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她让我装瘸子,她背着我闯戏园子。看门的不让进,她说她有票,浑身上下乱摸了一阵,拿不出票,就跟人家嚷嚷,说人家欺负我们祖孙俩,还说我是个瘸子娃,整天在家不能出屋,好容易买了张戏票出来看戏,票找不着了就不让进,还有没有天理。她连哭带骂,鼻涕一把泪一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把脸紧紧埋在她的后背上。她这种哭闹,用现在的说法就是争取舆论支持。果然,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指责戏园子把门的,乱哄哄地闹成一团。后来戏园子老板跑了出来,赔礼道歉,奶奶则背着我大摇大摆进了戏园子,美美地看了一出《铡美案》。
“三娃子,今天奶奶有钱,不用你钻狗洞。”说着,她掏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纸在我眼前晃,果然是钱,是汪精卫发行的那种银联券,可以在市面上流通。
戏园子后面有排水沟,用一个洞口跟里面连接,往常,她就是让我从那个洞子里钻进去,然后在戏院门口大声喊我,我大声回应,证明我确实在里面,她就借口要去找我回家,然后混进去看戏。今天既然有钱买票,我自然落得白看,连忙答应。
平心而论,奶奶对我还是很好的,起码,我那个“不着调”的爹经常不在家,如果没有奶奶照看,我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不着调”是奶奶对我爹为人的评价,我嘴上说我爹不是不着调,心里却承认,我爹确实不着调,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他干啥,他回来出去也从来没个准。
“看戏就得早些吃饭,晚了就赶不上头场子了。”我提醒奶奶赶紧做晚饭,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
奶奶说:“不忙,不忙,今天不在家里吃,我领你到街上吃包子,吃完了直接到戏园子看戏。”
我有些迷惑,不知道奶奶发什么疯,尽管她对我不错,管吃管洗也管揍我,但是从来就是一个小气鬼,每个月都要跟我爹算细账,管了我几顿饭、给我洗了几件衣裳,都要我爹付费。于是,她对我的好,在付费机制下,人情分量就大大减轻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能下馆^h 子,而且能吃我最喜欢吃的包子,吃完包子还能看戏,对我而言今天就是一个好日子。奶奶起身,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一把将我拽到她跟前,朝手上吐了口唾沫,用唾沫擦拭我脸上不知道在哪里沾染上的灰土,“比野狗还脏,领上你出去我都丢人呢。”
我很恶心她用唾沫给我洗脸,但是我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得罪她,现在得罪了她,晚上吃包子、看戏这一连串的好事,肯定马上变得乌有。我强忍着恶心,任由她在我脸上留下臭熏熏的唾沫味道。擦过脸,她又把我的衣服整理了一番,叹息一声:“狗尿苔再打扮也成不了红牡丹,算球,就这个样子。”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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