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上大丈夫

爱上大丈夫第1部分阅读

    《爱上大丈夫》

    作者:煓梓

    第一章

    台北的冬季,总是被雨浸润。

    淅……

    滂沱的大雨,像是瀑布自天上倾泄而下,无情的鞭打这个城市。

    站在窗前,隔着一层玻璃凝视窗外,樊嘉士的感情彷佛也被大雨编织成的水帘隔绝,冰冷看不见内心真正的情绪。

    在开始说话前,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而后转身。

    “可以开始了,李律师。”他的脸部线条就和岩石一样刚硬。“等一下我还要去其它地方,请你尽快宣读遗嘱。”

    他冰冷得连提到遗嘱两个字,眉头都没动一下,白发苍苍的律师不禁暗暗叹一口气,为老友的用心感到不值。

    “既然你赶时间,那么我现在就宣读你父亲留下来的遗嘱。”李律师拿出一个黄|色公文袋,打开密封的信封,从中抽出白色的纸张,上头短短几行字,却决定了樊嘉士未来的命运。

    “请宣读。”樊嘉士连客气话都懒得说,只想赶快知道遗嘱内容,然后走人。

    李律师虽然早就对樊嘉士的冷酷略有所闻,但从未亲身领教,现在他总算知道樊嘉士和他父亲的关系为什么会搞得这么差,从另一方面来看,他的老友也是一个冷酷的人。

    李律师清清喉咙,随后大声宣读遗嘱——

    “我,樊清凯,将我身后所有的财产,留给唯一的独生子——樊嘉士,但先决条件是他必须在三十岁以前结婚,否则所有财产,包括动产与不动产,都将捐给慈善机构,捐赠内容以及财产分配,全权交由我最信任的律师李元复律师负责决定。”

    樊清凯留下来的遗嘱内容简单明了,樊嘉士扬起一边嘴角,对于遗嘱内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父亲至死都要控制他,不但控制他的人生,连他的婚姻也不放过。

    “有问题吗?”李律师看他的脸色不是太好,停顿了一下。

    “没问题,请继续。”樊嘉士不把父亲留下来的难题当问题,他再过三个月就要满三十岁又怎么样?凭他的家世和外表,想明天结婚都没问题,只要他放出风声,不到一个钟头,就会有一堆女人到集团门口排队领号码牌,父亲想用这招为难他?门儿都没有!他绝不会让父亲称心如意。

    “这是遗嘱的主要内容。”李律师放下白色纸张,调整一下黑框眼镜,樊嘉士垂眼打量公文袋,发现里头还有另一份文件,再次扬起嘴角。

    “我不相信老头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一定还有但书,请你一并宣读,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时间宝贵,不想耗在任何与他父亲有关的事上,最好是及早解决。

    “你父亲确实在主要遗嘱之外,另外订了别的条件。”李律师无奈地拿起另一张纸回道。“他规定你在婚姻关系中,必须生下樊家的继承人,至于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性别不是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樊嘉士的口气冷得跟冰块一样,他父亲加的这条但书明显惹毛他,让他十分不悦。

    “如果你在婚姻关系中,没有生下樊氏集团的继承人,集团的经营权就转移给你堂弟,但是你仍然可以获得大部分遗产。”李律师把但书的内容简单解释了一遍,樊嘉士即使再喜怒不形于色,都忍不住发火。

    父亲明明知道樊氏集团对他的意义,打从他年少开始,就投入集团运作。他为集团做牛做马,耗费了半辈子的青春,努力将樊氏集团打造成一个跨国企业,他一纸遗书,就想剥夺他原有的权利,他不得不说,老头有够狠!

    樊嘉士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这也无所谓。

    他冷酷的想。

    反正婚姻都可以用钱买了,孩子为什么不能?反正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荒唐事,不差这一件,老头大概是怕他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才会使出这一招整他。

    “都念完了?”他冷声问道。

    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也不得不佩服老头的先知先觉,他看准他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人,怕樊家会断后,只得先防范未然。

    “大致上就是这样。”李律师答。

    “我知道了。”樊嘉士决定不再浪费一分一秒,听完遗嘱后马上转身走人,李律师叫住他。

    “等一等!”

    樊嘉士停下脚步,但未回头。

    “你一定觉得你父亲对你不公平,但是清凯只是希望能确保樊氏集团未来的发展而已。”再怎么说清凯对于祖先留下来的事业,都有无法推却的责任,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当然知道老头心里想些什么。”樊嘉士的语气净是嘲讽。“放心,我不会让他失望,虽然他不值得我为他这么做!”

    话毕,樊嘉士随即走出律师事务所。

    李律师看着樊嘉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忍不住摇头叹气。

    樊清凯和樊嘉士这对父子从头斗到尾,但樊嘉士这个做儿子的,哪里知道他父亲的苦心?

    思及此,李律师再次为老友感到不值。

    他打开抽屉,拿出另一个牛皮纸袋,怔怔凝视了半晌,轻声叹气,然后再把牛皮纸袋放回抽屉之中。

    律师事务所外,大雨下个不停,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樊嘉士的司机已经在车上等候多时,一看见樊嘉士,立刻把车子开过来接他。

    “回家吗,总裁?”司机在樊嘉士坐上车以后马上请示他的意见。

    “不,到医院。”樊嘉士抬头望了司机一眼,淡淡指示。“我答应小光今天会去看他,不能食言。”

    “是,总裁。”

    司机用力踩油门,林肯加长型五门轿车先是绕过前方的车道,再紧急掉头往“圣和医院”的方向开去,七点三公尺长的车身,即使在黑夜里都非常醒目。

    樊嘉士几乎是一上车就忙着看公文,一刻也不得放松。以纺织业起家的“樊氏集团”,早期以帮欧美的服装大厂代工为主,而后因为国内制造成本升高,不得不将工厂移到大陆及东南亚,甚至在印度也有设厂,据点遍布全亚洲。

    近年来,樊嘉士更是率领了一批年轻干部,创立自己的品牌,经过将近十年的奋斗,已经站稳亚洲市场,连最难打进去的日本市场,都可以看见他们的专柜,相当不容易。

    除此之外,他更在电信市场占有一席之地。早在他青少年时期,他就嗅出电信业有庞大商机,很早就投入人力以及资金。时至今日,樊氏集团下的“飞讯电信”已经与其它两家电信大厂,并列为国内电信业三大龙头。

    当然,这又是樊嘉士的另一个重大胜利,如果说他对樊清凯怀有一点点感激,那就是在事业上,樊清凯放手让他全力冲刺,没有出手阻挠,间接造就了樊氏集团今日的规模。

    随手在公文的末端签上自己的名字,樊嘉士将处理好的档案丢在一旁的座位上,伸手拿起下一份公文,继续批阅。

    他只翻了一页,随即合上档案,凝视车外。

    这场雨下得真大,这对冬季的台北来说,算是特殊景象。

    台北的冬天向来是阴雨绵绵,湿答答的天气,使得人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老刘,进医院之前,先去买水果。”樊嘉士突然想起每当小光一看到有水果吃的快乐神情,连忙吩咐司机。

    “好的,总裁。”司机嘴巴说没问题,其实在心里大喊不妙。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所有水果行都打烊了,要上哪儿买水果?想到就头痛。

    然而樊嘉士冰冷的表情,让司机即使有满腹委屈也不敢说,只能默默吞到肚子里去。

    樊嘉士是他见过最冷酷的人,当他的司机三年,老刘从来没见他笑过,即使有,也是和客户之间虚假的问候,从来就不是出自真心。老刘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每当樊嘉士微笑送走客户之后,脸色随即沉下来,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冻结。

    雨唰唰地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拼命地运作,依然赶不上下雨的速度,可见这场雨有多大。

    老刘透过后视镜,偷偷地打量樊嘉士,他正专注地凝视窗外的雨景,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坦白说,樊嘉士会这么关心这个叫小光的孩子,大大出乎老刘的意料之外。他以为凭樊嘉士凡事冷酷的性格,应该是没有感情的,可他对小光的关心,却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小光和他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小光只是他赞助的孤儿院幼童,樊嘉士虽然时常去孤儿院探望小光,却没有任何收养他的意思,然而当他一知道小光罹患重病,第一时间便为小光找了最好的医院,不惜代价也要救小光的命,着实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老刘一边偷瞄樊嘉士,一边还得分心找水果行,今天下大雨,夜又已经深了,除了少数的商店还在营业,大部分的商店都已经打烊,想找到卖水果的地方,实在不容易。

    老刘也不敢绕路,只得到医院附近碰碰运气,就他记忆所及,医院附近应当有水果行,就怕已经打烊。

    雨持续下个不停,雨势大到连街景都快看不清楚。

    “总裁,对面好像有个水果摊还没收,要不要去看看?”司机藉由路灯微弱的光线,看见对街有个水果摊还在营业,于是问樊嘉士。

    樊嘉士皱眉,他并不喜欢路边摊卖的东西,感觉不太卫生,但如果没有其它选择,也只好点头,谁教他这么晚才从律师事务所出来。

    “就去看看。”是啊,他早该料到老头至死都要跟他作对,他连他的青春都能剥夺了,剥夺他几个钟头的时间算什么?反正他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和他怒目相视。

    老刘连忙转动方向盘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在水果摊前停下,接着拿出雨伞,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跑到摊子前嚷嚷要买水果。

    梁萱若已经把摊子都收拾得差不多,正蹲下来整理推车内的塑料袋,不期然听见有男人大声喊叫,于是抬头。

    “对不起,你说什么?”雨实在下得太大了,她只听得见雨声,听不清楚老刘的声音。

    “我说,我要买水果!”老刘隐约看见她的脑袋,却没看见她的人,梁萱若把推车里头的东西摆好之后,迅速起身,一脸抱歉地对着老刘说。

    “对不起,我已经收摊了,没有办法卖给你。”梁萱若边说边发抖,台北的冬天本来就冷,加上雨下得这么大,她又没有穿足够的衣服,真的很想赶快把摊子收好回家休息。

    “附近的水果行都打烊了,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把水果卖给我。”老刘千拜托万拜托,就怕达不成樊嘉士的指示会挨骂。

    “可是……”梁萱若更靠近老刘一些,一脸为难。

    老刘看清楚梁萱若的脸蛋后吓一跳,这个卖水果的女孩子长得可真美,而且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身材也十分高纤细,条件好到足以当明星,真难想象这么美的女孩会在街头卖水果。

    “老刘,还买不到水果吗?”樊嘉士在车上等得不耐烦,摇下车窗问司机。

    司机刚好背对着樊嘉士,遮住他的视线,樊嘉士只看到司机的背影,看不见被司机遮住的梁萱若。

    “实在很抱歉,总裁。”听见樊嘉士不悦的语气,司机赶紧跑过去道歉。“因为这位小姐要收摊了,说什么也不愿意把水果卖给我,我现在正在拜托她。”

    樊嘉士闻言很不高兴,干脆推开车门下车,直接跟梁萱若交涉。老刘见状赶忙为樊嘉士撑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善尽下人的责任。

    “小姐,你是做生意的吧!怎么生意上门,你却不肯接?”樊嘉士走到摊子前站定,梁萱若刚好低下头不晓得在忙什么,惹得他更不快。

    梁萱若把溜掉的塑料袋用绳子固定住,抬头就要跟樊嘉士说对不起,她并不是故意忽视他,只是塑料袋刚好挑这个时候往下滑掉,她必须先抢救她的财产。

    然而,当她抬起头面对樊嘉士,却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给震慑到忘了道歉。

    他长得很高,足足高出她一颗头。她的个子并不算矮,有一百六十八公分,他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八十三公分,可能还要更高,因为他们就算隔着水果摊,她都能感觉到他的高大。

    梁萱若在街头摆摊已经有一段时间,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但她第一次见到像樊嘉士这么强硬的男人。

    他不止身材高大,连他的五官也像石头一样坚毅,他拥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锐利的眼神彷佛能看穿人的灵魂,心也无所遁形。他同时拥有挺直的鼻梁和消瘦的轮廓,薄唇连接着有力的下巴,下巴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凹痕,就连头发也比一般男人狂野,即使他已经尽量梳理,仍然无法服贴,总是会有一小撮头发不听话的跑出来。

    整体来说,这个男人的外型极为出色,不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反倒像是西部电影中的牛仔,粗犷、狂野,却又带有一股贵族气息,一整个矛盾,一整个刚硬,一整个吸引人。

    他的外表及气势,让她联想到拥有自己王国的王者,不可一世。

    而同样的,当梁萱若清秀的脸庞暴露在小灯泡的照耀之下,樊嘉士受到的震撼不下于梁萱若。

    她很美,眼睛大而明亮,鼻梁高挺,嘴唇大小刚好薄厚适中,再加上鹅蛋形的轮廓,整体气质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个字——清灵。

    梁萱若的美貌,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呈现出一种脱俗、不属于现世之美,看得樊嘉士目不转睛。

    唰……

    雨如水帘,将他们隔绝开来,一如他们身处的两个世界,是那样的不同。

    然则对樊嘉士来说,他们的世界差别没有那么大,因为梁萱若跟他初恋情人长得非常相像——不,根本是一模一样!除了神情稍微不同之外,她的身高、体型跟他的初恋情人并无二致,彷佛已经失踪多年的初恋情人,又站在他面前拨动他的心弦!

    这是樊嘉士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无法反应,雨水沿着雨伞边缘滴落在他的黑色皮衣上,尽管老刘再怎么努力撑高雨伞,都无法阻挡雨水打湿樊嘉士。

    雨势明明很惊人,雨打在地面上明明很吵,现场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脚步。

    “很抱歉,不是我不想做生意。”梁萱若率先打破沉默,跟樊嘉士道歉。“而是因为雨实在下得太大,水果几乎都卖光了,我不得不收摊。”

    她一边解释,一边垂眼偷偷瞄时间,腕间的廉价手表显示已快接近十二点,她不禁暗自叫苦。

    梁萱若希望樊嘉士能接受她的解释,让她早点收摊回家休息,无奈樊嘉士仍是动也不动,双脚好像被魔法定住,甚至无法往前移动半步。

    梁萱若觉得很不安,虽然她常因为美貌受到马蚤扰,却鲜少遇见像他这么大胆的男人,目光好像要把她看透了一样专注犀利。

    “……你叫什么名字?”彷佛经过一世纪之久,樊嘉士终于开口,却是问了一个和他们的对话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问题。

    梁萱若愣住,虽然说她时常被搭讪,但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肤浅的男人,让她有点小小的失望。

    “先生……”

    “名字!”

    可他散发出来的气势,又不容她反驳。

    “我在问你的名字。”快告诉他!

    “梁萱若。”她吓了一跳。“我叫梁萱若。”

    听见她说出“梁萱若”三个字,樊嘉士的眼神立刻变得和她一样失望。原本他还寄望她就是他的初恋情人,只是因为那场意外丧失记忆,才不认得他,结果她竟然想都不想便报出自己的名字,难道,她只是一个跟诗帆长得很像的女孩,而非诗帆本人?

    刺骨的寒风随之袭来,一如他的心情。

    梁萱若本来就穿得少,虽然穿着一件防水夹克,但因为是便宜货,又破了个洞,根本不能御寒。

    她真的觉得好冷,好想赶快回家,只好把原本打算留给未婚夫吃的水果拿出来。

    “这里还有一些水果。”她冷得频频打哆嗦。“如果你不介意外表的样子不好看,全部送给你。”

    梁萱若展现出最大的诚意,樊嘉士垂眼看到她手上有些淡淡的伤疤和新的伤痕,内心更加确定她不可能是他的初恋情人,诗帆出身名门望族,有个十分宠爱她的父亲,舍不得让她做任何家事,而这个女孩那双手,一看就知道经历长时间劳动,粗糙又伤痕累累,跟她仙子般的脸孔完全不相配。

    由于樊嘉士实在犹豫太久,梁萱若几乎以为他会拒绝她的好意,表情因此而尴尬不已。

    就在她正要缩手之际,樊嘉士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说:“我从来不接受他人的馈赠。”

    他的手臂是那么强劲有力,梁萱若在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他的力量,以及宛如触电的奇异感觉。

    她小嘴微张与樊嘉士对视,在视线交会的瞬间,在他眼底看见了一股翻腾的情绪,随即又平静下来。

    他松开她的手腕,顺势接过她手中的红色塑料袋,用另一只手掏出皮夹,抽出两张千元大钞给她。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梁萱若知道这是买水果的钱,于是摇头。

    “我不能收——”

    “拿着!”樊嘉士不接受拒绝,因为被她拒绝,好像被初恋情人拒绝一样,而诗帆是不可能拒绝他的。

    “……好,谢谢。”梁萱若不再坚持,一来是他的表情容不得她说不,二来是她的经济情况也容不下她展现志气,她需要每一块钱。

    只是,当她的手指不小心和樊嘉士的手指碰在一起的时候,那股奇异的感觉似乎更明显了。

    她不自然的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他无意的碰触,即使雨下得这么大,气温如此之低,她的身体依然升起一股躁热,好像她灵魂的某部分也跟着苏醒。

    也许大雨真的影响了两人,冷漠如樊嘉士,居然脱掉身上的皮衣,披在梁萱若的肩膀。

    “穿着,这能防水。”他的语气很冰冷,但他的皮衣却很温暖,上面留有他的体温。

    “走,去医院。”樊嘉士把皮衣给她后,随即转身交代司机,大步走回他的豪华房车之中,梁萱若只能愣愣看着林肯加长型房车,在大雨中开走。

    她偏过头看着肩膀上的皮衣,一脸迷惑。

    这时又吹起一阵寒风,逼得她不得不脱下皮衣,重新穿上。

    樊嘉士的皮衣穿在她身上,明显过大,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她把胸前的拉炼拉上,让自己短暂躲进他的温暖之中,感受突如其来的幸福。

    而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唰……

    看似永不停歇。

    第二章

    “圣和医院”严格来说并不是樊嘉士的第一选择,因为它才刚开幕不到一年,还没有打响名气,从院长到医生甚至护士,年纪都相当轻,就经验来说自然无法跟动辄几十年历史的老医院相比,但它有其他医院无法相较的优点,那就是门禁森严,绝对保障病患的隐私。

    医院的拥有人谈予恩——“弥新集团”的总裁兼董事长,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同样身为企业家的后代,肩负着集团的兴衰,谈予恩硬是比他潇洒、也任性了好几倍。据说整间医院都由他独自出资,这相当不简单。“圣和医院”强调个人服务,无论在设备或是医学器材方面,都是采用最顶级的,当然收费也是一流的。虽然才开业不到一年,却已经呈现一房难求的状态,是台北市内最新窜起的私人贵族医院。

    只设单人病房的“圣和医院”,无论哪一个地方都流露出贵气,无论哪一个角落都安静。

    小光的病房就位于走廊的尽头,病房里安静无声,直到樊嘉士的开门声打破寂静。

    “小光。”樊嘉士之所以选择“圣和医院”,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没有限制探病时间,只要病人的身体状况允许,二十四小时都能会面。

    “樊叔叔!”小光看见樊嘉士来访很高兴,苍白瘦弱的脸庞顿时有了笑容。

    “你还没睡?”樊嘉士走到病床边的沙发坐下,顺手将水果放在沙发上,一脸关心地问小光。

    “因为樊叔叔你说要来看我,我不敢睡。”小光果然就如同樊嘉士预料中那样,没等到他绝不入睡,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的个性非常相像,所以他才会如此疼爱小光。

    “樊叔叔因为工作得太晚,买不到更漂亮的水果,只买到这包丑丑的水果,你就将就一点吃吧!”樊嘉士拿起红色透明塑胶袋在空中晃了一下,小光看着塑胶袋里的水果又笑了,笑得好灿烂。

    “只要是樊叔叔买的水果,我都觉得特别好吃。”小光明显把樊嘉士当成父亲看待,樊嘉士的喉头因为小光的童言童语而抽紧,足足停顿了两秒钟,才摸小光的头赞美他乖。

    得到他的赞美,小光好像得到全世界般开心。

    老刘在一旁默默看着樊嘉士和小光之间的互动,心想樊嘉士真是一个难懂的男人,性格明明如此冷漠,面对小光时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比大部分的父亲都更有耐心。

    “已经很晚了,樊叔叔明天还要上班,得先回去休息,你也要赶快睡觉。”樊嘉士打量小光疲倦的脸色,发现小光不止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心情开始走下坡。

    “好。”小光很乖地闭上眼睛,樊嘉士帮他盖好棉被,放轻脚步走出病房,跟在他后头的司机轻轻把门带上,病房于是又恢复原来的宁静。

    “我要跟医生谈些事,你先到车上等我。”他们一走出病房,樊嘉士随即下指令,司机点点头,依照指示先回车上等,此时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半,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樊嘉士的前一天却还没过完。

    樊嘉士找到值班医生,大约询问了一下小光的病情,得到的答案相当不乐观。

    “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可以和小光配对的骨髓,我们也一直在努力询问,但很遗憾至今还没有收到任何好消息。”值班医生抱歉地说道,樊嘉士的脸色铁青,几乎说不出话。

    小光罹患的是血癌,也就是一般俗称的白血病,得病的原因不明,极可能是遗传。小光是孤儿,根本找不到亲属可以移植骨髓,只能等待陌生人的恩惠。而这可比大海捞针,就算是亲兄弟之间,配对成功的机率也只有百分之二十五,他怕小光等不到合适的骨髓,就已经撒手人寰。

    “小光还能撑多久?”这是樊嘉士今天第二次握拳,两次都让他愤怒得想杀人。

    “以小光目前的情况判断,可能随时会走,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据实以告,樊嘉士的拳头握得更紧,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极端厌恶。

    樊嘉士没答话,转身便离开医院。

    司机看见樊嘉士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医院门口,立刻把车开过去接他,樊嘉士坐进车子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公文批阅,藉以平复情绪。

    老刘不明就里,只觉得樊嘉士真是个工作狂,永远都在工作。

    林肯加长型房车,就在樊嘉士不间断的工作中往阳明山上奔驰,等到轿车开进樊氏别墅的车库停妥,已经是凌晨两点。

    老刘非常尽责的帮樊嘉士把车上的公文统统搬进书房,因为他知道樊嘉士没把这些公文批完之前,绝对不会上床睡觉。

    “老刘,你辛苦了,明天可以不必来接我,我自己开车上班。”就如司机猜想,樊嘉士确实打算挑灯夜战把工作做完。

    “是,总裁。”老刘掏出车钥匙默默放在桌上,就要离开。

    “我明天开另一辆车去公司,你直接把车子开回家,别淋雨了。”樊嘉士拿起车钥匙,丢给司机。

    老刘愣了一下,默默收下钥匙,跟樊嘉士敬礼,而后默默退出书房。

    说实话,为樊嘉士工作三年,他始终搞不清楚他到底冷不冷酷?他在上一秒钟还吃人不吐骨头,下一秒钟就变成一个大善人,全视他的心情而定。比如现在外面下着滂沱大雨,他知道他骑机车上下班,干脆要他把车子开回去,省得还得在大雨中骑车危险,容易发生车祸。

    老刘摇摇头,到车库把车开走,开始烦恼待会儿停车的问题,毕竟他可不像樊嘉士住在两千坪的大别墅,而是栖身在破旧的小小公寓,没有地方可停这么大的林肯轿车。

    樊嘉士不晓得他的一时善心成了司机最大的负荷,对他来说,更大的负荷在书房等着他,那即便是永远处理不完的公事。

    他习惯性地要脱掉外套,才发现早就没有外套可脱,他的皮衣已经送人,送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只因为她长得跟他的初恋情人很像。

    ……真的不是诗帆吗?

    樊嘉士疲倦地用手揉太阳|岤,心里明白答案是否定的,诗帆已经失踪十年,就算她再出现,外表也不可能毫无改变,他和诗帆同岁,如果她还活着,也已经二十九岁,可今天那位叫梁萱若的女孩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不可能是诗帆。

    想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樊嘉士的嘴角扬起一个介于无奈和哀伤之间的苦笑,不相信自己竟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他拉开书桌的法式皮椅,坐进皮椅,伸手拿起未批阅的公文继续工作,窗外的雨势依然猛烈,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向。

    镜头转到更早之前,梁萱若推着推车回到位于巷弄内的家,说是家,其实也是租来的,还是一栋违章建筑,屋龄已经超过四十年。

    她将推车推到屋子后面的空地小心停好,边打哆嗦边搓手心。最近的气温偏低,天气相对不稳定,她每天回到家都将近十一、二点,累得跟什么一样。

    但是即使再累,在面对未婚夫时,梁萱若仍然得挤出笑容。

    她看着破旧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喊——一二三!然后双手打开门,用愉快的语气说:“阿强,我回来了!”

    梁萱若的笑容是如此温暖灿烂,即使内心再怎么疲惫,表面上也要装出一副乐观的样子,就是不想让久病不愈的未婚夫担心。

    “你回来了,咳咳!”周益强消瘦的脸庞尽是病容,即使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看起来都比在外忙碌一天的梁萱若憔悴。

    “你还好吧?”梁萱若见未婚夫咳个不停,连忙跑过去帮他拍背顺气。

    “还、还好,咳咳!”周益强点点头,依旧咳个不停,梁萱若看了很不忍心。

    “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她觉得很内疚,阿强都已经重病了,她却忙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应该早点收摊才是。

    “别这么说。”周益强的眼神充满哀伤。“我身为男人却帮不上忙,还要你一个人负担家计。”他才是该说对不起的人,如果不是他拖累她,她也不会这么辛苦。

    “你在说什么呢?”梁萱若摇头。“之前都是你在照顾我,比起你为我做的一切,现在我回报你的,根本还不到你给我的十分之一。”

    他们在同一间孤儿院长大,周益强比梁萱若大两岁,从小就对她非常好。他们可说是青梅竹马,对梁萱若来说,周益强就像是她的亲哥哥,保护她、照顾她,让她不受到其他院童的欺负,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

    孤儿院的生活异常辛苦,外人根本想像不到。周益强高中毕业以后,第一时间便带着梁萱若离开孤儿院,两人开始在外生活。当时梁萱若才高一,功课非常好,语言方面的表现尤其杰出,周益强为了供应她上学,什么活都干。他白天到工地当建筑工人,晚上还去挖下水道,只要能赚到钱,再远的地方他都去,因为他希望能供给梁萱若最好的,就算物质上做不到,起码不能耽误到她的学业。

    梁萱若知道周益强会这么拼命,全是为了自己,她也尽可能以优异的成绩回报他的用心,她同时知道,周益强是因为喜欢她,才会无怨无悔为她付出一切。

    老实说,她对周益强的感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与其说他是男朋友,不如说是哥哥还比较贴切。

    她并不讨厌周益强,却也无法对他产生强烈的男女之情,周益强其实比谁都清楚梁萱若很迷惑,却故意忽视她的迷惑,甚至利用她的迷惑,他明知道她无法拒绝他对她好,就将自己对她的感情强加在梁萱若身上,要她接受他。

    “咳咳!”周益强一直在咳嗽,曾经强壮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堪一击,因为他罹患了肺癌,而且是末期。

    这也是梁萱若一直觉得对不起周益强的地方,他是因为要供她念书,才没日没夜的工作,好不容易挨到她大学毕业,可以开始帮忙赚钱,他却因为过度操劳倒下。

    至今,她仍然不敢让他知道,他已经是肺癌末期患者,一直骗他是重感冒,因为台北的天气太潮湿,才一直好不了。

    梁萱若用粗糙的手猛揉周益强的背,希望这么做能让他觉得舒服一点,周益强边咳边摇头,要她停手,不要瞎忙了。

    她果真停下手,担心的望着周益强。因为他的病来得太突然,几乎是在她刚拿到毕业证书的那个星期便倒下,她根本没有办法找其他工作,因为她得照顾周益强,朝九晚五的工作并不适合照顾病人,只得想别的办法。

    所幸她高中时期曾经在一家水果公司打工,对于怎么挑水果、削水果都很拿手,而且水果公司的老板相当欣赏她,愿意先批一些水果让她卖,她和周益强才不至于断炊。

    周益强望着梁萱若古典精致、有如画中人物的脸庞,心想她就算是面露疲态,依然美得惊人,他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她?周益强告诉自己,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才能带给她幸福……

    “小若,你什么时候有这件皮衣?”周益强注意到梁萱若身上的黑色皮衣,既宽且大,明明就是男用外套。

    梁萱若反射性地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皮衣,脑海中浮现出樊嘉士那张刚毅的脸,有些失神。

    她第一次看见像他那么阳刚的男人,浑身上下皆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男人味,直到此刻,她仿佛都还能感觉得到他专注的眼神……

    “小若?”怎么在发呆?

    “我在路上捡到的。”梁萱若很快回神扯谎,怕周益强胡思乱想。“不晓得哪个人把这件皮衣丢在路边,我觉得可惜就捡起来穿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口气尽量轻松自然,但周益强没那么好骗,因为她身上的皮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一件起码要好几万块。

    周益强免不了怀疑梁萱若是不是勾搭上其他男人,但他随后想到她已经这么辛苦,自己还怀疑她未免太过分,却又无法真正放心。

    “大概是哪个醉鬼不小心弄掉的,你真是幸运,竟然能捡到这么好的皮衣。”周益强勉强自己附和她的话,内心却充满怀疑。

    梁萱若微微一笑,内心相当不安,因为她对周益强说谎了,她几乎不会隐瞒他任何事,但这件事非隐瞒他不可,她不想他疑神疑鬼,加重病情。

    “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煮面给你吃。”周益强怕梁萱若顾着做生意没吃饭,翻开棉被就要下床帮她张罗吃的。

    “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好好休息。”她摇摇头,按住周益强的手不让他下床,周益强沮丧之余,不免责怪自己。

    “我真没用,咳咳!”这该死的身体。“连帮你煮碗面都没办法——咳咳!”

    周益强咳个不停,梁萱若好怕他会咳出血来,到时她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拼命帮他按摩背部,倒温开水给他喝,安慰周益强要他放松心情。最后周益强还是靠吞了一颗安眠药,才有办法入眠,梁萱若确定他已经睡着,才敢离开他身边,到后头的厨房去。

    她一到厨房,立刻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感觉肩膀沉重,整只手臂酸痛到几乎举不起来。

    梁萱若不止手臂酸痛,连手掌都发红,可见外头有多冻,又湿又冷。

    穿着,这能防水。

    樊嘉士坚决冷漠的语气,窜入她的耳朵,他有如国王不可一世的表情,也在她的脑海随之晃动,在在扰乱她的思绪。

    她从口袋中拿出樊嘉士硬塞给她的两千块,好像连他拿过的钞票都充满力量。

    拿着!

    他不容她拒绝,她也没办法拒绝,因为她需要每一块钱。

    明天就要缴房租,还差两千块,本来以为又得去跟邻居调钱周转,没想到他竟自动送上门,帮了她一个大忙。

    想到总算不必再去跟人鞠躬弯腰,梁萱若就不由得感谢樊嘉士适时伸出援手,免去跟邻居借钱的尴尬。

    只是,当她一想到他给她的两千块,明天就要离她而去,换到房东的手里,心里竟涌上一股不舍,仿佛失落了什么。

    次日,樊嘉士一早便到公司,比他早到半个钟头的男秘书陆超群,跟他一样是个工作狂,永远比公司的任何一位员工早到。

    坦白说,跟樊嘉士一起工作不容易,因为他非但热衷于工作,对部属严厉,又常超时加班。虽然在金钱方面做了相当程度的补偿,但若没有很好的精神和充足的体力,很难在他的手下做事。所幸陆超群两者兼备,也极有耐心,担任樊嘉士的秘书以来,凡事处理妥当,从未出错,颇得樊嘉士的信任。

    “总裁,律师刚刚派人把遗嘱送过来,我已经将它放在您的桌上。”陆超群在樊嘉士踏进顶楼办公室之前,便已经守在门口等候,足见他尽责的程度。

    “我知道了。”樊嘉士冷漠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走进总裁办公室。

    由四面玻璃帷幕墙环绕而成的总裁办公室,采光良好,所有设备皆为高科技产物。由电脑控制的百叶窗,会自动侦测紫外线的强度,在必要的时候自行调整升降。独立的空调也和整栋大楼的空调系统隔开,自成一格,甚至还有独立的供电系统。

    整体而言,樊嘉士的办公室就像是科幻电影中的控制中心,随处可见的樊氏集团logo,在在标示着他称霸商场的决心及野心。商场老一辈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