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条主干道旁边,一栋摩天大楼,看起来青云直上九重天,那金碧辉煌的外观、巍峨气派的架势令人顿生高山仰止之感。
不过它既然敢无视我们民工的基本权益,那我们今天就要将它推倒,给他一个下马威瞧瞧。
浩浩荡荡的队伍涌上大楼前的广场,直至此刻,那纷纷涌出来挤在大厦的旋转玻璃门外瞧热闹的保安们才明白这群暴动的人群就是冲着这栋大厦来的。
顿时他们面露惊慌失措之感,纷纷掏出手机打电话,可能是在通知各个部门的领导。
好几百号人聚集到这个有着喷泉池沼的气派广场的核心地段,足以与这栋巍峨大厦形成对峙之势了,我便挥了挥手,让大家停了下来。
然后,我冲着那群有点慌乱的保安大声喊道:“我们是云盘工地上的民工,今天是来讨要我们上个月工钱的,你让你们老板出来,你们放心,我们不是来捣乱的,只要他给足了我们上个月的工钱,我们扭头就走,照样回工地好好干活!”
那群保安没人敢应声,僵持了好一会,他们中间突然一阵马蚤动,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一个肥头大脑的老板模样的人和一个满脸凶光的彪悍大汉并肩走了出来。
有了主心骨,那帮保安立马有了底气,腰杆子下意识地挺了挺。
我冲着那个老板模样的人喊道:“你就是老板吗?”
那个老板模样的人皱了皱眉头,走前几步喊话道:“我是银海集团的副总,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我大声道:“我们是云盘工地的民工,你做不做得了主,做得了主就请把我们上个月的工钱给我们,如果做不了主就请叫你们大老板出来!”
那副总眉毛拧紧道:“我们老板一会就过来,你们先把情况大致说说吧!”
我断然摇头道:“那就等你们老板过来了再说,我们不想浪费口舌,他一小时不出现,我们等一小时,他一天不出现,我们等一天,他一辈子不出现,我们等一辈子!”
那副总眼珠骨碌碌一转,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突然一辆黑色小轿车自大厦一侧的便道上开了过来,来到广场的停车位处停下。
那副总的面色顿时轻松起来,如同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看来,真正的罪魁祸首,黑心大老板过来了。
我率领广大民工和人民群众顿时逼近一步,所有视线齐刷刷聚集在那辆深黑色的高级小轿车的车门处。
缓缓地,车门打开,一个身着浅色休闲夹克的中年男人从副驾驶室里钻了出来,那中年人虽然身段富态,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却并不如何饱满,整个精气神都有点恹恹之感,他绕过车头,向驾驶室里弯腰打了个招呼,然后直起腰来,沉静地朝我们这帮人群走来。
正主终于来了,我们一下子激动起来,人群一片哗响,我也在脑子里高速运转着,将早已默念了一百遍的慷慨激昂、直击要害的陈词再次熟读一遍,就等着一会和那个黑心大老板对峙的时候来一个当头棒喝、狗血喷头。
那个中年人在离我们一定距离的时候停住脚步,正好处于我们这帮人和他的保安队伍之间,占据了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害地位。
不过我可不怕他,我挺直腰杆,愤然相向。
那个中年人静静地望了我们一会后,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皱了皱眉头,视线逐渐锐利起来,突然冷厉地喝道:“你就是他们的头?”
我早知道他肯定这副德性,想对我虚张声势,没门,我挺起胸膛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义正词严道:“你错了,我们没有什么头不头的,我们都是辛辛苦苦拼死拼活为你们干活的民工,我只是他们中的一个代表,向你们”
我这番话说到这里突然嘎然而止,从那辆黑色小轿车驾驶室里钻出的一个人彻底震撼了我的身心。
第35章死去活来
米黄|色休闲紧身t恤、浅褐色直筒牛仔裤,她依然穿着同样款式的衣装,此时正款款走到中年人的身畔,看似正要往大厦的玻璃门方向走,于是便被我一眼看到了。
她几乎在我看向她的同时也看到了我,略一错愕后,娇艳的脸盘上腾地飞起一朵红云,竟然又像上次在枯草丛旁边一样,不顾得优雅姿态,甩开莲步,转身往那玻璃门快速走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伊人却在、硝烟弥漫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时,我要让她从我眼皮底下溜走,那我还有天良吗?
我完全忽略自己此刻的角色和身份,什么都没想,什么都忘却了,眼里脑子里只有那个拉大便的小姑娘。
我甩腿就奋不顾身地追了过去。
突然出现如此惊天变故,所有人都惊呆了,广场一下子陷入一片鸦雀无声。
眼看着那姑娘就要进入玻璃门,如此浩荡大厦,我要找到她就太难了,而且保安肯定不会让我进去,我一下子心急如焚,急切之下,竟急不择言,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大声呼喊道:“姑娘,你别跑,你听我说,你上次拉的那大便有严重问题,必须马上去大医院做个肛门指检!”
这铿锵有力的宏亮声音在广场上空悠悠回荡、经久不息。
可那姑娘不但没受丝毫震动,速度反而更快了,依然故我地往那玻璃门狂奔。
而广场上的人群却一下子被震动了,轰然一片大哗,议论声逐渐发散开来,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而那本来看起来还算沉静的中年人则被彻底震怒了,他冲着玻璃门处的保安们猛地一挥手道:“这龟孙子竟然当众侮辱我女儿,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然后又对着广大围观群众喊道:“你们大家都看到了,这个臭家伙想要绑架我女儿做要挟,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狠狠教训他一顿!”
我迷迷糊糊听到这番话,但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依然向着小姑娘边追边喊。眼看着那小姑娘隐没到了玻璃门里,我心底一阵绝望,脑子有点晕眩的感觉。
我还在兀自不甘心地机械迈动着双腿的时候,突然,我的大腿被狠狠重击了一下,然后,我的脑袋,胸脯,腰肢,屁股,大腿小腿,纷乱的拳头、脚板、棍棒如雨点般抛洒在我脆弱单薄的身上,那一帮保安在那个凶悍的保安头子的带领下,对我展开了围攻,我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我本就晕眩的大脑开始逐渐淡漠,意识一点一点自我脑子里蒸发,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剧痛,只听到有硬物击打在我身上的声音、感受到重物撞在我身上的触感,再然后,我大脑一阵恍惚,继而陷入一片蛮荒之境,一切有形的东西都不存在了,我空白大脑深处最后一丝想法是,从此我应该就要一睡不醒了,然后,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到我再次悠悠醒转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了。
我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眼帘上跳跃着亮白的光影,然后,我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洁白的墙壁,还有明媚的阳光,我略一歪头,发现阳光是从一个明亮的复合式玻璃窗射进来的,窗外应该是一片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好风光。
我意识从自己被打昏迷前的那一刻开始复苏,然后快速划过一片暗黑的记忆和心灵的荒芜,来到了现在,我这是到了哪里呢?我开始在心里产生奇怪的感觉。
于是我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探望一番。
结果让我惊诧的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我竟然做不出来了,我的身体如同不属于我似的,它只是负责装载我的脑袋,其它的它概不负责。
这是怎么回事?我目光一沉,发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洁白被子以及身上穿着的蓝白相间的条格衣服,突然一股意识涌来,我不免惊恐地低呼一声。
谁知我这声低呼惹来更大的惊呼,然后,一个破锣般的大嗓门大喊着:“护士,快过来,他醒了!”
我诧异地歪过脑袋看过去,兀自发愣,原来我旁边还有一张病床,一个守在床边的病人家属正在冲着门外大喊,那是一个嗓门贼大的北京大嫂。
只一瞬,病房的楼道里踢踏踢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口呼呼涌进来一堆穿白大褂和蓝小褂的人,挤到我床前围观。我眼神有点淡漠地一一扫视他们。
第36章再度临死
其中一个年纪略长的大夫都顾不得跟我对视,掏出器具在我身上敲敲打打一番,又是翻眼皮,又是摸胸脯,我毫无反抗地任期‘糟蹋’。
最后,他抬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先扭头对围观的大概是实习生模样的小医生们道:“生命体征都比较稳定,各项生理反射还基本都存在,象他这种情况,能够恢复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接下来只要通过手术解除脊髓压迫,减轻脊髓水肿,这种不完全性脊髓损伤预后还是不错的!”
说完,他又掉回头对我笑笑,拍拍我的肩膀道:“小伙子,算你幸运,醒来了就好,快告诉我们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我们通知他们马上过来!”
我漠然地望着他,呆呆地没有说话。
他愣了愣,有点发急道:“你这种情况需要马上手术,不能再耽搁了,明白吗?幸亏你醒得及时,再耽搁下去,脊髓水肿一旦蔓延,波及呼吸中枢,会有生命危险的,明白吗?快告诉我你家人的联系方式!”
我心里一颤,眼珠转了转,散漫的意识回聚了少许,张了张嘴,可能好几天没说话不适应了,一开始都没说出话来,艰难地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勉强挤出点声音,困惑道:“做手术你们直接给我做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通知我家人呢?”
那大夫略一错愕后苦笑道:“你,你,怎么说你好呢!你以为做个这么大的手术这么简单,有很大风险,家人必须知道,而且还要签字!”
让我父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那不等于把本已病重的他们往死里逼吗?我这些日子也陆陆续续给家里打过电话,总是骗他们说工作虽然不是很好,但是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再过一阵子就能换一个很好的工作了,算是勉强安抚住了他们。如果这一炸弹突然往他们身上一扔,保准我妈当场就得休克!所以我是决计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于是我很坚定地摇头道:“我妈身患重病,我不想让她知道,不过你们放心,我签字,所有的风险我承担,一应后果,我负全部责任,跟你们没任何关系!我也是学过医的,理解医学的风险,尤其是这种骨科手术,风险更大,无论瘫痪还是死亡,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那大夫皱了皱眉头,气恼道:“还不全是签字负责的问题,这手术的费用大概得十万块左右,你这个样子,拿得出来吗?”
“啊?”我嘴巴大张,好一阵愕然,心里本来还荡漾起来的一线希望立刻灰飞烟灭。
如果是这个样子,更不能让我父母知道了,如果没有钱的问题还只是吓死我母亲,加上钱的问题很有可能连我父亲也得被逼死。
心里一阵澎湃的痛楚感汹涌而过,慢慢地,我心灰意冷,心态也就平静了,心想,自己虽然眷念生命,但生命它已经不眷念我了,那就随它去吧,一条没有什么价值只会给这个社会带来痛苦的生命,还留着它干嘛呢!
我心意已决,对大夫断然摇头道:“那么多钱,把他们的血卖光也拿不出来,所以叫他们来也没有意义!还是省了吧,手术我不做了,大夫,谢谢你!”
那大夫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好半天,叹气道:“那也得先把他们叫过来啊,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你不叫他们来,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我坚决摇头道:“大夫,你就别劝了,没用的,我不可能叫他们的,谢谢你的好意!”
那大夫无计可施,有点着急了,皱眉想了想又突然道:“那你把那些送你来医院的人给叫过来吧,让他们想想办法!”
“送我来医院的人?”我眉目一动,狐疑道:“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呢?”
那大夫恍然道:“哦,你昏迷过去了不知道,是几个老乡模样的人,打头那个叫什么发来着,你应该认识吧?”
我猜也应该是李发他们送我来医院的,连忙问道:“那他们人呢?”
那大夫撅了撅嘴没好声气道:“哼,还人呢?瞧你交了些什么人,把你扔到医院,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溜了,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呀!”
我面容呆滞了一下,心里一阵苦涩流过,那种酸楚的滋味,很难言明,不过我理解李发他们,他们连上个月的工钱都没领到,他们就算有心救我也没用啊!
所以我心中只有酸痛没有恨意。
我嘴角一丝苦笑,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那大夫急声道:“你得赶紧表态啊,既然认识他们,那就得把他们找来想办法吧,总比你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没个商量的地方要强吧!”
第37章孤苦无助
我眯缝着眼睛,微苦一笑道:“他们是建筑工地上的民工,工钱被老板拖欠着,就算没被拖欠,人家家里老婆孩子都得等着钱急用,也不可能给我凑出那么多钱来,找他们来有什么用,都是些没文化的人,来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会一团糟,医院够乱了,别再给你们添乱了!”
那大夫还不死心,仍然苦口婆心道:“那你在北京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朋友,让他们帮帮你!”
如此耐心细致的大夫,连我这个被关怀者都已经不耐烦了,我睁开眼皮瞪了他一眼道:“没有了!真没有了,要有早想到了,大夫,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就一个流浪汉,一条烂命,死了就死了,用不着这么关心我,我给你们签字,死了跟你们没任何关系,这下总行了吧!”
那大夫其实早忍耐不住了,被我这么一咆哮,脸立马拉下来,忿忿地看我一眼,一甩白大褂的袖子,拂袖而去。
那帮跟着他的小大夫小护士都面带怜悯地看我一眼,然后也都纷纷散去。
只有一个护士还算人道,给我观察了一下输液瓶里液体的流量,整了整我已经不能自主的大腿的姿势,掖好被子,细声吩咐道:“你一定不要随便乱动,那样会加重病情的,有事也不要摁铃了,喊一嗓子就成!”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倒是想动,可是我动得了吗?”
那护士略一错愕,秀气的眼珠上泛上迷茫,可能有点同情却很无奈吧,她低下头来,也转身走了。
医生护士们一走,旁边那个大嗓门北京大嫂叹口气道:“我说小伙子,你还是别这么犟,把你家人叫过来吧,也许他们能想到办法呢,生命当紧啊,要说你还是幸运的,被及时送到大医院来了,还有可能完全康复,这伤要在别的医院,最好的结局也得瘫痪在床了!别浪费这个机会哦!”
我对这个大嫂话的内容没什么感触,但突然很想了解一下我昏迷后的事情经过,便试探着问道:“大嫂,这是在哪里,我记得我是在藿渊市(化名)受的伤啊,难道这里不是藿渊市吗?”
那大嫂想了想道:“我听他们说,你先是被送到了藿渊市人民医院,但由于你脊柱损伤比较严重,他们处理不了,就转送到三院来了,三院的脊柱骨科是权威,所以你是比较幸运的,而且一来就住进了院,这里床位很紧的,我们都等了三个月才住进来,所以你要珍惜这个机会,赶紧配合医生,好好接受治疗!”
我根本无心去关注她话里的好意,只是紧问道:“其它的呢,其它的事情呢?”
那大嫂茫然道:“什么其它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
我想了想道:“警察有没有过来?他们有没有被抓起来?”
那大嫂一脸迷雾道:“什么警察?你这伤是打架打出来的?”
我大失所望,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惘然,不过既然警察来都没来,就说明李发他们应该没有报警,李发他们都没报警,那些围观的群众就更没动力给自己找麻烦了。想想也是,以李发他们的懦弱可欺,一旦没有了我主持工作,陷入群龙无首之境,立马就一盘散沙,如果再被人家威逼利诱一番,很有可能就一塌糊涂、不辨东西了。当然,也有可能即便报警了,以那黑心老板的庞大势力,早就各路打点把事情摆平了,一个势单力孤的落魄民工,看起来还有点流氓和暴力倾向,谁会出来为他主持正义?回想起当时那黑心大老板面对人民群众那义正词严的高呼呐喊,如果我不是有幸被打个半死必须送医院,估计还得以聚众闹事罪、流氓罪和绑架未遂罪数罪并罚蹲几年大牢呢,如此看来,我反而应该庆幸我如今这生不如死的凄惨状态了!
想着想着,我心酸如潮,不免大是心灰意冷,不愿再想这个事,而是闭着眼睛想休息一会,可眼睛闭上了,脑子里出现的画面还是和那美丽小姑娘再度见面时的情形,怎么抹也抹不掉,后来干脆不管了,想就想吧,虽然她竟然是那黑心大老板的女儿让人想起来就丧气,但这也无法抹煞她是如此美丽动人的强硬事实,那么就在临死之前,回忆回忆那有点凄美的画面,也不失为一种安乐死的方式。
于是我又在脑子里放无声电影一般慢慢地将我和她在枯草从的离奇邂逅及银海大厦广场上的再度相逢以电影里慢镜头的形式缓缓展映开来。
第38章洒泪留言
这其中她两度为我脸红的画面最是打动我心,我一个穷困潦倒到连死了骨灰都没重量的穷小子,竟然可以让一个富可敌国的大老板的女儿为我脸红,想起来真是令人豪迈啊!虽然这辈子肯定是死翘翘了,但下辈子我还要‘大渡桥横铁索寒,而今迈步从头越’。说不定下辈子还可以与那小姑娘再次相逢,希望再次相逢的缘分就不要是一泡让人心惊肉跳的血红大便,最期待是一朵鲜红奔放的玫瑰花。
想着想着,我竟真地如入瑶台仙境,和那小姑娘在如梦如幻的太虚仙境中,在玫瑰枝头连理同枝,在灵山玉树间双宿双飞。
可那邻床大嫂却不知晓我幻梦中“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的美景,也无法理解我心中“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的美妙意境,竟然生生用一句俗不可耐的话将我唤醒:
“怎么样?小伙子,想通了么?想通了我替你给你家人打电话!大好的青春年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家人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她还以为我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呢。
她一句充满冲撞力的现实话语,把我那飘飘欲仙的美妙感觉一下子全都击散了,我望着她不免又是好气又是无奈。
只得冲着她微苦一笑,默默摇了摇头,沉静道:“大嫂你别替心了,我是个成年人,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她只好无声一笑,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不过只沉静片刻,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对了,有个民工临走的时候,往你枕头底下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差点给忘了,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我心里一动,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应道:“哦,是吗?在哪里?”
说完,我就习惯性地要侧身去找,可自己的身子根本纹丝不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截瘫之人,心中不由大是气馁,于是又反过手去想用手去探摸。
那大嫂连忙彪身过来,把我的手摆正道:“李护士说让你别随便乱动的,你这小伙子真是不听话,我来给你拿吧!”
然后,她麻利地将手伸进我的枕头,只一会,果然掏出一个小信封来,略略有点厚度,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
她向我请示道:“要不要掏出来看看?”
我连忙点头。
她便伸手进去一阵摸索,把里头东西全掏出来,看到那东西,我和她都是同时一愣。
竟然是五百块钱,五张有点陈旧的散发出汗臭的纸票在病房的空气中微微地颤动着。
我在兀自愣怔的时候,那大嫂又‘咦’了一声道:“咦,里头还夹着一张小纸条,可能是给你留的言,我打开给你念念,行不?”
我忙不迭点头,竖起耳朵听着。
那大嫂展开有点凌乱的纸条,清了清喉咙,抑扬顿挫地念着:
“周哥,对不起了,我问了医生,说你的医疗费用至少要十万,这还是顺利情况下,如果手术中出了什么并发症和意外,采取措施抢救过来,去一个叫什么爱死优的病房进行危重监护,每天都得好几千,而且说那就没谱了,花个几十万也是常事,而且还不一定能保住命!周哥,我思来想去,我怎么帮也帮不了你了,我只好放弃。本来我应该留下来陪着你,但我又怕被他们逼着交钱,我这么点钱搭进去一点意义都没有,而且家里房子动工了,催着要钱,所以我只好开溜了,周哥,我给你留下五百块钱,如果你不幸,实在得不到治疗了,就用这五百块钱买点好吃的,不要走得太凄凉,这也算是作为兄弟我最后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很无奈,我是个没出息没本事的人,无论结果怎样都请不要怨我,再一次说声,周哥,对不起!
罪该万死的人:李发
200x年x月x日”
大嫂念到最后,语声都有点哽咽了。
而我,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后,便自眼角滚滚而出。
大嫂念完,呆呆站着,沉默了半天后,望着我惨淡地笑笑,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看,你兄弟多么不希望你遭遇不幸,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依我看,那工地上的民工至少有一百来号吧,每人给你五百,就有五万了,我也捐给你一千,然后让你家人来,想想办法把那剩下的钱凑齐,不就有希望了么?咱们遇到事情都得积极应对,对不对,这么消沉,可不是个有勇气的小伙子!”
她絮絮叨叨说着,我麻木不仁地听着。
第39章飞来巨款
她说完后,使劲问我意见,我象个泥塑木雕一般无动于衷,然而她的热心真够令人感动的,锲而不舍地给我鼓劲,帮我分析可能存在的希望,希望能打动我冰封的心灵,只是她作为一个城里人根本无法体验一个农村家庭的境况,我心里很是沉重,有点不胜其烦的感觉,如果不是看在她真是热心肠为我好的份上,我肯定也对她咆哮了。
最后她终于絮叨累了,看我依然一脸漠然的冷淡表情,就斩钉截铁地问我最后意见。
我就抬起头对她平静地说:“大嫂愿意帮我的话,就请用这五百块钱给我去北京饭店打包一两个菜回来吧,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她略一愣怔后,苦笑一下,自己也觉得无趣了,就把钱和信放在我的枕头边,然后沉坐在椅子上,叹了几口气,不再理我了。
此后,我就这样在病房里和医生冷战着,不断有各种级别的医生连番来跟我谈话,做思想工作,苦口婆心地劝我,让我理智兼冷静地好好想想。
而我心中‘早已森然壁垒’,自然是‘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就这样,我如此顽固不化,他们再如何铁齿铜牙也撬不动我的心思了,慢慢也就冷却了,每天给我用点基本药物维持生命,保证我不会马上死去,如同把我打入冷宫一般让我面壁自省,不再管我。
要不是那个叫李欣的护士还满怀怜悯地给予我照顾,让我感受到人情的温暖,我真地想拔掉输液管尽快死掉,免得继续挣扎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活受罪。
即便如此,我也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心理准备,只等着生命一天天耗竭下去。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我静静等待生命的丧钟敲响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他们的措施蓦地积极起来,从下边的小实习大夫到科室主任一级的领导接二连三地过来给我查体,然后互相交换着意见离开。而护士方面,除了李欣外,还有其他护士也来给我换输液液体,抽血做检查等等。
我有种受宠若惊又茫然无措的复杂感觉。
更有甚者,到了晚上,窗外已经是夜色阑珊了,竟然有三个大夫推着一辆平推车进了病房,直奔我而来,往日这个时刻点,连仅有的几个值班医生护士都缩在各自的休息室里休息,病房早就冷冷清清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大夫专门为我而来。
其中一个大夫正是第一天我刚醒来时跟我正面交锋的那个,他快速递给我一张纸道:“一会躺在车上看完后签个字吧!”
然后,掀开我的被褥,就要和其他两人齐心协力把我往平推车上抬。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挥了挥胳膊,警觉道:“怎么?我还没死就要把我往太平间抬?”
那大夫略一愣怔道:“怎么,你还不知道?”
我愕然道:“知道什么?难道太平间想提前收留我?”
那大夫咧了咧嘴,白我一眼道:“真服了你这条倔驴,自己抬眼仔细看看,是尸检同意书还是手术同意书!”
“哦?”我愣了愣,惊奇地看向手里的那张方方正正的4纸,“手术知情同意书”几个苍茫的大字映入我的眼帘。
我呆滞了好一会,迟疑道:“我事先可得说明啊,我这些天买了些好吃的,朋友给我留下的五百块可都不完整了啊!”
那大夫没好气道:“没人觊觎你那五百块,你说你啊,装什么装,在北京有那么富有的亲戚,非熬到现在才让人家送钱来,这不是自找苦吃么?跟你说,再过得一两天,你的手术时机真地就错过了,算你还比较识时务!不过累得我们大晚上的还要为你做手术!你真够可恨的!”
嘴上说着,他们手里没闲着,干脆利落齐发一声喊把我端上了手术推车。
我呆怔好一会,疑惑不解道:“你说什么?有富有的亲戚给我送钱来了?谁啊?我没有什么富有的亲戚在北京啊?”
那大夫冷哼一声道:“还不富有啊,我们押金只需要交十万,人家直接交二十万!”
我倒吸一口凉气,目定口呆好半天后道:“能告诉我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那大夫冷冷道:“我哪知道得那么细,住院处的人打电话给我们护士站说的,领导指示我们尽快组织手术,我们就照办了,其他的不知道了!感情你还真不知道是谁啊?”
我茫然摇了摇头,心里则翻江倒海炸开了锅。
那大夫讶异道:“哦,愿意给你掏这么多钱的亲戚你居然不知道,这就奇了怪了,算了,你也别乱想了,好好配合我们做完手术再说吧!”
说话间,推车已经进了手术室。
第40章思绪连绵
手术室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知道是专为我这台手术准备的,还是有其他很多急诊手术也在开台。
不过由于我的伤情复杂,又延迟了这么多日,手术难度骤然增大,给我做手术的大夫确实很多,连专业组的最高级主任医师也亲自操刀上阵了。
手术一直做到凌晨五点多,手术还算平顺,没有发生李发信中所谓的并发症和意外,因此不用进入icu进行每天几千元的危重监护,医疗费用估计不会变成几十万了,在麻醉恢复室苏醒过来后,我的心略略宽了些。
回到病房后,窗外已经微风拂晓、旭日临窗,应该又是一个晴空碧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由于床位比较紧,邻床的病友术后虽然也就五天,但被要求出院了。
不过他康复得不错,相当于康复出院,而我又于今天终于完成了手术,我们这个病室可谓双喜临门。那北京大嫂很是高兴,在去住院处结完帐后,还特意去粥店给我买了一大碗荷叶莲子粥,打了个包带回来给我,调侃道:“那北京饭店的保安不让嫂子进去,所以嫂子就找了个五星级粥店给你包了碗粥,你这样的大贵人可别嫌弃啊,呵呵!”
我做完手术身子还不敢动,便只有咧着嘴对她欢快地笑着道谢。
因为我住院账户上有了钱,医院就考虑得非常细致了,还专门给我安排了个护工照料我,护工给我一勺一勺喂着粥,那大嫂看有人专门照顾我了,也就放心了,跟我愉快地道了别,护送着她的患者回家了。
我便开始了在医院康复调养的苦涩日子。
由于床位太过紧张,本来按照医院的规定,一般手术术后一个星期,大的手术术后一两个星期不等,再大的手术术后一个月怎么着也得出院了,可我却成了个老大难。
原因就因为我没有家属,骨科术后的病人出院时不可能是自己走出去的,一定是用轮椅推甚至是用担架抬回去的。而我那个富有的亲戚来医院送了一次钱后,就再也没有露面过。
医院为了让我出院也是煞费苦心,一方面不停地给我那个富有亲戚留下的电话号码打电话,但从来没有联系上过。一方面就又车轮战术般轮番过来给我做思想工作,让我提供家人的联系方式,并且情理交融地帮我分析,术前害怕家人知道承受不了可以理解,但术后手术做得这么成功,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家人再看到只会庆幸不已,不用再有思想负担。其实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要是别人可能早就被他们劝服了,或者实在不胜其烦早就举手投诚了,但他们理解不了我内心真正的困境,我父母知道了,就算他们能够安然接受我术后正在康复的事实,但他们必然千里赶赴北京,到了北京后,他们把我接出院后,住到哪里去?而且,我这些天也有给他们打过电话,总骗他们说我在北京很好,让他们不用担心,如果他们知道我在北京的真正状态后,肯定不会再允许我留在这里,那我在这里要苦苦追寻的梦想呢?难道就这么化为泡影?
不甘心,真地不甘心,尤其是,在那个小姑娘在我平凡的生命中曾经两度神奇出现过之后,我已经有点神经质般地认为,我的人生可能并不象我现在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凡。
虽然那小姑娘在我遭受毒打后再没出现过,但我依然对她没有什么怨言,细细想来,作为一个小女孩,她那种见到我之后因为害羞而慌乱逃跑的表现是再正常不过的,她没有任何错,甚至,那黑心大老板作为一个父亲的角色为捍卫自己女儿的尊严暴打我一顿也没错,错只在于我自己,自己因为一泡大便而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太过猛浪了,甚至象个精神病,我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喊着“姑娘,大便,肛门指检”之类不堪的言辞,无论谁也接受不了,何况还只是一个没经过多少世事锤炼的小姑娘,现在想来,我当时实在太惶急了,如果换一种方式,待与那个黑心大老板谈判完毕后,跑到他耳边悄悄告诉他她女儿大便的严重问题,事关女儿的健康他一定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带他女儿去医院做检查的,那样可能就避免了后来这么些惨烈的往事。所以人啊,有时候可能并不是真正的邪恶,冲动才是魔鬼!
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我第一次单独遭遇小姑娘拉大便在姑娘心目中留下的应该还是一个热心人的形象,这第二次追着喊着‘姑娘,大便,肛门’的粗俗样子留在姑娘心目中的应该差不多就是一副流氓形象了!
我真是悔不当初啊,这些日子来,我已经勉强可以扶着墙壁下床了,于是每当懊恼沮丧时,我都会趁着护工不在,咬牙挣扎着一点点移动到病室的窗户边,凝望着远方发呆。骨科病房在外科楼的高层,因此视野非常开阔,北京的盛大街景往往可以一览无余。我痴痴望着远方的高楼,高楼里边隐隐约约的人头以及高楼下边街道上涌动着的人群,我就常常假想,那些在高楼里吹着空调上着网的人们是不是就是北京人,而下边那些在烈日下奔波忙碌的人们就是象我这样的异乡寻梦者?如果我有朝一日也奋斗成了象银海大厦那样巍峨的高楼里的人,是不是就可以获得和那小姑娘成为同类的殊荣?
第41章精神病
实际上,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划过了深秋,初冬的感觉都有了,因此高楼里的人们已经并不吹空调,而楼底下奔忙的人们也并不顶着烈日,到底哪个空间更加舒坦,已经混乱模糊,很难分辨了,只是我自己一直深居在漫溢着不健康气息的病房,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知道张皇着一双忧郁的眼神,在胡乱地窥探着这个世界,试图把自己融入进去,而不是象一个很不健康的人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甚至,不是恐吓你们,我一阵一阵地会产生想要自窗户跳下去的想法,有好几次甚至付诸行动了,我把手攀爬在窗户的窗框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