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eenrose”,作词者是法国香颂第一夫人伊迪琵雅芙(edithpiaf)。
第六章
翟镇消失的第十六天早晨,宝贝瘦了一圈,穿起号的牛仔裤松垮垮的,更别提那宽大到足以淹没她整个人的t恤了。
可是惨的是,她今天连t恤都不能穿,因为她的表姊要结婚了,她必须去当伴娘。
还要穿很恐怖的女性化蕾丝边小礼眼。
“什么嘛,谁规定伴娘一定要穿小礼服?一层层蕾丝荷叶边跟蛋糕没两样,就不能是简单大方俐落的吗?”她一早自地上爬起来,推开凉被就开始嘀嘀咕咕抱怨着。“以后我一定要开一家最时尚的服饰店,我要向田侨里民介绍什么叫作品味!”
懒洋洋地走进浴室,她把握时间边刷牙边走出来找梳子梳头发。
“宝贝,你看阿爸今天穿这样怎么样?有没有像黑狗兄?”张父兴奋地跳到她面前,在原地旋转一圈。“当当!”
“噗——”她差点把牙膏泡泡喷出来。
她老爸穿着一套金光闪闪的西装,里面还搭配了大红衬衫……是谁?谁是他的服装师?她肯定要把他拖进暗巷狠狠毒打一顿,
“好不好看?金光强强滚吧?”张父一点也没发现女儿眼角在抽筋,兀自乐不可支、洋洋得意的说:“今天要叫男方那边的亲戚知道我们女方这边的厉害!”
厉害?是好笑得厉害吧。
宝贝一手扶着额头,强忍吐血的冲动:“爸……”
“怎么样?怎么样?以你专业的眼光来看,不错吧?”他满脸希冀,渴望听到女儿的肯定与赞美。“如果阿镇在这里,他一定也会觉得阿爸穿这样帅毙了。”
“算了,你觉得好看就好。”她心一痛,强颜欢笑道,“是谁帮你准备这套衣服的?”
等她找到她的球棒……
“我自己呀!在阿娇嫂那里看好久,终于选中这一套最特别了,很有眼光吧?才五千五呢!”他快乐地说:
弑亲是死罪,弑亲是死罪……宝贝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克制住强烈的冲动。
“五千五?这套衣服要五千五?!”她不能气亲生老爸,只好把怒火全发泄在没品味的j商上。“她还真敢开价,狮子大开口,一点都不想想……”
“等等!有人按门铃耶!”张父双耳根本是关住的,自顾自开心地舞出大门。
她哑口无言地望着父亲的背影,突然……很想吐血。
“唉,随便啦,他高兴就好。”宝贝摇了摇头,走回卧房拿出俗毙了的雪白蕾丝小公主装,就是领口绣满七、八层荷叶边,裙摆又绣了七、八层荷叶边的那种。
穿上去不像鲜奶油蛋糕也像荷叶里的青蛙,真惨!
尽管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她还是垂头丧气地换上了这身可笑的衣服。
“爸,是谁按门铃呀?”她走出房间,乍一抬头,瞬间僵住了。
翟镇?!!
玉树临风高大修长地伫立在她面前,温柔优雅笑容可掬的俊美男可不正是消失了十六天的翟镇吗?
她脑子轰地一声,一股热流狂涌上胸臆间,她好想哭,却又冲动得想上去给他一拳。
可是她的双脚无法移动,她的双眼也无法离开他久违含笑的脸庞——
王八蛋!
“我知道你今天当伴娘。”他终于开口,声音柔和沙哑微带激动。“所以我带了一个小礼物给你。”
“不需要。”她声线不稳,倔强地昂起小下巴,幽幽的眸光里没人看得出她的心思。“我们非亲非故,收你的礼物不太好。”
翟镇心疼地凝视着她变瘦又晒黑了的小睑,柔声地问:“你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有脸问她为什么?十六天的无影无踪连通电话都没有,就是“为什么”!
宝贝不敢置信地怒瞪着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呢?”翟镇迷惑而怔忡。
“白痴!”她气到极点,只挤得出这两个字,无视于内心深处莫名的雀跃——他终于回来了——扭头就走向大门。“爸,表姊几点家啊?我们是不是快迟到了?赶快走吧。”
“你急什么?人家阿镇在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阿爸是这样教你做人处世的吗?”张父看不下去了,跳出来替温文翩翩的“弱势人士”说话。“也不想想看,阿镇特地带了礼物要送你,还好心地出借豪华宾上给你表姊当新娘车,你就算不看在阿爸的面子上,也要感谢人家的——”
“什么?”她的脚步蓦然僵顿住,错愕地瞪着他们俩。“他借表姊宾士当礼车?几时的事?你们私底下有联络?”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糟糕,被发现了!”的瑟缩目光。
“嗯咳,那个……阿镇人真的很好,很好,你要好好待人家,要跟人家好好说,不可以使用暴力……呃,我去看阿瑞来了没有。”
“谁又是阿瑞?”她咬牙切齿的追问。
“呃,ri。”翟镇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你的司机?连他都有份?”她眸光锐利,直逼他心虚的黑眸。“你们到底背着我搞什么东西?”
她以为他失踪了十六天,以为音讯全无,没想到他们三个人根本是瞒着她眉来眼去、暗渡陈仓,偷偷摸摸不知进行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该死的!他们让她以为翟镇真的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虽然……她一点都不希罕,对!
但是她痛恨被欺骗隐瞒。
张父已经逃走了,剩下翟镇留在原地,一脸温柔而认罪的神情直瞅着她。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她心一软,忍不住别过头恶声恶气地低吼。
“对不起。”他走到她面前,温柔地将她颤抖的身子环入宽阔温暖的怀里。“你说要我离你远一点,我没办法,但是又怕你看到我会更生气,所以我只好偷偷和伯父联络,探知你的近况……但是在忍耐等待了十六天又七个半小时后,我还是忍不住想亲眼看看你。”
可恶!该死!杀千刀的!为什么要对她讲这么销魂蚀骨的情话?
“这一点都不公平。”她咬住下唇,又气又想哭,可是一颗心早已瘫软得一场胡涂。“没事讲那么恶心的话,我早上饭还没吃,要吐都没东西可吐……我要去吃早餐了啦。”
翟镇岂会不知她雷声大雨点小的可爱脾气,不禁心头一松,傻气热切地笑了起来。
“我带你去,不管你想吃什么,我都陪着你。”他拚命献殷勤。
“你的车不是要当礼车吗?”翟镇斜睨着他,心里丝丝甜蜜,但睑上还是硬装作不在意。
“我开另外一辆车。”他迷人一笑。
“你到底有几辆车?”她的心脏又抖动了一下。豪门,他果然出身豪门。
“就两辆。”在台湾。他心底补述一句,睑上笑得好真诚。
严格来说,这不算骗人;他看得出来如果坦白相告自己有三辆以上的车子,宝贝可能又会拚命跟他拉开距离。
这个有着超强自尊与骨气的可爱小女人哪,与众不同得令他心疼怜惜。
“噢。”她明显松了口气,“那……走吧。我想你连男方几点迎娶都知道了吧?”
“呵呵。”他尴尬地干笑。
唉,算了。她已经不想知道他瞒着她跟她多少的亲戚打过交道,那样只会让她更加感动又心软。
她宁可什么都不要多想,只要去感觉他陪在她身边,握着她手的掌心炽热体温。
“对了,你要给我什么礼物?”
“啊,我差点忘了。”翟镇捧起放在茶几上的淡紫色长缎礼盒,眸光熠熠地看着她,“请你先打开它——”
★★★★★★★★★
宝贝乌黑及肩的长发梳理得闪闪动人,小麦色的脸蛋上仅着玫瑰色口红,弯弯的笑眉和亮晶晶的笑眼,和小小的笑容照亮了一室厅堂。
淡紫色优雅简单的缎质小礼服自领口开了个小小的v字,露出了她美好的颈项和莹润肩膀,脖子上一串由三十六颗一克拉钻石组成的晶莹灿烂颈环,更是全场注目艳羡惊叹的焦点。
她穿着淡紫色的系带低跟凉鞋,带着只淡紫色的水晶包包,如一阵美丽梦幻的紫雾帘卷入热闹的新娘家大厅。
“哇——”
“宝贝,是你吗?”
“我的天啊!你变得好漂亮……呃,当然不是说你以前很丑,但是你现在真的好漂亮。”
“那串钻石颈环是假的吧?可是好璀璨透亮,跟真的好像,是你最近批的货之一吗?还有没有?”
“拜托,那串钻石颈环根本不像假的——”
“我才拜托你咧!这一串如果是真的,起码值两三百万。”
“妈妈咪呀,那一栋房子的价钱罗?宝贝,你把一栋房子戴在脖子上耶!”
“白痴,就跟你说那不可能是真的!”
表姨妈、表嫂、表姊妹们吱吱喳喳热烈讨论成一团,完全忘记外头鞭炮噼哩啪啦响,礼车已载着新郎驶近新娘家要迎娶了。
宝贝掩不住心头阵阵虚荣与得意,唉,难怪人人都拚了老命赚钱,难怪女人挤破了头想嫁豪门,就是为了这种浮华的虚荣感啊。
幸好她早在半小时前向他郑重声明,她今天穿的、戴的都算是跟他借来的,待婚礼与喜宴一结束,就马上还给他。
大家只看到她笑得好不灿烂,谁晓得她背后满是冷汗?戴着一条真正的钻石颈环在脖子上,她提心吊胆到怕掉了、被抢了,真是嚣张没有紧张的时候多。
“宝贝,你中乐透了吗?”
“不是啦,宝贝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长得像王子一样耶!”
“什么?你说那天那个借出宾士车的英俊帅哥就是宝贝的男朋友?!”
“怎么可能?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我有机会说——”
表姊妹们此起彼落的尖叫和惋惜声让宝贝眉毛抖动,嘴角再度抽搐。
她一定要揍翟镇……等到喜宴结束。
气死人了,原来他早就出现在她的亲朋好友面前,颠倒众生胡乱放电……
“嗯咳!”她咬着牙,勉强吁了口气。“喂,新郎已经来了,你们啊,红枣桂圆汤准备好了没有?去跟新郎送糖讨红包的花童呢?表姨丈不是要负责烧香拜神明和祖先吗?”
“啊,他怕自己嫁女儿会哭,所以躲到厕所去了。”
“把他揪出来呀!”她气急败坏地住门口一指,“礼车都到了!”
“哎呀,新郎来了,新郎来了。”被地这么一提醒,—堆吱喳麻雀连忙你推我挤,忙得团团转了。
宝贝扶着突突抽痛的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去房里帮忙新娘子拉裙尾好了。
什么人就有什么亲戚,她忽然之间原谅了老爸的少根筋。
★★★★★★★★★
乡下人的婚礼总是热闹到不行,而且还是全村子的大事。
虽然表姊夫是田侨里隔壁好野里人,走路还不到十分钟就能到,但八辆迎娶陪嫁的车子还是足足绕了乌龙镇三圈,沿路大放鞭炮,为的就是希望普天同庆万民同欢。
有钱没钱没关系,结婚就是喜事,喜事就是办得给他闹闹热热,这样对社会才可以交代,这样才是做人的基本道理——这就是乡亲们的原则啦。
翟镇也参加婚礼,虽然他算是女方这边的“亲友”,但是新郎倌是张父堂弟的儿子,所以在张父的坚持下,他被算入是男方这边的,也是八辆迎亲车里的其中一辆。
生平首次担任婚礼迎娶的司机,翟镇兴奋极了,难耐新鲜好奇地开着白色保时捷,车门把手绑了四朵大红缎带花,就这么兴高采烈地跟着去迎娶,可惜的是宝贝坚持不坐他的车,而是胖胖热情的媒婆荣登宝座。
媒婆阿甘姨难掩激动与着迷地坐在帅哥身边,一路上迫不及待同他推销全田侨里尚未出嫁的少女。
“阿甘姨,谢谢你的心意。”他骇然失笑,又觉得好不窝心。“我已经有对象了。”
“什么?你已经有意中人啦?唉,可惜,我们田侨里的女孩子很不错ㄋㄟ。”阿甘姨老脸垮了下来,哀声叹气。
“我喜欢宝贝。”他柔声坦白。
“谁?”阿甘姨瞬间又兴致勃葧起来;“宝贝吗?田侨里这一个吗?张家的宝贝吗?哎呀,太好了,宝贝是个好孩子耶,你真是好眼光,我告诉你呀……”
媒婆接下来滔滔不绝地告诉他,关于宝贝从光着身子出生到光着屁股在村子里追鸡,一直到长大后做了哪些好事蠢事,统统毫无遗漏,
听得翟镇沿路都在笑,笑到肚子痛,但是不敢让宝贝知道他知道了她这么多点点滴滴的趣事,他肯定她一定会发飙。
听了媒婆阿甘姨的话,翟镇更加确定自己要定她了。
因为,她可是有田侨里全部里民拍胸脯的保证呢!
“可爱的宝贝,可爱的田侨里……”他笑得好开心。
★★★★★★★★★
身为伴娘,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帮新娘打点一切大大小小事,从补妆到拉裙摆,所以宝贝根本没能好好坐下来吃宴席上的美味大菜。
幸亏有翟镇,他体贴地替她留每一道香喷喷的山珍海味,并且在她忙着帮新郎新娘与众家亲戚拍照的时候,端着满碗料理追在她后头,找机会喂她几口。
全程经过全被坐在新娘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拉到这桌坐——啃着酱烧大虾的ri看在眼里了。
ri笑咪咪地舔了舔沾着酱的手指头,可乐坏了。
看来老爷和夫人完全不用担心少爷是不是gay了……唉,当然他个人是很失望啦,但是能看见少爷幸福更重要。
“阿瑞呀,再来干一杯!”新郎老爸喝得脸红通通的,但依旧热情地吆喝着,把满满一杯绍兴递到ri嘴边。“来啊!杯底不通饲金鱼啦。”
“呃,什么鱼?哪里有鱼?”ri听得迷迷糊糊。
“哈哈哈!你怎么这样就醉了?没有鱼,有很多很多酒,干啦!”张父大嗓门快乐地吼着,自己先灌了一大杯。
ri也乐陶陶地跟着敬过来干过去,登时主桌除了新郎新娘外,所有长辈都喝成了一团。
“呼!好累。”终于得了个空,宝贝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管他气不气质,她的腿已经酸到没力气了。
为什么她比新娘还要累啊?
“来,喝口果汁润喉。”翟镇怜惜地喂了她一口芭乐汁。“你整晚没休息,饭也没吃多少,水也没喝几口,当然会累了。要不要吃碗鱼翅羹?我帮你留了一大碗。”
“哇,鱼翅羹耶!阿昆师的鱼翅羹最好吃了,料多味美又实在,尤其那个调味鲜甜得不得了……”她迫不及待接过来吃了一大口,满睑感动到快哭出来。“唔,真是太美味了。”
“还有炸肉丸子。”他忙着把美食堆到她碗里,“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滑不腻的肉丸子,比义大利肉丸滋味更丰富。还有这道清蒸石斑鱼……”
宝贝拚命吃,他拚命夹,看得满桌的亲戚羡慕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你们这么甜甜蜜蜜的样子,看来喜事也近了吧?”三姑的女儿率先问出口。
“对啊、对啊,要早点请我们喝喜酒哦!”六婆的孙女也插一脚。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翟镇他……只是一个朋友。”宝贝差点被塞满口的肉丸子噎死,用力嚼了两下囫图一吞,急忙解释。
翟镇神情微一黯,默默拿纸巾替她拭去小嘴边的油渍。
“厚!张宝贝,你不要再装了,明明满睑都写着浓情蜜意,在场的又不是外人,承认会死哦?”表妹火大了,见不得她“欺凌”善良白马王子。“你这样很不给你男朋友面子耶!”
“呸呸呸,阿萍的大喜之日,你在那里讲什么死呀死的,你想死了你!”表姊“巴”了表妹一记后脑勺。
“你自己还不是在那边一直说那个宇……”
眼看着姊妹阋墙的流血冲突事件即将发生,翟镇连忙开口打圆场。
“两位,都是我的错,你们别为了这种小事生气了。”
“不不,不是你的错。”白马王子一开口,像斗鸡般瞪着对方的姊妹瞬间火气尽散,不约而同痴迷地看着他。“都是宝贝的错。”
“事情不是这样……”他不假思索地替心爱女人辩白。
“好了啦!”宝贝无奈地道:“都是我的错,那你们可以专心吃饭了吗?剩下三道菜就要发布了,喜宴就要结束,新娘就要换衣服送客,如果你们不吃就去帮阿萍换礼服吧。”
一句话,封住了出了名嘴馋两姊妹的口,就见她们把注意力全放在桌上的红烧蹄膀笋丝上。
开玩笑,放着好菜不吃,谁要去帮新娘脱衣穿衣的?麻烦得不得了。
“宝贝,我很抱歉。”翟镇歉然地看着她紧绷的小脸。
“你不要常常跟人家道歉,你完全没有做错什么事。太有君子风度会吃亏,被欺负的。”她叹了一口气,其实心里何尝不煎熬?
和他结婚……这个念头就像在作美梦一样,不是没有在她心底出现过,可是她是个务实的人,多年生活上、工作上的打滚,人情冷暖,她已经学会了和人生妥协。
她只敢相信自己手里所掌握的,只相信自己有把握能做到的,结婚……尤其是和高贵出色的他结婚,对她来说简直比从十万英尺高空跳降落伞还要困难。
而且他们俩真的差太多了,就算他肯娶,她也不敢嫁。
宝贝心事重重地拨弄着碗里吃了一半的肉丸子,匆觉胃里沉甸甸的,怎么也吃不下了。
他和那个救了他的女医生才称得上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的璧人,都怪她自私棒打可能爱上彼此的鸳鸯两分离……宝贝脑袋瓜越想越离了谱,越想头越痛。
“你的睑色好苍白,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被我气的?”翟镇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声音沙哑地问着她。
“你做人不要那么好,好到……好到害别人都自卑了。”她低声埋怨,懊恼极了。
“呃……”他一呆,仍谦冲好脾气道:“我会改进的。”
宝贝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他会改进?面对她的胡乱攻击,他居然说他会改进?
天哪!她头更痛了。
“你什么都不用改进,你已经很完美了,只是有时候做人可以不要那么完美,但是我并不是叫你改变自己……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她捂着乱成了浆糊的脑袋,无可奈何地低嚷。
“宝贝。”他怔怔地凝视着她,大手迟疑地握住她的小手。“我不知道我竟然让你为我这么痛苦,这么为难。”
她傻傻地望着他深邃又痛楚的双眼,恍惚间感觉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也许,我应该让你好好清静一下,我自己也冷静一些。抱歉,我不该把你逼得这么紧,不该没有你的同意就介入你的家庭与亲戚之中。”突如其来的醒觉令他心一痛,但是他真的让她措手不及地面对这一切,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她因为这样而厌恶他,那么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翟镇胃部发冷,额头冒汗,在这一刹那间,他这矿恍然大悟他对宝贝不止是非常在乎、深深喜欢,而是毫无预警地爱上了她!
他掉进去了。
他爱上了她,而且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又害怕过。
她是热情又勤奋的小蜜蜂,不是柔弱待呵护的蝴蝶,她有她的梦想,有她的世界,有她宇宙般大的尊严与理想,她又怎么会委屈自己,看上一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知书达礼循规蹈矩,人生却苍白无聊,没有特别建树,没什么太大理想目标的男人呢?
他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和有骨气的她一比,浑身铜臭难当。
“翟镇?翟镇?你还好吗?你在冒冷汗……”宝贝揪心焦灼了起来,小手急摸着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但是有点冰……你说说话好不好?”
此刻他的人比他刚说出的话还要令她惶恐惧怕,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呀!
就在这时,新娘要去换礼服了——
“宝贝——来帮忙了!”表姊妹们忙乱吆喝。
“可是……”
她仓皇不舍地望了他一眼,却看到翟镇已经恢复镇定,神情有些许哀伤地微笑道:“我没事,你去帮新娘子吧。”
可是她不放心他啊,尤其他的神情又怪怪的。
匆忙慌乱间,她忘情地握住他的手,欺身向前,闪电般地吻了下他柔软微凉的双唇。
“等我回来。”
这是她在他唇上、心上所烙下最真性情的一帖定心丸!
翟镇刹那间呆住了。
唇上犹留有一缕暖意,一缕她特有的清甜香气,幽幽然地在他胸腔心底飘过。
他原本黯淡的黑眸倏然发亮了。
第七章
事实证明,那个因为怜惜、不舍而匆匆印上去的吻,把原本就摇摇晃晃站在理智与情感拔河的悬崖上的她,当屁一脚,直接踹入地狱的深渊!
“啊啊啊……”宝贝终于控住不住断掉的神经,放声尖叫。
正在客厅里打招呼闲哈啦几句的张父和含笑不约而同紧张地冲进她的房间。
“怎么了?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怎么了?怎么了?中乐透了吗?”
一老一小,问得天南地北完全不搭轧的两个问题,却同样收到宝贝送出的一大记白眼。
“翟镇又送来一朵花和一颗珍珠了。”她捧着刚刚宅急便送来的银白色高雅缎质盒子,欲哭无泪。
张父松了一大口气,含笑则是咬牙切齿地槌了她的脑袋一下——这个女人!人在福中不知福。
“从上个星期开始,每天送一朵荷兰皇家紫色郁金香和一颗滚圆莹白的天然珍珠给你,到今天已经是第七朵花、第七颗珍珠了……你为什么还不嫁给他啦?”含笑羡慕得要死,如果有白马王子天天深情地送她花和珍珠,她半夜翻墙也要投奔过去。
可是偏偏宝贝死脑筋,明明心底就爱惨了人家,还在那里坚持“一箪食,一瓢饮”、“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荒谬矜持。
“你不懂,我脑袋都快爆炸了。”宝贝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抱着郁金香和珍珠皱眉头。
张父对含笑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帮痴心可怜的阿镇说说话,然后就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含笑身上还穿着粉红色的护士眼,她摇了摇头,真希望下班前有顺手拿两颗抗忧郁药丸过来。不过也许宝贝“失调不顺”的闹别扭症状应该服用……“姑嫂丸”吧?
“宝贝,你真的不喜欢翟镇吗?”含笑收超了笑容,严肃地握住了好友的双手。
她张口欲言,最后还是颓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脑子里常常想到他,可是我又很讨厌自己想到他;我明明不想跟他那种人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好像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在我的脑袋里生根发芽,赶都赶不走。”
“那你就是爱上他了呀!”
“我不要!”宝贝吓了一大跳,脸色煞白。“我才不要,爱情麻烦得要命,还是钱比较实在。”
“他左手捧着爱情,右手捧着钱,就差没有单膝跪下来跟你求婚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嫁给他就爱情跟面包都有了,真不知道你还在想什么?”含笑连连摇头,一副她没救了的同情表情。
“人有不如我有,人家给的随时会收回,只有我自己争取来的才会长久。我要赚钱,我要开店,我要成为台湾有名的精品服饰连锁店的女强人!”她握紧拳头,不断高喊口号加强信心。“我一定可以的。”
“那爱情呢?婚姻呢?小孩呢?难不成你的服饰店会叫你妈妈?”含笑懒洋洋地白了她一眼。
宝贝没好气地道:“你从小到大的志愿就是嫁给有钱院长当少奶奶,你是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啐!你当我是生来就无大志的吗?嫁人有什么不好?嫁对人了可以吃得饱穿得暖,还能无忧无虑过日子,不见得苦干实干得像头牛一样才叫作幸福。”含笑慵懒地拍了拍她的肩,“而且千金易得,真爱难求啊。”
“爱情是什么?不见得他对我朝思暮想,我对他念念不忘,就叫作爱情,就可以靠这个长久过一辈子。”宝贝努力让自己清醒,不要被感动冲昏头了。纵然心头深深渴望着那一个男人,但是她的感觉有可能是错的,有可能是一时迷恋罢了。
而且他根本不了解她,根本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内心有多黑暗——
她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甚至到现在还不敢告诉他,自己就是那个打晕他的人。
也许他会笑笑,不当一回事,可是慢慢他就会发现,她的谈吐粗俗,行为粗鲁,她没念过多少书,从没出过国,她唯一有耐性看完的叫漫画。
她是个j商,以小利谋暴利,甚至连自己亲生的老爸要花什么钱都要被她控制。
他迟早会发现,她根本没有他想的那样美好,根本不值得他用美丽的花、珍贵的珍珠和满满的柔情来呵护。
“宝贝,怎么摆摊子的时候就不见你这么悲观?”含笑皱起柳眉,忍不住想狠狠地把她摇醒。“没有人可以跟你保证谁会跟谁—辈子,但是如果你不去争取不去尝试,就没什么会是一辈子的事。”
含笑的话或多或少敲中了她顽固大脑里的某一点——她心一震,还来不及思索,外头又响起了张父欢天喜地的叫声、
“宝贝——阿镇来了!”
她想也不想地跳了起来,神色慌张地拉开窄小的衣柜……
“你要干什么?”含笑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把她拉出来。“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但是逃避可以‘逃避’问题。”她拚命想挤进塞满冬夏季服饰的衣柜。“躲得一时是一时,他那么君子,想必不会失礼地随便打开人家的柜子——”
不像她,含笑和香好的柜子里有什么东西统统都教她摸透了。
研究研究现在时下女孩的服饰喜好嘛……要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空想些有的没的?
“人是会改变的。”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房间,带着一丝忍俊不住。“我有明师指导,进步神速。”
宝贝半个身子尴尬地卡在衣柜门里,红着脸硬着头皮讪讪转过头来。
“哈哈,你刚刚……听到了多少?”她心脏卜通卜通狂跳。
翟镇但笑不语,只是走近她,伸手把她扶拉出衣柜,然后温文尔雅地跟含笑打了声招呼。“含笑,你好。”
“翟先生,你好。”含笑笑咪咪的,眼睛暧昧地对宝贝眨了眨,脚下往门口移动。“你们俩好好沟通沟通,吃晚饭再叫你们。我爸待会会带几样拿手小菜过来,晚上谁都不准跑,要来拚高梁。”
“拚……不要吧?”宝贝额际浮现三条黑线。
“没有人问你的意见!”含笑对她吐了吐舌,砰地关上门。
“收到珍珠了吗?”翟镇低头凝视着她,又笑得害她心儿乱跳。
“呃,嗯。”她不敢看池,眼儿乱瞟;“可是你为什么送我珍珠,还一天送一颗?”
他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抿唇神秘一笑。
“干嘛笑得这么奇怪?”她懊恼地瞪了他一眼。
“趁还不到晚餐时间,陪我到处走走好吗?”他对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
★★★★★★★★★
走在黄昏乡间的小路上,满天晚霞晕染得大片天空橘红绚丽,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淡蓝色天幕,美得像一首诗。
就连空气中淡淡的青草味道,也别有一番动人韵致。
宝贝带他走到了田侨里民们赖以为生的广阔田地,站在田埂上,她一样一样跟他解说农作物。
“那头种的都是稻子,这里种的是俗称美浓瓜的香瓜,不过今年雨水太多,收成不是很好。”她耸了耸肩,小睑闪动着豁达的光芒。“不过我们都习惯了,种田就是这样,用心卖力去做,成与不成大半也要看老天爷的意思,要恩赐多少就恩赐多少。”
风调雨顺就丰收,过旱过涝就欠收,自古皆然。
所以她不喜欢种田,宁可去做精打细算的摆摊生意,她喜欢每天都有收入,每一笔小钱慢慢揽成大数目。
虽然如此,她还是很喜欢这片上地。
翟镇静静地听着,大手牵着她的小手,心满意足地漫步在晚霞满天间。
“我发现村子里的人们很快乐,但普遍生活过得很清苦。”半晌后,他说出观察所得。
“嗯,精神丰富物质缺乏,其实有时候也挺烦恼的。像隔壁阿弟仔很会读书,但碍于家境清寒,供不起他读大学,所以他今年高中毕业就必须去做工,帮助贴补家计。”她心生感触地道。
他挑高一眉,“他们家可以拿田地去向银行贷款,栽培投资这个孩子继续念书,也许以后他会有极大成就。”
“这里的田不值钱,而且大家都很怕跟银行打交道,尤其这是祖先留下来的田地,若很有价值,干脆卖一卖改善生活还此较好,可惜这里的田土质不太好,附近虽然有条大马路,但是谁会买这穷乡僻壤的地?”她无奈地道。
田侨里住的并不是真正的“田侨仔”,而是苦哈哈的老农夫。
可惜她没能力,不然把这大片田地买下来盖生产高级服饰的厂房,那也不错呀!算是造福邻里呢。
翟镇专注地环顾了四周的地理环境,英俊的脸庞陷入了沉思。
人家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宝贝却是被他此刻认真而透出智慧的思索神情惹得脉搏狂悸,山头怦怦眺。
“对了,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不用上班吗?可以天天晃来晃去?”她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看起来真的有点游手好闲的意味。”他失笑道。
“难道你真的是有钱人家的二世祖,每天闲闲就是游山玩水?”她神色古怪地侧睨着他。
真要是那样……很没出息耶!
“咳。”他被口水呛到,很快清了清喉咙。“我有职业。”
“是吗?做什么的?”她满脸兴奋与好奇。
“你猜我可能是做什么的?”他打趣地问。
“如果你的气质不是这么好的话,我光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会猜你是国际红牌牛郎。”宝贝据实以告。
“牛……”他这下子不是呛到,是噎住,“我?牛郎?”
她实在太看得起他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方面的……才华。
“可是我相信你应该是企业家的子弟,只是你又这么闲,所以还怀疑过你是不是写小说的。”她抓抓头,咧嘴讪然一笑、
“啊,渐入佳境,多谢抬举。”
“到底是什么呀?”她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身家背景。
“我是个教授,大学教授,在英国伦敦大学教古典艺术。”他尔雅微笑。“现在是暑期假期,我看起来很闲,因为我在度假。”
“你?你是大学教授?”她傻眼了。“怎么可能?等等,你的气质绝佳,的确是很像教授,但是……教授怎么买得起百万名表,百万名钻,百万名车?”
在国外教书待遇这么好呀?
不知怎地,在知道他真正的职业是教授而不是某某钜子、某某大亨时,她心底着实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不是豪门子弟,那么她可以放宽心地接受他罗?
可是……她是那天打晕他的凶手,又欺瞒了他这么久,对此她还是迟迟未能释怀。
“我……有点家产。”他清了清喉咙,“你会因此嫌弃我吗?”
“拜托,你比我完美一百倍,都不嫌弃我了,我怎么可能嫌弃你?”等一下,她又找到一个他俩不适合的证据了。
他是堂堂伦敦大学的教授,她只是个专科毕业的小女生,一口英语破破烂烂,上美术课的时候都在睡觉,只有行销课精神抖擞。
山鸡配凤凰,很搭吗?
翟镇着迷地望着她小脸神色变幻之快,一忽儿欣喜,一忽儿沮丧,一下子兴高采烈,一下子又如斗败公鸡似的,简直比上好宋瓷七彩斗珍瓶还缤纷好看。
“你有热情有毅力,在匮乏清苦的生活中依旧过得热闹精采,还胸怀大志,和你相比,我简直像一杯白开水般无趣。”他苦笑。
宝贝奇罕地望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自卑?!可是也被他讲得屁股都翘了起来,下巴不自觉地得意往上抬。
“哎哟,我哪有那么好啦!”她鼻孔都会喷出气来了,忽然觉得要边洋洋得意边谦虚是件很难的事。
被他这么一称赞,她整个人都轻飘飘了起来,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珍贵。”他深深地望着她,
在这令人屏息神奇的一瞬间,宝贝真的愿意相信自己的确是无比珍贵的一个女子。
她是那么地平凡,然而在他的眼里却最为不凡!
她的心,沉醉了……
★★★★★★★★★
从那天起,由翟镇亲自送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