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满堂娇

满堂娇第10部分阅读

    点上一把火烧掉。滴珠又翻箱倒柜寻那些才子才女们赠的小物件出来。

    这个侄女从小任性,丁氏后悔话说的重了,劝她道:“滴珠,这却不必。”

    滴珠擦了眼泪笑道:“婶婶,这些东西要他何用。”尽数捧到火盆里,化作一股股黑烟。她方道:“传话下去,从前相与的那些朋友寻来,不论男女,都不见。”自那一日起,除去两日到铺子里去瞧瞧,若是进货不得不出门,姚滴珠都在家里静坐,虽然一人无聊,好在她也有钱,买了几箱书来家,手不释卷的打发日子。她的那些同窗都诧异,聚在一处道:“这却不像姚滴珠的性子,咱们不去寻她,看她来寻咱们不寻。”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回头再说王慕菲,一来自家学问也过得,二来又搭上薛粮台的靠山,秋试和李青书都低低的中了举。那时节的举人最是吃香,一但中举,自然有人送田地铺子,有人投奔做管家仆人。王慕菲和唐秀才这些人混了许久,又有李青书指点,如何不晓得这些奥妙,因娘子有庄,他就不肯要田地,只收下张乡宦家一间大宅院,并人家献的几间铺子,还有各处朋友荐来的管家四五房。

    这一日新宅收拾清楚将要搬家,王慕菲和娘子商量道:“从前我是穷秀才,和爹娘分居还罢了。如今王举人的高堂靠租房的几两碎银子过活,传出去也不好听。何况我指日就是个官,也不怕爹爹胡搅蛮缠。叫他们搬来一处住着罢。”

    真真含笑应了。王慕菲又道:“爹娘如今乐得不晓得自家有几两重,只怕又要做出什么叫人可笑可恼的事。咱们先搬去收拾定了再喊他们搬。”赶着搬家到梨花巷新宅。

    真真却是头一回到新宅来,一进门左边两间门房,再进去就是轿厅。右边一个大月洞门进去,是一亩大一个小花园。王慕菲牵着娘子的手,笑道:“闲时可以出来走走,这后边有三间大楼,我收拾做书房。”带着真真转到楼后,一个角门掩着,里边一条夹道,前头直通轿厅和三间小厅,后边把内宅分做两块,一块是三进大院,一块在花园后,是一间四合院。

    王慕菲指着那小院道:“这个给爹娘居住,后面就是厨房,又清净,又方便。”

    真真笑道:“这间宅子真真是有钱人住的,想租几间房把人都不成。”先拉着相公到小院里瞧了瞧,再回大院,一进院门,当中一个大天井,里头满满的种着花草,挤得没有下脚处。王慕菲笑道:“我只爱他这个大天井,所以还有两家送的房比这个还大,我都没理他们。”带着娘子从走廊转到上房,从后门出去,还有三间小楼,左右是两间厢房。王慕菲指着楼后道:“那后边还有一排屋,原来是仓房。我叫人隔断了从夹道出入,给管家们居住,可使得?”

    真真道:“这样安排极好。只是奴有一事不明白,还请相公解惑。”

    王慕菲笑道:“娘子请说,知无不言。”

    真真道:“送铺子送管家还罢了,这间宅子也值二三千两银,那姓张的为何舍得这样大本钱送你?”

    王慕菲笑道:“你却不知,他张家在松江也算有钱,无奈前世不曾烧香,一连三代都是独苗,这一代只一个儿子罢了,还有十来个女儿,偏这些女婿里边颇有几个不安份的,所以要寻我做个靠山,张夫人娘家姓王,求我认作姑母来往。”

    真真叹口气道:“或真是求财,你一个小举人济得什么事?可怜天下父母心。”

    王慕菲笑道:“只这几年罢了,待那位表弟娶亲,多多的生几个儿子,别人哪里还有指望。娘子且放心住下罢,张乡宦两口儿为人极好的,不然也不会受女婿们欺负。”

    真真点头,又道:“收下人家这般厚礼,有得助人处咱们必要尽力。”进了卧房,却是王慕菲照着她绿萝院的样子布置的,虽然家具器皿差了些,却是相公一片苦心,真真感动,眼睛不由得酸起来。

    王慕菲搂住娘子,笑道:“哭什么?相公还穷了些,买不起那些好家俱好陈设,还要委屈娘子吃几年苦。”

    真真一边哭一边笑,道:“只要相公心里有真真,奴跟着相公吃糠咽野菜也肯的。”

    王慕菲搂妻子在怀里,刮她的鼻子羞她道:“又哭又笑,羞不羞。”看看天色,松开她道:“我去叫爹娘搬来,你在家罢。”

    真真送他到前边轿厅,喊齐了家人,就派赵家两口儿做内外总管。鲍家依旧管门。新来的管家们上前磕头认过主母,真真一一分派了执事,就带人到公婆住的小院里洒扫除尘,搬陈设,铺床叠被放花盆,正忙乱间,王慕菲看人拉着两车箱笼进来。王婆子一马当先,直奔王慕菲住的大院,笑道:“老娘嫁到王家几十年,到老才托儿子福,得住这样高楼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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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大人现在不哭了,改毛病不肯睡了。

    我昨天哄他午睡编故事:从前有个地方,有个大草原……

    他两手一摊:木(意思是没有……说我骗人,55555)

    我接着说:草原上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

    他再两手一难:木

    孩子爹笑得满地打滚滚。我容易么我。闭关修炼去。哼哼,今天中午再不肯睡,拍昏他。

    第二十五章谁管家?

    王慕菲是崭新的举人老爷,这份家当就是他自家挣来,爹娘面前说话也大声:“娘,你住在后院。”

    王老夫人扭头看看身边,一群人都不曾进来,儿子正挥手叫管家把大车赶到后边去,老伴负着手在站在夹道上,一张老脸黑得能拧出墨汁来。

    新投来的管家会看主人脸色,晓得当家的是这位新举人老爷,就有一个上前请王婆子:“后边给老夫人和老太爷收拾有几间清净屋舍,老夫人请跟老奴这边走。”

    王老夫人问道:“后边好还是前边这楼好?”

    那管家笑道:“自然是后边好,紧连着就是花园,老人家住着又清净,又不气闷。”

    王老夫人紧紧换着怀里的包袱,看了看天井里乱糟糟的花草像是不曾用心收拾过,笑道:“还是我儿子晓得孝顺娘老子。”并不理会那管家伸出来接包袱的手,紧赶几步追上王老爹,笑道:“老头子,有大屋住,又有铺子有田,你愁什么?”

    王老爹紧锁眉头,好半日才答:“只怕儿子守不住呢。”

    王婆子凑近老伴,道:“不是俺说你,你总说儿子不是就是官,要替他留面子。若这值几千的家事都叫他大手大脚花费了,还不是要掏咱们的老底赔补?不如咱们替儿子管的好。”

    王老爹看看前边儿子进了一个小院,微微点头,和王婆子上前。

    真真候在门口,看见公公婆婆进来,恭敬跪下磕了头,起来笑道:“媳妇已把上房收拾好,安排妹子住西厢两间,可使得?”

    王老爹点点头,跨过堆在院子当中的箱笼,顺着抄手游廊四下里看了看,南房后和一个楼间种着八九棵梧桐树,石矶上摆着数盆应景的菊花,东厢两间收拾做书房,南屋三间还摆着织布机和纱车等物,想是预备给青娥的,此举甚是合他老人家心意,由不得点头微笑。

    王慕菲指挥家人搬箱笼,真真是晓得公公婆婆脾气的,此时房里都是老两口的私蓄,不好进去助忙。无奈一家都在忙碌,她也不好闲站。青娥看嫂嫂进退不得,拉她道:“嫂嫂,我是住西厢?”

    真真借势避到小姑房里。青娥和她素来交好,房里帐幔铺盖等俱是新做的,连针钱箩都替小姑备了一个。卧房里还有一个折枝花卉嵌钿磨漆大立橱,青娥不曾用过这样精致家具,心里喜欢,摸了又摸,就要把衣箱里的衣裳挪出来。打开她那两个箱,几件新衣都是在嫂嫂家做的,其余多是旧衣,青娥有些难为情,红着脸笑道:“叫嫂嫂笑话了。”

    真真笑道:“这有什么,嫂嫂和你哥哥还有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呢。”替她归置衣物毕,探头看见院子里还有一个旧箱,此时还不好回去得,忙笑道:“嫂嫂带你四处看看。”

    姑嫂两个携手出来,日头挂在西边屋檐,院子里只有几点余辉洒在玻璃窗上,微微发亮。那几棵梧桐树上落了许多鸟雀,叽叽喳喳的热闹至极。一阵风吹来,仿佛是红烧肉的香味,真真笑道:“这后边就是厨房,前边那个楼是你哥哥的读,再前头是个小园,无事去走走罢。”顺脚走到厨院,召来监厨赵嫂子吩咐道:“老太爷老太太爱吃什么,我多不知的,多问问小姐。”

    青娥含笑道:“我爹娘的口味和我哥哥差不多的,都极爱吃鸡。别的没有什么。”

    真真忙道:“以后一日一只鸡罢。”

    赵嫂子因道:“二小姐,晚饭摆在哪里?”

    真真想了一想,道:“今日就摆在公公婆婆屋里罢。再去五荤铺买个盒子来。”

    青娥已是等不及要去嫂嫂房里看看。在夹道里蹦跳着笑道:“嫂嫂,这房子比大姐那边好多了去。”

    真真笑道:“那边本是取租的房子,自然不讲究。大姐当家,不好太偏向娘家,妹子,这个道理等哪一日你嫁把人家做媳妇就晓得了。”

    青娥叫嫂嫂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视腰门而不见,还要朝见走。真真忙拉她道:“从这里走。”

    原来这个腰门安在东厢和正房接角处,踏上几级台阶进去就是真真住的正房。小梅正坐在石矶上绣花,看见小姐和青娥进来,跳起来笑道:“小姐你可回来了,这院子空荡荡的,奴婢好不害怕。”

    今日初搬来,管家们都在后边自家房里收拾。这样三进的大院子,并无第四个人在。休说小梅,就是真真,也有些胆怯。一阵风吹来,天井里的几竿青竹摇动。真真就觉得背上发冷,强笑道:“房里坐坐去。”拉小姑进房。

    厅后的门却是开的,只使了架紫檀座大理石屏风隔断,过堂风一吹,帐幔都晃来晃去。真真就有些发晕,扶着桌子笑道:“我们也是中午才搬来的,此时摸不着哪里是哪里呢。”

    青娥跑到后边看看,回来笑道:“嫂嫂,后边那个楼是将来给侄女住的绣楼吧?”

    真真笑道:“将来若是生男,叫他住前边,要是生女,就依姑姑住绣楼。”抢着把后门拴上,拍手笑道:“晚饭想来也摆上了,咱们吃饭去。”

    小梅跟上来道:“奴婢也去服侍。”

    真真晓得她害怕一个人,就依了她,走到后边叫了个女仆到前边看守。恰好后边婆婆房里正在上菜,真真忙和小梅挽着袖子上前。青娥也要动手,王老爹咳嗽了一声道:“青娥坐下。”点了点王慕菲对门的空座叫小女儿坐下。青娥看看娘和哥哥都坐着,有些不好意思,在凳上扭来扭去,眼睛只看哥哥。

    平常在家两个人吃饭时,也总是真真忙来忙去,就是后来寻了两房管家,一应吃穿都是娘子经手。所以王慕菲并不觉得,顺手接过真真递来的酒,就替爹娘斟上满满两大杯,因妹子总看他,也取了个大酒钟替她倒了半杯,笑道:“今儿乔迁,你也吃半钟。只是这个菊花酒性子烈,不能多吃。”

    青娥站起来接过,吃吃哎哎道:“有赵嫂子和小梅,叫嫂嫂坐下来吃酒罢。”

    王慕菲还来不及答话,王婆子已是抢着说:“青娥,做人家媳妇的,就要似你嫂嫂这般。”

    王老太爷举杯,吸了半钟,示意儿子满上,夹了一颗落花生在口内,笑道:“芙蓉镇上有个庄乡绅家,他家的大媳妇李氏贤孝无比。我家媳妇虽然贤惠,还不如她呢。”

    王慕菲笑道:“这却不曾听说过,如何一个孝法?”

    王老太爷吃了一个满杯,慢慢道:“庄家本来穷困,李氏陪嫁却有不少。她嫁过来就把自己几十亩妆奁田卖去,重在庄家左近买田,契纸都交给翁姑。后来小叔成亲,又把自己的钗环取出资助。自她嫁到庄家头一日起,每日鸡鸣即起,奉食翁姑从不假手外人……”

    王慕菲听得发呆,他在芙蓉镇也住了这些年,隐约听说过庄乡绅的长媳妇甚是贤惠,贤惠成这样却是头一回听说,自家老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王慕菲晓得娘子只要他面上好看,钱财从来不放在心上的,抢在真真前边笑道:“这可是难,咱们比不得庄家穷又有许多儿子,哪有小叔要真真资助?”夹了一箸核桃仁递到爹爹碗里,干巴巴笑道:“家里仆婢也有十几口,不叫他们做活,养那些闲人做什么?”扭头看着真真道:“爹娘房里也要安排几个人听使唤,就是妹子,也把她买个婢女罢。我好歹也是举人,又不是没有钱,怎么好叫举人的娘子做饭,老太爷砍柴老太太洗菜?”

    真真低低应了一声是,妆做还有菜要上,退到厨房只是笑。少时赵嫂和小梅都下来吃饭,真真也不上去,叫厨娘做醒酒的酸辣汤,自家取了碗筷和赵嫂一处吃。

    赵嫂抱怨道:“老太爷说的那是什么话?我们家二小姐哪里不贤慧了?”

    真真轻轻哼了一声,看赵嫂还似有话要说的样子,忙道:“万事都有姑爷上前,你抱怨什么。”

    赵嫂子醒悟,笑道:“哎哟哟,老身糊涂了。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方才姑爷可不是驳的老太爷没有话说,哪消得咱们操心。”转身从碗橱里取出一碗板栗烧鸡送到小姐跟前道:“今年雨水多,板栗都不怎么好,这是挑出来顶大的。”

    席上也有一碗板栗烧鸡,却比不得这碗做的精细,真真有心要说赵嫂,又怕她灰心,想了想,夹了一块鸡到小梅碗里,笑道:“快吃,赵嫂子最是疼咱们。”又取一块递到赵嫂碗里,笑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赵嫂是我家旧人,偏着些小梅原也无妨。只是还有公婆在上,我是学不来那李氏事必躬亲的。凡事还要赵嫂多留心,休叫公婆说我藏私只疼尚家人。”

    赵嫂笑着应了,又问:“安排王有财娘子和王有富娘子到老太太房里当值如何?青娥小姐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另与她买一两个罢,就是小姐房里也要添几个人才好。”

    真真略一思索,点头道:“明日叫你男人去庄上挑几个来,忙忙的去寻,只怕寻不到好的。只青娥那里,替她买个小点的将来做赠嫁。”

    却说真真借故走脱,王老爹就把酒钟放下,教训儿子道:“如今你也是举人,和县太爷见了也只做个揖,为何还这样怕老婆?”

    王慕菲冷笑道:“爹爹这话却奇?我哪里怕老婆了?妹子在我家住的久,妹子你说说我家谁当家作主?”

    青娥怯生生道:“哥哥说一,嫂嫂从不说二的。”

    王老太太喝道:“死妮子吃醉了呢,滚回房里挺尸去!”骂走了小女儿,苦口婆心劝儿子道:“我和你爹冷眼看这半年,你们花钱似流水一般,你挣下这分家事谈何容易,这样花几日就花尽了。”

    看儿子有些意动,王老爹接口道:“听说你和真真到济南,手里也很有几千金,随手花尽了,吃了许多苦才得回松江是不是?如今你又中举,哪里不是用钱处?不如这家事还叫爹娘替你掌管罢,不然明年殿试选官你无钱活动,哪里去想法子?”

    王慕菲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儿子那几年吃尽苦头,自然不会再胡乱花钱。爹爹教误码的都是。明日就把零用开销减去一半罢。”

    王老爹只当儿子不省事,索性说开了:“你把那几间铺子并庄子和契纸都交给爹爹收起,依旧叫你娘当家罢。”

    王慕菲道:“娘当家如何使得?我是举人,平常来往不是举人名士就是官,娘晓得上什么茶摆什么菜?平常和人来往又如何送礼?若是人家笑话我村,可怎么处?使不得。”

    王婆子恼了,把碗重重顿在桌上,骂道:“老娘哪里村了?谁又是山上猴子变的?”

    王老爹想想儿子说的甚是有理,自家的老伴烧把青菜都舍不得放油,送出去待客人哪有不笑话的,因道:“还叫媳妇管家也使得,只是媳妇和你一样,都是大手大脚用惯了的人,家里这些产业出息还是爹爹替你经管,每月拨家用把她,何如?”

    王慕菲冷笑道:“爹爹您除了变卖成银子收起,几时又学会做生意了?这些自有伙计去管,不消爹爹操心。”言罢站起来道:“天晚了,儿子明早和媳妇来请安罢。”推开椅子大步出去。

    到房里只一个管家娘子看守,王慕菲奇道:“天都黑了,夫人呢?”

    那管家娘子回道:“老太爷还不曾吃完酒,想是还在厨下。”

    王慕菲懊恼,挥手道:“叫她回来罢。”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少时真真笑嘻嘻进来,捧着一碗酸辣鱼汤送到相公唇边,道:“吃一口罢。”

    王慕菲微睁眼,长叹气道:“也只得你一心一意对我。”起来握着娘子的手一饮而尽。

    真真在他身后坐下,替他揉搓太阳,笑道:“万幸你没有要娶亲的兄弟。老人家虽然俭省了些,不是留给你还能留把谁?”

    王慕菲冷笑道:“他能活一千年你信不信?”站起来有话要说,绕着床榻走了两圈,重又坐下叹息:“今日问我明讨不成,明日必要为难你的。难为你了。”

    真真伏到相公怀里,嘻嘻的只是笑。王慕菲苦笑道:“还笑,明日有你哭的时候。”

    真真笑道:“你得了的那几间铺子不如先交把爹爹管罢,只怕老人家忙不过来,哪里有空寻我麻烦。”

    王慕菲道:“还想卖你的庄子呢。”

    真真笑道:“这个却不能,虽说那个庄子是把我了,到底我爹爹还在,契纸都是他老人家收着呢。”

    王慕菲道:“就是你收着,也不能叫你拿出来卖的。我王慕菲要凭自己本事养活妻小,吃老婆算什么?你尚家的你都收起,一钱银子也不要贴家用。”

    真真笑道:“照你这么说,那庄家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了。”

    王慕菲大笑道:“本就不算,一家子十几口男人,就是读不成书,去挑粪做田也能过日,偏要靠一个弱女子的嫁妆过活,还有脸四处夸她贤惠。难不成叫天下男人都学他家吃软饭么。”真真心里喜欢,她在钱财上从来大方,又有相公替她撑腰,还是觉得把铺子都交给公公的好。劝道:“老人家到底是要面子的,已是开了口,件件都驳回,如何朝夕相处?还是听奴的话,把那几间铺子交把爹娘罢。”

    王慕菲道:“交把爹娘事小,日后你管家必然拘束。爹说日用要月月拨把你呢。”

    真真笑道:“那又如何?横竖只有二十来口人,能花多少?”

    王慕菲叫娘子笑的没脾气,也笑道:“你是不把银子放在心上的,也由你着罢。那我明日和爹娘说,只把铺子的契纸捡起来交把他们。莫家巷那个你还自家留着的好,你是举人娘子呢,也要买几件衣裳买几盒香粉,爹娘手里可扣不出这个钱。”

    真真含笑答应,立时开箱子寻出那几张契纸来,另取个小匣装上。第二日一早和王慕菲去请安,就把匣儿揭开奉上。

    王老爹夫妻恼得一夜不曾睡,早起老两口都摆着一张黑墨染过的脸,扭着头不肯搭理儿子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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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捉妖(上)

    真真取了只掐牙填漆小茶盘,捧着小匣站在王慕菲身后请安。王老夫人一眼看见那只小匣,晓得儿子必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娘老子,脸上现出笑来,伸手取了匣儿使头上簪子拨开,看着厚厚几张像是契纸,忙递到老伴跟前。

    王老爹接过,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缝,取出来一张一张当着亮处照过,笑道:“难为儿子想通了,都起来罢。”

    真真轻轻按住想要说话的王慕菲,笑道:“爹娘房里也要有几个使唤的人,家里几个人里就数财婶和富嫂最得力,叫她们进来当差罢。”就叫候在外边的财富二婶给老太爷老太太磕头。

    王老太太先是喜欢,想到管家们是要花银子养活的,又舍不得,嗓子不由得又尖起来:“老身不要人服侍!”

    王老太爷叫老伴唬着了,手下抖了一抖,契纸散了一地。那财婶机灵,抢着蹲下来尽数拾起,理成整整齐齐一叠送到老太爷手边。王老爹横了老伴一眼,把契纸握在手里用力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浓痰,使脚擦去,方道:“哪个举人家的老太爷老太太无人使唤?”拍案笑道:“媳妇想的很是周全,留下罢,只是两个还少了,还要两个年小的丫头才好。”

    王老太爷一改坚吝的性子,妻子媳都呆住了,真真在袖内掐了自己手腕一下,笑道:“已叫赵管家去寻了呢,明后日就得。”

    王老太爷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那财婶立时捧上茶碗。王老爹接过,吃了一口才慢慢道:“从前咱们是老百姓,没什么规矩可说。如今阿菲贵为举人,将来结交的都是贵人,还要立些规矩,也省得人家笑咱们村。”

    王慕菲想到老爹老娘那些上不得台盘的旧规矩不由得心烦意乱,不耐烦道:“不劳爹爹操心,我日日和太守同知通判一处吃酒,自然晓得要立什么规矩。”看看外边日头升到墙头,犹豫了一会道:“今日柳大人做寿,倒要寻几件精致礼物,真真,你与我回房寻寻。”不等娘老子说话,牵着娘子的手出来。

    真真翻了许久寻出一个犀角杯,一个竹根子抠的笔筒并二块牛舌墨,又寻了只八角瓷印泥盒,叫小梅取只锦盒来装。王慕菲拎出那只笔洗道:“这个和墨都平常,好像有些拿不出手?”

    真真笑道:“休看这两样,虽然值不多几两银子,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只管送去,柳大人不是喜欢写几笔字儿?他必喜欢的。”

    王慕菲笑道:“姐夫都是整盒搬来,我以为必是人人都有的。”

    真真寻出一张梅红柬帖,把相公重重按到桌边坐下,微笑道:“随你哪个铺子,再去寻这样一分礼可是不易。快写罢,奴去打点你出门的衣裳。”

    且说王慕菲拖着真真出门,王老夫人的笑脸就垮了下来,掐着腰骂道:“儿子如今能有多少钱?十几二十个的请管家买丫头,难不成老头子你掏钱给他花?”

    财婶富婶相对看了一眼,悄没声息的退出去。王老爹跳起来一巴掌甩到老伴脸上,骂道:“放着媳妇娘家的金山银山,你愁什么。”

    王老夫人捂着脸哎哟道:“他尚家的东西,咱们王家如何动得?”

    王老爹压低了声音道:“如今亲家不在家,家事都是她家大姐掌管。只消咱们好言好语劝着,年小的妇人能有什么见识,自然似今日这般,把家事都交给咱们。”得意的把手里的几张契纸拍了拍,沾了点唾沫又一一点看,看了几回,惊叫道:“怎么没有莫家巷的那个瑞记杂货铺?”

    王老夫人摸摸脸上的红印,声音低下去:“不是这几个?”

    王老爹顾不得才上身的酱色绸直裰,爬到地下,桌子下边,柜下边,床底下处处都翻过一回,还好屋子昨日扫过,只沾上几点浅浅的灰。爬起来,恼得胡子抖个不停,道:“到处都寻不着,难不成是丢了?”

    王婆子啐道:“要什么屋里人使唤,从前何曾丢过一文钱?”看老太爷扬起胳膊作势又要打,唬得跳到院子里。王老爹追出来看那两个婆子站在院子一角假装说话,其实支愣着耳朵听动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回房子把契纸藏起。王婆子趁机溜到女儿房里,王老爹再出来院子里已无人,他放心不下那个铺子,忙忙的去寻媳妇。

    真真和小梅坐在后门廊下,在做小衣服。小梅突然道:“小姐,你听,房里有人。”

    真真侧耳细听,果然像是有人在房里翻箱倒柜。此时跟前只有一个小梅,管家们都在后边,由不得她胆怯,扶着小梅也不敢上前,战战惊惊的摸到最后一层墙下敲赵管家的窗户。还好赵管家和赵嫂子都在房里,听说小姐卧房里有贼,赵嫂子立时出去喊人,赵管家就从窗户里跳了出来,挡在小姐前边,待后院的几个管家都跳过来,方叫浑家扶小姐跳窗出去。

    一行人冲到正房,厅里翻的稀烂,西边书房里仿佛有动静。赵管家先冲进去,正看见一个人头都钻到柜里,背影有三分像是王老太爷,心里计较起来:公公趁儿子不在家钻媳妇房里,传出去极是不好听,不如趁乱打他一回,横坚二小姐软弱,大小姐又巴不得收拾王家一回。因道:“贼在那里!”

    冲上去,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只朝肉多的地方招乎。柜中人嗡嗡说了些什么,都叫他大嗓门盖过,并不拉他出来。后边的几个人,初来的和王老爹不过见过一二面,此时只有一个屁股两条腿在外边,哪里晓得是他家老太爷,挤上来你一脚我一脚,唯恐大管家说他们不出力。

    赵管家看打得差不多了,方道:“把这个不长眼的贼送到衙门里去。”

    一个管家拖出来一看,却是老太爷,唬得两腿发软,自家就先跌倒了。赵管家看王老太爷咬紧牙关,脸色发白,忍着笑道:“老太爷怎么捉贼捉到柜里去了?”扶着老太爷到榻上躺下,还伸头到柜里张了张,故意道:“这贼却是古怪,怎么钻到柜里就不见了,难不成是黄大仙?”

    王老太爷突然咳嗽起来,睁开眼,有气无力道:“方才老夫在门口看见有贼,咳……咳,追上来一瞧,不知怎么就在柜子里。”

    赵管家看屋里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忙道:“必是叫黄大仙迷住了,老鲍,速去紫阳观请道长来驱邪。”把屋里各人都瞪了一眼,众人都低下头,扶着老太爷到后院。

    真真听说管家打了老太爷,吓得手脚发软,一连声喊人扶她去瞧公公。赵嫂子支使开小梅和众人,按住她道:“小姐,这分明是老太爷搜你房里箱笼呢,叫咱们当贼收拾一回也不冤。世上哪有公公钻媳妇卧房的?传出去咱们名声还要不要?如今老太爷自家也说是迷糊了,热闹做一回法事罢,此时去瞧他做什么,先叫姑爷回来说话。”

    真真素来脸皮薄,听得公公钻媳妇卧房已是满面通红,由着赵嫂子张罗,去唤王慕菲来家。

    王慕菲听说老太爷被黄大仙迷糊了,又听去紫阳观请道长来做法,飞一般来家,先奔到自家房里。只见满室都是被翻过的样子,几个站在门口窃窃私语的媳妇子见他来了都散开。王慕菲看老子不在这里,又奔到后边小院,却见真真和青娥都坐在檐下抹泪。不等他开口问,站在一边的赵嫂就扑上来道:“姑爷,不好了,老太爷叫黄大仙迷住了,方才还在说胡话呢。”

    王慕菲甩开她,喝道:“休要胡说,哪里来的黄大仙!赵大呢?”

    赵嫂道:“去预备做法事去了。”

    王慕菲跺脚道:“胡闹!”看看娘子在一边哭的可怜,到底不忍心责骂她的人,抽身进房。果然王老爹睡在床上,只有王老婆子在一边,看见儿子进来,嗖一声跳到门边拴门,轻声问道:“紫阳观的道士如何?”

    王慕菲摇头道:“也去过几回,只有青山那个老杂毛还有点道行。”

    王老婆子吸冷气道:“这可如何是好?都是你爹爹说少了一张契纸,跑去你房里翻。”

    王慕菲晓得是他老爹跑去翻他的东西,极是恼火,待要甩手不管,到底是亲老子,忍住气道:“爹,如今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啦,少什么你使个人和我或是真真说就是,跑到我们房里翻成何体统,公公钻媳妇卧房,传出去你儿子还要不要脸?只怕连官也没得做。”

    王老太爷想起挨的那些拳脚,闭上眼哼哼起来。王老夫人忙道:“你爹叫那个天杀的赵大踢的两条脚都是青紫……”

    王慕菲抢白道:“装什么不好装,偏装是被黄大仙迷住了,回头看牛鼻子杂毛来怎么收场!”

    王老爹爬起来道:“无妨,只叫他在你们房里做法,我病重呢,不好见人。”

    王慕菲冷笑一声,出来对真真道:“谁叫道士来的?我家不信那些,不许僧道之流进门。”

    真真结结巴巴道:“是赵管家说公公被迷惑了要驱邪。”

    王慕菲在院子里走了两圈,道:“真真你带我妹子去你姐姐家暂避,休教杂毛道士瞧见你们。”又吩咐众管家道:“只叫道士在我院子里做法罢,这里爹爹静养些时日就够了,休让他进来。”赶着送走真真和妹子,自家进房看顾爹爹,也不肯出来见道士。

    那紫阳观的青山道长听说是新科举人家里闹狐狸精,哪里敢怠慢,收拾了符录朱砂和捉狐精的瓶,骑上观里那个磨面的驴就来了。到了门口还不曾下驴,就吸鼻子叫道:“好重的妖气。”

    很抱歉最近因私事没有办法,这一章写了两天,先发上来吧,希望调整之后感觉会回来。

    捂脸,都不敢看收藏的,书评我看了些,有朋友说到错别字,呃,我会把最近几章都查一次的。谢谢大家在我停更这么久还给我推荐支持。我会好好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捉妖(中)

    第二十七章捉妖(中)

    驴后跟着的两个小道士也扯着嗓子吆喝:“好重的妖气——好重的妖气。”无奈此处俱是深宅大院,并无闲杂人等出来围观。那两个小道士气吐丹田,运气叫了十来声,休说看热闹的,就连正主儿王府也没人出来。

    青山道长轻轻咳嗽了一声,止住清风、明月,小声问来请他的管家王守财道:“王都管?”

    王守财道:“勿要急燥,我家老太爷吃了惊吓,想来人都在后边,道长先到厅里去候。”引着青山道长到厅里坐。

    青山道长冲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牵着他们那个驴转来转去要寻棵树拴,趁着前边无人溜到二门后,恰好叫赵总管出来撞见,喝道:“做什么的!”

    清风犹自伸头望了望院里,赔笑道:“都管大哥,贵府请我们来捉妖的,要寻棵树拴驴呢。”

    赵总管看那头瘦驴仿佛风吹吹就要倒的模样,指指夹道后边喊道:“王老五代他去拴驴。”伸出大手拎着这个小道士的后脖,笑道:“小道长跟小的来。”一直把他拉到自家听差办事的一间小耳房,掩了门递二钱碎银子把他,笑道:“去和你师父说,有多大闹多大,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清风面色如土接过银子,忙忙的纳在袖内,脸上现出点血色来,压低了声音笑问:“真有妖?”

    赵总管一本正经道:“自然是有的,今日我家主人公主人婆都不在家,老太爷因前边正房无人,走到门口瞧见一团黄影闪过,进去就被迷住了。就是咱们,只说捉贼,打了半日那个贼居然变成老太爷,可不是古怪。”

    清风吐舌道:“上回枫泾镇有一家也是,只说有贼,叫了一群巡院的去捉,射了几十箭只说捉到,却是他家大小姐,头上一箭穿过已是救不回来了。我师父做了十来天法事,才收了那个狐狸精。”伸出手来得意洋洋的比画:“那么大一头黑狐狸,又肥又沉。可惜半道上我师弟不晓事揭了镇妖符,叫他跑了。”

    赵总管看不得他装神弄鬼,打发他到前边去,到后边回王慕菲道:“姑爷,道士来了,小的方才和那清风说了几句,像是个有道行的呢,枫泾镇那个闹狐精的就是青山道长去收的。”

    王老太爷卧在床上,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王慕菲心里极恨这个赵总管多事,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的老子和坐在边上挤眉弄眼要他赶走这个赵总管的老娘,沉吟半晌才道:“做场法事也罢,只说你家小姐不在家罢,叫人先把房里物件收拾好,就在我们院里转转,不消到后院来。”

    赵总管又道:“小的早说了姑爷小姐都不在家,老太爷经过看见一团黄影追进去的。那青山道长还在前边厅上候着,姑爷还是去见见的好。”

    王慕菲摆手道:“你安排的很好,我生平最厌和尚道士,不见!”

    赵总管晓得揣摩大小姐的心思,如何不明白这是姑爷恼老太爷被他打了,打了个哈哈出来,一头使人去李家和大小姐说知,一头吩咐女人们去收拾小姐卧房,自家出来跟青山道长做揖道:“老太爷身上不大好,我家主人一时不得出来,还请道长休要计较,就与我同到房里看看如何?”

    那青山来了也有小半个时辰,厅里几幅字画几样古董都玩赏了好几回,灌了一肚子茶水点心,还不见正主儿出来。原也有些恼,正在心里琢磨着多要几两银子,他家清风出来说王家管家要大办,却是正中下怀。只是这主人不出来,显不出他的本事来,是以笑道:“还请都管进去禀报一声,到底是撞邪,还是叫狐精缠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