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奶奶没有忘了用鸡毛掸子抽我,抽我的时候追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抽我,我说是因为打了胡来,她又狠抽我几下狠狠地说:“狗日的就是要你记住,像瓜娃、芹菜那种稀屎,今后不准跟他们沾染,替他们出头不值得。”
过后,瓜娃和芹菜照样来找我玩,我也照样找他们玩,因为在这个巷子里,除了他们没人会跟我玩,除了我也没人会跟他们玩,孩子们都被胡来统治了。奶奶骂过了,打过了,倒也没有太认真,每次瓜娃和芹菜来找我,虽然都要骂一声“狗日的稀屎软蛋”,却也没有阻拦我们在一起。胡来他爹从那以后见了奶奶点头哈腰极为客气,奶奶对我说,胡来他爹那种人,就是夹仁核桃砸着吃的货,你软他就欺负你,你硬他反而怕你,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给日本人当狗的原因。
反倒是胡来更加坚定地跟我作对,虽然没有正面发生冲突,却在背后指使巷子里的孩子们成群结伙地欺负我、瓜娃和芹菜。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奶奶,我能对付的就对付,对付不了的就忍着。对了,奶奶还对我说过,忍字心头一把刀,人活在世上,很多事情都靠忍,不能忍,一天也活不下去。
奶奶在家的日子,尽管我常常一个人睡在我和我爹的房子里,却从来没有孤独、恐惧的感觉。如今,奶奶不在,即使我睡在她的房子里,睡在她的炕上,仍然难以摆脱孤独、恐惧,黑沉沉的四周传出各种平日里忽略了的声响,我仔细辨认着每一^h小说 种声响,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把各种声响弄清楚了,也就放心了,起码,我知道我四周都有些什么。
这是掠过屋脊的风声,皱皱巴巴很像奶奶在水盆里揉搓破抹布。这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细碎整齐,很像奶奶用筛子筛选绿豆。这是猫儿叫春,就像谁家的婴孩在号哭,听着 人。我曾经问过奶奶,猫儿为什么要叫春,奶奶说骚货闲得难受……
后来,我索性用被子蒙住脑袋,各种我能辨别的和不能辨别的声音消失了,这个时候,被子不但能够阻隔黑暗以及黑暗带来的恐惧,还能让我像蜗牛缩回壳子里一样,感觉到那种脆弱的安全。此刻,柔软温暖的被子对我而言是世界上最安全、最舒服的所在,我蜷缩在厚厚的棉被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是被大巴掌拍醒的,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我感觉却好像睡了一辈子,也许太困了,连个梦都没有。大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我的脑袋蒙在被子里,屁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撅到了被子外边。那一巴掌倒不太疼,关键是吓了我一跳,醒过来我的心好像是一只遇到了狼的兔子,跳着蹦子要从胸腔里面逃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