竟然凑上来伸出小舌尖舔我的脸,汗……,野兽的疗伤方式真容易让人想歪。
行了,行了,我把他们都哄出去。
钻进被子,一个人偷偷哭。不管受伤多深,至少在他们面前,我依然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夕。
养伤的几天,萧图和莫白总是不见人影,倒是莫黑经常来陪我。
莫黑一来,就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害得我每次看见他,都感觉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神。
即使是这样,有些事情都是不用说出口的,他绝口不提我的伤势,我也不问,心知肚明就好了,也不用强逼他把我断手不能复原的残酷事实说出来。若真是这样做了,对他对我都很残忍。
莫黑很崇拜我,真的不是一般的崇拜,若我告诉他喝尿能美容,估计他也会傻呼呼地端着“新鲜出炉”的童子尿,给我喝。汗……。
他倒是真傻,大家都不敢问我那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却直直地问我,我倒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其实,我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百种滋味,自个儿也分不出来,是什么情绪。本想臭骂他一顿,却在他闪着小星星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只得怏怏地说:“敏锐的洞察力。”这话很假,是我瞎掰的,我总不能说是我使了美人计。看来这古往今来,崇拜眼神不止能让男人生出些英雄气概,还能让女人生出些母性情怀,唉,我也是个俗人。
莫黑还真信了,早上屁颠屁颠跑进来,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莫白会在早上洗内裤,池塘里的鱼喜欢在早上吐泡泡,萧图咳嗽了一夜,小强趁人不注意忘柱子上揩了块鼻屎,一只小狗在我屋前撒了泡尿,雷助精神不好,厨子们洗菜不干净。
我听了,倒在床上大笑一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莫黑也跟着我傻笑。
我严肃地告诉他,干得不错,继续跟进,再注意:莫白内裤什么颜色,几天一洗,池塘里的鱼晚上吐不吐泡泡,萧图是不是还在咳嗽,小强就不用注意,要注意那块鼻屎被谁蹭走了,跟踪小狗,在他撒尿的时候,往它身上撒泡尿,雷助是莫白的心腹,看他有没有和莫白有一腿,注意哪些洗得不干净。
莫黑领命走了,第二天回来,告诉我:莫白的内裤是红色的,一天一洗,池塘里的鱼晚上吐泡泡,萧图还在咳嗽,似乎要把肺咳出来,那块鼻屎在他去的时候已经被人蹭走了,不知道是谁,小狗一见他就逃,害他憋了半天的尿,雷助和莫白没有一腿,只是雷助傻坐着不动好久了,大家都说他喜欢上谁了。
我又是大笑,莫黑跟着我傻笑,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了。
我把几个小瓷瓶端端正正地放在门旁的桌子上,轻叹口气,有些迟疑,或者还是不要知道答案更好。
转身坐在窗旁的椅子上,低头:网已经撒好,鱼儿一定会上钩的。
我很想知道真相,很想。
环视一遍整个房子的布局,默默记在心里,没办法,他们给我安排了一间大房子,有卧室,有厨房,还有个小小的庭院。原本庭院里种了些花,被我连根拔起,只剩下一颗大树。
房子没有设结界,方便我“捕鱼”。诱饵就是“相思”的配药。还记得我在红衣男子的手臂上涂的药么,那个男人竟然有几个洗得很干净的杯子,他的同伙有可能知道那个地方,若他去破屋子,发现那个男人死在地上,绝对会察看他的死亡原因,想把红衣男子翻转过来,正常情况下会抓住他的胳膊,这样便会染上“相思”。
咯咯咯咯地笑:要不是瓷瓶里的药不多,我才不会花心思想这么多。
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天的一角,从白昼到黄昏到夜晚,从来没有相过自己会如此安静。
夜已深,新月如钩,我静静地等待着。
门悄悄地开了,一个人影潜入。
是他?竟然是他?果然是他!我胸口似被人打了一拳,泪就那般涌出来,张口欲呼,嘴唇蠕动,却发现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
眼见人影拿了瓷瓶,就要出门,终于我脱口而出:“站住。”
人影一顿,又要继续移动,我悠悠地叹口气:“我早知道是你,只不过,为什么?”
人影停下来,不开口。我拔高声音:“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第39章
人影依旧不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我下的药名叫相思。相思相思,思君如明月,夜夜减清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的人憔悴。中了这种毒,人会日益憔悴、日渐消瘦。就像雷助一样,对吧。”
人影终于说话:“别逼我,我……我不能,别问我,不要问我,相信我,你知道会痛苦的。”
我冷冷地说:“这么说,你是不要解药了?”停了停,我又继续“好心”解说:“解药名为断情,只有断了情,才能不再相思。”
人影艰难地说:“我不能,给我解药,雷助他……,他牺牲过太多了,我不能让他死。”
我说:“是么?说吧,拖久了,相思入骨,岂非断情,便是断情绝爱都救不了他。春心莫与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你不快点,他的心会一寸一寸变成灰烬的。”
人影沉默,又似下定决心:“别怨我,夕,……求你,不要怨我。”声音竟带上几分哀求。
我说:“说吧,萧屠。”
萧屠说:“一般来说,真正顶级的杀手是默默无闻的。所以……,圆阁会从小孩里挑选些有天赋的孩子,加以培养,作为我们内部的杀手。这是传统,我们会设下各种考验,考验一个人的素质……。”
我紧捏住椅子的扶手:“说下去。”
“你的那次……,是一次考验。”
左手缺失的部分异常地疼痛,我说:“说下去,说下去,全部的事情,告诉我。”
“可是,原本你只要受些鞭打就可以的,原本你不用……。够了,就是这样,这就是全部,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说出来。”他的声音很抖,颤抖。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眼泪流出来,我却昂起头:“那又怎样?我不后悔,决不。”
我从衣服里掏出两个瓷瓶,滚到他脚下:“大瓷瓶是断情,小瓷瓶是你的解药,直接服用就可以。现在,给我出去。”
萧屠似乎有些踌躇:“你……。”
“我很好,出去。”
他走出去。
我静静地坐在阴影中,手脚一寸一寸地变冷。真冷,连我的心都凉透了。
原来背叛一开始就不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圆阁设下的局,为挑选优秀的杀手而设下的局。圆阁的人想通过考验,看出我们面对危险的真正表现。现在想来,怪不得那么容易我就被抓,怪不得红衣男子不能上我。
静坐着,我想怨,怨谁?萧屠么?他其实没做错,若我成了个顶尖的杀手,不但比排行榜上的杀手挣得多,不被盛名所累,危险也小得多。那怨谁呢?
我也想恨,恨谁?恨红衣男子?他只是鞭打了我,甚至都没有强犦我,手是我自己砍断的,连那个吻,我唯一被侵犯的吻,也是我自己勾引他的。
怨谁呢?恨谁呢?怨我自己么?恨我自己么?而我只不过是想活着,好好地不受委屈地活着。
静静地坐着,心如同大漠的冬天一般荒凉。抬起左手,它的样子像烧焦的光秃秃的枯树,我问它,你怨谁。
第40章
春天来了,嫩绿的柳条在水面轻垂,空气中浮动着青草的香味。太阳高挂,美好的一天。我眯眯眼睛,斜斜地看向刺眼的太阳。
无言,若是以前,看见一朵花,我的心会变得柔软,看见一片叶子,我会随它在风中起舞,看见一只蝴蝶,甚至会为自己杜撰一个美丽伤感的故事。而现在,想到往昔的心情,我能理解,却再也不能感受到。
世人多感慨寂寞愁情,怕极了从歌舞升平的闹市回家,面对冷冷清清的四面墙壁的寂寞,怕极了如影随形、如蛆附尸的寂寞。只是现在我都感觉不到,自从那夜之后,我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获得了什么。
我开始静静地,静静地思考,静静地说话,静静地笑。没人的时候,我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任荒凉从心里缓慢地长出,侵蚀整个身体,长成参天大树。
直到后来的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和荒凉长在一起,成为一个怪物。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可以和别人一样笑得前俯后仰,虽然并不想笑。我强迫自己融入他们,强迫自己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在该笑的时候笑,强迫自己像个正常的人。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打不死的蟑螂。沉默三天,自己都忍受不了自己,便出门溜达,放松放松心情。虽然遇上糟糕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还有轻柔的风,清新的空气,一些常见但是很美好的事物。
刚溜达到小院的门口,一道黑影迅速移动,迎面而来,“啪”地矮了一截。妈的,吓我一大跳。
“主人,是我,我是淳。”
我一愣,旋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的谜团:哇靠,这也太巧了,受伤没几天,忠实地奴仆就找到我。巧合多半是人为的,制造这个巧合的人可真蠢得像头猪,或者也许,他认为我蠢得像头猪。不过,生活太无聊了不是?有时候放个麻烦在身边也挺好玩的。
我下意识地舔舔嘴唇,继而决定改掉这个毛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很饥渴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的时候,淳迅速地抱紧我,把我小小的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呃,喘不过气,移动我的脑袋,找出可呼吸的空间,第一口吸进的却是淳身上的味道。淳的味道,我有些恍惚,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辨不出好不好闻,只是他的特有的味道。我只恍惚了一会,我发誓,只有几秒钟,我便磨尖牙齿,狠狠地往他肩上咬下去。
我狠狠地咬着,似乎经受的委屈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宣泄,也只是似乎而已。事实上,我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再不松手,就算我被抱住,我也能通过一百多种方式杀死他。再说,人体肌肤的温度只能把我带入那场梦魇当中,我讨厌接触,讨厌背叛,讨厌肌肤的温度。
啊,不好意思,小小地失态了。我咬得更狠,咬的时候顺便磨磨牙,据说会更疼。直到我的后背被温热的液体烫到,才受惊地松了口。
为了掩饰受到的小小的惊吓,忽略一嘴的血腥味,我一腿撂到他双腿间的命根子上。施放魔法“束缚术”,直接把他固定在魔法催生出的植物上。
贴近他的脸,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我撇撇嘴,装得真像。掐着他的下颚,逼使他正视我:“你是谁派来的?”
他依旧像以前一样没有表情,哦,似乎眼泪流得更凶,貌似嘴唇还能颤抖。不错,脸上还有一些部分能动。
他不开口,我也不想和他耗着,直奔主题得了。转手拿出一根银针,划破层层裤子,他的那根大肥肠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淳扭了扭身子:“主人,没人派我来。”
操,那滛荡样,还害羞呢。我掂着银针,抵住他的那根大肥肠,恶狠狠地说:“别以为我傻,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让你以后用三个洞尿尿。”
淳定定地看着我:“主人,我自己找来的。”眸子的颜色还和以前一样黑,没变呢。
我无语。若他真的是别人派来的,那会是谁呢?直接抓我回去不就得了,用不着派淳过来。但是说是他自己找来的,也着实太巧。
第41章
无所谓,就先留在身边观察吧。好像听谁说过,把朋友放近你身边,把敌人放得更近,之类之类的话。
把淳从植物里解救出来:“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但是不许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
淳点点头,拉紧裤子,随着我走进屋子。
没走几步,他有些迟疑地开口:“主人,你的手是……”
我闪到他面前,指甲在他脸上划出几条血痕:“不想被我赶出去,就绝对不要提这件事。”
淳又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
靠,我在心里呐喊:我讨厌爱哭鬼。
深夜,我静坐着,这就是最后的日子么?
烛光在眼前晃动。我皱皱眉,整个人恹恹地半躺在椅子上。初春的气候还很冷,左手的血液流动不畅,整个冬天都是冰冷的。好像有一次,淳想给我暖手,被我顺手抄起的物品砸中,似乎有点血流下来。
我警告过他的,不许碰我。
想到这,我把他叫进来。真的是快死的人,心比较软么?切,无聊的情绪。淳静静地站在我的一丈之外,我开口:“还记得我三百岁生日的前一天,那个男人让我挑选近侍么?我一眼就挑中你。”
抬眼看淳,他看着我:“嗯。”
“那时,我觉得你停忠心,模样也不错,长得人高马大的。”勾勾手指,让他靠近点:“我是你的主人对么?”
淳乖乖地靠近我,点点头。
我扬扬眉:“是或者不是。”
他憋出一个字:“是。”
靠,妈的,沟通有困难。我拽住他的衣领,贴近他的脸:“你效忠于我,是么?”
他张口:“是。”
“你效忠我的灵魂还是我的身体?”
他看着我,我能从他眼里看出疑惑。
“换句话说,倘若我的灵魂和另外一个人的灵魂调换,你效忠的是我,还是那具身体?”
淳说:“灵魂。”
我笑笑:“我的灵魂的想法,就是我的意愿对么?”
淳的疑惑更重,但他还是回答:“对。”
我摸摸鼻子:小羊儿入套了。高声地提醒他:“记住你说过的。”
淳点点头:“是,主人。”
我更满意,决定给他最后一击:“若我的意愿就是让我的身体死亡呢?”
淳倒退一步,眼眶发红:“主人……。”
我越发的满意,淳果然是个聪明人,却皱了眉,怒视着他:“你忘了你自己说过什么?”
淳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哭得我有些烦躁,所以说我讨厌爱哭鬼。
“哭够了?说你的决定。你会帮我的灵魂呢?还是抢救我的身体?”
“主人……。”淳又哀求,呃,应该是哀求,他的声线都不怎么变,有时候连我都听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
我恶狠狠地说:“快点决定,否则你就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四周安静一会,淳说:“主人的意愿。”然后,又一阵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出来。
我点点头:“宣誓效忠吧。”
他发了毒誓。我静静地看着他,想了解他的内心,不过,又失败了。
我漫不经心地吓唬他:“若你背叛我,我上天下地也把你心中最宝贵的东西毁灭掉,相信我说的。”
淳没反应,事实上,他有反映我也不在乎。
我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在那天,喝下有毒的酒,不过这酒可不能差哦。”孩子气地朝他扯个鬼脸:“要顶顶好的酒。毒我已经弄到手,不是那种吃下后,脸会发青发紫发红的毒,那样死得太难看。”
第42章
我朝他一笑:“帮我去买酒,我要喝啤酒,据大家说是最好喝的酒。快去。”
淳有些迟疑。
我又笑:“怕我现在自杀么?放心,我要等到生日那天再自杀,我还没有和莫白莫黑告白呢。”
淳拿钱出去。
我迅速地设起结界。淳,我是在三百岁生日的当天挑中你的哦,不是三百岁的前一天哦。这里的生日是逢百过的,就算我四百岁的生日因那个男人出使花国而没有举办什么庆典,但是淳,难道你就不会打听打听我的生日么?这个近侍当得可真不合格。咦,貌似忘了说,不是明天,是今天哦,刚刚到的今天哦。
结界已经设起,直径只有一米左右。忘了给淳留言,我走出去,写道:若我死了,一把火烧了我。还有,告诉莫白和莫黑,得分开一阵子。
进入结界,有些酸涩地想,若淳回来,看见我在结界里僵着,或者变成什么没有人样的东西,会不会想到咫尺天涯这个词呢?
集中注意力,不再分心。划开血管,用鲜血覆盖整个结界。古老的咒语从口中溢出,在心里谨慎地衡量每个字的笔划,发出早已烂熟于心的音调。
就让我这么的死去吧。
早上。
我睁开眼睛,有些失落、有些惆怅。昨天晚上的梦里,没有我的宝贝。
虽然醒来,却没有起床,宝贝在的时候,会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撅着粉红色的嘴在我的脸上烙下香甜的一吻,然后咯咯地笑。
静静地在床上躺上一会儿,才起床。穿上衣服,衣服都是宝贝蹭过的,有他身上的香味。
室内的摆设都和宝贝有关,宝贝喜欢的、宝贝用过的、宝贝摸过的、宝贝评论过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热衷于搜集与宝贝有关的一切,放在房子里。这样,每一件物品都是一段宝贝的回忆。美好的回忆和现实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我饮鸩止渴,深陷在绝望的沼泽不可自拔。这是我应得的,不是?
出门。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窗外翻飞着花瓣。我停下批阅奏折的笔,望着前面的镇纸发呆。镇纸是宝贝做的,一圈一圈绕上去的形状,宝贝神秘地小声地告诉我,这个镇纸的名字叫“便便”。很久之后,我不经意地问起,为什么叫“便便”?宝贝告诉我:“便便就是吃完饭后拉出来的东西。”见我一脸疑惑,他补充说:“不要问我为什么是这种形状,据我的研究,很难只靠人力拉出这种形状。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我愣着,无语。宝贝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又很……,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我又提醒自己:是我,要把乖巧的宝贝送人。我时刻地提醒自己,在每一段的美好回忆之后。这个事实在我心里划出血淋淋的伤疤,我再一次再一次地把它划开。
习惯地解开衣扣,抚摸胸口的印记。那是种古老的禁术,我下在宝贝和自己的身上,在自己的心脏部位留下这个印记。若我的宝贝想我,它会变得暖暖的,若他恨我,它就会像伤口一样隐隐作疼。不过,它已经好久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我惶恐,让我不安,让我忍不住想:我的宝贝是不是出意外了?是不是……,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发现这件事之后,我长久长久地不睡觉,怕错过印记的任何一次变暖。
手却不小心划过胸口的敏感,想起宝贝还是婴儿时,含过那里,可能是饿急了。当时,我脸上有些躁热。等宝贝长大点,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他起了欲望。宝贝确实很可爱,我却不想强迫他,一直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等到我的宝贝真的要我,真的以他的想法喜欢上我,再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第43章
目光扫过书架,心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沉,悲伤灌满整个心灵。书架的后面以前有间密室,里面关押着一个失明的人。世上有很多神秘的成为传说的事,预言师是其中的一种,而那个盲人,就是预言师。打我记事起,他被关在里面,为父皇一次又一次地预言,有些预言令父皇开心,有些令父皇惊慌。父皇曾尝试改变被预言的事,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我也同样依靠它的预言做出好的、坏的决策,直到一天,他说我必须把我的宝贝送去花国作男宠,否则……。他没说否则如何,只是告诉我他看见死亡,我的宝贝的死亡。
这很荒谬,我当时重重地打了他一拳。即使宝贝会面对死亡,我有能力保护他,绝对不会让宝贝离开自己的身边。
我开始紧密地盯着宝贝,尽一切可能保护他,甚至给他找个近侍,淳。近侍是宝贝挑选的,很丑,让我在嫉妒的火焰里煎熬的心稍稍地舒服点。我交代淳,尽一切保护我的宝贝,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我让他起誓。焦虑的情绪慢慢平复,我的宝贝,我会保护你的,不惜一切。
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我做了个梦,梦里的宝贝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没有生命的光彩,大量的血从手上被割开的血管流出,好多好多的血。我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此后的日子,我忧心忡忡,时刻注视着活蹦乱跳的宝贝,不让他走出我的视野。焦虑和担忧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溜走,我害怕着每一件事情。
死亡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到来,我深深地明白这点,然后,每天的每天,都是宝贝死亡的景象,各种各种死亡方式,同样的没有呼吸的宝贝。
宝贝上一刻还在开心地笑,下一刻就可能毫无生息地躺在我的怀里,不再醒来。
再次找到那个预言师,他给出同样的预言。我激烈地否认、质疑、忧伤、烦躁、愤怒、威胁,然后瘫倒在地。
这件事藏在心里越久,我的精神越脆弱。直到宝贝差点闯入书房,我狠狠地训一顿他,在崩溃和绝望的边缘,在尖锐高亢的说教声中,我做了个决定。
我要把宝贝送人。
生活如此残酷,我可以努力做很多事防止预言的实现,只有死亡,不可预知它以何种方式降临到我的宝贝身上。若可以,若真的可以,我愿用我的生命交换这预言的不成为现实。
又找到预言师,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自尽,用吃剩的磨尖的骨头插入心脏。血流遍地,我有些茫然。生离和死别,我的宝贝,若我真的要与你分开,让我来替你做决定。若是选择错了,宝贝,责怪我好了。
我去了花国,密谈。花国的国王答应先看看宝贝再说,然后带着玩味的笑容嘲笑着我,我只想狠狠地在他脸上踩上一脚。
花国的国王见到宝贝了,同意好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