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模样,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她努力地想,这人长得这么醒目,若是以前见过,不可能现在记不起呀。
男人并没有走近,而是在桌子变站定。他身上散发着领导者特有的压迫感,但是说话语气却很平易近人。
“许小姐,我看过你的作品和论文。”
许诺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直愣愣地看着帅哥的脸。
帅哥说:“虽然作品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不过在应届生中,算是很优秀的。”
许诺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不由微微咧开。
帅哥就像没看到她这副傻模样,继续说:“不过……”
啊,有是不过。许诺最讨厌这个“不过”了。什么事,只要一不过,原本好的就不好了。所以许诺的嘴巴又闭上了。
帅哥笑了笑,说:“不过也许我会给你安排另外一个工作。”
女人和一干方才一直做背景用的面试官都纷纷转过头去看他们的杨领导,一脸不可思议。许诺还没完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只傻傻地冒出一句:“不是做前台吧?”
帅哥杨先生和蔼可亲地呵呵笑起来,眼睛里精光一闪一闪。帅哥说:“当然不是。我们旗下有一家新成立的分公司。我觉得,你可以先从那里起步做起。”
许诺走出大楼,被外面的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了一整片。
沈昕的电话及时地打了过来,“怎么样了?”
许诺的声音到现在都还带着迷惑和怀疑:“先在总公司实习两个月,熟悉业务,然后派到一个分公司干。”
“那就是录取了呀!”沈昕在那头欢呼。
“可是,”许诺说,“那是个刚开始的小公司,业务都还没开展起来。”
“哦?”沈昕问,“要你去打头阵?”
许诺自己都还是迷糊的,“我能干什么呀?我一个设计人员。”
“呀!不好哟!”沈昕叫道,“这不是为难人嘛。干得好你也得排队等着从分公司升到总公司,干得不好——公司刚开始困难那么多——那你也逃不了被炒的命。真是把你当棋子使。”
许诺不住按摩太阳|岤,“我头疼死了。回来再说吧。”
“快回来吧。有人找你呢。”
“谁呀?”
沈昕怪声怪气地笑了两声,“当然是有缘人。”
许诺莫名其妙地回了学校。宿舍楼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着眼熟,她看了又看,欧阳烈就从车里走出来了。
“终于回来啦!”欧阳烈穿着白衬衫,深色休闲裤,挺拔修长,轩昂气质中多了几分儒雅。他这一两年,气质变化很明显,以前那一身还有一点凌厉霸气,现在已经全是含蓄和收敛,还有深沉精明和理智。
许诺笑着跑过去,“你来啦?美国怎么样?你去做什么了?芝加哥华人黑帮改选吗?”
欧阳烈敲她脑袋,“我是生意人,我是去谈生意的。”
许诺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半是撒娇地说:“你这个人,一走大半年的,电话都不打几个。美国妞就那么正,让你乐不思蜀啊?”
欧阳烈继续敲她,“满脑子男盗女娼的,书都读到猪脑子里去了。看你这样怎么毕业?”
“我自然毕的了业。”许诺笑,“你倒是在美利坚的土地上风流快活了,我这里为生计奔波得尘满面,鬓如霜的。”
欧阳烈觉得她的手冰凉的,抓过来握住,“小沈说你面试去了,怎么样?”
“自然是录取了。先实习着。”
“待遇呢?”
“唉!唉!毕业生,饿不死就行!别问那么多了,我早上就没吃饭,走,去吃云南菜!”
许诺拉着欧阳烈去了校外新开的滇菜馆,一上来就先灌了两大杯米酒,然后又点了一桌子菜,吃得不亦乐乎。
欧阳烈就爱看着她猛吃的模样,自己倒吃的不多,一边喝酒一边问她话
欧阳烈给她夹了一筷子野菌,“你现在这份工作,做得下就做,做不下,我再给你安排。”
“你不是一直做饮食业吗?怎么?要改行开广告公司还是电视台了?”许诺咬着筷子笑。
欧阳烈看她瘦下去后显得更大的眼睛,两颗眼珠灵活清澈像黑葡萄。许诺瘦了点后,笑的时候左脸反而起了一个浅浅的酒窝。这阵子她为工作的时候到处跑,晒黑了不了,脸蛋黑里透红,人看上去憨实得可爱。
欧阳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呀!都掉汤里了!”许诺叫着反抗。
“快吃吧。”欧阳烈收回了手,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笑着看着她。
许诺大口啃鸡翅,又抬头冲欧阳烈笑笑,继续埋头吃起来。
许诺的毕业论文已经写得七七八八,导师看过发下来,要改的地方不算多。威天打电话来通知,五月十号正式上班实习,早上八点半报道。
许诺这次是被欧阳烈拖着去好生买了几件得体的衣服。沈昕看了满口称赞,直夸欧阳教授有眼光。许诺说你不看标签上的价钱,两件就当我一个月工资了。沈昕说又不是你投资的,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有个好的开始了。”
“是啊,至少可以开始考虑把我妈接进城里来住。”泰浩歌说,“你若不忙,多来看看她吧。她觉得城里无聊,她又那么喜欢你的。”
许诺又想到了梁姨不喜欢的邱小曼,轻轻叹息。
泰浩歌踌躇良久,终于开口:“诺诺,那个女人……”
许诺潜意识不想听,还来不及拒绝,泰浩歌已经说出口:“她在追求我。我也的确在她的帮助下,才进检察院。”
“哦,”许诺说,“那你和她,是在交往了?”
泰浩歌笑了,“男女除了朋友和情人,还有其他方式可以相处。”
“你喜欢她吗?”
泰浩歌沉默。
许诺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说:“浩歌,我只希望你付出的,你将来回想起,还觉得值得。”
四十五
十号那天,许诺收拾利落,去公司报道。
让她吓一跳的是,接待她的居然是上次面试的女人。这位大姐还是那副万年冰雪化成|人的模样,口红鲜艳夺目,给她一身黑白添了一点点人色。
许诺老实承认,自己有点怕她。
女人高傲地抬着下巴说:“我想你上次也没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姓薛,叫薛静。你可以叫我薛姐。你是杨总特别关照的人,所以我亲自来带你。”她看了看许诺的衣服,倒有几分赞赏,“虽然你应聘的是设计部,不过你进的是行政部。公司日常许多事你也要跟着学,所以我希望你衣着得体一点。公司对员工的要求并不多:勤劳,听话,少说,多干。你做得到吗?”
许诺连忙称是,心里发慌:你真的把她丢到行政部了,为什么呀?
薛姐说:“跟我来吧。你的办公桌就在我的办公室外面。这是我的助理周芸,她会告诉你做什么,不懂的就问。”
那个叫周芸的瓜子小脸的女生冲许诺笑了笑。等薛静转身进了办公室,她脸上的笑就像被抹布一把抹了去似的,冲着那扇门翻了两白眼。
“习惯了就好了。”周芸对许诺说,“想要不被她刻薄挑剔那是不可能的,你才来呢,很快就会知道了。得,你的桌子在那里,先把这本文件做成ppt,图片目录第一页有写。”
许诺捧着厚厚一叠文件夹,懵懂地坐在电脑前,半天摸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薛静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可是做乞丐,只有讨到什么吃什么,点菜是没份的。她老实打开电脑,开始干活。
一天下来,许诺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两天下来,许诺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三天下来,许诺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做会议ppt,做客户资料,做统计,跑工商局,跑后勤,和会计对账,跑现场,跑外卖……”
“等等!”沈昕喊停,“你们公司还送外卖?”
“送你个头!”许诺几乎歇斯底里,“是我不远万里顶着炎炎酷日跑去城东一家不送外卖的粤菜店里买外卖回来给薛姨娘吃!”
沈昕掏耳朵,“哟,才一个礼拜,你就升做大丫鬟了。”
许诺扑在床上打滚,“子啊,收了我吧!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沈昕问:“好好的干吗要你干这工作?”
“薛姨娘说要栽培我啊。所以饿我体肤,劳我筋骨。你说写竞标方案这种东西,我做,是专业内的事,可是和会计对账单,关我什么事呀!”
沈昕给许诺递了一块冰习惯,“算了,学什么不是学,店大欺客,公司大了压榨员工。人家未必是看不起你的专业水平,我觉得他们另外有打算。”
许诺其实也很同意。那位帅哥杨总跑来视察工作,对许诺笑得是如此地亲切,就像上门来推销保险的一样,可是许诺看到他,还是觉得牙龈发凉。
他说:“我听薛静说了,小许工作上路很快,工作也完成得很好。不错!”
“杨总过奖了。”许诺做奴才状,继续听候吩咐。
杨帅说:“你在公司里也干了大半个月了,许多业务也摸上手了。薛静调教出来的人,我是很放心的。怎么样?有兴趣来楼上做吗?”
许诺面部一时呈囧状态。周芸的表情和她差不多,薛静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
“杨总,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杨帅摆了摆手,“不快,我们时间也不多了。”
瞧这话说的,难道是杨帅你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所以大力培养人手代替接管公司?
杨帅心情似乎很好,兴致勃勃地说:“就这么决定了。小许下个月就搬上来。年轻人,好好干。”
他潇洒离去,许诺等人对着他的背影磕头,恭送吾皇。
薛静知道许诺即将脱离她的五指山,竟是发了狠地操练她。这最后一个礼拜,许诺累得脱了三层皮,晚上回了宿舍倒头就睡,几次被沈昕拖起来去洗澡。偏偏论文还没完结,毕业总是得答辩的。她公司学校两头忙,平均睡眠时间不到五小时,眼睛永远都是肿的,眼袋、黑眼圈和浅表性胃炎赖上了她,也就此不走了。
月初调去楼上总经理办公室,琐碎的工作明显减少了,可是许诺还没来得及乐,另外一项任务落到了她的头上。
杨帅亲切和蔼地问:“小许会喝酒吗?”
许诺战战兢兢地回答:“能……能喝一些。”
“能喝就好啊!”杨帅拍许诺的肩膀,“走,今天我请吃饭。”
可是,杨帅请客吃饭是没错,但是请的并非许诺。在座的政府官员abcd坐满了一大张桌子,人人一张酒色浸染的脸。许诺的任务并不是吃饭,她只负责跟在杨帅身后陪着他给众人敬酒。
许诺知道杨某人是个海量,以前薛静就和她说过,但是她不知道杨某还可以角逐奥斯卡——虽然他的确长得秀色可餐。
酒喝到一半,杨帅脸上已经发红,基本可以用面若桃花来形容。不过许诺知道他没醉,杨某眼神还如往常,清明锐利,可是他的身子却开始摇摇晃晃打罪拳。
杨贵妃醉酒,好生销魂。众人起哄:“杨总怎么还是这么喝不得,这些年还是没锻炼出来啊!”
杨美人体补胜衣似的依靠在许诺身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小弟丢两了。小许,来,代替我继续给各位前辈敬酒。”
霹雳一道雷打中许诺,她瞬间灰烬化。杨美人笑得好生j诈,“小许是晚辈,又是姑娘家,各位可要手下留情哟。”
结果那天许诺是直着出门,横着回来的。杨延之(终于搞清楚人家叫什么名字了)还算有良心,开车送她回学校。
许诺已经醉得张不开眼,可还有点危机意识,反复念叨道:“不要你送,别送我回学校。”
杨延之啼笑皆非,“不回学校你回哪里?睡桥洞吗?你也是,头还疼不?不是说能喝的吗?怎么两杯白酒就倒了……”
“你毒辣……骗人……”许诺摸着倒下时撞到的额头,“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
杨延之苦笑,“挺能说的啊。那小子怎么看上的你?”
车开到了宿舍楼下,“四号宿舍,是不是这里?”
许诺已经在后座微微扯起了鼾。
杨延之摇她不醒,没有办法,只好先把人抱出来。楼下学生不少,这时都纷纷侧目,杨延之心想许诺少不了被人说闲话了,肯定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他。
一个身影突然拦在他面前。杨延之诧异地抬头,面前站着一个模样英俊的年轻男人,看着挺斯文的,就是满脸怒气地看着他。
“把她给我!”语气很严厉。
杨延之迟疑了半秒,对方干脆直接把许诺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杨延之驰骋江湖也有些年头了,早年母亲去世,父亲工作忙,他常因为长得漂亮被街坊小孩欺负,那时候全凭拳头打天下。后来接管父亲的公司,c市的市场也是他空手起家开拓出来的。
这么讲,就是想说明,至少在c市,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从怀里抢走东西。
杨延之很惊讶,不过他的惊讶还没有来得及变成不悦,就转化成了幸灾乐祸。许诺哼了两声,张开嘴,哇地就吐了那男人一声。旁边看热闹的学生赶快退避三米。
美人桥四十六
抱着她的男人又是所以又是无奈,却抱着她没放手,“诺诺?诺诺?你醒醒!”
杨延之假惺惺地表示同情,“其实她喝的不多,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喝不得酒。你好生照顾她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男人眉头一皱,“明天?她都成这样了,明天还能起得来吗?”
杨延之看了看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揉了揉太阳|岤,“那就放她一天假,后天再说吧。”
那个男人哼了一声,抱起许诺就走进了宿舍里。
第二天中午,许诺醒了过来。
沈昕坐在对面打游戏,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第一句就是:“恭喜你,你红了!”
许诺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哀叫:“我不要红,一红就完了。”
“已经晚了。”沈昕把稀饭推到她面前,“还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吗?”
许诺呻吟着,“杨大人送我回来的?”
“是啊,保时捷开到楼上,然后被秦浩歌撞见了。”
“什么?”许诺跳起来,两眼一黑,又咚地一声倒回床上,真是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胡闹!简直胡闹!”秦浩歌教训她就像教训孙子似的,“不能喝就别喝。你这么大个人了,这么这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喝得不醒人事。万一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
奶茶店里包括伙计在内,所有人都时不时往这边望。许诺最近接连丢脸,脸皮已经失落殆尽,这下倒什么都不在乎了。
“浩歌,你也的也太多了。我这是生意上的应酬,杨总也不是坏人,他不是送我回来了吗?”
“杨总?”秦浩歌一听就来火,“他要是心怀半点好意,就不该让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去那种场合!你不过一个实习生,酒席上本来就不用你出去!”
这点许诺倒很同意,不过老板大如天,是轮不到她提反对意见的。
秦浩歌恨铁不成钢,“你也是要走上社会的人了,怎么就不长点心眼。老板头上写了好人两个字吗?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许诺微弱地反对:“盛天又不是一家黑店。我是说,我这么大了,我有判断能力。这只是一次应酬,我是总经理助理,当时我只能这么做。”
秦浩歌声色俱厉:“你做助理这事我就很反对。”
许诺有点不高兴了,“这是我的工作,这么正经的一份工作。”
秦浩歌瞪丰她,许诺这一个月又累得瘦了几斤,头发松散,眼里有血线,加上醉酒方醒后略微病态的苍白脸色,看上去疲惫又憔悴。他心里忽然一阵揪着的疼,忍不住伸手过去,拂了拂许诺凌乱的头发。触摸到发丝的柔软,一时舍不得收回手。
许诺不解地看着他,秦浩歌尴尬地收回手。
“你一个女孩子,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许诺一时无言。
秦浩歌笑了笑,“你瘦了这么多,是累的,还是身体不好。”
“不用担心,我身体很好。”许诺宽慰他,“的确是够累的,不过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本事自然是越多越好,你不用为我操心。”
秦浩歌说:“其实我并没有为你怎么操过心,以前我总忽视你。”
许诺有点不自在,“怎么说这个?”
“突然想到的,昨天去学校看你,结果看到你那样子被人送回来,气得头脑发晕。后来回家一想,觉得自己的确对你关心少了。虽然你从小秀独立,让人很放心,可是社会环境太复杂,我怕你吃亏。”
许诺露出温暖的笑容,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对我关心,我还希望你对我信任和放心。浩歌,我长大了。”
秦浩歌回握住她的手,这只手比起邱小曼和黄子若的手来说,要修长一点,常干活的原因,也没有那么柔嫩,可是他反而握得更紧了。
进入了夏天,一日热过一日,偏偏这时候一大笔生意出了纰漏。杨延之人前肃杀的沉默,回了办公室破口大骂,许诺头一回见他破功,新鲜得很,看得很起劲。结果杨延之变钦点了许助理陪同他一起飞到s市出差来收拾烂摊子。
许诺一脸老泪地上了飞机,随着杨帅在s市面上奔波,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许诺这才俯到生意难做这个词怎么写。平时看上去高贵优雅风光得王子一般的杨延之,照样也有低声下气看人脸色的时候。酒席是天天有,一拨官员一把商客地请,杨延之际酒量再厉害,也醉了好几次。回了酒店,吐得满地开花,许诺这回倒是被命令不得沾酒了,不过善后工作也让她累个够戗。
等到这件事终于摆平,许诺也终于凶恶了毕业答辩。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结果出来后,许诺得了优秀。她赶紧给家里打了电话,许妈妈在那头十分高兴。
上班的时候杨延之也知道了这消息,“毕业了?正了,领了证后就可以转正了。”
许诺听了,落了几滴辛酸泪。她容易吗?被当牲口一样使了两个月,即使头天晚上四点上床睡觉,第二天照样九点准时打卡,一分钟都没迟到过。如今苦媳妇熬成了阿香婆,人都发如雪了。
杨延之看她那感动样,笑呵呵道:“留着点激|情,等到了分公司,还有大礼等你呢。”
许诺看他狐狸一般的笑脸就心里发毛。
随后是既兴奋又免不了伤感的毕业照,毕业聚餐,毕业大清仓。沈昕考上了研,不过不是本校的,下半年要去隔壁市面上。许诺和她把带不走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扯了张席子摆着卖。
学校操场的小树林下,每年这个时候最热闹。
许诺同沈昕说:“你还记得我们俩大一的时候来逛大四的摊子吗?拣了不少破烂呢,那个时候我们可没想到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沈昕摇着扇子,“我还有两年悠闲日子,你却是要离开这清静地,去经历风雨了。”
许诺靠在她背上,“昕子,咱们会是长久朋友吧?”
沈昕笑着拿扇子打她,“舍不得我了?终于发现我的好了?姐姐我不勉为其难,收你做三房姨太太好了。”
两人打闹着,师兄踩着单车停在她们摊位前,“光天化日之下,收敛一点吧,对面男生看得都要流鼻血了。”
许诺笑道:“你来做什么?走开走开!把我们风水都挡了。”
师兄从后座捧出半个冰西瓜,谄媚道:“小人是来孝敬太君的。”然后把近一半的英语资料席卷一空。
他走后,小摊位又恢复了平静,许诺和沈昕两人久久不说话。
风过树梢,那迷人的沙沙声中,沈昕小声地对许诺说:“我们终于要离开了。”
许诺轻声应着,“是的,起程了。”
美人桥四十七
两个月实习到期,许诺终于成了盛天里的正式的一员,虽然杨狐狸一直把下派的事挂在嘴边,却并不急着打发她走,而是交给了她一堆下属公司的文件,让她去研究,先了解一下那家公司。
新锐广告是盛开旗下一家今年五月才新开的小分公司,主营平面广告。本市经济这些年来发展迅速,广告业崛起,像新锐这样的小广告公司虽没有不计其数,也还是数量众多的。
新锐现在拿到的活大都是盛天总部拨下来的,价格不菲,而且比较轻松,可是成绩平平。设计人员是原因之一,管理有问题是其二。
两个月的行政培训当然是远远不够,许诺再是聪明好学,独当一面还是十分吃力的。杨延之却全然不担心,仿佛许诺是充好气的救生圈,丢过去就自动可以飘起来。
学校已经放了暑假,毕业生的离别伤感还没抒发完,就被学校无情地扫地出门。许诺想在离上班地点近些的地方找间房子,可是跑了一个礼拜都没有碰到合适的。
欧阳烈知道了,说:“我在上青宫那边有套两居室,离你公司只有三站路,要不就租给你好了。”
许诺哎哟叫,“上青宫的两居室,怎么也得三千块才租得下来,我赚的还没房租多呢。”
欧阳烈敲打她,“和我算什么钱!我也不让人炙难,一个月五百,水电自包,怎么样?你就当帮我看房子好了,哪里装修过后还没住过人呢。”
许诺被这低廉的房租彻底吸引了,她同欧阳烈已经是老皮老脸,这时候也不客气,立刻收拾行李搬了过去。
欧阳烈的房子是在一个很体面的新小区里一套两室两厅八十多平米的房子。其中主卧还分隔成卧室和书房两部分。木地板,墙纸,仿中古家具,一切都昭示着这装修彻底是装潢公司的结果,而且温馨得看不到半点欧阳烈的风格。
许诺一进门就笑,“你是转性了,还是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还轮得到你搬进来住吗?”欧阳烈给她一指,“这就是你的戽。做清洁的阿姨收拾过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小区对面就是超市。”
房间足有十五平方米,家具俱全,窗帘是浅杏色的。窗台上还有一小盆花,柔嫩的黄|色花朵,叶子上还带着水珠,显然被照料得很好。
“这是什么?”
“礼物。”欧阳烈手插口袋里,依着门笑,“恭喜你毕业,找到工作,还有搬家。”
许诺挑了挑眉,“这么多人生大事,你却只送了我一盆小花就了事了。”
欧阳烈补充,“考虑到我已经减免了你一半的房租,最多再请你吃一顿饭好了。”
“是谁当初和我吹嘘他钱很多的?”
“钱花得不对,就是施舍,你能接受吗?而且最近股票跌得那么厉害。”
“我不信你会栽在股票上面。”许诺在各个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处参观,“我都听青毛说了,近几年你是越来越沉稳小心了。”
“不小心能行吗?”欧阳烈有点烦,习惯性地去摸烟,手一碰到烟盒,看到许诺的背影,又缩了回来,“我只和你说,我家老头子这样,迟早要出事的。”
许诺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个,愕然地回头看他。
欧阳烈说:“爷爷总说我比较像他,老头太急躁了,心眼又狭小,他这次重新升上去,转手就报复。h城拆迁上又大动手脚,如今不比我爷爷那个时代,他的事已经有人捅到了上面,没那么好摆平的。”
许诺问:“事情闹得很大?”
“目前还能控制。老头也不是不想退一步,只是现在对头借着机会咬住他不放,他是进退不得。”
许诺走过去,手放在欧阳烈的手臂上,“很麻烦吗?”
欧阳烈看她,忽然一笑,“唉,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没事,他们自有解决方法的,你饿了不/”
许诺便顺着他,笑了一下,打开冰箱,里面自然空空如野。
“这么现代化的好厨房,不用真是可惜了,今天我们在家里吃好不?”
欧阳烈自然没意见,于是许诺拉着他直奔超市。
周末的市场里满是人,大妈们拥挤在打折商品前,把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欧阳烈平时除了买烟,极少到这样的地方来,一时很不适应。
许诺也很好奇,“你不可能从来都用不着这些生活用品。”
“为什么不?”欧阳烈数给她,“我在餐馆吃饭,衣服有保姆洗,我不吃零食。好了,你说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总要洗澡,要是洗发水和香皂用完了呢?”
“朱婶知道我习惯用什么牌子,看到不够了她会帮我添上。”
许诺不得不承认,“你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了,烈哥。”
欧阳烈拿起一瓶沐浴露仔细打量,“瞧瞧这广告,用这个洗澡真能减肥?什么原理?”
“心理暗示。”许诺笑着夺过沐浴露放下,拉着欧阳烈从售货员吃人的目光下跑走。
欧阳烈高大英俊,站在一群大妈里十分扎眼。他自己倒没什么自觉,老实推着车跟在许诺身后,看她上窜下跳着,把这样那样的东西丢进推车里。许诺有时候皱着眉比较价钱,有时候贪便宜地使劲吃促销食品,忙得可是不亦乐乎。
许诺回头,拿着两包牛肉干,问:“五香还是麻辣的?”
“麻辣的。”
许诺又去看豆腐干。
欧阳烈忽然问:“你还记得两年前暑假的时候,住你们家的那个,小白脸模样的男生?”
“林天行?”许诺扬眉,波澜不惊,“当然记得,不过你这人也是,看谁都是小白脸,人家只不过比你秀气点而已。”
“我就不认为成龙小白脸。”欧阳烈说,“旧礼拜我外出开会开会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长得很像他,不过我不确实,也许只是看走眼了。”
“只是长得像吧。”许诺不以为然,“我和他一年多没联系了,只知道他去了美国,如果是读书,应该没那早回来的。”
许诺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要收回这句话。
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后面,年轻男人似乎才睡醒似地看着她。比记忆中要高了些,身体厚实了很多,皮肤不再那么柔嫩的白,而是健康的麦色。五官比起以前,更加深刻而成熟了,当年那丝奶油味道几乎荡然无存,而且鼻梁上还架了一副无边眼镜,是有度数的那种,不单单用来装斯文的。
许诺看着桌子上的名牌,再看看桌子后的人。
林天行?
年轻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子上的资料,抽空抬头看她一眼,“你是机关报来的助理?正好,帮我把多多乐和采宜两家的资料分出来,小刘是怎么搞的,就这么把文件交给我了。对了,你先给我冲杯咖啡,茶水间有咖啡机,放一颗粮,出去时顺便问问小蓝,会计那边派人来了没?”
许诺语塞片刻,她应该没认错人吧?他认不得她了?
“还愣着干嘛?”林天行瞪她,脸上忽然浮现疑惑。
“你……”
“我……”
“你你……”
“我我……”
林天行唰地站起来,把椅子一推,大步走过去,许诺被他汹汹的气势吓住了,林天行走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林天行干脆扑了过来,把她抱个满怀,举起来转圈。
“哈哈!许诺!是你,许诺!”
许诺头晕目眩,给吓得叫起来,“你……林天行,放我下来!”
下一秒,双脚挨在了地上。
许诺晃了晃头,看清楚了站她面前的人,林天行把脸凑得极近,都快亲到她脸上了。许诺忙后退,脸微红,“林天行,是你呀!”
林天行又俯身过去,搂住她的肩,“哈哈!原来你就是我哥说的送我的礼物!”
“礼物?你哥?”许诺似乎有点明白了,“你哥是杨总?”
“可不是吗?”林天行快乐地打量着许诺,“乖乖,你变化大了,我第一眼的时候还不敢确定!”
许诺有点得意,撩了一下头发,“我瘦了有十七斤了,当然变化大。”
林天行的手忍不住在许诺身上移动,被许诺一把挥开,他摸着后脑嘿嘿笑,“变漂亮太多了,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了!”
许诺也瞅着他,“你还好,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老天爷,居然在这里见着了!”
“可不是,两年没见了!”
许诺问:“你怎么后来就不得我联络了,我家收到你寄来的东西,一家人都说要谢谢你,偏偏我找不到人。”
“别说了,”林天行叹道,“先是qq号被盗了,然后被我爹送去读书。功课重得要死,我还得自己打式赚生活费。后来我妈又生病了,我照顾她,就错过了申请研究院。再后来我大哥说男孩子死读书没用,说服我爹让我先来公司里干一年。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打下手,就给骗了过来,没想到一来就丢给我一个刚赴的小公司做。”
原来杨延之这狐狸骗起人来是不分亲疏的,许诺心里觉得好多了。
四十八
“那你回来多久了?”
“上个月才回来的,就把我丢这里。虽然说亏了也不要紧,可是颜面上台过不去了。”林天行环视乱糟糟的办公室,忽然低声说,“我挺怀念青石镇的,真的。”
许诺觉得很感动。
林天行抱怨说道:“我不知道大哥把你安排下来是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我们俩这也算缘分。有你帮我,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一个月来,我光是熟悉业务就快疯了。这里管理一团糟,之前换过两个头儿,却把局面越收拾越乱,公司里除了该入土的老人,就是几个浮躁的新人,我顶着一个王爷的头号,还算能协调一下,不过在老家伙面前很多时候还是得装孙子。”
这个许诺是知道。新锐安置了几个总公司里淘汰下来的老将,虽然未必给公司立过汗马功劳,可是资历深,自然自命不凡,加上不满意待遇,其实是非常难搞得一群人,杨延之派许诺下来,其实主要还是让她来收拾这帮老家伙。毕竟林天行是自己的家人,不好让他来做黑脸的。
林天行说:“我没想到他们派你来。你是什么时候进的盛天?”
“两个月前,我今年毕业,你还记得吧。能进盛天,是我们这个专业的毕业生梦寐以求的,除了进来后反而干起了行政工作以外。”
林天行呵呵笑,“算了,你不是头一个被我大哥暗算的人了。久了就习惯了,我们家里连猫都不信他的话。”
“他可真够可恶的。”
“我觉得我才是更可恶的那个。”林天行把手一摊,“你也都看到了。”
许诺叹了一口气,“天行——杨总,我是来帮你的,而且已经充分做好了被当成弃棋的准备。要我干什么,你就开口吧。”
天行反而沉默了。
许诺不解的看着他。
“我不会利用我的朋友。”林天行说。
“那么,工作时就不要把我当作朋友。”许诺说得很轻松。
林天行摇了摇头,“我哥这次太缺德了。你以为她不知道你?我们一家人都知道你,看过你的照片。他只要花点心思,就可以查到你的资料。他送你来我身边,说起来好听,不过是想考验我。”
“考验你什么?”许诺其实心里清楚,还故意问。
“还能有什么。”林天行翻了一个白眼,“老头和大哥总说我做事少了几分魄力,下手不够狠,太过讲感情。”
许诺也站累了,坐下来,“我当年也算和你共事过,他们也没说错。而且你还爱偷懒。”
林天行不乐意,“我现在已经很勤快了。”
“好吧,勤快的经理。你大哥没教你,一个好的领导并不需要很勤快,他只需要用合适的人,并保证他们很勤快就够了吗?”
林天行在她旁边坐下来,“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等到把那帮老东西都得罪完了后,你该怎么办?”
许诺无所谓的一笑,“想那么远做什么?好了,虽然想和你多聊聊,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我回我的办公桌了。”
她站起来去开门。林天行订着她的背影,忽然轻声说:“你变化很大,许诺。”
许诺停了下来,不解的回过头去。
“我知道我减肥成功了。”
林天行摇了摇头:“我觉得你整个气质都变了。”
“哦?”
“比以前,要稳重,要克制,要内向一点了。”
“是吗?”许诺感叹林天行的敏锐,“经历一些事,长大啦。”
林天行有些感伤,“我们久别重逢,应该找家咖啡店坐下来好好聊上一天。”
许诺嗤笑,“若是这样,你这间公司又何必救它?”
“大哥信任你?”
我觉得我和他还没到谈信任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