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客栈的景象到这里结束,眼前又恢复了黑暗。我缓了缓神睁开眼睛,夕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回到了战场,屋里依旧只剩下我和小柒。
“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去我的前世观光一下么。”
“那你知道你的前世是谁了吗?”
“知道啦。外面现在怎么样?”
“我出去看一下,如果你觉得头痛,夕雾说睡一下就没事了。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鲛人族好像已经找到了岚姬的女儿,城主说,如果他撑不住了,就让你带着玉城雪岭的人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荼蘼已经做出选择了么?连师父都撑不住了,奥古大陆果然是要变天了。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活不过二十四岁,反正我只不过是一个暂时帮别人活着的人,玉城雪岭能不能重返奥古大陆,鲛人族会不会冲破牢笼又与我何干?
窗外一片黑暗,屋内无比安静,屋外却腥风血雨。等他们打完,不管谁赢了,我要远离这一切,带着小一去流浪,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对了,小一呢?我们已经分开好几天了,它应该会被照顾好的吧。但是,现在这种所有人都自身难保的时刻,连师父都快撑不下去了,谁又会分心去照顾一头没有长大的小狼呢?师父,我怎么又想起他呢?是担心吗?不,我才不担心他。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小柒怎么还不回来?
怪不得铁面将军说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妹妹,怪不得师父说鲛人族永远不会找到岚姬的女儿。他们早已经知道我就是洛灵,而却以为洛灵就是岚姬的女儿,那个可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人。但是,我已经证实了我并不是洛灵,我不能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他们的计划,他们以为的事实,都不存在了。
头又痛了起来,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的,我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在梦中,不停地出现以前在玉城雪岭的时候的情景。如果我从来都没有走出玉城雪岭,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师父还是那个对我口硬心软的美男子,我还是师父口中那个最不像少主的少主。
睡梦中,似乎听到了耳边有人在说话,但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睁不开眼睛。就这么挣扎了一会儿,仿佛掉进了一个漩涡般,梦里的情景又回到了玉城雪岭。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我揉了揉眼睛,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个人。我往前走,但是向被施了法一样,我们的距离一直无法改变。后来,那个人说话了,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凌落,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师父从来不给我讲故事,他只给我讲历史,讲天下局势,讲如何把自己变强大,如何带领玉城雪岭的人重返奥古大陆,他似乎真的在教我如何当玉城雪岭下一任城主。
“当初我父亲把妹妹送到呈景帝国,尽管夫子说父亲相信妹妹的能力才把她送走的,但我还是放心不下她,便每年都去偷偷的看看她。十六年前,在我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老婆婆,她交给我一个孩子,说那个孩子可以颠覆天下。当时我正需要找还魂珠,为了救洛灵,更为了唤醒夫诸。那孩子体内有一颗,我便把她带了回来。”
那个孩子就是我么?原来我不是师父在路边捡的,那老婆婆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给那孩子取名叫凌落,我教她幻术,教她分析天下大势。我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而我总是对她很严格。”
就是,作为少主,我竟然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记得那时候我第一次学做饭,煮了一道很咸的菜,师父竟然让我把它全部吃完,他说,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把她带出了玉城雪岭。我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我错了,鲛人族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的都强大。凌落,该起来了,带着玉城雪岭的人回去,他们会保护你的。”
师父果然是不会讲故事的,哪有人讲故事会讲得这么随心所欲。他只是想告诉我一些他想让我知道的事吧,他一向都是这样的,我都打算等他打败了鲛人族就原谅他,他就不能对我温柔一次吗?还有,讲故事不就是要哄人睡觉吗,哪有人讲完故事就叫人起床的,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吗。等等,师父叫我带人回去,那他呢?他不回去吗?还是他回不去了?
突然惊醒过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小柒还没有回来么。也是,这种决定着天下命运的时候,似乎就只有我这个躲在屋子里的人是最闲的了。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黑暗,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也许,该我们出场了。
身后的门被打开,阴冷的风从那突然出现的缺口灌进来,像终于找到机会下手的魔鬼,让人不禁往后缩了缩。和风一起进来的,还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柒,以及他带来的噩耗。
“城主受了伤,他说,让你马上带人离开。”
师父受伤了?伤得严重吗?其他人呢?暗花灵姐姐们呢?铁面将军呢?乔冉呢?他们有受伤吗?他们能撑得住吗?不行,我要去帮他们。
“小柒,你带人回去吧,如果师父和我都回不去了,你一直知道师父的愿望是什么,玉城雪岭,就交给你了。”
“你想做什么?”
“鲛人族有荼蘼,我们也有无音琴啊。这一直是我们的终极武器不是吗?”
“你想要唤醒夫诸?”
“英雄总是最后出场力挽狂澜,现在是时候了。”
“古书上记载,夫诸善招大水,人兽大战时夫诸就是用水击退了幻兽救下人类,现在你是想让夫诸用水把鲛人淹死吗?”
“说不定真的能淹死呢?”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么幼稚的想法只有一个人在绝望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有的,但是不管多幼稚,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我总要试一下的,不是吗?
小柒不再说什么,只是在我走出木屋的时候,他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在木屋里看着跟亲自走出来感受果然不一样,外面的一切都弥漫着恐怖和血腥的气氛。我慢慢地往战场的方向走,穿过无数倒下的尸体来到海边坐下。小柒在我周围撑起一个结界。
我拿出无音琴,把所有的情感都聚集在指尖上,把叠珂的绝望,苏婳的坚定,洛琰的深情,随着琴弦的拨动汇成一支乐曲。
周围依然一片阴沉沉的黑暗,我们终究被鲛人族发现了,他们开始疯狂地攻击无法还手的小柒。而我只能看着结界外面的小柒不断受伤,他说:“少主,你快些弹,我撑不了多久。”
我把注意力又集中到指尖上,师父,哥哥,小柒……仿佛人在去世前回忆着自己的一生一般,生命中的这些人不停地出现在眼前,而我拨动琴弦的手也越来越吃力,似乎要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又感觉好像有一双手在拉着我往海底下沉,我拼命想挣脱,却无济于事,我只是在一直往下沉。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说,凌落,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就不会累了。我真的累了,于是我放任自己一直往下,一直往下。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沉到海底的时候,一个声音划过耳畔,好像要把我从深海里拉回来,那个声音说,落落,过来。
那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了,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他陪我看星星,带我游山玩水,把我从被大火包围的房子里救出来,在漫天星空下,他说,落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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