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如此,如此心疼这个女人,那她的这一番准备,岂不是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下恼怒,她用力握了握拳头,平复心头的愤恨怨意。抬手轻轻一敲,不过眨眼之间,面上已带了些许温软的笑意。
“靖东哥,你别着急,医生一会儿就过来了。”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往床上一扫,立时惊叫出来:
“啊!好丑!”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任靖东愤然转身,扭紧手中的毛巾,冷冷的盯着她,那凌厉的眼神几乎要让费若霜喘不过气来。
“出去!”他毫不客气的朝她吼道,早先那份尔雅温和已不复存在。
他肯回来见这一面已是他可以容忍的最极限,休想再让她插手他跟幽若的任何事!别以为她是费氏的千金小姐就有什么了不起,若真说开了,他才最看不起费氏,一个行为不正的费允彻,带着一窝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三教九流,还自称什么费氏精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这个费若霜也不像多年前那么单纯了,真是搞不懂母亲在想什么,居然想把他跟她凑成一对,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费若霜面色一僵,只觉双颊腾的烧热起来,羞愤的狂怒在心里如火一般漫延开来,仅有一点理智不停的提醒她不能失态,绝不可冲他发脾气,她咬了咬牙,眼里挤出一抹水光,面带怯意的朝他笑笑,轻声说:
“对不起,靖东哥,我,我错了。”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任靖东的脸色,见他只忙着照顾神智不甚清醒的幽若,又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想要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我来吧,白小姐像是在发烧的样子,你这样只替她擦是不行的。”
任靖东心里不安,又害怕幽若更难受,听她这么一说,只得将毛巾松开,让出床畔的位子。
此时幽若已经开始发起烧来,那一脸一身的红疹子和浮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恐怖。费若霜纵然再大胆,面对这样形象尽毁的白幽若,也是生了怯意。
见任靖东没什么反应,似乎还跟平常一样,甚至多了几分怜惜,便只得逼着自已不要因害怕而失控的夺门而出,那只会让任靖东更加排斥自已。
她用冷毛巾盖在幽若头上,碰到她滚烫的皮肤。
“哎呀,这样降温效果不太好,靖东哥,你先去看看医生来了没有,我把她扶进去用凉水替她冲一下手和腿,这样降温能快一些。”
任靖东早已是心急火燎,见费若霜很有经验的样子,便点头道:
“那就拜托你了,我先去看一下。”他再一次拉开幽若的手,不上她碰手臂上豆大的红疹,忧心忡忡的抿紧双唇,拧着眉出去了。
幽若无意识的喊着痒,等任靖东转身一走,手指又自动自发的回到手臂上,用力的抓挠,有血点子从破皮的红疹下冒出来,看得费若霜汗毛直立。
任靖东腾腾腾的往楼下跑,见父母和顾馨华坐在沙发上,气氛似乎有些僵,便不由自主的蹙了下眉,薄唇抿得死紧。
幽若都还照顾不过来,这又算怎么回事?
“李嫂,你打电话了吗?王医生过来没有?”他坐立不安的朝厨房喊道。
李嫂慌忙从厨房里跑出来,站在门口,连声应着:
“打了打了,王医生说马上就到。”
“该死!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到?”他烦躁的解开衬衣领上的扣子,手指往头上一抓,抓乱了梳得整齐的发型,刘海顿时纷纷扬扬的飘散下来,遮在额前,配上那副冷酷的脸庞,像极了魅惑俊邪的撒旦。
纪晴秋有些幸灾乐祸的瞟了一眼顾馨华,心道:看吧,不是我不给面子,也不是我没给机会,你女儿没这个本事,那就怪不得我袖手旁观,不给予支持了。
顾馨华见任靖东如此焦急,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心直直的下沉,就她所知,这个年轻的金定总裁碰上再大的麻烦,也没有如此失态过。难道这个白幽若真的如此重要?
不行,她一定得想办法把他和白幽若分开。
正在任靖东几欲发火之际,却听见大门处有车在打喇叭,一直响个不停。任靖东顾不上什么身份地位,拔腿就往门外跑,来到门边却发现并不是王医生平时开的车,而是一辆极拉风的莲花跑车。
心中一想,或许是朋友送他来也说不定。
大门一开,莲花跑车一刻也不多等的冲了进来。任靖东紧随其后,却看见下车的人并不是王医生。
白烨砰的一声甩上车门,朝任靖东喊道:
“幽若呢?她在哪里?”紧接着,白臣宇和白沁蓝从后座里钻出来,砰砰两声将车门关上,满脸惊慌。
第一百零三章
任靖东愣了一下,心中诧异。他们怎会知道幽若在这里?但情急之下,却也顾不得多问,见白臣宇手里提着药箱,便如看见救星一般,快步迎上去。
“幽若在楼上,快跟我来!”
白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虽是对幽若在任家出事颇有微辞,却也是不便发作,绷着脸点了点头,三人跟在任靖东身后,匆匆的走进屋去。
客厅里,纪晴秋和任冽臣已站起来,朝这边走,一见到走出玄关的白家兄妹,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诧的表情。
“白少董?白教授?你们——?”
“爸,先别问了,先给幽若治病要紧。”
一听任靖东说给幽若治病,三兄妹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异口同声的道:
“幽若到底怎么了?”
这一问不要紧,倒是让任靖东愧疚得想杀了自已。他不该这么做,不该拿她的身体来开玩笑!他明知道茉蔷吃东西很忌讳的,从不在外面叫外卖,在公司用的午餐,也向来是自已带来的。更别提在宴会上,她更是小心得几乎不吃任何有可能让她过敏的食物。
“她,食物过敏了。”任靖东自责的抿了抿唇,眼里满是内疚。
“什么?”沁蓝惊叫一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姐姐食物过敏是白家偶然发现,白臣宇早替她制定了非常严格的食谱计划,并且很严肃的告诉过她哪些食物会让她过敏,千万不可以吃。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吃那些她不能吃的东西?
白烨黑沉着一张脸,气得直咬牙,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唯独白臣宇镇定许多,忙提着箱子上前一步,对任靖东说:
“不多说了,任总裁快带路吧,晚一分钟,幽若便多痛苦一分钟。”
任靖东听了,心头狠狠的一痛,抿紧双唇,朝他点头,带着一行三人直奔楼上。
顾馨华眯了眯眼,勾起涂得鲜红的唇,冷冷的讥笑道:
“哟,方才不是听说白教授去了英国吗?怎么这会儿又出现在这里啊?”
任冽臣冷眼一扫,那幽幽的寒光顿时如利箭一般飞射出去,顾馨华心头一颤,立刻噤声。
“费太太,今晚实在是招待不周,让您和令媛的接风宴变成这样,若以后有机会,任家必定再作补偿,今天真是抱歉了!”任冽臣一说完,便迈开大步,跟着众人一起往楼上奔去。
纪晴秋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远远的望着一脸倔强,仍端坐在沙发上的顾馨华,沉沉一叹,道:
“馨华,没想到你——,哎!儿女的事,我也不想再管了!随他们去吧!”
顾馨华脸色一变,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耳上的长链钻坠一阵猛晃,像是晃得连耳垂都要掉下来。
“晴秋,你别这么说,咱们好歹也是朋友,彼此都知根知底。若霜和靖东从小青梅竹马,任谁见了都说般配,你怎么就这样放弃呢?再说,费家也只有若霜这一个女儿,还怕将来靖东的事业得不到更好的发展吗?”她微笑着,眼底闪过不可一世的高傲。
纪晴秋听了,轻轻一笑,她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身上的锦缎旗袍在灯光下反射出华丽柔和的光泽,衬得身材娇小的她更为古典优雅。她站在楼梯口,缓缓的摇头。
“馨华,靖东的另一半,我想让他自已选择,如果他选择若霜,那么我高高兴兴的接纳她,如果他不选择若霜,我也不会拿把刀逼着他娶若霜回来。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幸福。”
心里沉沉一叹,她转身往楼上走去。
顾馨华不念旧日情谊,居然拐着弯的想方法把白家三兄妹尽数招来,让任家陷进这样被动的境地,着实让她寒了心。因此,她再也不想勉为其难的把费若霜塞给靖东,更是不愿让自已今后就跟这样的亲家打交道。
纪晴秋终于彻彻底底的死心了,对这位旧日朋友,也没了先前久别重逢那样的亲近与和睦。
顾馨华顿时气得狠狠的一跺脚,咬牙切齿的说道:
“好你个纪晴秋,先前说好的都可以反悔,真是太——”她猛的止住低咒,双眼一眯,冷冷的盯着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李嫂,那眼神让李嫂吓得一哆嗦,蹬蹬的退了两步,一脸惊骇的退回厨房里,再也不敢出来。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厉喝,震得整个任家别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幽若?该死!你到底在做什么?”
紧接着,是一阵嘈杂的叫喊,伴着咚咚咚的一阵乱响,片刻之后又慢慢趋于安静。
顾馨华一直没有上去,也因此没有看到楼上那让人惊骇的一幕。
任靖东带着白家三兄妹回到房间,见床上没人,却只听得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伴着一阵痛苦的呻吟。他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飞奔到浴室门口,旋开门锁往里一看,不由得双目惊瞠,被眼前这幅画面震得大惊失色。接下来便是那句让整座房子都要震动起来的暴喝。
第一百零四章
幽若浑身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面,头顶上的花洒便沙沙沙不停的喷下水来,特意开到最大的凉水顿时湿了她全身。
而照顾她的费若霜则站在水幕之外,冷冷的看着她不停的抓着手臂和脖颈,那些被抓破的红疹渗出血来,被水一冲,顿时变成淡淡的粉色血水,在浴室的地板上流淌。那幅画面,看得所有的人都惊骇不已。
任靖东只觉得心头压抑的怒火轰然一声被点燃,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他疾步奔到幽若身边,探手关掉水阀开关,顺手拉下毛巾架上的大浴巾,将幽若紧紧的包裹着拦腰抱起。
“费若霜,你最好保证她没事,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阴冷的声音由任靖东的口中逸出,那双凤眼流露出来的眼神冷例而无情。一张俊脸也因愤怒而扭曲。经过怔愣得来不及反应的费若霜时,冷冷的丢下这然话,那样摄人心魄的狠决霎时让费若霜吓得面色惨白,一动也不敢动。
“幽若!”白烨和白臣宇脸色大变,站在浴室门口,震惊的看着浑身的幽若被任靖东抱出来。
沁蓝见了,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姐——!”
任靖东身子一震,脸色怪异的看了眼沁蓝,那满脸的泪和眼底的难过竟深得让他觉得刺眼。
白臣宇和白烨急忙让出道来,任靖东抱着她一路来到床边,将她平放在床上,又小心的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去抓那些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现在的幽若,目之所及的地方无一不是血迹斑斑,那张脸几乎已全被红疹遮盖。看得人触目惊心。
“快给她换衣服,她在发烧,怎么能这样冲冷水,那会让她病情加重的。”白臣宇俊眉拧得死紧,放下医药箱,心里早已是被担忧占得满满的,再也挤不下其他了。
任靖东有些焦急的站起身来,不知所措的抓了抓头,沁蓝上前,抹掉眼泪,看了他一眼,说:
“找一些她能穿的衣服来,我替她换。”
“好,我去拿衣服。”
拿衣服,拿衣服。任靖东想也不想的走到衣橱边,拉开衣橱门,在里面埋头一阵乱翻,搜出一套藏蓝色棉制的睡衣来。
“给我吧,你们都出去。”沁蓝吸着鼻子,镇定的说道,往浴室看了一眼,抬手一指。愤愤的道:
“把这个女人也给我带走!”
费若霜身子一缩,面带怯意的望着他们,眼里浮现出隐约的泪意,想用软弱无辜来为自已的失策扳回一成,可是她仍是失算了。
“对不起,不是我要让她冲水的,是她自已一定要去冲的,我怎么都劝不听,所以——”
白烨斜睨了她一眼,冷冷的道:
“够了!你不用解释,费小姐。没想到令堂打这通电话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样一幕,她真是好心哪!”
白烨在商界里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脾气怪到别人不可捉摸,从某些方面来说,有些有宁愿得罪任靖东,而不愿得罪他白烨,这也是白氏在三年内规模扩大了将近一倍的原因之一。
费若霜纵然对商场上的人和事再无知,也是听费允彻提起过这个白家出了名的“毒子”,早年他也曾是一个花心浪荡的公子哥,这几年,却突然收心转性,身边连女人也渐渐少了。
原因众说纷芸,更多的一种说法就是他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到事业上来,也就是今天白氏如此兴盛的主因。
费若霜心下微惊,唇上勾出一抹可怜娇柔的笑,企图用软弱来为自已的失策扳回一成,可是,她再一次失算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让她淋冷水的,真的是她自已——”
“够了!出去!”
白烨冷眼一眯,毫不客气的指着大门。她是费氏的大小姐是吗?好,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她今天到底是做了怎样的错事。
费若霜被他阴冷的表情吓得再也不敢多呆,更不敢再强辩,抬脚就往门外奔去。
白烨和白臣宇任靖东三人立刻退出房间,留下沁蓝替幽若换下那件湿得贴在身上的白色小洋装。
门一关上,白烨面上的表情更冷了,他直直的盯着任靖东,压低声音问:
“幽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食物过敏?你们到底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任靖东自责不已,他知道茉蔷会过敏,却不知道会这样严重,况且,他当时也只是隐约猜到她是茉蔷,想借此来证实。没想到,得出的结果却远无超出了他预想的范畴。
“她吃了腰果,不过不多,只有一两口的样子。”
“腰果!”白臣宇沉下声音,满面严肃。
“腰果?你让她吃腰果?还有什么?”白烨扬起眉,有些愤愤的说着话。
“还吃了海虾和牡蛎。”他有些说不出口了,心里早已把自已骂了千次万次。
白烨身子一震,差点没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子质问。白臣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白烨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
“烨,冷静点,任总裁不知道幽若有这样严重的食物过敏症。”
任靖东心里苦笑,他知道茉蔷会过敏,只是不是百分之百确定她就是茉蔷。
白烨气呼呼的别过脸,紧握的拳头砰的一声砸向墙壁,顿时震得墙上的油画一阵轻颤。
沁蓝打开门,三人又鱼贯而入,一阵紧锣密鼓的诊治之后,白臣宇从药箱里拿出随时准备在药箱里的脱敏特效药,让沁蓝喂她吃了,又替她打了针,拿出外用的药让沁蓝替她擦过之后,诊治才算告一段落。
直到最后幽若不再昏昏沉沉的抓自已,也不再痛苦得难以入睡,众人方才疲惫的退回到二楼的休息室。
纪晴秋和任冽臣也赫然在列,顾馨华从费若霜口里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心知理亏,便也不再多呆,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任家别墅,一场以接风为名的相亲晚宴便在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里划上句点。
休息室里,烟雾缭绕,四处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纪晴秋端着茶盘走进来,不太适应的咳了几声,将茶盘放在精致小巧的茶几上,对他们说:
“喝点茶吧,我叫李嫂做了点宵夜,她等一会儿会送上来。”
白烨始终一语不发的靠在沙发上,闭着双眼,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烟。他从进来就没有说过话,只是紧拧的眉心从来没有松开过半分。那双眼睛更是从他靠上沙发起就没再睁开过,所以也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任靖东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疑问,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解开手腕上的衬衣扣子,将衣袖捋到胳膊上,又将指间燃到一半的香烟在烟缸里按灭,抬起头来,目光定定的落在白臣宇身上,这屋里只怕最为镇定泰然的就是他了。
“白教授,可以告诉我幽若的真实身份吗?她跟白家是什么关系?”
白臣宇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淡淡的道:
“她是我们的妹妹,沁蓝的姐姐。”
“亲生的吗?白家不是只有白沁蓝一个女儿吗?”任靖东不由自主的倾了倾身子,一脸紧张的问道。
第一百零五章
白烨突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底掠过一抹不安的神色。
“你问这个做什么?任总裁,我们还没问幽若怎么会在你家?怎么会去吃那些她明知道不能吃的东西?”
任靖东缓缓低下头,掩去眸底那缕深沉的愧疚和自责,苦笑一声,低低的道:
“幽若是尔扬的总裁特助,是我叫她今晚来帮我这个忙的。”
“帮忙?什么帮忙?她找的新工作是尔扬的总裁特助?”白烨惊讶。
自幽若在外面找到工作以后,一直不告诉他们她在哪家公司工作,其实他们也能理解,她是不想让他们出面,不想让人以为她是靠着关系才得到那份工作。所以他们一直尊重她的意愿,也不敢多问。
“是的。呵!她是我请过来应付这一场相亲宴的。”任靖东沉沉一叹,摇头苦笑,看了眼面带愧疚的父母,又说:
“我就知道她没有告诉你们,连她的身份,我也是一直在猜测。我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白家人,可是,她的身份,你们真的不知道吗?”幽深如潭的眸子里,划过些许怨忿,像流星一样飞闪而逝,消失在茫茫如夜空的眸底。
白烨盯着他,薄唇紧抿,脸部线条僵硬得犹如石雕,心里却像是被狂浪侵袭,翻搅得他无力抵抗。他知道什么?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任总裁,幽若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白臣宇淡淡的一笑,兀自反问道。
“她不是白幽若,这世上也没有白幽若这个人。她的真实身份,叫倪茉蔷!”
白烨和白臣宇忽的一震,惊诧的看着他,脸色骤变。
“任总裁,你——”到了这一刻,白臣宇也不复方才的镇定,唯有满心的不安和惶恐。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很是不舒服。
纪晴秋和任冽风也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敢情这带回来的白小姐还有另一个身份?倪茉蔷?这名字好熟悉啊!
任冽风低头思索,在脑子里搜寻着这个人名,一找到答案,便迫不及待的抬头问道:
“倪秘书?靖东,你说她是倪秘书?”
白烨和白臣宇齐齐转头,惊愣的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靖东点了点头,望向贴着暗花壁纸的墙壁,眼神渐渐变得迷蒙,像是透过了墙壁,到达了另一个未知的时空,去记忆那遥远的过去。
“她是我的秘书,三年前的!可是,她却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像是人间蒸发,不管我想什么办法,透过多少管道,都找不到她。原来,她换了身份,换了名字,连过去的一切,都被她从记记里抹掉。”
白烨和白臣宇相视一眼,纷纷露出复杂的表情。他当然找不到,幽若在白家昏迷了那么久,一醒来之后,又失去了记忆,在被白家送出国以后,任靖东当然不可能找到她。
这时,任冽风却又疑惑了。
“她一点都不像倪秘书,靖东,你确定她是吗?倪秘书看起来很——,很——”他偏着头,思索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而又不会失礼。任靖东接过他的话,无奈的道:
“很古板,很老土是吗?”
“爸,你看到的是戴上面具的倪茉蔷,真正的倪茉蔷,应该是你今晚看到的样子。”
“真的?可是她们明明是这么的不同!”纪情秋也忆起三年前倪茉蔷的外貌,更觉震惊。
任靖东没再多作解释,只问着白家兄弟。
“她是不是失去记忆了?为什么她会不记得我,也不记得静雅?”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裴静雅是我现在的秘书,她是茉蔷以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
白烨忽然有种莫名的惶恐,像是真相大白之时,就是白幽若离开白家之日。届时,他就真的不能像现在这样跟她兄妹相称,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守护在她身边了。
任靖东的话,他没有回答,也不想作答。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瞪着小几上那几杯冒着轻烟的热茶,一语不发。
白臣宇面色平静,心头却亦是忍不住那股翻江倒海的挣扎。久久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的交握住,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艰难的望向一脸希翼的任靖东。
“她的确不是白家人,三年前,沁蓝在墓园外……”
白臣宇讲的这个长长的故事,让任靖东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苦,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心痛得难以呼吸。
茉蔷!她怀了他的孩子啊!那个还没来得及见到阳光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居然吃了这么多苦,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
他浑身发颤,像是冷到极点,怎么都控制不住。无力的弯下腰,将脸埋进双掌,那泪就顺着指缝流下来,像蜿蜒的小河,在手臂上滑行。
一阵静默之后,任靖东突然站起身子,飞快的朝门口跑去。
白烨跟着起身,却被白臣宇一把拉住。回过头,仓皇不解的看着兄长,眼神无声的询问。白臣宇静静的摇头,脸上满是萧索凄清。
缓缓的坐回沙发,他感觉得到,这个在白家做了三年女儿的幽若,即将离开白家,回到她原本的世界里了。
第一百零六章
沁蓝把床头的灯光调得极暗,晕黄的光线就像一层薄纱,将房间里的所有尽数遮盖。她一直拉着幽若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就怕她无意间抓伤了自已。
疲惫的撑起沉重的眼皮,抬眼打量着这间她一直来不及细看的房间。
满屋子的黑白两色,显得单调又冷清,让人有种十分压抑的沉重感。可从那些细节上的摆设却又暗透着孤独的典雅,和不可忽略的霸气。
“哎——!”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逸出红唇,伴着幽幽的灯光,在寂静的房间里,竟显得那般突兀。
喀咔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沁蓝转过身,望见任靖东面带忧伤的站在那里,那样子就像是走失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尽管忧伤,眼底却是满满的欣慰。
他慢慢走进来,觉得脚下像被罐了铅,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
“白小姐,我让李嫂准备了客房,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她。”任靖东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此刻更显得沙哑暗沉。
沁蓝抿了抿唇,犹豫着,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淡淡的转回幽若脸上。那张小脸上的红疹颜色已经消退了一些,额上有一颗是被她抓破的,血已经凝固了,结成一个朱砂色的小红点,像极了美人痣。
任靖东走近床畔,担忧的看着昏睡不醒的幽若,放在裤袋里的手慢慢收紧。强忍下那股悲伤和自责,他坚定的道:
“白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不会让她出半点差池。”
沁蓝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可是她地失望了。
心里有千百个疑问,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她问问题的时候,将握在手心的幽若的手轻轻放回薄被底下,又将她微乱的发拨开,顺了顺。才依依不舍的从床畔起身。
“好吧,那辛苦你了。”
任靖东微微点头,目送着沁蓝走出房间。等到门被轻轻带上,他才在她身边坐下,怔下的看着床上的人出神。
他终于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了,终于知道她就是自已当年心心念念要找的人了。可是,她却不认识他了,甚至连她过去二十几年的记忆也被她尽数抹掉。
没关系,没关系!他不停的告诉自已,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他的,就算她想不起,他也会让自已在她的记忆里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任凭时光流转,再也不会让她忘记。
床上的幽若嘤咛一声,眉心骤然蹙起,呼吸一乱,双手在薄被下面一阵乱动。任靖东飞快的按住她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拉出薄被,让它们尽数回归在自已的掌中。
幽若被痒的感觉拉出梦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竟看到一张面带忧虑的俊酷脸庞。
意识慢慢回到脑子里,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身上的奇痒让她不自主的想要缩手抓挠,刚有动作,却恍然发现双手已失去了自由,而禁固它们的,就是眼前这个满脸温柔的总裁大人。
“总裁?”她动了动唇,终于挤出破碎沙哑的两个字。
任靖东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憔悴又红肿的面颊,心疼的道:
“忍着点,别抓。会破皮流血的。”
幽若难过的扭了扭身子,眉心宁得紧紧的。这么痒,她怎么忍得住?
“可是,好痒。”她委屈的扁着嘴,可怜兮兮的望着上方的他。
任靖东为难的蹙着眉,又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终于,他坚定的摇头。
“不行,你的指甲会抓破疹子,会流血。”
“嗯——,痒!”她在床上一阵乱扭,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任靖东想了想,怜惜的道:
“你哪里痒,我帮你看看吧。”
幽若一怔,脸上一阵烧灼,红了个彻底。任靖东没有发现她的羞怯,只道她是未能完全退烧。抬手一探,温热的掌心瞬间将她冒着红疹的额尽数遮盖。
“怎么脸这么红?还没退烧吗?”他浓眉紧蹙,一脸的担忧。试了温度,再看看她的脸色,不明白为什么脸会红成这样。
“我没事,呃,我又过敏了吗?”
“嗯,真是很抱歉,让你吃过敏的东西。”任靖东收回手,看着她的眼里满是自责,一副懊恼得恨不能杀了自已的愧疚模样。
幽若摇了摇头,痒得难受。扭了扭身子,又说:
“没关系,你不知道嘛。”
“不,我知道。”
“呃?你知道?”幽若没反应过来,怔愣的反问。
任靖东低下头,想了又想,一再犹豫,终于拉着她的手,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茉蔷,我该这么叫你了!”
幽若身子一震,先前皮肤上传来的一阵阵痒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惊愕的睁大眼睛,挣扎着坐起来,满脸震惊。动了动唇,艰难的道: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任靖东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眼底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突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的圈住她纤细的身子,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声声的喃喃说着:
“茉蔷,你真的是茉蔷!我终于找到你了!以后再也不准离开我,再也不准!”
幽若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模糊的听到他说“终于找到你了”这几个字。僵直着身子,久久反应不过来。
他叫她茉蔷!她不止一次听到过的这个名字!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这样好听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它。
她像受惊一般的挣扎,惹得任靖东紧张的低喊:
“茉蔷,茉蔷,你怎么了?你别害怕!”
他看见她一脸惨白,那对幽黑的眸子里满是惊恐的泪。他心里一慌,只得将她抱得更紧,将她的脸压向自已的胸膛。
“我不信,不信!”
幽若身子抖得厉害,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音。可在他温暖的怀里,她却一点点的平静下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她并没有排斥。
“你是,你就是倪茉蔷,三年前,你是我的秘书,也是我的——我未来的妻子!”
他紧紧抱着她的身体,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体正在发抖,在不断的挣扎。狠狠的一咬牙,他沉声道:
“茉蔷,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吗?我就是孩子的父亲!”
幽若蓦的一震,突然安静下来,靠在他怀里,安静得只听得到她紊乱不平的呼吸。
“你胡说,我不信——,我不知道——”她哭了起来,他说的这事太过突然、也太复杂了。
三年前的一点一滴顿时浮上心头,在她的记忆里,竟久远得像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个她曾经一度想要打掉的孩子,终于在她下定决心要生下来时离开了她的身体,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没关系!你不记得没关系!只要你记得,你是倪茉蔷,是我最爱的女人,忘记以前都没关系!”不舍她伤心无助的泪,任靖东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
她的泪,居然让他如此心疼,如此不忍见到!
抬起模糊的泪颜,无助的望着他。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和依赖。
“如果我说我一点也不想当倪茉蔷呢?”
第一百零七章
自从她在白家醒来的那一刻起,自从她知道她的失踪无人问津起,她就对自已的身世完全的死心了。
她一定是一个不幸福的女人,或者有一个不幸福的家庭。所以她一点也不想忆起过去,甚至在潜意识里排斥着那段已被她忘却的记忆,就怕它是苦的,是涩的,是让她痛苦又难过的。
可是,他却说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如果他们真的那么相爱,那她怎么会不记得他,她不会在这三年间一点也忆不起关于他的事,甚至见了面还将他当成陌生人。
如果他们真的那么相爱她为何当初会一个人在墓园外面失神游走?为何他会不知道她怀了孩子?为何他会让她消失这么久而不去寻找?又为何她竟会那么彻底地忘了他也忘了自己是谁?
她清楚的知道她所忘掉的那些事,并非什么幸福快乐的事。因着潜意识里的那些记忆总是令她的心无来由地发疼、发痛。
一如三年前刚到白家,记忆从零开始时,她就很不快乐,有一阵子,她甚至天天像一缕幽魂一般的在房间里四处飘荡。有些莫名的念头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原因。这多少让她开始有些排斥自己以往的记忆,选择躲避在白家丰满的羽翼之下,做一个白家的新成员。
任靖东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怜爱的抚着她的发,轻声说道:
“茉蔷,不管你如何否认,你的身体里,流的始终是倪茉蔷的血,骨子里你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我真的是倪茉蔷吗?”她真的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在她肚子里呆过的宝宝,居然是他的!不!是她跟他的!这说明什么?他们是情侣?还是一夜情的关系?或是那种更加不堪,更加见不得光的关系?
她含泪询问,那种莫名的茫然和无助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娇弱。
“是的,你大哥二哥已经告诉我当年的情况了,茉蔷,对不起。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任靖东抹去那滴悬在睫上的泪,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幽若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任靖东手指一僵,在心里告诉自已。不可以急躁,那会让她害怕,会吓跑她的。
“那,你可以跟我说说我的事吗?”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如何问起。
任靖东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太晚了,你先休息,等你病好了,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她急急的说着,却被任靖东以食指轻轻按住唇,坚定的摇头。深如幽谭的眸子里闪烁着温和的光茫。
“现在,睡觉!”他替她理了理那件本属于他的睡衣,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看起来还真不错。虽然有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却也让他觉得十分顺眼。
顺着他的手往下一看,幽若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啊!我的衣服!”
任靖东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呵!怎么?”
“我的衣服呢?谁帮我换的?”
“呜!你不记得了?”他眯起眼睛,一脸坏笑。
“你——?”她瞪大眼睛,无意识的抓着手臂,任靖东啪的一声拍掉她作乱的手,故意恶狠狠的道:
“再抓,再抓我就亲自来替你抓了!”
幽若一惊,忙将薄被拉到脖子下面,眼神在屋里一阵乱转。天哪!他居然,居然这样逗她?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不行,我得回家去!”她想着又挣扎着爬起来,却再次被任靖东按倒在床上,俯身看着她。
心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