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刚刚转身,便有一伶俐的丫头复又端来了酒与杯子,待到收拾了一地的狼藉,那丫头复又离去,只留张衿与沈觉两人。
张衿没说话,只是抿唇瞧着面前的沈觉。沈觉也不语,上前几步关上了房门,这才缓缓地转身,一步步地走到了床前。
张衿转泣为笑,几步走到了沈觉的身边,却只瞧见沈觉伸手掀开了火红的被子,取下了头上的发簪,随即用力地在左手手掌一划——
张衿没来得及叫出声,便瞧着殷红的血顺着沈觉白皙细腻的掌心一滴滴地流到了床上铺着的白褥子上面。
停了会儿,沈觉信手抛下了手中的簪子,转身瞧着张衿,道:“衿儿,你歇息罢,我不扰你了。”
“……师兄,要去何处?”张衿眨眨眼,一行泪划过脸颊。
沈觉没回答,只是走到了桌子前坐下,自斟自饮。
“师兄是打算,这样坐着熬一夜么?”张衿昂起了头瞧着头上的房梁。
沈觉饮下了杯中的酒,这才抬头看着张衿,道:“衿儿,你该知道的,我不仅仅是沈觉。”
沈觉瞧着张衿的脸白了白。
“我是商夷西,”沈觉微微笑着,道:“满门别灭、偏偏苟且偷生活到至今的商夷西,那个人人可惜的忠烈之后。”
“师兄……师兄你……”张衿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师兄……你想要……”
“是,我想要告御状,想要为我商家满门沉冤昭雪,免我商家覆盆之冤,父兄惨死。”沈觉说着站了起来,随后伸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婚服,将热烈的婚服扔到地上,沈觉微微颌首,瞧着张衿,道:“衿儿,你该知道,我此番举动,分明便是自寻死路。”
张衿哭着摇头,沈觉依旧不为所动,“我一条贱命,若能为父兄昭雪,死也值了。不过,衿儿你不同,你是名门之后、天之骄女,不该同我一起赴死。”
“所以……师兄是想要休了我么?”张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看向沈觉,道:“师兄之所以不惜拂了络侍郎的面子也要与络小姐断了关系,便是怕连累了她么?”
“衿儿当真聪明,”沈觉说着垂眸复又斟了杯酒,“我说过,我非你良人,你不该如此固执。我现下能做的,便是保了你的清白之身,他日你好另嫁他人,免得白白地蹉跎了一生。”
“……师兄是郑王殿下的谋士,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么?”张衿直直地盯着沈觉,道:“师兄将此事告诉我,是现下便要去告御状么?”
“是,”沈觉顿了顿,道:“今上……春秋已高,早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趁着此次秋猎,我会想办法见到陛下,向他陈述我商家一百三十一口人命的冤案。不过,我畏罪潜逃,必死无疑,”沈觉说着扬首笑了,“我须得死,以此来逼得今上不得不彻查当年之事,还我商家一个清白。”
“那……师兄就只能死了么?”张衿哽咽着望着沈觉,沈觉则是微微一笑,道:“衿儿,你早该知道,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八
“……你跟着我做甚?”络纤雪好笑地扭头瞧着身后的夏祁安,不客气地开口:“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姐姐跟着我呢,我不会出事的。”
“谁说,一定要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全才跟着你的?”夏祁安无奈地摇头瞧着络纤雪,朝着络纤雪伸出了手,“雪儿,过来。”
“不要,”络纤雪说着朝后退了退,伸出手去摸向络纤雅的手,结果却摸了个空。
心下一阵不详,络纤雪抬头瞧着络纤雅,却只见络纤雅双眼亮晶晶地看了夏祁安一眼,随即转身避过了络纤雪的手,道:“楚王殿下,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随即便落荒而逃,直瞧得络纤雪一阵好笑。
“心满意足了吧?”络纤雪撇嘴瞧着夏祁安,“怎的?还想问我是不是对沈觉有意?”
“不是,我只是觉得,”夏祁安双目柔和,眼里满是欣喜,“张衿的那身婚服,却是真的好看。若是穿到了你的身上,也不知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噗,这不是你说了算么?”络纤雪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应该,不比张衿差吧。”
“必然是不比张衿差的,毕竟亲王妃的规制,总是要强过她一个平民之妻的。”夏祁安说着摸了摸络纤雪的额头,道:“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呢?”
“……闭嘴,”络纤雪没忍住心头的羞恼,先发制人地打断了夏祁安的话,后者则是不骄不躁地凑到了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络纤雪的眼睛便越睁越圆,终于没忍住推开了夏祁安,哭笑不得地道:“夏祁安,你是真的会给你父皇找麻烦啊——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这样滥开先例,你父皇……就没有拒绝你吗?”
“大好的事情,说什么始作俑者,晦气!”夏祁安倒也不恼,依旧是浅笑着的模样,“不过是规制高了些,并无什么过分的地方。又没有到了皇后的规制,旁人应当能够理解。”
“……若是旁人不能够理解呢?”络纤雪本能地头疼,心道她家爹爹可不及夏祁安这般喜好出风头。
“那我便教教他们该如何理解。”夏祁安正色道:“成婚的是我,又不是旁人,管他们做甚?何况,是谁拦着他们不准他们向陛下请旨了么?分明是他们不擅言兵,怎么能怪到我们的身上。”
“可是……”络纤雪咬咬唇,神色间有了几分犹豫,“如此大张旗鼓,不太好吧?毕竟人言可畏。”
“那便让他们无话可说,”夏祁安扬头大笑,“你要是不想听到那些闲言碎语,那便不请他们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这样,你便听不到他们的那些闲话了,你觉得,可好?”
“不好,”络纤雪苦着脸,“爷,您老人家早就行了加冠礼了,怎么行事还这般的鲁莽?您今日做了这件事,可是让人指着脊梁骨戳的,为什么你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