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庆沉下脸。“我说你敢接近瑷琳,就开除你,你以为我开玩笑吗?”
“我承认我过去有不对的地方,让瑷琳难过,我已经取得她的谅解——”
“你有外遇,她怎么可能原谅你?”
“我没有外遇,那是一时冲动承认的。”真恨自己当时的愚蠢,没考虑到严重性,现在百口莫辩。
“这种事能随便承认吗?你一定是花言巧语,哄骗瑷琳相信你。”
“我没有骗她,的确,没人会承认自己没做的事情,这非常蠢,所以你们不相信我,但瑷琳不笨,我的解释要不是合情合理,她会相信吗?要是你不信,我可以连络郭小姐,和她对质——”
“那不必了。你和她认识,对质可以事先套招。公司的网管会记录公司里每台电脑的使用状况,我昨晚就叫网管调出你和郭小姐的往来邮件资料,做了两份,一份送到瑷琳店里去了。我也大概看了一下内容,结果啊——”
白升庆冷笑。“你离婚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子,和郭小姐往来的信件就有七百多封,异性朋友之间这么密切地连络,不太寻常吧?”
封聿恒只觉得一盆冷水泼来,将所有重燃的火苗泼熄。“你有必要这样做吗?”这么痛恨他,一点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是为了我的女儿,她有权知道所有状况,不是只听你一面之词。还有,我说到做到,你被开除了,以后不必来上班。”
好,要彻底打击他就是了?他愤怒,身体燃烧,指尖冰冷,冲著一股傲气,冷冷道:“这是总裁的决定的话,我没意见。”他转身走出办公室。
“等等。”白升庆道:“你在公司奋斗了四年,你甘心就这么化为乌有吗?我可以给你最后机会,只要你答应不再找瑷琳——”
“我不希罕。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尽管拿,能够爱瑷琳,让她幸福快乐的,不是‘升庆’的总经理,是我傅聿恒本人。”
傅聿恒不回头,所以没看见白升庆露出深思的神情。
他绷著脸,大步走出办公室,不理秘书诧异的眼光,同仁的侧目,笔直走出“升庆建设”。
真奇怪,他人生所有的成绩都在这里,过去把这些看得多重要,就这么一笔勾销,他虽然气白升庆决绝的态度,却毫不在乎失去这些。
他只担心白瑷琳看到那些资料的反应。
她应该已经看到了,也会推算那些数字的比例,平均两天连络一次,不知道资料有没有包括信件内容?他几乎不记得那些通信里聊了些什么,可见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也许在她看来,不是小事,而且七百多封这数字,就是个大问题……
情况好像回到四年前,他一样问心无愧,处境却很不利。他坐上车,拨电话给白瑷琳。
“喂?”她很快接听,但声音空洞,像从遥远地方传来。
“瑷琳,你看到你爸送去的东西了吗?”
“喔,原来是我爸送来的?”她顿了顿。“我大概看一下,不过光碟里信件很多,我只看了开头几封。”
果然还附上信件,够狠。“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这些信。你在店里吧?我马上过去,你别离开。”
“嗯……”她声音飘渺。
他听得心一紧,冲口问:“你不相信我吗?”
她还未回答,哔一声,他的手机没电了。他咒骂一声,把手机扔到后座,踩油门,直冲花店。
接到傅聿恒电话时,白瑷琳坐在花店里,已经对电脑发呆了一阵子。
回到店里,她正想开始一天的工作,店员说昨晚有人送来包裹,她拆开一看,里头有光碟一征,她放进光碟机……然后,她完全忘了工作。
四年往来了七百多封信,这算是没有连络吗?他欺骗她?
可是,这几天和他相处,他的言行表情很真诚,不像伪装,他这几年都独身也是事实,假如他和郭小姐之间不单纯,两人不会只有信件往来才对。
接到他电话后,她索性关掉电脑,没多久,一辆车在花店外停下,她望去,看见傅聿恒脸色凝重地下车,走进花店。
店员都识相地回避。
傅聿恒惴惴不安。“瑷琳,我可以解释。”她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解释有用吗?也许她已判了他死罪……
“嗯,你说吧。我在听。”
“依佩刚离职那段时间,找工作很不顺利,写信跟我求助,我回信给她意见,鼓励她,那时候信件往来很多,每天都好几封,大概维持了一年的时间,后来她找到工作了,信件才渐渐变少,偶尔还是会寄些转寄信,节日的时候也会寄贺卡。”
他义正词严。“七百多封信的内容就是这样,你不信可以检查。”
“嗯。”白瑷琳点头。“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他愕然,这么简单就相信他?连查证都不查证?“你不检查那些信吗?喔,你刚才看过了。”
“我没看。只看了寄信人,没看信件内容。”
“那你就这样相信我?”换成他,心里疙瘩可大了,每封信都要细细检查才行,哪会这样轻易放过?
“我已经决定相信你和郭小姐之间是单纯的友谊,那些信就是朋友间的私人信件,虽然我很好奇信的内容,但我不想看,也不应该看。”
他愣住,没料到她会如此信任他。“可是只要能让你相信我,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因为我们刚重新在一起,你怕我不高兴,宁愿顺著我,但两个人应该要互相尊重,信任对方,给对方空间,关系才会长久。当然我还是有点不高兴……”她板起脸。“你说你们没连络,可是光碟里有七百多封信,落差很大。”
“这是我讲得太简略了,你有看信的话就会发现,后来的信很多都是转寄信,就是那种寄信人自己也没看过,收到就转寄给群组好友、不管内容真假的信。”他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承认因为怕你误会,没有讲实话,我和她真的只剩过节会互寄贺卡,很久没见面了。”
“好吧,讲清楚就没事了。”白瑷琳微笑。“你不是去上班吗?赶快回去吧,其实在电话里讲清楚就好,你上班时间跑出来不好。”不过,他这么急急忙忙跑来,可见有多怕她误会,她很感动。
“呃,我……”要是讲出白升庆开除她,她恐怕会去找父亲理论,他们之间卡著一个“升庆建设”搞得乌烟瘴气,不如就这么离开,从此海阔天空,再无挂碍。
“我觉得工作太累了,想放自己一个长假,刚是去公司递辞呈。”
“嗄?”她错愕,看他一脸潇洒,不像开玩笑。“你就这样辞职了?公司辞职不是要事先提出?而且刚升总经理——”
“活得那么束缚干么,想走就走啊,反正有你三姊夫在,他随时可以接手,就让我任性一次也无妨。”
她呆著,看他脱下外套,解了领带,好悠哉地在店里走动,瞧瞧这盆花,看看那些包装纸。“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看你这店不错,缺不缺人?”最好留在花店帮忙,陪她,陪女儿,培养感情,不举三得!
“不缺。”有她和两个店员,人手足了。
“呃,”他摸摸鼻子。“你们当然有缺人,有时候虽然不缺人,但是看了来应征的对象,就变成缺人了,懂吧?”他眨眨眼,暗示她,还不快雇用他?
她懂了,好笑。“可是你没经验,在这里也没事可以做啊。”
“也对。唉。”他叹口气。“建筑才是我专长的领域,离开‘升庆’就像鱼离了水,不过,幸好我有别的长才,这几年独身,我越来越会做家事了,也很会做饭,而且身体健壮,小有存款,可以当家庭主夫,我找个女人收留我好了。”
他踱到她身边,挑眉。“就是你了,小姐,我看你正好单身,不如就收留我吧?”
他挑眉的模样乱帅一把的,但语气很好笑,她笑不停。“这是我听过最奇怪的求婚……如果这是求婚。”是吗?她咬唇,心悸著,与他含笑的眼眸相望。
“如果你不介意我刚失业,这就是了。”他抽来一朵玫瑰,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
“虽然我条件不太好,离过婚,又失业,但我很死心眼,认定了一个女人,就一生忠诚,身体与心灵皆属于她,她最好把我娶回去,否则我只能孤独终老了。”他庄重地亲吻她手背,仰望她,英俊的脸庞无比落寞。“爱你的人很多,但不被你爱就活不下去的只有我,你真的不肯收留我吗?”
她笑著,眼眸湿润,像花瓣沾染喜悦的泪水。“好吧……我收留你。”
尾声
后来白瑷琳还是得知,是父亲开除了傅聿恒。
白升庆不肯改变开除傅聿恒的决定,也不相信曾辜负女儿的他会善待女儿,极力反对婚事,但女儿已经答应,妻子也赞成,可爱的小外孙女也替父亲求情,他的反对势单力薄,终于还是妥协了。
翁蓉还想劝丈夫让傅聿恒恢复原职,傅聿恒婉拒了,他无意回“升庆”,决定继续深造,准备研究所考试,计划日后开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
两个月后,两人在自宅举行小型婚礼。婚礼比第一次更低调,通知亲友,只宴请自家人,以及新郎及新娘的友人。
同一对男女再次步上红毯,少了初次结婚的惊喜,只有历尽起落的平淡,虽平淡,但细水长流,别有一番宁静的甜蜜。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结婚,两个主角悠哉以对,悠哉到婚礼开始前半小时,还躲在房里喝茶,配新娘一早烤好的巧克力饼干。
“这是三姊夫送的东方美人茶,是冬季茶,比夏季的更顺口、更耐浸泡。”最近迷上茶道的傅聿恒一面斟茶,一面解说。
“其实你泡什么茶,我喝起来都差不多。”白瑷琳身穿典雅的象牙色礼服,捧花放在一旁,慢慢啜茶。
“无妨,我只是想泡给你喝。”他眨眨眼。“东方美人茶,就该给东方美人喝。”
她笑了。“过奖了,今天我是新娘,理所当然要最美。”
“不,你每天都很美——”忽然,一阵脚步声奔来,门被打开,穿蓬裙的白唯茉一脸紧张,背后跟著穿白衬衫黑长裤的纪修瑞,两个小孩是今天的花童。
“妈妈,我找不到我的蝴蝶结!”小女孩扑进母校怀里,头上一早系好的丝带蝴蝶结已消失无踪。
纪修瑞道:“我们刚才在玩,我突然发现茉茉的蝴蝶结不见了。”
“幸好,我有准备备用的。”白瑷琳拉开抽屉,拿出备用蝴蝶结,系在女儿发上。“小心点,再弄丢就没有了。”
白唯茉点头,一脸期盼。“妈妈,你跟爸爸结婚以后,可不可以生一个哥哥给我?”
“呃……我想这个,有难度。”这是哪门子要求?傅聿恒清清喉咙。“茉茉,你先出生,当姊姊,比你晚出生的男生,只能当你弟弟。”
“可是我想要哥哥……”白唯茉好失望。
纪修瑞忽道:“有我当你哥哥就好啦!”
“对喔!”白唯茉小脸发亮,拉起纪修瑞的手。“我有小瑞哥哥就好了!我们再去玩结婚游戏!”
“喂,等等,你们玩什么结婚游戏?不准玩——”两个小孩手拉手,跑出房间玩耍去了,没人理傅聿恒。
他紧张了。“什么结婚游戏?举行婚礼吗?小孩子怎么可以玩这种游戏?他们知道结婚是什么吗……”
“拜托你,你没听过‘家家酒’吗?只是游戏而已,你不会因此多个七岁的女婿,放轻松点。”白瑷琳暗暗好笑,这个保护欲过强的爸爸,真是的。“茉茉是独生女,很寂寞,我姊姊们的孩子都长大了,没人可以陪她玩,她当然会比较黏小瑞。”
“所以我们要努力,虽然没办法给她生个哥哥,至少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让她分心,她就不会整天黏著小瑞。昨天报纸还预测我们会再生两个,可别让记者失望。”他们自己都没计划的事,报纸可以振振有词,真好笑。
“再说啦。”她脸颊微红。“你这几天又上报了,听三姊夫说,记者还去公司找他,想打听你离职的原因。”
“我出门几乎都会遇到记者啊,反正我不接受访问,他们照相能掰出东西来写。标题跟四年前差不多,公主与驸马再续前缘之类的,没新意。”
“嗯,真的没什么新意。”又是那个敏感字眼,看他沉下脸,她心也往下沉,他果然还是在意……
“低调的公主殿下微服出巡,捡到某个穷小子,穷小子从此翻身了,公主为了爱不顾一切,不计较驸马无才又无财……冷饭重炒,辞汇还很贫乏,这也就算了,你知道什么最让我生气吗?”
他绷著脸。“他们根本没写到重点,什么叫做‘无才’,都没人知道我身怀绝技,只是不轻易表现而已。”
“什么绝技?”她吹凉茶,心惊惊,完了,他要生气了,赶快换话题,别谈这个——
他瞧她,深情微笑。“我很会爱你,不是吗?”
噗——她被茶烫到了,茶杯掉下,跌在她裙子上。
“你做什么?”他赶紧拿手帕吸掉茶水。
“你……”嘴唇烫得好痛,但她笑了。“这算什么绝技啊?”
“我说错了吗?你敢说这不是我的绝技吗?”
“好啦,算是啦。”她笑,还真好意思说!
“在我深情告白的时候,你喷茶,这很失礼你知道吗?”
“好啦,对不起……”她忍不住一直笑。“你还有别的绝技吗?”
“当然有,我也很会帮你补妆,尤其是口红,既然我常常把它弄掉,这是必备技能……”他俯下脸,轻吻她被烫疼的唇。
她微笑,在馨热茶香里,温柔回吻——杀风景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两人立刻分开。
门开了,今天的伴郎与伴娘——菲利浦和郭依佩,探头进来。
郭依佩笑咪咪。“时间差不多了喔,你们该准备了。”
菲利浦表情复杂。“瑷琳,你看我,这么有情有义,明明很爱你,还飞这么远来看你嫁给别人,哪个男人做得到这种事?趁现在还能反悔,你重新考虑,嫁给我吧!”
白瑷琳还没说话,傅聿恒摸出口袋里的白手套扔过去,啪一声砸在菲利浦胸口——丢白手套,这可是代表要求决斗。
菲利浦跳起来。“好,你要决斗是不是!我们现在就去决斗,赢的人马上和瑷琳举行婚礼——”
“谁说赢的人就当新郎?我才没那么蠢,瑷琳答应嫁给我了,决斗归决斗,新娘还是我的。”傅聿恒冷笑。“要求决斗只是想找个理由揍你。”当他的面诱拐新娘,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啦,今天是办喜事,别吵嘛!”
郭依佩打圆场,轻拉魁梧的加拿大人。“杜肯先生,我们回客厅吧,我们那盘棋还没下完呢……”她朝两眨眨眼,将菲利浦哄走了。
门又关上,白瑷琳怀疑地看着准丈夫。“你不是真的要和他决斗吧?”
“他想打,我就奉陪。”傅聿恒叹气。“我有预感,往后几十年,你和茉茉会让我很烦恼。”老婆和女儿都有人觊觎,他真辛苦。
“喔?这么困扰的话,要不要干脆放弃算了?”
“不,再困扰也不放弃,一辈子都不放弃。”
“那你要辛苦一辈子喔?”
他凝视她盈盈笑眼。“为你们辛苦一辈子,很值得。”曾因愚昧而失去的,他感谢再有机会拥有,感谢并珍惜,她与女儿,是他最宝贵的一切——也许再加上他们日后将孕育的孩子。
爱是甜蜜的负担,他永远不嫌累,不嫌辛苦,他只怕,爱她们还不够多。
在她含笑眼眸里,他看见同样的承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所爱之人也深爱自己更幸福的?
他牵起她手,轻轻在手背一吻。“走吧,新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