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其实我得到了你的真气可真没得到什么便宜。”碾晨诩背着仿佛熟睡的赤冰影好似抱怨。首先因为赤冰影的伤势，碾晨诩勉勉强强用他现在不能使用多少的内力帮赤冰影疗伤。在赤冰影勉勉强强有些意识睁眼时找到了出路却都不愿意走了，或者说是无法走得了。在走了几步之后，赤冰影又一头栽着睡觉去了。她睡觉的地方已经不属于之前的石洞了，情况未知贸然休息很危险，所以碾晨诩只好再次像幻境里那样背着她走。所幸，这里高度比石洞里高了许些，也有微微的光线照耀，背起人倒也勉强。
赤冰影微微在碾晨诩的肩部垂下头，略显零散的头发吹落一小缕头，轻轻地拂过碾晨诩的脸。背上的赤冰影没有回话，碾晨诩知道她依然可以听见。低声问：“你……不喜欢你的父母？”
碾晨诩轻问，似乎不想让赤冰影听见又似乎仅仅只是想让她听见。
赤冰影没有任何反应，一小缕头发又无形扫过碾晨诩的后背。抓着碾晨诩的手仿佛若有若无捏了捏。
碾晨诩没有追问下去，他大概猜到应该是触碰到了一个人的禁区。
碾晨诩背着赤冰影走了很久。
赤冰影没有出声，也没有一点反应，冰冷的身体好像死人一般。现在的寒气，碾晨诩想起了自己在幻境时背着熟睡的她。幻境里他无法抵御严寒，在雪山时背她的一步步的艰辛。碾晨诩叹气，瞥过只露着半张冰洁的脸。
诶，谁让自己天资差呢。
如果自己天资可以他们相比，或者哪怕只有他们的一半……
记忆里，师父那张总是叹气指责他的脸浮现。
也不知师父那半真半假的脸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
或许，他的天资无法和这些奇才相比，这句话是真的。
“你……不喜欢你的父母？”
这句话像魔音一样一直缠绕耳畔，脑里一直回荡。在一个漆黑的世界高空一直散不去的烟雾百折不回荡漾。
很烦，很烦。
又无处可逃，头顶回旋，一阵阵的目眩。
赤冰影猛的一晃头，赤冰影的脑袋摇晃下落。
碾晨诩愣了愣，即使扶住赤冰影，将她放后背上稳稳当当地背着。
父母是个什么概念？
当看到她只要有哪怕一丝不开心的迹象，哪怕发着一会呆，他们也会快马加鞭上前哄着她？
睡觉不许有人吵到她，吃饭要吃她最喜欢的东西，一个两个对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只因为她的父母？
这一切对于她来讲，有什么作用？
她真的有过好的待遇了，有过开心的时刻了，有过一个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安安稳稳睡个好觉的时刻了？
没有，都没有。
他们抛弃了她。
把她抛弃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石洞里。
他们却一走了之，轻轻松松。
这样的父母，她不需要。
不需要！
一个都不要！
“不要！”
赤冰影突然破天喊出。
碾晨诩不知是吓到还有早有准备往后退了一步。
赤冰影微微弱弱地睁眼，竭力看清眼前的人。
“你的伤口发炎了，还好不是太严重。我帮你包扎了一下，现在这地方还是比较安全，先休息一下。前面的路要变窄，背着你无法通过，等你精力好些，穿过那里，我再背你。”
赤冰影看了看那蜿蜒崎岖极窄又极险的通道，蒙上一层灰沉沉的雾，一看就知道前方凶险。赤冰影软绵绵靠着冰冷的石头，只是看着前方，既不眨眼也不闭眼，很是奇怪，懵懵懂懂的眼神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悲凉。
赤冰影顽强身体本来应该是不会有伤口发炎这种事，赤冰影看了一眼右臂膀上飘扬一条与她血染衣服不同的布料。赤冰影受过很重的伤，现在的身体比不上从前，受过的伤也一直如同烙印在她身体上一般一直消不去。此时导致她发炎的伤口也是几年前受过的一场大伤，能聚集的内力有限幻境里消去部分护体真气又喥给碾晨诩部分护体真气，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赤冰影竟生病了，而且目前情况看，赤冰影在短时间内是没有太大的战斗力。
“你……”碾晨诩看着赤冰影那发愣的神情，眼角微微如同桃花般的红，不同于碾晨诩见过的别的红，那是无法画出的冰凉的红。
“你……难受？”
喉咙像被火辣辣的东西哽住，赤冰影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总是很奇怪……总是一副冷漠坚强的模样，让人总觉得你是那种没有心没有痛的人。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孤芳自赏站在巅峰俯视芸芸众生的人……其实，我现在才知道。”
“你并不想俯视众生，更不想孤芳自赏站在巅峰……俯视，因为你没有办法过上像平凡人的生活，所以，你只能俯视。巅峰，只是因为你从出生就深深扎根在那无法逃脱，而你身边其实没有一个人，所以你只能孤芳自赏。”
碾晨诩淡淡地说，仿佛能感受赤冰影的悲哀与无奈。
赤冰影微微闭眼，匀称地呼吸。
碾晨诩静默了好一会，轻声问：“……那些话对你的刺激很大？”
几乎是一个肯定句。
……
被灰尘和粉末刻意掩盖过又刻意销毁一半只保留一半的字，那比周围稍稍光滑的石壁上深深嵌入的字，散发的年代气息承载着数十年前一代江湖风云人物的沉厚的情感。
……
赤冰影动了动睫毛：“我不懂。”
“或许将来你会明白。”碾晨诩不认为赤冰影不理解你短短几句的话含义，她不懂的只是对于他的做法，似乎劝慰：“每个人做事总会有自己的缘由。”
赤冰影轻轻笑了笑，不冷但总有说不清的诡异和轻蔑：“就因为他有他的缘由，他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将我推到风浪口无端端地安排我的命运。我不认为他有什么缘由能说服我……哪怕，”赤冰影睁眼说沉缓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
“在你们眼里，他是一代江湖伟大的存在……”赤冰影眨眼，平淡地说：“在我眼里……他不是。”
碾晨诩叹了叹气，转头扫视周围，忽然直直凝视赤冰影的眼睛：“你……到底叫什么？”
赤冰影试着扭动自己的手，头也不抬：“你们在乎吗？”静默了一阵，赤冰影低声自言自语：“你们不是只在乎我姓什么。”赤冰影陈述完这句话自己勉励走到一边，似乎远离碾晨诩。
碾晨诩只是发愣。
“吾儿。”
沉重的两个字像厚厚的巨石在在胸口，呼不了气，也吸不了气。
比封闭石洞空气清洁清新了许多的空气更难呼吸。
赤冰影躺下，靠着凉凉的石壁。
石壁上仿佛依然刻着那沉重的“吾儿”。
——
“你终于出来了！”碾宜澄欣喜若狂地看着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人，兴奋过后又莫名不服气撒起小性子，摆着一张臭脸面对卓昀离。
“女人真是善变。”卓昀离懒懒打哈欠，抱怨：“你们就不能不能像白白学习一下吗？就算哪天天都塌了，但凡不关她的事，她都不会变色……”
“那要是关她的事呢？”碾宜澄本是有些不大高兴，不过对于赤冰影她倒是也有些好奇。
“那就更不可能变色了！”卓昀离似乎在耍碾宜澄，高声喊着。
碾宜澄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好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卓昀离适可而止地收回，有些像叫花子吹牛道：“就那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就算是吹玉楼那个老不死的亲自来，我也不怕他……”
碾宜澄看着他，不知为何，竟感到一丝丝的心酸，再没有嘲讽：“听霍擎说，吹玉楼的掌门可是一位非常……难得对付的人，你真的有办法应付？”
“什么难对付！再难对付，世上有几个人能比风秩垣那个怪物难对付！再说，吹玉楼那个老不死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活得老了些，他们那一辈……就别说那辈，就说上一辈——被白白的父亲打得……岂是一个‘惨’字能形容。”卓昀离装模作样叹息，好似真的很同情他。
“风秩垣？”碾宜澄皱眉：“我好像听七王嫂提起过……什么，‘秩垣哥哥’，是不是他？”
“当然！不是他还有谁！要说世上还真没人敢给人取这个名字——秩垣，可是白白的父亲帮他取的……仔细想想，好像当时很传言说白白的父亲是把那个怪物当作女婿培养的……”卓昀离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假如这个传言真的，那么碾晨诩这小子也真是攥了一大便宜，让风秩垣那个怪物戴绿帽子……”
“你想七哥他……七王嫂她……”碾宜澄瞪大了眼，说碾晨诩说到一半又换成了赤冰影，可是她到底想问什么，张嘴又已经全忘了。
“这不大可能。”卓昀离自顾自地十分惋惜，皱成一张苦瓜脸：“要是是真的，碾晨诩这家伙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卓昀离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认为的十分可靠，愁眉苦脸叹气。
“你……”碾宜澄又似乎忘记了要说什么。
卓昀离似笑非笑面对碾宜澄，似乎早已猜到碾宜澄问什么：“你放心，风秩垣那个怪物可没有把我们两当回事……你要知道，倘若风秩垣真的要对谁不利，世上真不一定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了。”卓昀离仿佛浅笑而说，话音似乎格外深沉：“他们幻玄宫的人都是一群怪物，疯子。可惜，目前白白好像对服不了幻玄宫的那群疯子。”
碾宜澄不禁皱眉，等她回神时。卓昀离丢下一句“你自己保重”不翼而飞。
“门主！”空荡荡突如其来的人单膝行礼。
“吹玉楼他们胆子真的挺大。”卓昀离玩世不恭地说着，随身而透露骇人的杀气，隐隐地融入空气。
“门主！”来人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卓昀离招了招手打断：“不用，本座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拿我这位新上任的门主怎样！”卓昀离眨着眼，仿佛惊人的剑锋从中飞来。“幻玄宫那边怎么样？”
“左右护法相互牵制，并无风波。”来人顿了顿，“不过，吹玉楼的人依然……”
“呵呵！”卓昀离灿烂笑着：“我觉得吹玉楼真的是想自寻死路。他们敢伤我一条伤痕，顶多就是得到十条的伤痕……但是，伤碾晨诩一条伤痕，吹玉楼退隐江湖也不会是难事。”
来人退下。
“他目前确实没有这样的本领。”卓昀离面对空旷的地方，仿佛依然和人交谈：“但是……师父有啊。”卓昀离笑着：“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可是他了。”卓昀离头轻轻微侧：“你说呢？”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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