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两手很斯文地交叉握着,放在前面。然后,她一步一步地拖着过膝盖的长裙往前走,步子迈得很轻,步态很优雅。
她想点头答应他“是的”,但转而又想:女的,对这种问题最好不要回答……
于是,她继续让他看她害羞的笑脸,算作回答。
他们沿着靠近河这边的鹅卵石小径走,经过一株株垂柳和一张张石椅。
当经过一张空着的双人石椅,她的心一阵咚咚乱跳,象是怕幸福降临又怕幸福不降临。
他却没事似的,一边轻快地走过去,一边继续找话说。
“梦玲。你不做声,我知道你是在心里默认了。
另外,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找男朋友是不是遇到了难题?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还是低着头,斯斯文文地往前走,继续用她那害羞的笑脸来作回答。
“喂,干嘛老不说话呀?你要跟我散哑吧步呀?”终于,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站住了,问。
她这才站住了,“噗哧”地笑出声来,开口讲话:“谁叫你专问姑娘家害羞的事呀;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姑娘家?”
“好,知道知道。”他笑着应道,心里却更加莫名其妙了——怎么,写的爱情小说都出书了的人,这种问题都不能问?她今天是怎么啦?
想了想,他干脆扯出上午电话里说的事:“梦玲。那我就继续给你解释关于《寂寞人生》出版的事?”
她定住眼珠想了想,答道:“可以。”
“梦玲。想不到:在这件事上,我们的意见还一致不起来。
确实,为了你的编辑事业,我完全应该尽我的最大努力帮助你!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应该去做!
但是,我又觉得,在哪里发表作品是另一回事。因为我觉得,我的作品写出来后,她就不再完全属于我了!
象《寂寞人生》,我觉得她比《幸福人生》写得更为成功,因此,她应该拥有更多的读者!为了这,我宁愿委屈我自己,而不愿委屈作品!
我这样跟你讲,不知讲清楚了没有?不知你听懂了没有?”
她突然睁大两眼看他,象又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新奇东西。
她认真地看呀看,一会,咬着嘴唇,摇摇头,显然吞下了一句话。
然后,她说:“超平,我听懂你的话了。上午我的话自私了一点,请你原谅。
不过,我听说:外省那个出版社想请你到他们那里住着写,一切免费,是否有这回事?”
“噫嘻,你的消息够灵通,是有这回事。但是,我没有接受邀请。”
“为什么?”
“去了他那里,岂不是定了要在他那里出版了。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定我的《寂寞人生》在哪里出版。小说本来就还没有最后脱稿,我也还要再看准些再说。
当然,我拒绝的理由是婉转的。我说我爱人现在忙拍片又忙带嫩仔。我这一去,至少就要十天半个月的,我去不了那么久的。”
“噫呀,离不开老婆!”她突然嘻笑起来。
“是离不开……结了婚的男人,是离不开老婆太久的。”他笑着承认道。
“男女间的事,永远是个迷!”她说。
“当你结了婚,你就会懂了的。”
“我不准备懂。我准备就这样单身算了!”她忽然认认真真地说,话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那不行!你才二十七岁,还有那么多青春好年华!有了爱情,你就会幸福得整天留恋你的幸福小巢!”
“哪有什么——无非是生仔,连目不认丁的女人都懂!”
“梦玲,这不是真正的你!
你在小说里,描写了一个又一个纯真感人的爱情故事。你对自己的爱情,肯定有十分美好的憧憬!
现在,只是爱情缘份还不到。当缘份到了,如意君郎就会出现。”
“写人家当然容易。可是……唉,现在,我对找对象这件事连一丁点的激|情都没有!”
“梦玲。请允许我再直率地对你说一句:如果,你把与我的友谊扩大到了爱情,这是很危险的,这会影响到你终身的幸福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愿现在就伤你的心算了……等你找到了如意君郎再说。”
她被震住了,惊讶地望他,一会两眼泪涟涟地望他。
她就这样带着满脸委屈和受惊吓的样子望他望他,样子很可怜。
他又心疼她了,叹了一口气:“唉,想不到,你还是挺爱哭的。我们到那边的遮阳伞下找张椅子坐着说话吧。”
她默默地跟着他,来到一间小吃店门前的一顶红黄蓝白四色遮阳伞下,选了一张空圆桌对着坐下。
超平刚坐下,就与不远处的另一顶遮阳伞下坐着的一个人对视上了——她,古娟娟!
她的一边坐着刘天,另一边坐着两个男青年。他们旁边的地下,放着几个不知装有什么东西的箱子。
“你们也来这里?”超平正要开口,古娟娟先说话了。她笑得很古怪,声音也有些怪怪的。
刘天这时一转脸,也看见了超平:“啊呀,好巧,夫妻在这里相遇了。哦,还有朱梦玲,我们的女作家……哦,过来坐,都是熟人,过来坐吧。”
说完,他站起来招呼。
朱梦玲这时也看见了古娟娟。她们对视上了。两人竟不打招呼,都不卑不吭地转开了脸。
朱梦玲跟在超平身后,也走了过去,大大方方地在刘天旁边坐下了。
超平则在古娟娟身边坐下。
“我们几个人,来这里选景。这里,真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刘天说,说完就笑。两个男青年也笑。
超平顿时有些紧张地望朱梦玲。他注意到,古娟娟这时朝朱梦玲投去了古怪的一瞥。
而朱梦玲显得非常沉着,她根本不理采古娟娟的目光。
她用那么自然的声音回答刘导演:“我跟我们的大作家来这里谈生意,可是没谈成——他就是不愿把他的《幸福人生》的续篇《寂寞人生》交给我们出版社出版。
刘导演。我的生意没谈成……以后,超平的《寂寞人生》,可能就是别人去拍啰。”
刘导演一听,也问超平他的《寂寞人生》的出版打算。
听了超平的解释,他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这好嘛,目标远大!果然,超平就是超平,有大作家风范!”
在这种气氛中,除古娟娟说话比较少,大家边喝饮料吃点心,边聊起了本省乃至全国文艺界的一些事情。
一会说,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拍得还不错……
一会说,:路遥的小说《人生》确实是部好小说……
喝够了聊够了,刘天就用他们开来的面包车把超平夫妻送回家,随后他们也散了。
第二十章超平古娟娟迎战爱情危机
回家后,超平和古娟娟都避而不谈河堤公园里的事。而不谈这件事,两人说话就总是隔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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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李阿婆就从他俩的脸色,看出他们间有些不对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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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俩人的话也很少,不见了往常洗澡时,你帮我拿衣裳我帮你拿衣裳的亲热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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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李阿婆带阿思睡觉去了,两人回卧室关上门后,才由超平扯出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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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今晚,不在两人间把这件事情讲清楚来,今后,两人的日子就没法过。他真想不到:两人对爱情危机已经提前采取防范“措施”了……而该发生的事还是要发生!而且,事情好象一次比一次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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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娟。我们都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吧。憋久了,会影响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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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就说,你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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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煞是认真——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面对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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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应该由我先说,因为,今天的不愉快,是由我做的事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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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并不等于我做错了事情,只是,一下没有时间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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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今天我约朱梦玲去河堤公园,就两个话题:一个是你知道了的关于《寂寞人生》出版的事,再一个就是我问朱梦玲找对象需不需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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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特别提醒了她——不要把跟我的友谊扩大成爱情,这会耽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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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腹稿的这番话很见效。见古娟娟这时脸上闪出了笑意,他干脆又补上一句:“就有点象,当年我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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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的脸有点红,表情有点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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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沉思片刻,脸上的笑意浓起来了。她冲他笑出声来:“那,她怎么回答?嘻嘻……我看,她肯定还是要继续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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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这个意思,但表达得比较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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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笑嘻嘻的看着他的样子,他忍不住又补上一句:“这就不像你,你以前说话总是直露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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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坏你坏,总是要扯到以前的我。”她已经很开心了,起身过去,两手吊在他的脖子上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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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事情已经说清楚啦。反正,事情是你引起的,罚十个重吻吧!”她得意地说,说完就偏着脸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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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要罚我重吻……我又没有讲怄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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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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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两人都没有讲怄气话,只是都有不高兴的表情。这可是个新问题,还没有协议——算啦,这次就按老协议执行吧。”说完,他就笑嘻嘻地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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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吻在她脸上,吻在她脖子下面一点的地方,按重吻的要求吻得久久的,结果成肢胳般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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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吻还没结束,她就受不了啦。两人,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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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么?”她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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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笑什么?“他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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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还用问……”她手指娇滴滴地一点老公的额头——“知道罗,知道你最有艳福。我们女的,追你总要追到脚软!不过,我想:朱梦玲她没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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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朱梦玲跟当年的你一样……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我们对她,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造成|人家一辈子心灵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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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反正,我想:我跟她这样的人,都不会象泼妇那样骂街,也不会在背后挑拨讲坏话。要就是,各自靠自己的魅力公开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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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话来望他,片刻又笑了:“可你这个艳福鬼,别乘机——两边吃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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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住了她的两边脸,故意象生气似的用力捧:“那,你说……我是不是两边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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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她连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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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幸福得心花怒放,所以就非常崇拜地说:“我知道:你信奉‘无爱不爱’,所以,有好几个到口的女人你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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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你这样的男人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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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总算,你这个稀有的宝贝男人是我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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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以后你跟哪个女的在一起,我都相信你。随便你,想约她到什么地方去谈,你就约。随便你,你想跟她谈什么,你就谈……这样,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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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马上一百八十度转弯,行!”他的两手,还捧着她的脸。而内心,已被她对他的爱感动回来了——她如此信任他,在他看来,就是对他的深爱啊!他停止了嘻哈,带着认真的表情吻了下去,吻在她的脸蛋上,然后说:“阿娟。我也表个态吧——请你放心,我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辜负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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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两人恩爱回来了。后来,两人并排坐在床沿,他又一次扯出认真的话题:“阿娟,其实你也可以对我提点什么要求,希望我也充分相信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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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一愣,睁大两眼迷惑地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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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很快就定住眼珠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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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她认真回答他:“现在,我在外面做事,肯定也要接触男的,象刘导演呀,还有其他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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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们都很信任我、尊重我。他们跟我开的玩笑,都是善意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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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对这次做的事特别感兴趣,觉得特别新鲜。象跑各个地方拍摄外景呀,找有关部门争取配合呀,还有到一些企业厂家拉赞助呀……取得的成绩,你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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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鼓起如簧之舌,结果节节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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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是谁的女儿,这肯定帮了我大忙。因为后来我知道了,他们总是背着我,向人家介绍我是谁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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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筹备工作接近尾声,快开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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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的关键问题是:拍片时,我跟英俊、潇洒的男主角演员有一段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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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演?肯定要按规定情节进入角色——这,就只有请你相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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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个相信法?能否讲具体点?”他笑微微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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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相信我:跟他在一起,纯粹是为了拍电视!只要摄影机一停,我爱的还是你!……这,行了吧?!”她好象嫌他有点啰嗦,一撅嘴,有点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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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好,讲得好,得一百分!”他显然要逗她高兴回,话落又在她俏丽的脸蛋上给了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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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动情地说:“阿娟。我也相信:爱情是自私的!我们互相那么爱,我会怕你给其他男人得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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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些男人的手法是很高明的:他会先俘虏你的感情,然后你就离不开他了;他再占有你,你就会心甘情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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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你肯定也听说不少。这种事,发生在文艺界特别多……你看:我一爱起你来,对同意了你的事,又有点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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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他胸前,一边享受着他的爱抚,一边陶醉在他的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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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阵,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她忽然想——她老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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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的思绪回到眼前,她有点想改变主意了:算了,别去拍片算了!别去当什么受人崇拜的演员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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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复杂的思绪,使她眼角慢慢溢出了一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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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平。我现在也是又有点矛盾了。我想:当我做了演员,特别是假想以后我成了名演员,我们——还能不能恩爱得象现在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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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看见了她泪盈盈的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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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思了片刻,用有些冲动的声音说:“到那时……是有能和不能两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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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我还是支持你去做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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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现在的你已经对社会展示出了你的才华……这时,我再把你栓在家里不给你出去,就是我这个男人过份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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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还想通了一个道理:女人,特别是有才华的女人,不能全部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家庭活着。不然,这个社会就没有男女平等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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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以后我们只有这样:要勤交流思想,勤交流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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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夫妻间,什么都不要隐瞒,哪怕是微妙的感情变化也要交流、也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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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了、说了,如果还是变化得越来越严重,那就只有认了、该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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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隐瞒,尽了最大努力还是扭转不了改变的感情,再不分手,也没什么幸福可言了!你说是不是?我的看法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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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了,他的表情还是一副冲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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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平。你,怎么偏往不好的方面想?我要你往好的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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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抱住了他。她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有点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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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演戏,也不会改变对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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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一有感情变化,我就要想到你……想到你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想到你是我最称心如意的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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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要想我们的阿思——他是那么可爱!他是我们幸福的爱情结晶……超平,快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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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更紧地抱住了他。她,要跟他做情意绵绵的爱来忘记他刚才说出的不吉利的话!她,要两人在刻骨铭心的爱中更感觉到他们确实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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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也要往好的方面想。”他的情绪,这才恢复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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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怀里拥着情切切的她,觉得今晚两人真诚地交流了思想和感情,爱意顿时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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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总是那么愿意把她女人的一切奉献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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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女子柔情,已经深深地注入到他男人的生命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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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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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峻的现实呀,你休想把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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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迎接挑战!我也要觉得——把我们分开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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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爱结束,她吐出一丝轻轻的声音:“超平,我感到好幸福、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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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挽着她光洁的肩头,温存地:“我也是!所以,我们要尽一切努力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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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他的另一只手,攥在手心里。顿了好一会,她声音轻轻地说:“超平。刚才我还想:要是是你去做演员,可能我们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心。因为,你比我有更强的控制力——搂抱着其他女人,你一定不会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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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入睡,被她这话提了点神,就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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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娟。这同样只能说:还是有会真做和不会真做两种可能。但是到目前为止,这关我是过了的。象对田萍和朱梦玲她们,当时她们都愿听我安排,我都及时刹车,事后效果都还比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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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明明知道你是这样的男人,可这次,我还是生了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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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娟。爱丈夫的许多女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的……别责怪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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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尽管你在这方面是那么相信我,我自己也还是要注意的。因为,男人天生太好奇了,太爱想入非非了,太爱想象女人的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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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想象女人的美,有想象方面的,也有想象精神方面的,还有把这两个方面综合起来想象的。男人爱想象女人的美,是因为男人喜欢享受女人的美……当然,作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可以放开自己的想象,但在享受时,就要管住自己因人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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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越说越有话了,说得睡意也没有了。而当他说了一大通话后,转脸去看她时——她还攥着他的手,却不知什么时候进入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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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呼吸声一起一伏的,动听得象一首美妙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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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甜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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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散乱在她脸庞的秀发,此时更衬出她睡美人的娇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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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怪女人蒋琼闯进超平家
这天上午,古娟娟在家休息,接到一个女的电话,不是朱梦玲。
“请问:超平在不在家?”
“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我想见见他。”
“你是谁?“古娟娟开始警惕了。
“这……要见到他才能说。”
“我是他爱人,你找他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古娟娟开始生气了。
“也没什么事,只是……如果我跟你交朋友,你喜不喜欢?”
“喜欢!”古娟娟狠狠地说。
“那好。那我上你家玩,你欢不欢迎?”
“欢迎!”古娟娟更加狠地说。
“那好。一会我就去……我是真的想跟你交朋友。”
“那你就来吧!”古娟娟说完就放了电话。
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古怪的挑战女人。她知道:对付这种女人无法回避,只有正面迎接挑战!她想:反正,我以涵养对涵养,以泼辣对泼辣,以凶对凶,以痞对痞……
大约半小时后,她在客厅跟阿思玩积木,门铃响了。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衣着高档、时髦,但长相不怎么样的年轻女子。
说她衣着高档、时髦,是因为她身上那套冬裙确实名贵,简直金光闪闪的。
说她长相不怎么样,是因为戴副深度眼镜的她,脸上的颧骨有点突,而且眼镜背后的眼睛又眯缝着望人——这就给人一种,她令人难以捉摸的不可爱的感觉。
“你找谁?”古娟娟皱着眉问。
“我……是刚才打电话那位呀。”她倒笑眯眯的。
“那位……难道,连个名字都没有?”古娟娟继续挡在门口中间。
“名字?当然有,当然有。嘿嘿,给你这个——”她显得傻里傻气地冲古娟娟她一笑,然后,有点手忙脚乱地从她那漂亮小巧的皮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古娟娟她。
“蒋琼……哦,你就是蒋琼?”古娟娟看完名片,抬头再次打量站在门口的她。
“是呀,我就是蒋琼!啊呀,这太好啦,你认识我?”她惊喜了,眼镜背后的眼睛亮了,一眨不眨地望着古娟娟。
“是认识你。”古娟娟冷笑。
她听超平讲过这个蒋琼的情况。她还看了这个蒋琼给超平的信和照片。退这信和照片,还是古娟娟她帮超平到邮局去办的呢。
“蒋琼。你听我讲得对不对啊——你,在某县城长大,凭借上大学进了省城。毕业后运气不错,进了市府机关工作。后来呢,下海经商炒股,运气又不错,赚了一大笔钱。再后来呢,就认为自己有能力向天下所有的男人发起总攻了!只是,不知这次的运气是不是还会不错?蒋琼,你自己的感觉呢?”
蒋琼被说得十分难堪。她有些气恼地瞪着古娟娟,哝哝地说:“大姐。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怎么不能这样说话?我在问你问题呀。”
“你叫古娟娟吧?我跟你交个朋友行不行?”她的口气软了下来。
“你讲清楚?你到底是想跟我交朋友,还是想跟超平交朋友?”
“这……你让我进去说行不行?”她又回到一付傻样子了,冲着古娟娟有点神经质地笑。
“不行!话没说清楚就进去,这么陌生……我的儿子怕陌生人。”
“什么?儿子……你们有儿子了?”
她眼镜背后的眼睛,一下睁得出奇的大,象是听到了一个月亮变太阳的故事。
瞧着她这般模样,古娟娟开心极了,语气缓和了许多,微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我和超平都有生育能力,结婚三年多了,能不有个宝贝儿子吗?”
“那……那我听谁说,你们才结婚不久。”
“谁知道你去哪里道听途说!你要进来,就进来吧!”
这时,古娟娟才后退两步,让开了大门口。也就在这时,她才看见:这个蒋琼还买了一大袋什么一罐一罐的东西来。
她真的不客气,提着一大袋礼品,就这么半尴尬半傻笑地走进了客厅。
她把东西放在靠近茶几的地板上后,就用一付很亲热的样子,跟坐在沙发上玩积木的小阿思说话:
“哟,你真乖,喊一声阿姨。”
小阿思望望她,却不喊她,又低头玩他的积木。
她又尴尬起来。
她沉思片刻,就转脸,一付激动的样子对站在身后的古娟娟说:
“古大姐。请你原谅我!我实话对你说吧:这段时间,我都快疯了,我的精神快崩溃了——我不能再不见到超平他!
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这里来的。所以,我想请你同意我跟超平交朋友!”
“超平认不认识你?”
“应该认识吧,因为,我跟他见过一面,那是在他以前那次结婚的酒席上,我敬过他的酒。
不过,我觉得:不认识也不要紧的——因为,他已经是名人、作家,人人都可以崇拜他!”
“那这样吧,我们把事情敞开来讲。你知道,我是超平的妻子。那我问你:你想跟超平交朋友,交到什么程度呢?”
“能经常见到他,他说他喜欢我——这就行了!这要求不算高吧?但能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我已经决定:不提过高要求,不影响你们家庭。”
说完,她大概认为自己回答得好,又傻傻地一笑,脸也红了。
“哼!”古娟娟却用鼻子哼出一声,然后横眉冷眼对她:“要是超平说他不喜欢你呢?”
“这……”她愣了,眼镜背后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是一付不可思议的样子。
很快,她叫喊起来:“这是不可能的呀!他是名人、作家,人家崇拜他、甚至爱他,他也是不能拒绝的呀!何况,我都不知看了多少遍他的小说了,我太感动了!我都可以天天抱着他的小说睡觉了……”
“怎么不能拒绝?谁都一样——对不喜欢的人,不跟她交朋友,这是人之常情!”古娟娟让语气缓和了,一脸笑悠悠的样子。
“大姐,你的意思是:超平他,已经讲过他不喜欢我了?讲过不愿跟我交朋友了?”这个蒋琼,顿时紧张起来,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
“哧。”古娟娟笑出一声来。实际上,她真想大笑。
她已经理解,这个蒋琼为什么要来追她的超平了。
她笑这个样子的蒋琼,也来与她竞争超平。笑这个蒋琼,甚至想换取她的同情,来得跟她的超平在一起……滚她的蛋吧!
这种女人,中了歪邪,一付蠢相,真不知什么男人会喜欢她?
这种女人,也真丢她们女人的脸,真乏味……
“是的。”古娟娟笑眯眯地告诉蒋琼她:“你猜对了!超平看了你的来信,综合了对你的印象后,说他确实不喜欢你。因此,他就把你寄来的那些玩艺儿,全部退回了给你。
没想到,你属于不知趣那类人,还要找上门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会是这样吗?”这个蒋琼,顿时脸色苍白,变得痴痴呆呆的。
一会,她眼镜背后的眼睛流出泪来。她边流泪,边自言自语:“难道,我真的是这样不讨人喜欢?!可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各种成功的男人,我都试过了!对超平这种男人,是我最后一搏!我……干吗那么命苦哟?”
忽然,她非常冲动的大声的对古娟娟说:“姓古的,我问你:为什么,你能得到那么多幸福?为什么我就不能?
我知道:你追超平也是追了很久的,比我们夏局长还要早追超平!
你,究竟凭什么?你,要如实告诉我;不然,我恨你!”
说到这最后三个字,她咬牙切齿了,眼镜背后的眼睛闪出了凶光。
她那样子,象是要扑过来,与古娟娟她撕打一场。
古娟娟一惊,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她觉得,今天家里来了个疯子!随即,她又觉得:这个蒋琼一付文弱相,动手根本不怕她!就静定下来,准备叫李阿婆来驱赶她出去。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嘟嘟”地响了。古娟娟过去抓起电话:
“喂。哦,超平呀,什么时候回来?中午回,好的。
阿思呀,在沙发上玩积木,挺听话的。
哦,那个蒋琼找你找到家里来了,口口声声要见你……好,你要跟她说几句,那我就把电话给她。”
她转脸望蒋琼——显然,她聚精会神地听了古娟娟她跟超平的通话。这刻,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两眼射出兴奋,还有几分得意,甚至,有几分蔑视对手古娟娟她的味道。
她很冲动地从古娟娟手上抓过电话,然后才是一付恭恭敬敬的样子,细声细语地说话:
“喂,是超平吗——大作家!我是你的小说的崇拜者!也崇拜你本人!”她笑得眼镜背后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线了。
“我以前认识你,现在更想认识你……什么?要把崇拜作品与崇拜作者本人分开,分不开的呀!嘻嘻……
退回来的东西是收到了,但崇拜还是要崇拜的呀!
问我崇拜了还有什么要求,当然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呀。能听到你的声音,能跟你讲话,我就很幸福了;能经常见到你,我就更幸福了!
交朋友是要有分寸,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家庭,但只要你喜欢我,我会与你那位好好相处的。
现在这个社会,大名人有几个异性朋友正常得很!
什么?我喜欢你不等于你也喜欢我。但是,我也不是什么坏女人呀,我也是有文化有教养的呀……
是不是,你从夏局长那里还是谁那里,听谁说了我的坏话?
没听说,这不可能!
那为什么你还没跟我接触,就是一付讨厌我的样子,是一付拒绝我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她越讲越皱眉头了,最后,她是用哭的声音说了。
在一旁又跟儿子玩积木的古娟娟转脸,瞧着她这个样子,禁不住摇了摇头。
“超平!你别放电话,你再听我讲啊:我已经在心里千万次呼唤你的名字!
我追你是重名重利,但现实就是这样!
我是追了一个又一个男的,但是,他们都不如你理想。而且,我跟他们都没有发生那种关系!
我追你以后,就没有再换过男的!我追你是最投入感情的……
你干嘛就这么不理解我?我的一切都愿为你付出……
什么?你根本就不愿花时间跟我这样的人交朋友。这么说,我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哦,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是没办法的……超平,你使我好失望哟!
你硬要说不喜欢我,那我就只有恨你了!
那好吧,我就干脆把事情说穿来吧——我看透了:你们男人,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一个个有本事的男人图什么?我看:最后图的就是图女人的美貌!”
她越说越是一付凶脸,是憎恨一切、蔑视一切的样子。而且话落,她还特意狠狠地瞥了一眼就在一旁的长得美貌的古娟娟她。
因为突然觉得她可怜,古娟娟就冲她微微一笑,并特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大度、随和。
她却被更加激怒了,把话筒往机座上重重一放,眼镜背后的眼睛就睁得圆溜溜地瞪古娟娟她。
但只片刻功夫,她那双眼睛就开始失神了。
她显得不知所措,非常尴尬地东张西望房间里的这里那里……她整个人,是一付要歇斯地里发作什么的样子。
就在这里,从厨房里走出了李阿婆。她看见来客的样子吃了一惊,问:“姑娘。你是怎么啦?脸色好难看,犯什么病啦?”
她一怔,然后盯盯地望着满脸慈祥的李阿婆。
忽然,她冲动地问:“阿婆。我问你——她……”她伸手指古娟娟,“她爸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跟超平他爸一样是海外佬?”
“啊呀!姑娘,乱说不好呀!”李阿婆连忙对她摆手,声音不安地:“你们在干什么?吵架啦!
娟娟的爸爸是我们省的领导,是个待人和蔼没有官架子、为老百姓办了很多好事的好领导……是古省长呀!你这姑娘,怎么能够这样说他?”
“什么?阿婆你说什么——你说她爸是……是古省长?”蒋琼浑身一震。
李阿婆还说了什么,她听不进去了。
“古省长!古副省长!……”她自言自语的,“我怎么一点都不晓得往这方面去想呢?……原来,她是!”
她铁青着脸,决定认输了,决定退出战场了,就呆着脸,什么也不说,径直向门口走去。
“嘟嘟……”电话又响了。
古娟娟去接。她“嗯”了几声后,就叫:“蒋琼,你等一下,还有个事。”
她放了电话后,就用和蔼的声音对已经走到门边的蒋琼说:
“是超平来电话。他说:他想送一本有作者他签名的《幸福人生》给你。如果你要,我马上拿给你。”
蒋琼呆呆地望着古娟娟她,显得十分迷惑,象是听到了不能相信的话。
但看到古娟娟那对她已经很和气的表情,她又不能不信。于是,她脸上渐渐流露出感动来,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当古娟娟把一本屝页上有超平写着:“敬请读者雅正——超平”字样的《幸福人生》递给她时,她伸出抖动的双手,接了过去。
她低下了头,以便眼镜背后的眼睛不看见古娟娟她。她吐出细细的声音:“看来,我做人不如你们……谢谢啦!”
说完,她对古娟娟她掬了一个躬,然后才转身去开门。走到门外,她又回身对古娟娟她一掬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