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令。
探春随手拈得《南柯子》,其实哪有心思作什么词来?一柱甜梦香燃完,也只得半阙,竟不能为继。
“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薛宝钗探究地朝探春看了又看,奇道:“不想三妹妹与林妹妹在一起的日子多了,竟也学了那缠绵的调子。这半阙倒好,只不合你平常朗阔的风格儿。”
李纨探身过来,也啧啧称奇:“若不是当场作出来的,我倒以为是林妹妹的手笔。”
贾宝玉也知道水溶被指婚的事儿,见探春只写得半阙,忙把自己才起的头给扔了:“我来替三妹妹续下去。”
李纨笑道:“你自个儿没得,倒替人作去”
“自己的那个实在做不出,没一点头绪,恰好三妹妹的这个倒有些灵感。”贾宝玉说着便顾自拿起笔,在探春的半阙词下面继续写了下去。
薛宝钗笑道:“难怪别人都称你是无事忙呢,自己的还来不及干完,就忙忙地替别人干去了”
话犹未了,只听窗外竹子上一声响,恰似窗屉子倒了一般,倒把众人唬了一跳。丫鬟们出去瞧时,才说:“姑娘奶奶快出来看啊,都在放风筝呢”
第七十九章有缘无份
()闺中少女正愁长日无聊,一听说有人放风筝,除了探春,顿时群情激昂,各自叫了丫鬟们回去取了自家的风筝来放。
翠墨也回秋爽斋拿了个软翅子大凤凰风筝来,探春一眼认出是上回水溶特地叫人做了送来的。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不少他送的小礼物,却早已物是人非,又伤感起来,只是不敢让人看见。悄悄抹了泪,便强颜欢笑,与翠墨两个一起把风筝放了起来。
水溶带了信来要相见,探春虽觉见面无益,想着往后便与他形同陌路,到底还是忍不住偷偷溜了出去。两人对坐,却是好半天相对无言。
探春瞪着他的鼻尖,耳根渐渐发热,才尴尬地移开,转头看向池塘里的如盖新荷。不过初夏时分,那碧绿的叶子,却已铺陈了一整个池子。想来到了夏日,便别有一番风景。
水溶半日才挣出一句话来:“丫头,对不起。”
他的话仿佛一根根被削尖了的竹签,一字一句狠狠地往探春左肋深凿进去。一个窟窿接着一个窟窿,没多久便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连日来的强颜欢笑,终于在他的面前轰然崩溃。
水溶见她肌肤不若往常嫣红若桃,连脂粉都掩不住那抹苍白,心里不由大痛,伸臂把她拥住。探春身子僵硬,又颓然放松。他怦然的心跳,仿佛负载了什么,装得太满,满满地溢了出来,然而她却什么也接不住,终于忍不住泪湿他的前襟。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有人偏爱号淘大哭的方式,因为像她这样死死地咬着牙关苦忍,喉咙也痛得厉害。
良久,她轻轻一挣,脱离了他的怀抱。虽然明知道,这个拥抱发乎情,止乎礼,无关风月。
“丫头……”水溶呐呐,眼圈也倏地红了,却只是偏过头。一只手伸在半空,好半天没有能够落下。~
探春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熟悉的乌眉水目,面容一如既往的温润。微红的眼角,衬着他脸部珍珠一般淡淡的光泽,竟显出别样的异色。一时不敢再看,低垂了头拭泪。风拂枝叶,簌簌有声。
好容易收了泪,探春勉强挣出一个不成形的笑容:“原是我无福消受,只是但凡人都喜欢往好处想,就当我白日做了一回梦。何况,我一早儿就知道,你们做郡王的,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婚姻素来是无法自主的。我只不过是想着咱们的情份,一时难以割舍罢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我还好好儿的过日子去。”
“是我不好,总以为这样小心的筹划,就能如了愿。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究竟还是让皇上给占了个先。”
探春摇头:“罢了,总是我没能托生在大贵之家,图呼奈何?不是谁好谁不好,命也运也,怪不得任何人。”
水溶回过身来:“丫头,我要娶雅图,但是她只占着个正妃的名头了。你可愿……”说得一半,便住了口。心脏却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屏住了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探春知道他的意思,无非要做他的侧妃。这条路,她不是没有想过。午夜梦回,月疏星稀之时,已一个人思量过千回百回。只是这个念头才冒头,便有无数的理由反驳。哪怕一腔芳心全系在了他的身上,也是万万不肯的。更何况,除开了他,她还有家人姐妹,因此摇了摇头。
水溶失望地叹了口气,十分懊恼:“若你父亲早日来家,这事庶几可成了偏偏天不从人愿,他原要来家的,路上又逢了水灾,怕是明儿才得抵京,却错了天大的良机。”
探春出了一会儿神,才怅然地摇了摇头:“终究不知道是何了局,皇上也不能容忍你逆了他的意思。我一直就怕此事不能这么顺利的,果然……”却再也说不下去,唯有住了口,低下头去,偷偷地拭了泪。~
却见一人大步走来,探春意外之下,用袖掩了脸欲闪避,水溶却仍握着她的手不放:“是六哥,他定要来向你赔礼。”
原来是水淞
探春这才把手放下,甫抬头,便见南安郡王水淞大步流星地走到她的面前,长辑到地,语声诚恳:“三姑娘,原是我的不是,我心里为九弟得意,便在皇上面前说漏了嘴,皇上才忙忙地为九弟指了婚。总是我累了你俩,真是万死莫赎。”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可是,她能怪南安郡王吗?若真是提亲成了,也会从正妃降格为侧妃。蒙古王妃,怕是皇帝要拢住水溶的一种手段罢
探春苦笑道:“总是有缘无份,何须再说。”
水溶微闭了闭眼:“好一句有缘无份”
“喵”探春“寄养”在王府的风雅颂,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水光油润的黑色毛皮上,还沾着两片残红的花瓣。只见它一纵一跳,抖了抖身子,花瓣委地,才施施然地迈着“模特儿”般的步伐,朝着探春走来。
“小风”
喃喃地叫了一声,探春微微弯腰,把走到近前的黑猫拦腰抱了起来。别看只是一只猫,抱在手里还真有些份量呢
微凉的手指,触及黑猫温暖的身子,只觉得被冰冻的心,也渐渐地暖和了过来。这时候才有闲心看向水淞,他依然长身玉立,脸上露出一抹担忧。
她小幅度地甩了甩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换现代的词儿来说,就是失恋呗有人热恋,哪保得准就没人失恋的?
除开了水溶,她还有赵姨娘和贾环两个至亲骨肉,有贾宝玉和林黛玉这样的兄姐,有侍书和翠墨与她朝夕相处的情谊,再加上……手里的这只黑猫,应该算是隶属于她的宠物?
“看来,我得把它抱回贾府去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忽然发现这段感情要割舍,其实比想像中的要容易。
水溶眉目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唇边的叹息。
“若是你养着不便,不如我带回王府。”南安郡王温和地接口,水溶似乎大出意外,双目炯炯地射向南安郡王,后者只是回了他一个坦然的表情。
“那怎么行?”探春浅笑,故意振作了精神,“你可是送给了我的,难不成还想要收回去?堂堂的王爷,可不许出尔反尔。”
南安郡王的脸色微微黯淡了一下,水溶却在一愣之下,愁绪里也咂摸出了一丝笑意。
“自然是送了你的。”南安郡王笑了,想要说上两句什么,又觉得斯情斯景,实在不大合适,只得苦苦忍下。
“就还放在郡王府里也是不妨的,你待要看它,随时欢迎。”水溶忽地插了一句,探春不解,摇头自嘲。
“还是我带回去,这猫跟我有缘份呢头一回见它的时候,就帮了我一个大大的忙我瞧它乖巧得很,应该不至于乱叫,那就不妨。我那院子原就不小,在梧桐树下面替它搭个窝。”
水溶恋恋不舍:“我倒也喜欢……”
探春奇怪:“你也喜欢猫?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这一类的宠物呢男人……至少也该喜欢狼狗藏獒什么的?”
他喜欢的不是猫,而是抱着猫的那个人水溶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微微现出了一点笑意,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竟是五味陈杂得不辩滋味。
目光在水溶的脸上微微停顿了片刻,探春觉得心口还是堵得厉害,却已经能够正常呼吸,忍不住低头又用掌心抚了抚黑猫的背脊,先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出来得也够久了,我该走了。”这句话,说得很平静,让水溶又是诧异,又是伤感,怔怔地看着她,却忘了反应。
南安郡王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既要回府,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必,我过来的时候叫了一辆马车,还在王府门口,这样乘坐回去也很便当。”探春婉拒了他的好意。
他们没这么熟?
南安郡王“哦”了一声,没再言语。倒是水溶不舍放她离去,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探春低头欲行,手却被水溶紧紧握着。默立片刻,见他没有放松的意思,只得用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心里痛得像是伤口又裂开了似的,一手紧紧地抱住了黑猫。它身上的温暖,仿佛传递了无穷的勇气给她。
水溶的手指,无力地垂了下去。探春又看了他一眼,才决然离去。
出得远了,在街角处回望,水溶还痴痴地呆立着。南安郡王与他错开了步的距离,站在粉墙之下。一时泪如泉涌,却不敢出声,用绢帕捂了嘴,任泪在脸上肆流。
黑猫伸了伸腰,踢了踢腿,用胡子在探春的手背上蹭了两蹭,讨好的意味十足,倒让探春又破啼为笑。
“小风,幸好有你,不然今天肯定要在南安郡王面前出个大丑。唉,逊毙了,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地球还在照样不停地转,太阳也照样东升西落。”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探春觉得胸口压着的那个块垒,终于轻轻地移开了一些份量。
溜回大观园的时候,时间也只过午。清风徐徐,树影冉冉,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ps:上一章的章节又数错了,应该是七十八章啦……呜呜呜,看在小猪被数字搞昏头的份上,亲们宽恕我,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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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独力支撑
()贾政这次的差事办得还不错,到部里交了差,还落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里歇息。
以往家外交给贾琏,家里交给王熙凤,虽有大房替二房当家的嫌疑,但好在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儿,他一发地把大小事务置之度外。闲时不过看百~万\小!说,与几个清客相公下棋吃酒。偶尔听见探春对王夫人一五一十地回事,忍不住意外。
“怎么让三丫头当起家来了?她这才多大的年纪还不曾及笄?”
王夫人笑道:“你莫小瞧了她,虽说姑娘家脸皮子比媳妇要薄,可管起来倒还有板有眼,连老太太都很夸了她几句。”
“哦?”贾政惊奇,“那凤丫头呢?”
“年前掉了个成形的男胎,老太太发了话,让她好好儿地将养着,不许出来管事。”
“那还有珠儿媳妇呢”贾政想到了自己的长媳。
说到李纨,王夫人便勾起了旧事:“还说呢,当初你作主聘了她来,家里的事就没能上过手先前不说了,若不然也不至于叫凤丫头过来管。这回原是让她管的,谁知半个月就把府里整得鸡飞狗跳,不成样子幸好还有个三丫头,我又叫了薛家的宝丫头在旁边多少照应着些,竟比凤丫头管得还好。”
贾政默然。当初娶李纨也是有原因的,依着王夫人的意思,是要娶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虽说四大家族里一时没有适龄的,可至少也得门户相当?然贾政却对李纨的父亲另眼相看,只说他们家的门风很好。
“如今我就指望着宝玉娶个能干的媳妇回来,三丫头出了阁也好有人接手。凤丫头管得虽好,毕竟大房那边有话说。”王夫人也不深究,很快转换了话题。
贾政心里一动,问:“你瞧着黛玉怎么样?若能亲上加亲,倒也不错。”
王夫人不乐意,却又不能当面反驳,只得婉转道:“我才刚说要找个能干的,慢慢儿地看着罢了。~林丫头虽不错,可身子骨未免太弱了些。做客人倒无所谓,毕竟是妹妹家的孩子,跟咱们家也亲。可真让宝玉娶了回来,恐怕……”
“身子骨不好,多用些养生丸好好调养着。”
“谁还敢亏了她不成?”王夫人心里不痛快,但仍是满脸笑意,“就是我一时顾不到,老太太也常提点着呢再说,我这里也用着那丸子,回回总是多拨她一份儿。”
“有你操心就好。”贾政也不耐烦管宅里的事,“母亲的八十大寿可要好好操办,三丫头年轻,怕是看顾不过来,你还是让凤丫头去帮着。”
“老太太都发了话,这回的寿诞,让三丫头独个儿的办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想好好儿地栽培三丫头,往后也能找个好人家”
贾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母亲考虑的总是不错,她老人家经得多,既是信得过探丫头,那就让她办着罢。只你到底要在一旁看着,免得出了疵漏,倒是闹的咱们家的笑话。”
“这还用说?就是凤丫头操办,我也不能不管啊”
探春便因此忙个不休,头一次支撑这样的大场面,她倒是想摞担子的,可贾母偏不许王熙凤插手,只让她有不懂的去问王夫人。
“凤姐姐不是素来最得外祖母欢心吗?”林黛玉纳闷,“怎么如今身子大好了,却不让她管家?”
“谁知道呢”探春抓起案上的冷茶就往嘴里灌。
“姑娘,这是新泡的六安瓜片……”侍书咕哝,“姑娘家喝茶哪会喝得这样”
“我半天没沾水了,还耐烦小口小口地细品呢”探春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才转头问林黛玉,“咱们铺子里这一向还行?贾芸这人,你瞧着能当大事不?”
“你呀,忙完了外祖母的大寿再说罢,宝玉常往外头去呢我瞧着贾芸倒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小红,很能抵事,你倒真会看人,偏把她给挑出来了,在里,也没见得怎么特别的出挑。”
“我瞧人的眼光一向不错的。”探春毫不谦虚地自夸。有着一本《红要》打底子,未卜先知那么一两样事,也不算难。
林黛玉失笑,又想起正事:“祖母的寿日,亲戚们怕都要来?初三那日,可是铺排不开”
“可不是么?我这里开了名单子,你替我写帖子。七月二十八就得开始请客,我打算东府那边儿单请官客,荣府这里就单请堂客。一来热闹,二来也自在。”
“嗯,你这个主意很好。”林黛玉夸了一句,接过名单,顿时吓了一跳,“要这么多人呢?”
“是啊,八十大寿,谁不看重?就是礼部,也会赐寿礼下来。十年前祖母的七十大寿你没赶上……”探春说着,又窃笑了一回,她自己也没赶上,不过是听侍书说起来着。
“那也对,八十总比七十更难得,得好好操办了。”林黛玉点了点头,“这帖子我倒是能帮你写,还有那一应杂事,可没法子帮了。你头一回操办这样的大事,可要小心着些,别被人抓着了什么。”
探春满不在乎:“放心,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让人收拾了缀锦阁和嘉荫堂那几处地方,到时候供堂客们退居休憩。可惜二姐脸皮子软,管不服下人,不然也能帮我好些忙。”
“二姐姐是软弱了些,我上次看到她奶娘都对着她放大了嗓子,简直没有上下尊卑之分了。”
“她那里素来如此。”探春见怪不怪,“幸好有个司棋,手里嘴里都为得,还能替她把个关。”
“可不是?要说你们姐妹身边,还都有个体贴的人呢二姐姐这样的软弱,就有司棋泼辣。得天独厚的倒还是你这里,侍书且不必说,自小儿随着你,性格儿好,人也能干,你的一应物事扔给了她,也没个丢的。便是翠墨,则更是难得。”
“一个好汉也得三个帮呢,若不是有她们两个帮手,我还真施展不开。”探春笑道,“铺子里你和二哥多看顾着,我就撒手不管了。”
“忙完了再跟你报账,不会亏了你的。”林黛玉笑嗔。
“大头是二哥,咱们只当了几件首饰罢了。”探春笑嘻嘻道,“所以,你们两个就好好儿地尽心罢。”
林黛玉飞红了脸,又啐了两句,侍书已经一阵风似跑了进来:“姑娘,江南又送了一拨儿的寿礼过来。”
“你快瞧瞧去罢,我也走了。”林黛玉急忙起身。
“嗯。”探春答应着,又喝了一杯冷茶,才急匆匆地往上房走去。
堂屋里设了大大的桌案,探春早开了库房,找那红毯子来铺上了。但凡精细的东西,都一一摆上,请了贾母过来过目。
先两日,贾母倒还高兴了过来瞧着,后来便烦了,也不过目便让探春收起。
“翠墨,你把这些东西都一一登记在册,找两个手脚轻快的小厮放到库房里收着。”探春一边吩咐,又叫侍书,“去凤姐姐那里借几个人来使,若是琏二哥那里有小厮,也借两个来。”
侍书哭笑不得:“姑娘当那是什么物事儿,说借就借的?二奶奶因为让姑娘露了脸,正满心不痛快呢这回要去借人,还不推三阻四?”
“那就直接找琏二哥要人”探春不耐烦。贾琏因尤二姐的事,一直待她甚好,要两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侍书笑着应下,迈着小步子便跑开了。
半夏笑道:“这一向跟着姑娘,连侍书姐姐也一改往常的稳重劲儿。”
“别说她了,连我也恨不能两步并作一步。”探春笑叹,“你们几个也用些心,把这寿筵给忙完,自然会有打赏。”
于是众人哄应了一声,各自去干分派的活儿。
探春又各处提点了一遍,见众人干劲十足,这才放心地避到内间小憩片刻。艾官替她倒了一盅茶,探春笑道:“这两也尽心,趁着这会子多看着些,往后也跟小沐她们一块儿做些针线。”
“姑娘,我想学认字,行么?”艾官却怯生生地提了个要求。
“哦?”探春惊讶,“怎么想着要学识字了?”
“半夏和当归姐姐学了不少字,还念故事我听呢我就想着自己认字,也能看故事不是?”艾官说着,见探春不动声色,急忙又补了一句,“姑娘放心,我的事儿赶紧地会干完,不落下什么的。”
“难得你有这份心,那就跟着半夏先学着罢。你翠墨姐姐忙,不懂的你再问她。”探春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
“是”艾官脆生生地答应了,笑着露出两个酒窝,心满意足跑了出去,摞起袖子跟在小沐身后清理东西。
翠墨把清单拿进来,见探春神态恬然,忍不住笑道:“我们做奴才的在外面干得热火朝天,姑娘竟在这里躲懒”
探春伸了个懒腰:“一大早应承过来,还没来得及歇气儿呢,你倒瞧得我眼皮子急了?”
“难得看到姑娘这么高兴,哪怕多歇一晌也使得呀”翠墨轻笑,替她换了一盅茶。
“是啊,刚才艾官来跟我说要学认字,我听了满意。”
“她学认字,姑娘高兴个什么劲儿?”翠墨不解。
“说明咱们秋爽斋有学习的氛围,把艾官也给捎带上了。若不然,天天跟着芳官她们拌着嘴皮子,我还怕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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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北静王妃
()二十七日,礼部奉了上意,钦赐了许多东西。~探春一一登记造册,不外乎是金玉如意、绫罗绸缎一类。值不值钱是其次,重要的是上赐的,面儿上便十分光彩。虽然探春看着,怕是宫里用剩下的。
“咱们库里好像还有软烟罗,就是那种轻薄的,抖开来像是彩霞似的?”探春忽地想起来,“赶明儿取两匹出来,我瞧潇湘馆的窗帘子有些旧了,剩下的给几个大丫鬟做件背心什么的,放着都要发霉了。”
侍书喜道:“用那个给我们做衣服?”
“是啊,那匹青缎子的不错,给姑娘们做有些显老了。”探春恶作剧道。
“啊?要那匹粉的……”侍书说了半段,声音又立刻低了下去,“那个轮不上我们,只那青的也不错,比没有好。”
探春顿时乐了:“把寿筵忙完了,你就去找出来。赶明儿我不管家,可就作不得主,你们连青缎也没有。”
侍书急忙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初五就把布匹拿出来,看能做个几件儿的。”
探春含笑:“那个做掐牙背心就很好,做衣裳的话嫌老气。”侍书遗憾地同意,摸着软烟罗的料子,很有些爱不释手,恨不能先裁出一段来给自己先做上。
元春也命夏太监亲自送来了不少东西,和礼部的东西不同,都是猜度着贾母的需要赐的。有一根沉香拐杖,做得极是精致,拐杖的头部还镌了祥云的纹路,也不知出自哪位巧匠。还有一串伽南珠,香气浓郁,看着倒像是茜香国那里的贡品。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细碎玩意儿,装了一个小箱子。
贾母拿出来一一把玩,未见得元春的东西就好的,只是念着孙女儿的一番孝心,贾母笑得合不拢嘴:“难为她还记得。”
探春笑道:“别人的寿辰不记得,也不该忘了祖母的啊”
“她进宫的那年,也不过跟你现在这么大,离及笄还差着一年呢,就这么被选上了。又那么巧,被分在太子的身边——当年,那还不是太子呢”
虽然仿佛是荣耀的,可语气里多少有些遗憾。
“大姐姐在宫里,过得可辛苦?”探春低问。
“总是……那是皇家……”贾母叹息着,言犹未尽,“总不如留在身边的好,若是许了给谁,还能往来走动。”
探春同意地点头,当年若是依着贾母,那是舍不得孙女的。不过,换个人都当成是一种殊荣。
二十八日一大早,天还没有亮透,探春便打着哈欠起了身。赶到上房,贾母与王夫人起得更早,已经按品大妆。见了探春,免不得要再叮嘱两句:“今儿来的是皇亲,需得小心接待。”
“是,跟来的随从都安排了人各自接待,不会乱的。一会儿上菜的,就派了林之教和赖大家的,她两人见惯了大场面,不会出错儿。”探春笑着答应。
“那就好。”贾母满意地一笑,扶着鸳鸯便去门口迎接。
“北静王妃也来了。”翠墨状似无意地嘀咕了一句,却让探春一怔。
“他们与咱们府上交情素厚,自然会来的。”淡淡地回了一句,探春又打发了周瑞家的带上几个精乖的丫鬟在围屏后面侍候,这才避入了园里打点。
扶着园门,忽然就叹了口气。风雅颂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喵喵”叫了两声,让探春回过神来,忍不住哑然失笑。
她走得这么急,分明是心虚其实,今天北静郡王和南安郡王都在宁府那里,万不会在这里露面的。原来,那个身影还一直顽固地驻扎在心里,不肯骤去。哪怕只是听到与他相关的名字,便莫名的发虚,却只徒惹笑柄。
林黛玉正与薛宝钗和湘云在一处看戏,一边说笑:“外祖母这寿也赶得巧,正好是出了国孝,才能这么热闹。”
可不是?探春想,贾母果然是个福寿双全的人,只可惜临到晚年还不免看到家破人亡。也许……可能……兴许……她眉目微动,自己付出的努力,可以避免贾府凄凉的结局?可是自己只是一个人,不是神,改变得了吗?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多年,探春觉得自己几乎完全融入了贾府。比起现代,那段孤家寡人的日子,她更享受现在的生活。
“三姑娘,果然还是老太太猜中了,你果然躲在这里”鸳鸯从园子外面匆匆地跑了出来。
“我哪里是躲呢,不过是分派一会儿的活计呢这不,还得陪着相熟的几家姑娘,点上几出戏,若是漏了谁,祖母回头又得把我好一顿数落。”探春抛开自己的多愁善感,笑着迎了上去,“你不在前边儿服侍老太太,怎么跑这里来了?”
鸳鸯一拍脑袋:“瞧我见了你们这里热闹,差点忘了正事南安太妃问起了姑娘们,老太太让你叫上林姑娘、史大姑娘和宝姑娘出去呢”
探春纳闷:“南安太妃?跟咱们家也不算怎么亲厚,往常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巴巴儿地又进来叫人?”
鸳鸯也不解,只是摇头:“太妃问起,总不能避而不见?史大姑娘与南安郡王府里是想熟的,大约去凑个兴。”
探春让翠墨去叫了人,忽地问:“那二姐跟四妹要不要去?”
鸳鸯摇头:“咱们家的姑娘,只叫了三姑娘你一个。”
探春更觉奇怪,不管论嫡论庶,也不合是她出这趟风头?只是鸳鸯在一旁催得厉害,也只得把狐疑放进胸腔,与三人一同走到堂屋里。那里也正唱着戏,这次叫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可惜琪官前不久南下了,总有些美中不足。
四人因年齿而序,由薛宝钗打头,次是林黛玉,再次史湘云,探春则很心甘情愿地敬陪末座。她一点都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出什么风头,尤其是北静王妃也在座。
“姑娘们来了。”不知是哪位贵妇人启唇说了一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从戏台子上移了过来。
探春见南安太妃居中而坐,身畔一人年纪甚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盛装打扮,头面固然金光灿灿,衣裳也是璎珞迤逦,想必就是水溶新娶的北静王妃了。
四人一一见了礼,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少不得众人客气了几句。南安太妃笑对史湘云道:“你倒躲在里面跟姐妹们玩耍,也不出来见礼回头见了你叔叔们,可要好好算账去”
史湘云急忙赔笑解释了两句,南安太妃才放了她,转而拉过了探春的手:“这就是你们家的三姑娘罢?这么小的年纪,把这寿筵安排得一丝错儿都没有,真正是难得。我还是前两年见的,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现如今可长开了。”
贾母笑道:“前阵儿孙子媳妇病得重,家里人手少,事儿多,她母亲的身子也素来不大好,便只得让她学着管,倒让亲戚们看了笑话。”
探春也谦虚了几句,南安太妃却道:“就要这样儿的才好,我瞧着便喜欢。”一面又盛赞了林黛玉和薛宝钗,命人打赏。
据说南安郡王水淞的王妃娶进府没多久便殁了,一直不曾续娶。因此郡王府里还是太妃当着家,面目虽是温婉,倒也自有一种不常有的爽利。至少——在探春看来,比北静王妃看着顺眼。
她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是打翻了醋坛子,可是……只这一点小小的心思,她还是乐意纵容自己的。
“王妃若是喜欢,那还不简单?也娶个这样儿的回去,放在王府里替你管家,可就清闲了”一边的镇国公夫人打趣。
“你倒替我出了个好主意,只是当着姑娘们的面,可让人害羞了。”南安太妃笑着赐了金戒指和腕香珠。
北静王妃虽不知道规矩,身边自有得力的下人,也准备了东西赏下来。
四人都一一谢过,又陪坐着看了会儿戏,说些闲话。南安太妃拉着探春和薛宝钗坐于自己的身侧,不过问些寿筵的安排,探春一一答了,听得南安太妃啧啧赞叹。
南安太妃挨着的,便是北静王妃雅图,少不得也拣些话来问。不外乎今年几岁,平常做些什么之类,末了才笑道:“听我家王爷说,你们家的几位姑娘都作得一手好诗,几时到我们府里来耍耍”
探春几乎漏了回答,幸而薛宝钗一如既往地谦虚了几句。
雅图扁嘴:“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的不实诚”
贾母急忙告罪,再细问缘由,雅图才道:“明明写得那样的好,却只说作得不好”
众人都各自失笑,又奉承了几句,分明是把雅图当个小孩儿。雅图却应付得十分圆滑,让探春明白她的那点娇憨,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的。太后的外孙女儿啊,听说雅图的母亲,还是当年最受宠的一位公主呢,哪里会不悉心教导?
唉,北静王妃探春的心情有些复杂,仍是打起了精神回答南安太妃的问话,倒也避开了与北静王妃答话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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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拒不受邀
()南安太妃并未久坐,探春等人退下以后,便托了辞离去。~雅图却寻到园子里,说是要看她们的园子。探春无奈,只得陪着她里里外外地逛了一遍。
“咦,你们里面也开了戏班子”雅图是自来熟,也不自恃身份,不一刻便十分自在了起来。只是碍于身份,探春待她始终客气有礼,却透着种疏远。
直到众人告辞,雅图才恋恋不舍:“你们家的女孩子真多,像我们蒙古似的,姐妹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可多好。”
探春笑道:“王妃身份尊崇,自然不同一般。”
“我们蒙古可不讲究这一套,偏是到了你们中原,没个人耍。探春,赶你祖母的寿筵结束,你和你们几个姐妹到王府里来耍一天,要写诗也能去开一社嘛我们那个园子,比这个还要精致,你一定会喜欢的。”
探春苦笑着应承,打定了主意到时候托病不去。她可不想再和水溶狭路相逢,真成陌路了,心里还是会难受的。
雅图却似乎很喜欢她,临走还挽了她的手,探春只得送她至门口,却见门口那辆停着的马车眼熟得要命。
“啊,王爷来接我了”雅图笑道,“探春,明儿我就给你写张帖子,到时候你和几个作诗作得好的一同过来。”
探春微笑着谢了她的殷勤,咂摸出了满嘴的苦涩。
“其实,作得不好的也请了一同来,我也不会作诗,正好跟我作个伴”雅图说着,吐了吐舌头,连蹦带跳地走了几步,才又回头做了个鬼脸,庄重了起来。
探春忍不住失笑,抬头看到帘子掀起的一角,水溶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脸上,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只管看着雅图。脸上那个礼貌的微笑,牵强得唇角也觉得酸痛。
马车又停了一会儿,也许是雅图和水溶说了什么,帘子重又掀起。【叶子】【悠悠】探春的目光与他相撞,心跳便漏了一拍,倏然偏开,低头避进了门内。
马车终于起行,不多一刻便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探春幽幽地叹了口气,身侧的翠墨始终保持沉默。
“总算把客人都送走了。”探春勉强地露出了个笑容,迎面遇见琥珀,忙问道,“老太太那里可安置下来了?今儿累了一天,晚上的菜尽量清淡些。明儿请的是诰命,那边有都府督镇,让老太太好好歇一歇,正日子还有得热闹呢。”
琥珀笑道:“是,老太太说了,三姑娘的安排很是妥当。今儿怕是累着了,就让在园子里用,特特地送了两盘菜过来,是三姑娘素来爱吃的。”
翠墨急忙接了过来,探春又道了谢,干脆不往上房去,把一应细务都安排下去,让林之孝家的多看顾着些,这才回了秋爽斋。
“果然是姑娘爱吃的,一个是胭脂鹅脯,一个是奶油松瓤卷儿。姑娘的份例菜也端了过来,加上这个正下饭。松瓤卷儿是现下吃,还是一会儿用?”
“先吃饭,什么能填肚子先吃什么。”探春早已饥肠漉漉,拈了一个松瓤卷道。
侍书早把饭摆了上来,探春看她两个也是满脸倦色,一手一个拉了坐下:“横竖现下也没有人,你们两个也坐下一起用。免得服侍了我再去,前心贴上后背,倒是我虐待了你们。”
两人也饿得狠了,与探春又向来随和惯的,推让了两下便依言坐下。主仆三人风雪卷残云,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过了初三的正日子,接下来的两日便是家里的亲戚们相继过来拜寿。有的平时也不大走动,探春认不齐全,只是打发了人好生作陪。
贾母应酬了几日,虽有邢夫人和王夫人挡了不少人,终究上了年纪的人,禁不得这样的热闹,便只在房里让人陪着说话。这些亲戚都是族里的子侄辈儿,贾母便托了大,穿了常衣出来,堂上受过礼,便歪在榻上。
探春见客人多,让侍书开了库房,摆出两溜儿的小矮凳出来,特意找了几个口齿伶俐的,放在贾母身前凑趣,倒把老太太哄得笑口常开。
“我就看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