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掮客(堕落天使)

掮客(堕落天使)第7部分阅读

    给将军。在将军的书房里,他接过来,脸上却未见高兴。

    “小山,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然后将军告诉他阿妈的死讯。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眼泪。

    周小山坐起来,坐在床脚。

    佳宁看一看他,又别开眼睛,回过头来。

    可她还是看见了他劲瘦修长的身体,俊美如裁的侧脸,跟脑海里的印象重叠在一起,如此更挥之不去。

    他们各自看向一边。

    谁的心,停留在哪里?

    “我阿妈,她吸烟,引燃了房子。她死了。”

    她听了有良久没有说话。

    她想起他曾提及自己的母亲,说她自己种植茶树,翻炒茶叶。原来她已经死了。她想,那个妇人生前会是怎样的艳丽?

    “她想死吗?她自己?”

    “不。”他迅速的看看她,“为什么?”

    佳宁摇摇头:“我掐息了烟的时候,总要狠狠的摁在烟缸里,为什么有人吸烟会引起火灾呢?摁灭的动作比点烟还要简单熟练。”

    小山低下头:“她对自己太不在意。”

    “所以,”她披上衣服坐起来,头发一展,披在外面,“你讨厌所有人吸烟。那一次,还把烟卷从我嘴巴上拿下来。”她笑一笑,站起来,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扶在他的颈子上:“还以为你硬的像金刚钻。现在跟我说,心是疼的,对不对?”

    为母亲服丧之后,小山在江外勾留数天。

    将军差遣了人找他回来,并将这座带有巨大中庭的宅子给了他。

    找到周小山的人之后却遇到了难题,因为香兰小姐追问他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他。那人违抗不了,只得老实回答了,在一个妓院。

    她去找他的时候,他坐在石板地上,从井里打上冰凉的水来,一遍一遍的冲在自己的身上。

    香兰脱下鞋子,安静的走过去,在他身后唤他:“小山。”

    他不回答,继续冲洗着自己的身体,要把什么东西洗下去,是放纵的痕迹,或是心里的悲伤。

    她抱住他,把他的头轻轻的揽在自己的怀里:“小山。”

    他目光向前,手却没有停下,继续一下一下的把水浇在自己的身上。

    她将他紧紧的抱住,悲痛的,固执的叫他:“小山,你在干什么?你哭出来,好不好?妈妈死去的时候,你可以哭的。她不会高兴你这样。”

    他手中的水舀“啪”的掉在地上,撞上硬的石板,裂成两段。

    她感到他的手握住自己的胳膊,那样用力,他的头埋在她的怀里,忽然一阵的悸动,没有声音,一点都没有,只是那样悲伤的绝望的哭泣,发抖。

    她的唇印在他的额角,轻声的安慰:“对,就是这样。小山。”

    阿妈走后,他一直不能安心的睡觉,可是在这一夜,在香兰的怀抱中,他睡得那样的沉静,踏实。第二日醒来,两个年轻人和衣躺在床上,香兰看着他,微笑溢出美丽的眼睛:“你早,小山。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她从哪里学来,自己亲手做酸笋给他吃?她也用清香的茶叶尖炒鸡蛋。她给他沏了普洱茶来。

    小山呷一口那酽酽的茶,只觉得眼睛又湿润了。

    她握着他的手,亲吻他的嘴巴,眼泪落在他的脸颊上:“小山,让我这样陪着你,好不好?你为我,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他本知道那是将军的女儿。那不是“他的女孩”。

    他年纪再小也清楚这一点。雷池,越不了半步。

    但是此时不一样,他刚刚失去母亲,孤独和痛穿透心脏,这美丽的姑娘让他觉得这么安全和宁静,一点点可怜的对温暖的贪婪迷失了他的判断。

    他在她的身体里辗转。顾不得明天。

    “你是专业人士。还到手过什么更有趣的东西?”

    “什么都有一些。如果我能开间铺子,一定货样齐全。”

    “失手过吗?”

    “那次,应该就算是吧。”

    “弄砸了事情?”

    “不。偷错了东西。”

    “……?”

    “偷错了,所以得用一生来偿还。”

    “……一个女人?”

    他皱眉看看她:“这样刨根问底,累不累?”

    “她现在在哪里?”

    第二日,骄阳似火,停机坪上,目之所及,沙土是红铜色。

    查才将军从直升飞机上下来,指间捻着一串佛珠。

    在自己的城市里,身前身后仍有保镖簇拥,他在众人中看见小山,招手要他过来,没有话,只是握一握他的手。

    香兰在哪里?

    她就在将军的身后。

    紫檀木匣子,雕琢玉兰花案,年轻的香兰黑白色的照片在上面,浅浅的笑,暗暗的香。

    小山缓缓走过去,从别人手中接过她,轻声说:“香兰,好久不见。”

    二十三

    小山饮过清茶,将军让他进去,他的随从站在书房的门口,伸手拦住小山。他抬起手,对方简单而重点明确的检查过方让他进入。

    换了长衫的将军坐在窗下的摇椅上,阖着眼睛,慢慢的说:“你不要介意。最近局势有点混乱。西部边境又交了火。”

    小山在他后面的竹椅上坐下来:“买家反馈的情况说,a材料的冶炼,一切进展顺利,半个月后将知会我们结果。三天前,我收到第一批武器弹药,已经送至狙击旅。”

    “给你的任务,我从来不担心。”

    “……”

    查才将军年轻的时候,膝部曾经中过子弹,留下了毛病,不能见凉,不能见疾风。他的书房里没有空调,只有悬在天花板上的风扇安静缓慢的转动,微微的卷起风,使空气不至于过于闷窒。他的脸上,有扇叶的影子,忽明忽暗。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四年前。”

    “还记得她的样子?”

    “记得。”

    “可是,我怎么忘了?”将军睁开眼睛,锁着眉头,回身看一看他,“她头发长不长?”

    “很长。”

    “是啊,”他想一想,“她妈妈去世之后,她就一直留着头发。”

    “她染色没有?”

    “没有。黑的。又黑又亮。”

    “嗯。在英国的时候问过我,我没有同意。”他慢慢的又靠在椅背上,“可是,孩子长得大了,管也管不住……她就这么走了。也没管我允不允许。”

    “……”

    “……小山。”

    “是。”

    “你怪不怪我?”

    “不。从来不。将军,我的一切都是您给的。”

    “那你说,香兰她怪不怪我?”

    “她是您的女儿,我是您的仆人。”

    他想要离开,她不让他动,躺在他的身侧,数着他长长的睫毛。

    “对不起。”他慢慢的说。

    “你在说什么?”她的下巴点在他的肩头,吐气如兰。

    “你流血了。”他皱着眉,本来黑亮的眼睛雾气蒙蒙,“疼不疼?”

    她摇头,扶正他的脸,面对自己:“我们结婚,阿爸会同意。”

    他坐起来,背对着她:“你是他的女儿,我是他的仆人。”

    她从后面拥抱他:“不许你再这么说。我们要结婚,是夫妻。我今晚就去找他。”

    他想了很久,牢牢握住她的手:“我是男人。让我去跟他说。”

    这一日是黄道吉日,查才城大寺庙落成,佛衣金装揭幕的典礼。得道的僧侣诵经祝福,将军的朋友,战友,幕僚,城里的民众数千人出席。香火弥天。典礼之后,还将有素宴,将军大飨宾朋。

    香兰跟在父亲的身边,小山不在。

    一直以来,他是父亲手中的兵权和巨大的财产之外隐秘的武器,很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可是父亲却格外的爱护和器重他。

    她仰头看看阿爸,他有温和的一张脸,看着她,看着小山的时候,目光里都是关怀。

    她心里小小的盘算着,如今,这样温暖的关系更亲近了一层,她和小山,阿爸和小山。多么幸福的自己。

    典礼结束,素宴备好,众人落座。

    查才将军的身边尚余两个空位。

    宴席,迟迟不开。

    将军松了一松领子。

    这重要的客人迟到良久,终于肯莅临,香兰看见父亲站起身,自己也慢慢的站起来。

    来人向查才将军敬军礼:“将军恕罪,属下来晚了。”

    查才握他的手:“你跟我,现在还自称什么属下?”

    那人贴近将军的耳边,面有难色:“我不信佛,入不得佛堂。所以迟到……”

    “来赴宴就是好的。”将军伸手牵过香兰,“香兰,来来来,你该记得阮叔。”

    香兰笑,当然她记得。

    不记得他,也记得他身边的儿子,高个子,面孔硬朗,微微含笑,那样难以捕捉的,莫测高深的笑容。

    中过她一枪的阮文昭,现在又这样站在她面前。

    没有人记得这件事情吗?

    见礼,落座,温言叙旧,把酒言欢。

    轮流转的风水让大人把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小山还未找将军,却被将军叫到官邸来。

    他正在草地上练习射箭,展开手臂,鲨骨制的硬弓拉的圆了,“嗖”的射出去,正中靶心。

    “我知道母亲去世,你心里难受。小山你愿不愿意先休假?这个时候去日本是最好的季节。你出国这么多次,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旅行过……”

    周小山闻言未答,却缓缓的跪下来。

    将军转身,十分诧异,弓箭交付一手,要扶他起身,手忽然在空中停住,沉声问:“做什么?小山。”

    “我要香兰,要跟她结婚。”小山一字一句。

    将军听了,半晌没有反应。

    然后小山听见他拉弓的声音,他抬起头,将军的箭尖正对他双目之间,满弓。

    “有胆再说一遍。”

    他自下而上看定将军的眼睛,语气坚定,毫不动摇:“香兰已经是我的人,我要她。”

    话音未落,将军松手放箭,刹那间,尖端稍偏,整支利箭擦着他的耳朵过去,没入假山的石楞,空气随之“嗡”的震颤。

    将军提起他的领子,怒视他的双眼:“教了你这么多,原来偷到我的身上来了。好手段啊,小山。”

    周小山纹丝不动。

    “你下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他起身,向外走,每一步似有千斤重。

    走到香兰房间的楼下,迎着阳光向上看一看,只见紧闭的窗帘。

    那天他难得的做了梦,回到小时候,赤脚在绿林里奔跑,自由自在。忽然肚子饿了,想到要回家吃饭。

    可睁开眼睛,现实里的他,已再没有后路。

    他再次被叫到将军的身边又是数日之后,他没有弓箭,没有怒气,也没有从前的亲密,只是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小山接过来,喝不下去。

    “我没有儿子。”他听见将军说,“在你身上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这么好胜又了不起。什么人相识相知都是缘分,小山,你跟我有缘。”

    “……”

    “你小时候救过我的命,长大之后,为我做那么多的事情,还舍得自己代我的女儿受罚,小山,我给你什么都不算多……”

    “……”他抬头看将军,此时无地自容,“我本来什么都没有。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将军。”

    查才抬手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让我做件事情,做任何事情。小山你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只是,香兰,她不行。”将军垂下头,又抬起来看他,眼里竟有泪水,“如今我势不如人,逼到这一步,要与旁人合作才能挽回颓败,香兰是他们的条件……”

    小山听到这里只觉得热血上涌在腔内奔腾,直冲额顶,眼前一幕一幕是自小将军对他的教诲,关怀和栽培,他站起身来,望定将军:“我从小受您的教导,没有您,没有今时今日的我。现在小山愈矩,犯了大错,愿受将军重罚!”

    他看着他,指间捻动佛珠:“情非得已,我无法下手罚你。”

    “我请求您送我上前线……”

    他按住小山的肩头:“坐下来,小山。不要再说去战场,那是军队的事情,你是宝剑,我不能滥用。只是,”将军顿一顿,“如果,我把香兰外嫁……”

    “将军的家事,小山不能过问。今天您原谅我,从此以后,为将军效力,肝脑涂地,不计代价。”

    “……小山,不用赌咒。你做的一直很好。”

    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样一个年轻人不守规矩的错误,烙在查香兰的身上,而周小山要用一生的犬马之劳来偿还给她的父亲。

    现在,查才将军终于把她从夫家接回了故乡,她的骨灰就在房间一侧的香案上。小山又走过去仔细看她的照片。想起她与阮文昭结婚之前最后一次去找他,他也是那样仔细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懦弱和驽钝,终于他找到了合适的词语,他说对不起,听见了香兰也说一样的话。

    “我这次接了香兰回来,总是想起她从前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她了,还有我自己年轻的时候。小山,我真的老了。”将军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身边除了你,再没有信得过的人。如果我退休……”

    “您这是累了,怎么说这种话。这么多跟着您的人,战友,兄弟,同志,百姓,您怎么能说退休?”小山说。

    将军看他,微微一笑:“你这是不愿意啊。小山,好,我不勉强。”他揉一揉太阳|岤,仿佛重负之下又勉强振作起精神,“关于那个材料,你请来的是……”

    “发明者之一,北华大学的博士,裘佳宁。”

    他点点头:“照顾的还好吗?我们从来不亏待客人。”

    “没有问题。”

    “你安排一下。我想跟这位博士吃顿饭。”

    小山抬头:“将军,一直以来都是我出面交易,她并不知道您在幕后。这样做,不安全。不合惯例。”

    “我有分寸,你去安排好了。”

    他在夜里回来,她趴在桌子上,在方格本上跟自己下五子棋,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

    小山倒了水喝,本来背向着她,小心的在镜子的里又看看她,结果对上了她的眼睛。

    “看什么?你。”佳宁问得一脸严肃。

    “总是怕你,又跑了。”小山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气派。”

    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一手拄着头,一手拨开她额角的头发,只见她圆溜溜的耳垂儿,奇怪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身上这有趣的部分,心里痒痒的要吻。她斜他一眼,小山只好按捺下来。

    她挡开他的手。

    “有个长辈要见你。”他说。

    她手下跟自己的战局继续,左突右挡,一招快过一招。

    “明天一起吃中午饭。”

    她没有拒绝。就是同意。情不情愿不管,现在沉默的就范:又如晚上,这对仇人躺在一张床上。

    她翻了个身,腿碰到了他一下,小山顺势挨开她的膝盖,身体轻转,手臂一按,整个人就罩在她的身体上。

    静悄悄的夜,一点风都没有。

    呼吸声,还有她亮的眼睛。

    他又拨开她的发,沿着她的脸庞和颈子一路亲吻寻找,嗅一嗅,终于要含住向往已久的她的那粒耳垂儿。

    她挣扎了一下,用了力晃动身子和脑袋,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是谁要见我?”

    “都说了。”

    “我在这里没什么长辈。”

    “……”

    “你老板?”

    他从上面看她就这样猜到了,脸上不动声色,心里不是不惊讶的。

    “莫名其妙的见这么一个面,以后他要杀了我灭口怎么办?”

    他的不安就这样被她直直的问出来,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了,沉声说道:“我只要东西,不要人命。”

    她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对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你,周小山,我不怕死。我来了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但是,我丈夫,他无辜。你跟我要是算有那么一点点交情,也得放他回去。”

    事到如今,她也这样顾着她的男人。他觉得心里有赞赏,更多的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酸涩,刚刚身体里的热潮就这样冷了,淡了。身子一侧,就倒回原来的位置上。

    安静一会儿,他要睡着了,嘴巴却被她吻上。诱导着开启他的牙关,唇舌纠缠,他本无心恋战,却被她一点点撩拨起来,她的吻一路向下,咽喉,胸膛,小腹,直到最后的吸吮。

    沉沦的游戏里再没有他既定的法则。

    二十四

    大宅院,绿树掩映,几进几重,每一层都有警卫把守,她随身的劈刀入了门就被卸下。

    “给我管好。”裘佳宁说,“我还要的。”

    “当然。”周小山说。

    到最里面的园林,远远看见假山下有个飞瀑,旁边的凉亭里一个人,看不清面目,坐着,腰很直。

    “怎么称呼?”佳宁问身边的小山。

    他想一想:“不用称呼。”

    她看他一眼,“嗤”的一笑:“他是谁会吓到我?”

    小山没应,伸手让她过去。

    “我一个人?你不过去?”

    “他没有请我。”

    她抬腿就要上前了,突然被小山拽住胳膊,她回头,漫不经心的:“干什么?”

    “记住不要乱说话。”

    看见她过来,男人先站起身。他有张年轻而温和的脸孔,可是额角有白发,让人猜不出年龄。伸出手来,腕子上是木雕的佛珠。

    “裘老师。”他说汉语。

    佳宁轻轻一握对方的指尖:“不敢当。”

    她自己坐下,叠着腿,身子侧向一边看瀑布,那下面居然还有一汪碧绿的小潭,金鲤凑在青色石崖边嬉戏。

    仆人把茶水送上,佳宁看一看:“换咖啡,我不喝茶。”

    来人闻言只好照办。

    从北京至此地,一路出生入死,几乎到了尽头,最危险的地方忽现难得的美景,佳宁心无旁骛。

    “知道裘老师是杰出的人物,可还是没有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士。”他开口说话,竟是奉承。

    “杰出什么?常年蹲在实验室而已。一不小心,还给自己找了麻烦。”

    查才低低笑出来:“当个一无是处的平凡人,还是个找麻烦的科学家,如果可能回头,裘老师,您也是一样的选择。”

    “我会谨慎。”

    “防不胜防。”他饮一口自己的茶,“这是必然的代价。”

    有侍女上来,端来两个翠边白瓷托盘,上面是新鲜的豆芽,香菌,木耳和青菜丝,侍女用薄荷叶擦拭了手指,将菜肴裹在白色透明的粉卷中,第一枚给呈给佳宁。

    她接过来,查才伸手用小勺将浅色的料汁点在上面:“平淡无奇的东西,加了佐料,格外精彩。来,尝一尝。”

    她吃一口,齿颊溢香。

    第二道菜装在榴莲里上来,去了盖儿,里面是榴莲肉裹着米饭,虾仁和鱼肚,配酸汤,裹在香草里的鸡肉。

    食品也是物质材料,搭配不同,比例变化,效果大不一样,佳宁深谙此道,细致品尝这美味佳肴。

    “二战结束之际,苏联人和美国人几乎同时攻进德国。坐下来谈判之前肯定要比着抢夺战利品。苏联人拿走了现成的图纸,美国人把科学家打包回国。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佳宁低头大口吃着榴莲海鲜煲,听着对面的人讲述这一段掌故。

    “我也搜罗有趣的东西:古董,珍奇,异兽,致命的毒药或是高端的科技。可什么都不及人才那样宝贵。我坚信这一点。”

    她用手抓起鸡肉来吃。

    “我的中文不及小山那么好,但也听说过一个成语,意思是说,美的鸟要找好的树来栖息。比如凤凰和梧桐。裘老师,你可找到你的梧桐树?”

    她抬头看他,又看看一直在庭院外面等待着的小山,看见他也正望向这边:“当然,可你的猎手把我擒下来。”

    “我受朋友之托,要你的研究成果,小山他办事手段太硬,可能得罪了裘老师,我日后当然要补偿。我现在跟您说的,是今后的事情,也许我们,可以有,长期的合作。我需要好钢,这方面,您是专家。条件,我们可以好好谈……”

    佳宁“呵”的笑了,嘴里还有饭,可是清楚的说:“周小山这个高端人才,跟他,你是怎么谈的条件?”

    查才用餐巾印印嘴巴,岔开她的问题:“不着急回答我,裘老师,您想好了再说。”

    他拿起自己的茶来喝,吹吹浮叶,呷下一口,像是跟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再聪明,也是个孩子,不懂得茶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小山看着她走过来,神情懒散,无风无浪。

    “我都不知道,你吃饭那么粗鲁。”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佳宁伸手擦掉嘴角的一粒米饭。

    他们一层层的走出将军的宅邸,在大门外,他将劈刀还给她。那上面安了一个藤编的小套,可以挂在肩膀上,封住了刀刃又方便携带。

    佳宁看看:“这是什么?”

    “我给你做的,看看合不合适。”小山说。他提一提肩膀的带子,“好像有点长。”

    “你还会……”

    “乡下人的手艺。”他看看她,“拔出来,比一下,看看顺不顺手。”

    刀正在腋下,佳宁“噌”的拔出来,向上一扬,对着小山比了一下,守大门的卫兵一个激灵就要过来,小山向他摆手。

    佳宁逆着光,对着自己的影子摆摆样子:“这样看,像个,职业选手。”

    “也许以后用的上。”

    她收刀入鞘:“一定用的上。”

    之后数日,在等待和沉默中度过。

    白天,周小山有时候不在,更多的时候,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的将手枪擦得乌亮,对着院子里榕树上钉着的靶子瞄准。没有子弹。

    他们在一张桌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

    没再。

    这是这么奇怪的关系和相处的方式。他们不是爱人,却如此亲密;她对他心负仇恨,却在他的身边觅得安全。

    裘佳宁粗喘了一口气,在午夜里睁开眼睛醒来,身上是一层密密的汗。

    她对面躺着周小山,熟睡时候的样子更加的年轻,月光下是他白皙清纯的脸孔,一丝风霜都没有:这么会骗人,谁知道这个狠角色身上背了多少的债?

    可他替人卖命,自己高不高兴这样?

    他想起他早逝的妈妈的时候,心里会不会疼痛?

    他看起来还这么小。

    她向他的脸孔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他,快要触到了,睡梦中的周小山突然皱了皱鼻子,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翻了个身,朝向外面。

    可是他的手伸过来,搭在她的腰上,身子轻巧巧的就移近到了她的身边,发凉的嘴唇印在她的肩胛上,含糊的嘀咕一声。

    她咬着自己的拇指,汗毛都立了起来,然而他并没有醒过来。

    第二日他们吃早饭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立即穿戴整齐的走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佳宁正对着不能上网的电脑打游戏,小山将餐桌上已经凉了的自己的牛奶大口喝了。

    他过去看一看:“哦?这么厉害。”

    “还好吧。来到这里之后练的。”

    “我也来试试。”小山说。

    佳宁将位子让给他,小山上去就被毙掉了。

    “还以为你是玩家呢,有这么多游戏软件。”

    他看着屏幕说:“给你买的。”

    他重新入局,装备了武器,选好了路线。有了之前的一次经验,第二次好了许多。手脑并用的杀人游戏,这个年轻人是个行家。

    佳宁走到檐廊上来,盘腿坐在栏杆上,摸摸衣服发现早就没了烟,只得空着手发呆。

    小山在里面说:“你闷了吗?”

    她听了微微笑:“怎么会?我早知道不是来度假的。”

    “若是在北京,你做些什么?”

    “现在是……?”

    “2月中旬。”

    2月中旬,正是寒假,如果没有紧要的研究项目,如果秦斌也有空,他们会出门旅行,去北方滑雪,或是去南方游泳晒太阳。在哈尔滨穿着皮袄吃火锅的时候,在海南可以把自己埋在比胡椒面还细致的沙子里。多么好,多么幅员辽阔的国家。同一时间,从北到南,从严冬到盛夏,一列火车走下来,即可历时四季。

    他走出来:“你想不想,跟我出门一趟?”

    她看他一眼。

    “我得令可以休假一周,你愿不愿意,跟我出去旅行?我们不会走的太远。”

    她低下头,想一想:“周小山,我能选择吗?”

    又是沉默,这是周小山的“不”。

    “那好,我同意,长官。不过,请不要耽误我们之后的约定。你答应了的,对方一旦认证,就放我们回去。”

    “当然。说定了。”

    说走就走,他们第二日动身。

    周小山开吉普车。公路旅行。

    她出来的时候,他刚刚检查了油箱,用纸擦擦双手。

    小山穿着卡其色的衬衫和长裤,袖子捥到大臂上,露出精壮有力的胳膊,腿又直又长,看见她问:“准备好了?小姐,上路吗?”

    她把袋子和自己的刀鞘扔到车子的后座:“我不是主妇,不会做三文治。有什么需要准备?”

    他走过来,她往后一撤,动作没有他快,鼻梁上便被架上了一副墨镜:“小心太阳厉害。”

    太阳还真是厉害,穿过了黑色的保护屏落到身上,暖暖痒痒。小山驾车飞快而平稳,佳宁缩在宽大的座位上,头一侧就要睡着。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小山说话,声音里有暗含的笑意:“说你聪明吧,做了那么大的学问。可是这样看又不像,也不问我到底去哪里,还这么就要睡了。”

    “我怎么聪明了?我就是一个,”墨镜的掩护下,她看着他:精致的侧脸,修长的手臂,车上密闭的小小的空间里,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植物的气息,“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她裹紧了衣服,缩成一团睡着了。

    梦里回到美国,第一个假期。她自己开着车穿越沙漠里无尽的公路,想去维加斯试试手气。空气跟此处不同,炎热而干燥,还有仙人掌和蜥蜴,有壮汉竖着拇指要搭顺风车,她“嗖”的一下滑过去,反光镜里看见那人换了中指竖起来。她“哈哈哈”的笑。

    赌城门口竖着威尔史密斯新片的宣传画,这个黑人就是长的帅而已,电影和歌曲都太一般。

    她不是赌徒,好奇而已,所以玩最简单的游戏。老虎机将她的小硬币吞进去,总会吐出更多的来。意兴被这样一点点一点点的鼓动起来,注越下越多,手气越来越顺,理性控制不了贪婪,直到“哗啦”一声,本息全无,满盘皆输。

    佳宁猛地睁开眼睛,这样不知身在何地。背上皆是汗水,打透了自己的t恤衫。她扶着额头坐正了身体。

    没有突然变脸的老虎机,只有周小山。

    他看看她:“你睡醒了?”

    “……”

    车子一侧,忽然停在路边,小山下了车,从她这一边把车门打开。

    佳宁不解:“干什么?”

    “你去开车。我累了。”

    “我们去哪里?我不认识路。”

    “沿着公路走就好。”

    她被他推到驾驶座上,看看他,小山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抻抻胳膊:“快走啊。怎么还不上路?”

    “都不知道你卖的什么药。”佳宁嘟嘟囔囔的说着,踩下了油门。一脚到底。

    “我睡一会儿。”小山说。

    她没应声。

    可过了一会儿,这个人居然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恨恨的使劲甩了一下:“你这样我开不了车。两个人一起死掉。”

    他闭着眼睛说:“佳宁,你乖乖的好不好?几天而已。我们一共才有多长的时间?”

    佳宁心中一震,侧头看看肩上的小山,那弯弯的眼睛,那无辜无害的一张脸,有些挣扎着,困顿着的东西在心里慢慢软化。

    仿佛看电影一样,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女人又忘记了教训。

    她伸手把冷气拨小。

    二十五

    绕过山岭,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向东北方向行驶,他们喝清水,吃小山备好的简单食物,轮流开车。午后光景,经过关卡,公路上来往的车子渐多,再往前走,一点点看到涨高的海面和高楼耸立的城市。

    “这是……”

    “督麦城,改革开放的窗口城市。我们的深圳。”小山说,“看,那里是港口。”

    佳宁看见数艘悬挂外国旗的巨轮停留,海水深蓝色,白海鸥轻轻掠过。

    “此处是东南亚少有的天然良港之一,每日吞吐大量的货物,旅客。”

    “观光还是做生意?”

    “都有。旅行者们很好奇,这个国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可还有传说中秀美的山水?没有被常年的炮火轰炸掉?

    也有敏锐而敢于探险的商人在这里登陆我的国家,因为制度还在实验阶段,所以税率优惠,他们运来汽车,电器,各种昂贵的工业制成品,在这里以超国民的待遇开设工厂,他们带走丝绸,宝石,高纯度的蔗糖和橡胶,转了手,又是好买卖——利润像以石油的价格贩卖海水。

    可是没有办法,这个国家太饥渴,迫不及待的要以自己的血肉换的奶水来喝。你理解的,你们也曾是如此。”

    车子进入闹市区,街道整齐,绿意盎然。广场上,喷泉旁,亚热带的树木生长的矫健茁壮,开出艳丽的花朵,绿树间是座座摩天大厦,玻璃砖的外壳,在蓝天下熠熠生辉。肤色各异的人,徒步,开车,佳宁看到的是一张张意兴盎然的脸孔。

    小山伸伸手:“对,右转,看到最前面的酒店?在那里停下来。”

    她看看外面,又在反光镜里看看周小山:“像是两个世界。”

    “有了贸易,有了人,有了觅食和取乐的需要,通关的埠口最先繁华起来。这个城市里有高级的旅馆,精致的食物,美丽的女人和,男人,还有危险而刺激的娱乐。”

    “谁是大老板?你的那个‘长辈’?”

    “当然不。这里太大太繁华,很多强大的势力只能分得一杯羹。我们在这里有自己的码头和部分产业,我偶尔来这里提取货物,仅此而已。……车子就停在这吧,我们走。”

    佳宁拿自己的背包,小山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提了黑色的皮包。

    她看一看:“不是说放假吗?怎么还有任务?”

    “随身常备。”他走上前,空着的一只手揽她的腰,“走吧。”

    富丽堂皇的酒店正门是模拟凯旋门的造型,数个白人侍童笑容可掬的迎送衣着华丽的过往的客人。西洋式的外观却有地方特色的洞天,进了大门又是另一重庭院。日光被天井上方绿色的玻璃柔和的过滤,投射下来,温暖舒适。石子铺路,绿藤缠绕亭台轩榭,清清淙淙的喷泉跟着钢琴声起伏流淌,透明的观景电梯上上下下,雅座上有人亲密的攀谈,用金笔在合同上签字。

    没有人过多的注意穿过大堂的这一对,墨镜遮住了他们漂亮的眼睛。年轻的情侣观光客而已,尤其此时,访问督麦城又有极佳的理由。

    华丽的海报自酒店三楼垂下,世界上最著名的魔术师搭档齐格菲和罗易从美国移驾此地,将带着他们的白虎白狮在这里做精采绝伦的演出。

    “北京话这叫什么?戏法,对不对?”电梯里,小山问佳宁。

    “嗯。”

    “你喜欢看吗?”他在阳光下看她细致的皮肤,挺秀的鼻梁,隐在黑发中小小的耳垂儿,他微微低下头。

    “为了这个带我来这儿?”

    “电动不是打完了?”

    她想一想:“刚到美国的时候,去维加斯玩,他们演出的票价比席琳迪翁的演唱会还要贵上一倍。我考虑了一下,还是用那些零用钱换了币子去玩老虎机。”

    “赌鬼。”

    她刚要抬头横他一眼,他作势要亲她唇,佳宁低头。

    电梯“叮咚”一声到了23楼,小山揽着她下来。

    两个房间。

    她之前想错了。

    她要把门合上的时候被他轻轻格住:“今晚要约会,小姐有没有空?”

    她在门里说:“我累了。”

    “那我恭候。”

    她洗了澡睡觉,睁开眼睛已是傍晚,打开窗帘看见暮色中的海。此处与家乡海角天涯。

    有人按门铃,是水珠儿滴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楚可爱。

    佳宁理了理头发去开门,外面是侍者,手中捧着白色的礼盒,用纯正的汉语说:“裘佳宁小姐请签收。”

    还能是谁做的游戏?她接过来,打开看,黑绸子的小礼服,轻轻碰,又细又滑,微凉的触感滋润指尖那一小块儿的皮肤。

    佳宁最爱华服,将那美丽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