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再爱你一眼

再爱你一眼第3部分阅读

    浩在学校内的动向也都是任雪菲通过手机短信告知给黄小惠的。

    黄小惠新学期给任雪菲发的第一条短信就是问她--严浩和别的女生或者女老师有染吗?

    任雪菲差点当场晕”机”--她的印象中严浩一直挺蔫儿的挺胆小的,就像他的外号”浩子”一样。和女老师玩儿师生恋?啊哼·¥啊哼--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吧?!

    黄小惠对上学期末在病房里看到的一幕耿耿于怀--严浩怎么可以在大白天和一个女人拥抱在一起呢?还又哭又叫一幅生死离别、痛不欲生的样子。可忍,孰不可忍?

    但任雪菲给黄小惠回短信说严浩挺老实的,没见他想动谁的念头想吃谁的豆腐啊。

    黄小惠也不好意思把在医院看到的一幕告诉任雪菲。万一真是像严浩自己说的那样--当时犯了什么病头脑一时发热呢?

    黄小惠觉得再请任雪菲观察他两个月再说--其实,真让她和严浩一刀两断了,她也舍不得。毕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过来的嘛。

    可现在倒轮到黄小惠给任雪菲出主意了。她们还是通过短信来沟通的。

    ……

    --小惠,你说如果是你,你会和他分手吗?

    --不好说。人是善变的啊。

    --万一他真的瞎了我该怎么办呢?和他在一起还会幸福吗?

    --选择承受将来,就意味着放弃幸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哦。你爱他吗?

    --当然。但爱的目的不就是幸福吗?

    --那要看你要的是什么幸福。和一个瞎子过一辈子也会有幸福,但没有常人的那种幸福。

    --你是说自我陶醉自我奉献自我感动吧?

    --也许。反正主动权在你手上。

    --我想还是和他做朋友吧。做朋友不也一样能关心他吗?

    --嗯,但爱人的关心和朋友的关心不一样吧。男人有时候特脆弱其实。严浩说男人找女友就是寻找母爱替代品。你说恶心不恶心?

    --元斌就是个大男孩。但他最近成熟了很多。我觉得我承担不了那份责任。我害怕。

    --那就好说好散吧。将来会有人爱他的,也许。

    --也许吧。我很难过。

    --isee。保重吧。代我看紧点浩子。

    --thanks。放心,他很乖最近。

    然后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别的话题。等发完最后一条,任雪菲左手的大拇指差点就抬不起来了。她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和黄小惠发送接受的短信,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

    最后,她选择了”删除全部信息”。闭上眼,她只觉得心好痛。”我不是个坏女孩,真的不是。”--任雪菲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爱得太沉重。

    任鹏飞给任雪菲来了电话。那是陪李元斌去找任鹏飞的第二个星期的周六上午。

    手机里传来任鹏飞和蔼可亲的声音。”小菲啊,明天过来吃饭吧。你阿姨特意买了武昌鱼,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谢谢任叔叔,我一定来!”

    ”小菲,你那个同学的病情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吧。好像有点严重了。”

    ”噢,我想再见见他。可以吗?”

    ”可,可以。任叔叔,是不是他的病有希望治好?”任雪菲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你也别和他说什么,就让他今天下午两点到我办公室来好吗?让他一个人来。”任鹏飞把”一个人来”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好,好的。”任雪菲心里惴惴不安,显然任鹏飞并不想让她一起去。”谢谢你,任叔叔,我一定转告他。”

    ”好的,小菲。明天中午家里见。”

    放下手机,任雪菲拔通了李元斌宿舍的电话。今天上午没课,男生们不睡到十点以后是不会起床的。

    果然,李元斌直接接了电话。听他嘶哑的嗓音显然是还没起床。任雪菲把任鹏飞的嘱咐转告给了他,再三强调一定要去--尽管她也不知道让他去的目的是什么。李元斌只是嗯了一声,说声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任雪菲叹了口气。她只能尽力去做一些事情了--起码也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吧!

    李元斌惴惴不安地敲响了眼科病区主任办公室的门。周末这里倒也很安静,他看看护士站那里挂的小黑板--病人只有总床位的三分之二不到。

    ”进来吧!”任鹏飞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任主任您好!”

    见李元斌进来了,任鹏飞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标准的职业性微笑。然后绕过办公桌,在李元斌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啊,小伙子!又见面了。”

    任鹏飞的友好举动让李元斌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随后,任鹏飞示意他在墙角的沙发上坐下来,”你的情况怎么样,嗯?”任鹏飞边问边转身在饮水机上给他倒了杯水。

    ”还系……视野不好。越来越小。但白天的视力还是蛮好的。晚上看不见东西。”

    任鹏飞在李元斌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放在腿上。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你是知道的,这个病的病源在基因上面。可惜现在的科学力量还不能使用有效的基因技术对它进行治疗。甚至,连是哪号染色体的哪个dna片段出了问题都还不清楚。医学--有时也挺无奈的。”任鹏飞说到这里时苦笑了一下。

    李元斌的头一直是低着的。沉默了片刻后,他抬起头,用带着点期盼又带着点忧郁的眼神望着任鹏飞说:”任主任。您,您今天找我来还有什么事吗?”

    任鹏飞的身子在沙发上动了动并换了个姿势,”是啊,还是为你这个病嘛!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谢谢任主任关心!”李元斌轻声说。

    ”不客气。小李啊,你们学过系统解剖学吧……学完了人的眼球解剖吗?”

    ”嗯,刚上完。”

    ”好啊,那我考考你。眼球壁分三层,最里层的是视网膜。'黄斑'的概念你清楚吗?”

    ”视网膜后极部有一个中央没有血管的凹陷区,解剖上称为'中心凹',临床上称为'黄斑'。是由于该区含有丰富的叶黄素而得名。”李元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回答得非常流利。

    任鹏飞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么,'视盘'你知道是什么吗?”

    ”视盘是……距离黄斑约3毫米处有个橙红色圆形盘,称为'视||乳|头',又叫'视盘'吧,它是视神经穿出眼球的部位。对吗?”

    任鹏飞笑了。他是个爱才的人。在他的内心深处,更为这样一个好学上进的少年即将永远失去光明而深感痛心。他饶有兴趣地继续发问。”告诉我,'视杯'在哪里?”

    ”视杯?视杯……在,在……”李元斌挠挠脑袋,好看的眉毛全皱在一起,”我……我不知道。任主任。”李元斌脸色通红地笑了笑。

    任鹏飞微微一笑,”视盘中心有一个小的凹陷区,称为'视杯'或'杯凹',英文名叫做opticcup。”

    李元斌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还是不清楚任鹏飞问了这一堆问题用意何在--今天也是个周末。堂堂眼科教授眼科主任无论如何也不会专门拿休息时间来寻他开心啊。

    ”你的视野受损和夜盲都与视网膜有关。视网膜有两层,外层是视网膜色素上皮层,内层是视网膜神经感觉层。当然,这内层其实还能再细分为九层……呵呵,大量的光感受器细胞--也就是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就分布在神经感觉层的视锥,视杆层。”

    任鹏飞站起身,招呼李元斌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张眼球平面图前面。边用手指点边继续说,”视锥细胞的作用是感受强光和色觉,与人的明视觉有关。视杆细胞则是感弱光和无色视觉,它与人的暗视觉有关。明白了吗?”

    李元斌点点头,原来任鹏飞是在给他介绍'rp'的发病机理呵。对这个李元斌倒是有浓厚的兴趣。

    ”视锥细胞主要集中在黄斑区。而视杆细胞在距黄斑013毫米的地方开始出现,并逐渐增多,在5毫米左右时视杆细胞最多,再向周边又逐渐减少。所以,当周边部视网膜发生病变时,视杆细胞受损则发生夜盲。”

    ”哦……视杆细胞决定着人的暗适应能力。我的中心视力会很好--我想是因为,因为明视觉是由视锥细胞引起的。”李元斌轻轻接过话来。

    任鹏飞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赞赏。”分析得很对呵。你这个病啊,大多数病例都是视杆细胞受累严重,所以才会出现夜盲和周边视野受损。这种受损是不可逆转的,问题的严重性就在这里!在有病基因的错误的细胞分化指令下,视杆细胞会大量地变性。直到周边视野完全消失。”

    ”所以,它才是绝症。对吧?任主任。”

    任鹏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的。是绝症。但今天找你来,是因为……有一种新的技术手段……它正处于人体实验阶段,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尝试。”任鹏飞边说边走回到沙发边坐下。

    ”新的技术?”李元斌的眼睛像被什么东西给猛地灼亮了。他匆匆走回任鹏飞身边坐下,”真的吗?任主任。”

    任鹏飞半晌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在默思什么。然后猛地站起来目视前方说:”是,是真的。这项技术的名称--”任鹏飞突然有些激动不安,猛地中断了正在说的话,坐下来探身向前,对着李元斌说:”它会给你重新带来光明的,小伙子!它是当今最前沿眼科技术的结晶。”

    李元斌看着任鹏飞那张兴奋莫名的脸,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就在上个周,就在同样的办公室里,任鹏飞在谈到rp时,还是那么地沮丧和绝望。甚至都没有给李元斌开上一剂两剂药的兴趣。这巨大的反差让李元斌有些手足无措。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任鹏飞,期待着他下面要讲出的东西。

    ”但……它是高度机密的东西。它绝对不能被外泄出去!绝对不能!”任鹏飞的脸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脸色冷峻,肌肉紧绷。

    ”你能做到绝对保密吗?我是说,绝对!也就是说,绝对地不能告诉你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你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为什么?”李元斌突然感到紧张。

    ”没有为什么!你可能是这个技术的第一个体验者!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不需要你花一分钱!你要么选择光明并保守秘密!要么,选择放弃等待最后的失明!”

    李元斌第一次面对这么残酷而又有巨大诱惑力的选择!尽管这个选择看起来疑云重重。但任鹏飞毕竟是眼科教授眼科专家眼科主任,他的话绝对不是儿戏的吧?!他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吧?!

    ”可是,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技术叫什么?有没有风险?任主任,我不问具体内容还不行吗?”李元斌尽量让语气显得恳气些真诚些。其实,此时他的心一直在狂跳不止。巨大的惊喜总是伴随着巨大的惊惧!

    任鹏飞把身子往回缩了缩。他微昂着头想了想,慢慢地说:”refeoftheopticcup,听明白了吗?”任鹏飞的英文发音很标准,而李元斌的英文也很不错。所以,这个难不倒他。

    ”视杯……再造,对吗?”李元斌很快地回答。

    任鹏飞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有,有危险吗?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任主任。”

    ”我不能保证后果!但是小李啊,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早晚都会瞎掉。如果你试试,难道不是个机会吗?相信你听过一句格言--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对待百分之一的机会,那么,幸运之神才会百分之百地垂青于你!就算技术失败,你也不过是回到现在的状态而已。现在你的情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李元斌觉得--任鹏飞的话与其说是安慰和鼓励,不如说是压力与诱惑更确切些。

    ”我没有顾虑了!”李元斌的声音很低。他知道他已经无路可退。他就像一个即将溺水而死的人,要后拼命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抓不抓得住是一回事,而愿不愿意去抓是另一回--或许,百分之一的希望就将带来百分之百的光明呢?不去搏一搏不去碰一碰怎么会知道?

    光明!就像空气和水--只有在即将失去时才会知道它的珍贵!

    任鹏飞满意地点点头。起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到了李元斌面前的茶几上,”看看吧,如果没什么问题,你就签个字!”

    李元斌惶惑地拿起那张纸。那张a4大小的白纸上,已经提前打印好了下列文字:

    保证书

    我完全自愿参与”视杯再造”计划。我确定我已经了解整个计划的内容。我确定我愿意承担由此带来的任何风险。

    我将对整个计划和参与过程严格保密。不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向任何人泄露。若有违返,我愿意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与责任。

    保证人:

    时间:

    这些不多的文字让李元斌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任主任,第二句说,说我应该确定已经了解整个计划的内容,可是……”

    ”不要紧,只有你签完字,我才可以告诉你。我想,你是能理解这种安排的。难道不是吗?”任鹏飞一边说一边把准备好的万宝龙签字笔递了过去。他的口气已经显得非常的柔和。

    李元斌紧咬着下唇。他旋开笔盖,一笔一划在”保证人”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

    任鹏飞小心地把那张保证书折了起来。”现在,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什么是视杯计划。也许,你的名字--从此将载入医学发展史的史册!虽然今天是周末,但对我对你来说,可能是个辉煌的开始……”任鹏飞再次拍拍李元斌的肩膀,并站起身来招呼他一起往外走。

    穿过长长的走廊,任鹏飞打开了眼科病区的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的窗帘已经全部拉上。中间的椭圆形会议桌上,安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任鹏飞让李元斌在会议桌一头坐下来,他站在另一头--清了清嗓子并举起了一支激光笔。

    ”让我们,开始吧……中国的老话说,物极必反。事物坏到不能再坏的时候,往往会有好的转机……ok……”在任鹏飞的身后,一块儿六平米大小的折叠银幕正缓缓地无声地滑落下来……第六章鬼路

    ”来,小菲!多吃点这个鱼肉!”任鹏飞又给任雪菲夹了一次菜--当然,他使用的是公筷。医生的家庭里,卫生消毒等等工作总是比其他人家要注意得多。任雪菲在饭前洗手时,就发现台子上摆了一溜消毒洗手液、84消毒液、滴露、威尔士这些药水瓶子。

    所以任雪菲每次来她这个任叔叔家里总是颇不自在--规矩多得就象半个毫米厚的角膜还得分五层。喝汤不要发出声响,不要连续对同一道菜夹上三次,不要用自己的筷子给别人夹东西……其实这些婆婆妈妈的礼数都是任鹏飞一人絮絮叨叨告诉任雪菲的。那个在医院财务科工作的饶阿姨--任鹏飞的爱人--倒是挺和气的,也没那么多事儿。有时嫌任鹏飞说多了还会甩他两句:”你还让不让小菲好好吃饭啊!瞧你们当医生的德行,整个儿一事儿妈!”

    任鹏飞还有一个女儿,不过去年在她读初中时就送到英国留学去了。平时这四室两厅的房子里就他和他爱人两个。每次任雪菲来,任鹏飞都像要过一把当父亲的瘾。

    任雪菲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来这儿这顿饭对她来说简直就象带着脚镣跳芭蕾。对任鹏飞不胜繁琐的生活常识教育和忆苦思甜教育她只能嗯嗯唔唔地接受。一心只想吃完后迅速撤离。

    今天这顿饭也不例外。任雪菲刚想说吃饱了就抹嘴下桌儿,任鹏飞突然问:”小菲啊,有个事儿……那个小李同学和你什么关系啊?”

    ”我,我们,同学关系啊!”任雪菲心里一紧。

    任鹏飞放下筷子,暧昧地笑笑说:”那也该算是比较好的同学关系吧,嗯?!”

    任雪菲的脸迅速绯红一片。她求救似地看了饶阿姨一眼。可惜饶阿姨正低头舀汤呢,没看见。

    ”算是吧,任叔叔。我,我会搞好学习的,你放心。”任雪菲遮遮掩掩,又无可奈何地说。

    ”我是要和你谈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呵,小菲,”任鹏飞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不仅仅是你的个人感情问题。”

    任雪菲低着头不吭声,她知道,任鹏飞惯例中的说教又要来了。

    ”现在的大学生嘛,谈恋受很正常。我和你饶阿姨,也是早恋嘛……”

    ”又耍贫嘴!”任鹏飞的爱人白了他一眼。但并没阻止他说下去。

    ”但是,你和那个李,李元斌吧……必须断除那种关系!明白吗?小菲。”任鹏飞的声音不大,但口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还有,我和你爸妈也通过话了,他们也赞同我的意见,你不能再和那个男生交往下去!”

    任雪菲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事儿告诉给了自己的父母,一时都快气噎住了。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吃什么饭了!但她嘴上还是低声地嗯了一声。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他很帅气嘛,成绩也应该不差。我昨天见过他了。小伙子还是不错的。”任鹏飞又换了种轻松的口气,让任雪菲听得直发蒙,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出子戏!

    ”但是!”任鹏飞的口气飞流直下三千尺,”你和他交往下去会很危险,非常危险!”

    ”危险?”任雪菲重复了一句,这话听得她又想笑。心想这个任叔叔也太耸人听闻了。李元斌能有什么危险,温顺得像只猫一样。

    ”是的,危险的不是指他的眼睛,是指……他会给你带来伤害。”

    ”他的眼睛?不是会瞎的吗?而且,李元斌这个人并不坏啊!”

    任鹏飞摆摆手。”如果瞎了,你和他当然不能在一起,你能和一个瞎子过一辈子吗?显然不能!如果他不瞎呢--你更不能和他在一起,绝对不能!”

    ”啊?”任雪菲越听越糊涂了,”任叔叔,不瞎是为什么?你不是说这是绝症吗?”

    ”小菲!我昨天和他见面了,谈的就是他的眼睛。我不能保证他的眼睛是瞎还是不瞎。见面的目的,是请他配合一下我们的治疗,一个实验性的治疗而已--所以,无法预测结果。但我希望,无论他的眼睛好还是坏--从今天开始,你和他就疏远吧。彻底地疏远!”任鹏飞的身子向餐桌对面的任雪菲倾过去,焦灼的目光紧盯着她。

    沉寂了几秒后,任雪菲缓缓抬起头,咬咬嘴唇说:”事实上……任叔叔,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是他先提出来的!就在那天从你办公室出来后!”

    ”是吗?”任鹏飞显然不太相信,”他提出来的?”

    任雪菲点了点头。

    任鹏飞猛地把身子靠向椅背,深深地呼了口气。”好……那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不是他的眼睛……他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惜……”

    任雪菲微皱着眉头,觉得今天任鹏飞的话一直都自相矛盾、莫名其妙。对李元斌一会儿是褒,一会儿是贬。甚至蛮不讲理--无论瞎还是不瞎,都不再允许她和他交往下去!

    ”他究竟想干什么?李元斌究竟怎么啦?”这两个大大的疑团在任雪菲的心里越滚越大。可是,看着任鹏飞此时冷峻的眼神,她又把想问的问题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签下保证书的第三天,也就是周一,李元斌向辅导员请了一个月的病假。他的病情大家都有所了解,所以假条很快批了下来。

    住院那天已经周四了。是个晴天,万里无云。李元斌没有让同宿舍的哥儿们送他。上午八点半,他独自穿过静谧的校园,手里提着简单的洗漱用品和几本书。在出校门的一刻,他又回过头站了一会儿--似乎是贪婪地想把校园的景色尽收眼底。他盼望着有一天还可以回来,还可以和浩子、大傻,还有老大一起去操场上踢球。但他心里也清楚,也许从此……他永远永远都无法回来。

    有点黯然神伤,但又有点兴奋激动的李元斌走进了附属医院住院部大楼。任鹏飞早已安排人给他办好了住院手续。

    李元斌要住的病房是个单间。外面竟然挂着”抢救室”的牌子。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斜对面就是任鹏飞的办公室。

    和普通病房不同的是,”抢救室”靠走廊一侧的墙体也开了窗,安了透明的大玻璃。这样,他的一举一动几乎就完全处于任鹏飞的眼皮底下--这一点倒是李元斌没有想到的。不过至少从表面看来--任鹏飞这样安排,说明对他的到来的确格外重视!

    换好白底蓝条纹的病号服,李元斌住院的第一天就是例行的身体检查。除了由任鹏飞亲自上阵进行望、触、叩、听之类的体格检查外,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肾功、放射、b超、ct、核磁共振一个也没少。

    李元斌在一个当班小护士的带领下楼上楼下地转悠,心里早已不胜其烦。那小护士还特羡慕地说:”瞧你这待遇!这一趟检查下来,少说也得三千多块呢。”李元斌心想难不成医院挣钱就这么容易啊。先诱惑你上了贼船住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哗啦啦开一堆检验单再说--嘿,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难怪想挣钱的地球人似乎都想当医生--挣钱和抢钱似的,还能扣一顶所谓”白衣天使”的高帽。倍儿有面子!倍儿受尊敬!

    李元斌心事重重一脸郁闷地花了差不多一天时间做完了那些检查。

    晚上八点多,他一人躺病床上发着呆。虽说有电视,可他没有看的心情。突然置身于陌生的环境,突然远离了同宿舍哥儿们的打闹,李元斌觉得不太习惯。此时,他更加想念宿舍楼走廊里那些”夜半歌星”的鬼哭狼嚎。想念卧谈会时为全校美女打分,为兄弟恋爱献计的胡侃狂笑。

    还不到九点,病房里却是如此的安静,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李元斌又狠狠地瞅了一眼那面透明的大玻璃,想想至少还要在这里过上一个月毫无隐私毫无生气的生活,李元斌觉得都快要疯掉了。

    百无聊赖。他只得胡乱翻开从学校里带来的一本《中国大学生》杂志。心不在蔫地翻来翻去,脑海里却老响起任鹏飞在那间小会议室里对他最后的交待:”……我们无法保证视杯再造计划的顺利实施乃至成功。甚至成功的胜算有多少都没法估量……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说的是……完全失明的心理准备。”

    这是李元斌有生以来,听到的最让他不寒而栗的一段话。这段话每天都会被他重复上数十遍。他本能的想从任鹏飞当时的话里找到一点希望或一点安慰,但似乎没有。任鹏飞的话精练而准确。即不生动也无夸张--把希望和绝望都同时摆在你面前,把风险和侥幸都同时交你选择--李元斌知道,这就是医生的语言。这种语言背后凸现的只能是医学发展的局限与人类对自身认知的无奈吧。

    正在胡思乱想中,李元斌的头无意地向着走廊的方向瞥了一眼。大玻璃外似乎有人闪了一下。他再一眨眼,人却没了。李元斌一个激灵翻身下床,光着脚开门冲出病房--走廊里的灯雪亮雪亮的,却已经没有人影。

    ”是我眼花了?”--李元斌的手心竟沁出一层汗。护士站和医生值班室都离他有段距离。如果是医生与护士路过,他应当是看得到的。

    李元斌垂头丧气地重新爬到床上。想着卧谈会里大家讲的医院里发生的鬼故事--他不由地把被子往头上牵了牵。

    他知道,太平间就在这住院部地下二层。或者说,就在他的脚下。想到这里,李元斌紧紧闭上了眼睛--他生来就有些胆儿小。特别怕一个人走夜路。

    不一会儿就晚上十点半了。病房区走廊里的灯关闭了一半。光线立刻弱了下去。

    护士进到李元斌的病房,给他把那扇大玻璃的窗帘拉上,又熄了灯。李元斌呆呆地躺在黑暗中的病床上,徐徐地睁开眼。可他什么也看不见。长时间的夜盲症--倒令他习惯了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生活。

    他唯一受不了的就是病区里的安静。还有那种来苏水儿与各种药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最可恨的是这种安静与味道是他挥之不去又逃离不了的--他只能如困兽般呆在这里,任人摆弄,并把未知的命运完全地交给别人。

    住院第一天,李元斌的心情说有多糟就有多糟。

    睡不着。李元斌突然害怕今夜的自己会不会失眠。他的眼睛睁和闭都是一回事--反正都是看不见。但他的意识却还非常的清醒。非但清醒,甚至比平时要敏锐一百倍。他细心地觉察着黑暗里房间内外的每一个动静。可是,除了死一般的沉寂,还是沉寂。

    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电梯门开合的声音。一下,再一下。

    有人来了?!李元斌有点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了。(|)

    会是谁?是交班的医生与护士吗?还是,从地下二层那可怕的太平间升上来的东西呢?

    然后他听到一阵微弱的嚓嚓的脚步声。似乎就在门外。由近……及远……

    李元斌的心跳剧烈加快。他简直都要被搞疯了!他再次光着脚冲向房门所在的位置--还好病房里比较空,他没撞着什么。摸索着扭开门锁,雪亮的灯光哗地直射向他的眼睛。李元斌的眼睛被刺得有些眩晕,有些想流泪,他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恍恍惚惚中,眼前光线的飞舞中,一张淡漠的人脸,一双幽深的眼睛,和着一缕黑发飘过墙角,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元斌再定定神,他的眼睛才适应了这种从黑暗到光明的转化。一切都清晰起来。还是空荡荡的走廊,还是半明半暗的灯光,还是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李元斌咬咬牙,光着脚板往走廊里侧走。他这才发现,南北朝向的眼科病区竟有东西走向的并列两条走廊,中间由南北向的过道连接。护士站和医生值班室在整个病区中间,面对着病区外的门厅和电梯,这样就把每条走廊等分成了一东一西两块儿。

    李元斌走向通往另一条走廊的通道。通道摆放着医生与护士的更衣柜。他走过通道,在另一条走廊,他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只是另一条走廊明显短了一些,尽头是玻璃钢隔断,上面写有”闲人免进”字样。可能是什么手术室或化验室吧--李元斌心里猜测着。

    他又从通道折回到自己病房所在的走廊,然后向走廊尽头走去。他记得,那张脸似乎是从尽头处消失的。

    走廊尽头,李元斌发现用一道双扇木门隔开的--原来是安全通道。供人步行的上下楼梯就在这里。每一个楼梯拐角处都亮着深绿色的应急灯,显得阴森可怖!

    突然,李元斌发现水磨石的地上有张白纸条,上面还踩有人的脏兮兮的脚印。他捡起来,举到眼前--纸条上赫然用红色的水彩笔写有两个扭曲的汉字:”鬼路”!

    鬼路?!李元斌的手颤动着。他把这张皱巴巴的纸条攥在手里,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如海浪般涌出来。鬼路指什么?指这里吗--眼科病区?还是指什么事件的发生?!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两个鲜红的歪歪扭扭的汉字。样子显得那么狰狞丑陋。似乎是写字人有意为之。

    一阵冷风从安全通道的玻璃窗外吹进来,李元斌背后的木门吱吱嘎嘎响起来。而更深的寒意却从李元斌光着的脚板升起,凉彻全身!

    难道--他即将踏上的……也会是一条危机四伏、长不可测的阴森鬼路?!第七章白脸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李元斌总算捱过了在医院里的第一夜。

    第二天一早八点,任鹏飞过来例行查房。走进李元斌的病房时,身后还跟着三个穿白大褂的——两男一女,看样子都是眼科病房的医师。

    “小李同学,休息得怎么样啊?还习惯吗?”任鹏飞笑容可掬。

    李元斌忙从床上坐起来,“我……还,还行。谢谢任主任。”虽然李元斌的两道黑眼圈已经给出了正确答案,但他还是想竭力挤出点笑容来应付任鹏飞的问题。

    任鹏飞俯身凝视着他的眼睛,又用手翻开他的眼睑仔细看了看,“没休息好吧?!这么多血丝啊……”然后他直起身,扭头对那三人低声说:“上午检验科的报告出来了,都拿给我看。小韩,你把首次病程记录整理好了也拿给我。还是维持a套治疗方案不变。”

    然后任鹏飞又低下头对李元斌说:“一定要休息好……不要让眼睛太累。少百~万\小!说,少看电视。多向远处望望。啊?”他的声音仍然富有磁性,并饱含关怀色彩。屋外春光明媚,散进病房的阳光和任鹏飞亲切的笑容混在一起——显得灵动而不可捉摸。

    李元斌拼命点点头。心头浮现的还是那张纸条。

    “哦……我介绍一下,这是你的主治医师,”任鹏飞侧过身,把手指向那位女医师。“韩虹。韩医生。她将主要负责你的日常治疗。你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如果我不在,可以给她说。”

    那个叫韩虹的女医生个子不高,挺瘦挺文静。她冲着李元斌微笑了一下。“有事找我,”她的声音轻轻地,温柔悦耳。

    李元斌也咧开嘴笑了笑,算是回应。

    “我那天嘱咐你的话别忘了啊,小李同学!”任鹏飞拍拍李元斌的肩膀,口气显得意味深长。李元斌一下子明白过来,任鹏飞是叮嘱他——不要把小会议室里的谈话内容透露出去。当然,也包括这个韩虹医生在内。

    “今天没什么事,但你不要乱跑。早中晚三餐都会由营养食堂给你送过来。”任鹏飞边往外走边对李元斌说。门又轻轻地被关上了,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元斌一头栽倒在床上。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不知该干什么好。

    “外星仔!”大玻璃上映出了三个人头,还伴随着当当的敲击声。

    李元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呀!是406的几个兄弟。他一个鱼打挺下了床。开门,然后挨个儿热烈拥抱一番,最后还被沈子寒吧唧一下在脸上亲了一口。

    “想死个人啦小兄弟!”沈子寒半唱半说地溜进了病房。严浩和廖广志手上都拿着水果,花花绿绿的补品,还有一大束的康乃馨。

    本来死气沉沉的病房刹时间热闹生动起来。

    其实,李元斌也不过是昨天早晨才和他们分的手。一天之隔,却让他觉得像是分别了一年。李元斌这个看看,那个瞅瞅——平时太熟悉的同学此时怎么看怎么亲切。

    “过得怎么样啊,斌仔?”老大廖广志嗡声嗡气地问。

    “就,就那样儿吧。就系太无聊了,”李元斌嘿嘿笑着挠挠脑袋。“现在就系做了些检查,没吃药,也没打针。还不让多看电视,不让乱跑啊……”

    “元斌,我刚看护士站的小美眉真不错啊。你没事可以找人家谈谈心,汇报汇报思想嘛!”沈子寒搂着李元斌的脖子嘻皮笑脸地说,“像你这样的万人迷,杀伤准确度保证百分之百。”

    李元斌刚才被沈子寒冷不防啄了一口,脸上的红晕都还没褪尽——这下红得更厉害了。以前在宿舍,沈子寒就老开他的玩笑,他可是有点怵这个东北大傻。

    “斌仔,任雪菲没来啊?”严浩笑眯眯地问。

    李元斌愣了一下,笑容从他脸上一点点褪去。然后有点尴尬地说:“没,没让她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啦。”

    “话儿可不能这么讲。斌仔!”沈子寒把话接过来,“现在不正是她送温暖显爱心的时候嘛!我回去就骂骂这雪菜包子。”

    “啊……千万别啊……求你们啦!”李元斌有些急了,拽住沈子寒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说。

    这仨儿疑惑地望着李元斌。他们都还不知道李元斌与任雪菲分手的事儿。

    “好了好了,就听外星仔的啦,”沈子寒忙说。“看你小子无聊,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李元斌瞪大了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哦,在这个医院实习的俺老乡亲口告诉我的,”沈子寒开始故意把他的一双鹞子眼搞得阴森鬼气。

    “事情是这样的!longlongago……就在附院住院部大楼地下二层的太平间——知道吧,存放有一具十七年无人认领的女尸!据说,死去的年龄只有十八九岁。据说,还很漂亮。”

    其他几个人都听呆了。病房里除了沈子寒嘶哑的声音,安静极了。他们都紧张而兴奋地等待着沈子寒的下文。

    “她一直被放在冰柜里。虽然过了十七年,但容颜没有变化。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因何而死,她的病历都也不翼而飞。据说,她在最近一年里,开始寻找替身准备还魂呵。”

    廖广志噢地失声叫起来,“妈的,你能不能好好说,别用装神弄鬼的口气,想吓死老子们啊。”

    沈子寒眨眨眼。“急什么,恐怖的还在后面呢……她有一个最显著的特征,你们都想不到,她有一张……一张白脸。是白的,是白纸和牛奶那样的白,就像外星仔这床单的颜色。就在最近一年,太平间里尸体的眼球经常不异而飞。大家怀疑就是她干的。传说中人的三魂六魄还会有一点精气深藏于人的眼球,即使死后也难以散去。她把它吸出来,等精气积攒足够了,就可以还魂到人间。”

    “你,你讲的不会是真的吧?”严浩脸色煞白。沈子寒的故事又让他想起了蒋伯宇,想起了“心煞”的厉害。

    沈子寒鼻子里哼了一声,“想和我打赌?你们就是孤陋寡闻!这事儿都不算新闻啦。不过被医院方面保着密嘛。”

    “后来呢?”李元斌觉得心跳速度也在加快。

    “后来?据说,她现在开始在医院里游荡……游荡……寻找活人的眼球。因为,这样可以加快还魂的速度!”沈子寒伸出两只手,干瘦的十指弯曲,在李元斌眼前摇晃着。

    剩下的仨儿集体发出惊叫。

    “闭嘴,大傻!你想吓死外星仔啊!他可是一人住这房间里,不知道他胆儿小么?!”廖广志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