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白真真是在头痛欲裂的情况下醒来的。东方这酒,就这一点不好,容易醉人。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搭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开——中衣、外衣、外衫、披风,足足四件。抬起头,柴火已经灭了,昨夜堆的木块枯枝已经化成一滩残渣灰烬。阳光有一部分照进洞来,在洞口画出精致的圆圈。转头看见一张侧脸——是倚靠在旁边石壁上的东方煜。果然,他只穿了一件内衬,好在东陵四季如春,即便入秋也不会很冷。又仔细看看,自己竟然在他的臂弯里。心里一惊,身体已经从他怀里弹出。眨眨眼睛,这下好了,他该被自己吵醒了。
东方煜显然有些疲惫,她没错过他眼睛睁开时,那些细细的血丝。她当然不知道,他给她掖衣服,为她添柴取暖,直到下半夜。
“醒了?冷吗?”东方煜见她瞪着眼,坐在自己面前,第一句便问了这个,嗓音哑哑的。
白真真心里,有些刺刺挠挠,是什么,她不明白。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然后是第二问。
“还是说我们现在回家?”第三问。
见她不回答,东方煜显然有些急了,腾地做起来,伸手摸摸白真真的额头,又握握白真真的双手,松了口气,没有发热,也没有着凉,随即撩撩遮住她眼睛的碎发,“怎么了真真?为什么不说话?是头痛吗?你感觉怎么样?”
明明,他看起来比自己更疲惫更憔悴。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酒再不喝了。”东方煜显然慌了,说出的话都连带着一起慌乱。
“真真,你怎么了?你的眼圈为什么红了?”
红了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呢?
“真真,你别难过,都是我的错。”
难过吗?她不难过的。
“真真,你怎么哭了?”
哭了吗?这次不是因为被风迷了眼睛,可是……
“真真,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没错啊,为什么道歉?
嗓子干干的,她说不出话来。
东方煜慌乱地伸出手来,替她擦去坠落的泪珠,手指凉凉的,甚至有些颤抖。他不知道他的真真到底怎么了,他昨晚才说不要让她有一丝失落,今天,竟然就让她哭了。
白真真的泪,仅仅落了几滴,便就停了。眼神里,是他看不透的色彩。想抱她,却怕她难受,不敢给她这样的安慰。
真真……
真真……
真真……
他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她一丝回应,都做不出来。
半晌。
“东方……”她叫他,打断了他的忧心。
“酒还是要喝的。”极其严肃地对东方煜道。
东方煜就笑了,感情自己担忧了半天,缘由是这个?
“回吧。”
不像来时那样,他们没有策马扬鞭,只是一人一骑,马蹄踩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两人也就晃晃悠悠往回走。
雨过天晴,郊外空气清新,风景也清新迷人。白真真喜欢这种风景,细心体会每一分土地每一缕空气。
东方煜心思全在白真真身上,注意到她享受的眼神,决定以后多带她出来走走,透透气,如果她愿意的话。
转眼到了昨日和顾景尧分开的地方,顾景尧和白茵茵不在,昨日他们没有追来,也许现在已经回去了。
“若爹爹留你,你想吃些什么?”白真真回头问到。
“什么都可以,你知道我不挑这些。”只是,想再吃一次你烤的鱼。
“我记得你喜欢珍湘斋的玲珑八宝鸭,是吗真真?”
白真真回以一笑,“好脑筋。”
还有呢,真真。
不只是珍湘斋的玲珑八宝鸭。
还有素锦阁的荷香白斩鸡、金玉坊的金汤鲜牛丸、明月楼的蜜糖千丝鱼……
哦对了,城门口老李家的肉包子,你总差人去买!
不知道吧,我一直都记得,我曾经带你吃遍了这京城,怎么会不记得你的喜好?说来也是怪,看着清清丽丽的姑娘家,怎么会喜欢这种重油重酱的菜肴?偏偏自己也喜欢。
真真本就是不同的,寻常女子哪里能和她相提并论?
三年,我们的距离远了,我回来了,总会再近的,你说呢?
“煜儿,真真,快来坐下。”白盛云倒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他从不犯人,不会有仇家,只不过怕他们昨夜在外面,饿了、累了、着凉了。
东方煜拱手,“有劳将军。”
“臭小子,不在军营叫什么将军!”白盛云佯怒,惹得白真真一阵笑。东陵依兰从他们进门便不言语,此时却开了腔,“真真,怎可如此嬉闹!”白盛云回头瞥了她一眼,她没注意。
“茵茵不知去向,你竟毫不担心。”东陵依兰不依不饶。
“夫人若担忧茵茵,自可去府外等候。”白盛云神色收敛,不怒自威。
这是让她滚出去的意思,她显然吓了一跳,自己虽说是个公主,但对于白盛云,不知从何时开始,却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恐惧。自己平日里对白真真颐指气使惯了,一时气急,竟然如此失态。
“伯父伯母不必担心,昨日茵茵和景尧在一起,景尧功力极高,自然会护茵茵周全。”
听了这话,东陵依兰心里瞬时开朗,茵茵和景尧,难道已经两情相悦?如此一来,便不用大费周章了,看起来这东方煜和白真真也是情投意合,到时候可是好办了。
顾景尧和白茵茵此时刚好入府。
东陵依兰起身招呼,“茵茵,快来,饿不饿呀?”长眼笑成两道细缝,笑呵呵冲着顾景尧,“景尧快来坐,累了吧?”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东方煜心里冷哼。呵,大将军回来你尚且如此对待真真,平日里不知苛待成什么样子!
白盛云此时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原来自己的宝贝们,平日里竟是被这样区别对待的?
对东陵依兰的恼怒,牵连到了顾景尧身上。不说话,也不准备开口让他落座。
只有当事人白真真一脸无所谓。习惯了就好。
“老爷,还不请景尧坐下?茵茵也站了好久呢。”东陵依兰有些尴尬,白盛云没开口,她没资格让客人坐。
“坐吧。”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
东陵依兰细细询问了众人口味,吩咐下人准备午膳。白茵茵想吃茶膏,其余人则没什么要求。
众人东拉一句家常,西拉一句里短,等待午膳的过程倒是很快过去。
白盛云招呼众人前往会客厅,落座,菜已经备好,颜色和气味很是勾人。
午膳的菜单是老管家亲自布置的——主菜是糖醋香酥鱼,辅菜分别是两个凉菜,七彩什锦凉拌、金丝茶膏,和两个热菜,鲜辣风味鸡、清香虾仁,还有一个碧玉明月汤。这糖醋香酥鱼,是京城时兴的一道家常菜。金丝茶膏和七彩什锦凉拌,用的都是御赐的材料。西湖龙井磨成粉,再泡一壶龙井晾凉,制成膏,又添上绽放的黄菊花瓣,一道金丝茶膏算是完工。七彩什锦凉拌,这七彩可不唬人,北荒特产雪域银耳、松楠木耳、赤姜,东陵西部来的网纹金瓜、青提,南疆礼品水果椒、紫甘蓝,可不就是七彩吗?
除了茶膏,其余均是白真真喜欢的,油而不腻,色香味俱全,精致又看不出奢华,不会太过招摇。老管家跟了白盛云一辈子,自然把白真真当宝贝捧着。
为什么说精致呢?菜名普通,跟寻常酒楼里差不许多,但这用料、做工和口味却非比寻常。顶好的厨师、顶好的材料、顶好的搭配,光是想想都是享受。这一点,别人不清楚,白真真却知道,谁让她此生挚爱除了读书,就是吃喝玩乐呢?
白真真享受着美食,心里却不自觉想着,除了吃喝玩乐,这人生究竟还有什么乐趣?
要说这夫妇二人也是奇怪,分明都是自己的骨血,两人却偏偏区别对待,且各自偏心各自的,对另一个不甚关注,甚至略带嫌恶。
三个男人不时探讨一些时事,午膳时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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