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过去的年代。
六月初的山顶,虽说不至于太过闷热,但漫天的繁星还是让人忍不住在这乱世烽烟中寻觅一小会儿的舒适自在。
“磕、磕磕!”烟斗磕在木头上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气中显得尤为突兀。
就像是那时不时攻上来的敌匪一样,敲打着每个人千疮百孔的心脏。
“磕、磕!”又是两声敲烟斗的声音,使得一旁穿着个白背心的小伙子颇有些不耐的阻止道:“老大,您可别敲了,您这一敲一敲,敲得我心肝儿颤啊!”
“去去去,颤什么颤,看你的星星去。”陈斌略带粗俗的拿着烟斗再次敲了几声,随即摸着自己的光头道:“不对啊,这星星怎么长山脚下去了?山脚?不好···”
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的陈斌一脚踹醒旁边纳凉的弟兄们大喊道:“兄弟们,赶紧起来抄家伙,对面那瘸匪子又来打我们山头的主意了。”
“格老子的···”在这乱世之中,谁要是占据了一个山头,那便是拽住了自己生命的一个把柄。
而被陈斌他们一村人占据的便是那有名的青龙山。
要说这青龙山啊,除了那物产丰富、冬暖夏凉以外,还有一个特点便是那白日里腾升起来的袅袅白雾,就连那识图的老马都不敢往山上走去,更别说人了,进去的不是疯了、就是尸体被扔在了山脚。
老一辈人说,这山中有神!这雾也就只有晚上才能慢慢散去,但晚上蛇虫鼠蚁的,也就被这世道逼急了的人才敢晚上冒着生死占据了这个山头!
有一就有二,也不知道那瘸匪子哪里弄来的火药,还不等山上的人反应,一个个如同繁星一样的光亮便点燃了那药引子。
顿时,一颗颗圆溜溜的东西被那厚重的木板一个个的如同雨点一般弹了上来。
“艹!”瞪着铜铃般眼睛的陈斌口水一咽,立马扔掉手中的锄头,赶紧朝自己的村民喊道:“不行,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从后山···嘭!”
平地惊雷,轰隆的声音响彻整个耳膜,虽然没有听到领头人的声音,但是在那带着肉的血沫溅撒在脸上时,所有人都开始惊恐的扔掉手中的东西,护着脑袋朝山的另一边慌乱逃去。
“嘭!轰隆隆···”一个个的圆球在地上平地炸开,平日里哺育软绵的大地也开始发硬、发颤。
溅起来的泥块像是一个个的催命符一般,使人摔倒、叫喊恐惧。
“救、救救我!”仅剩一只手臂的陈斌茫然间不知道抓住了谁的衣物,强烈的求生欲硬是让这个普通平凡的庄稼汉重新站了起来,殊不知一颗黑色的圆球再次从后炸来!
“嘭!”黑球撞在肉体上,倒在地上,一瞬间,不堪重负的地面开始大面积的坍塌,如同一个空心的球一般···
“瘸匪子,老纸做鬼也···噗!不、不放过你!”充血的眼球直愣愣的望着那漫天的繁星,满脸的血污泥块似是压倒这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咔擦”一声,脚底踩着树叶的碾碎声从陈斌耳侧传来,清冷如同山涧寒潭撞击的声音直直的冲进陈斌破碎不堪的耳膜。
“那你便做鬼去杀了他。”
抱着手中棋篓子的戏梓神色淡漠的迈过眼前的尸体,一步一步的朝那刚炸出来的洞口走去。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那尸体上剥离开来,满目震惊的跟在戏梓身后,明明通向洞口的路崎岖无比,但眼前的身影却如履平地。
只是不得回头的陈斌并不知晓,在他离开身体时,那具残缺的身体瞬间化为虚无。
与此同时,整个山头如同提前到达了白昼一般,浓密的白雾如同一张大网,慢慢的朝着山脚下的人类蔓延而去。
“大、大哥,这雾、这雾起得蹊、蹊跷啊!”跟在瘸匪子身边的结巴滴溜转着眼珠子,内心砰砰跳着打着退堂鼓道:“要不、要不我、我们还是、明、明天来吧?这、这山山神发、发怒了!”
“明天?什么狗屁山神,老子今天打下的,今天就得上。”不信邪的瘸匪子抖了抖脸上的横肉,伸手拿过一个火折子,朝前走去道:“兄弟们,今天上去了,这座山就是我们的了!从此山高皇帝···”
“啊!”突然,一声惨叫从队伍后面传来,被打断话的瘸匪子不悦的朝后望去,这一望,一双布满了老茧的手便攀上了这人的脖颈。
毫无察觉的瘸匪子看着不知何时已经从身后蔓延起来的浓雾,脖颈倏地一凉,伸手揩掉额头上那细密的汗珠,一咬牙,大声朝着惊慌的队伍喊道:“大家不要慌,我们围在一起,围在一起,这雾很快,很快···”
“吁”的一声,似是狂风划破空气的声音,刚刚还站在瘸匪子旁边的小结巴瞬间被雾中的东西拖拽而去,连、连喊声救命都来不及。
眼前的这一幕太过惊世骇俗,整个队伍除了片刻的怔愣后,随即而来的便是与之山上发生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惨叫声以及那疯狂逃跑的杂乱的脚步声。
“放、放开···”
“啊!救···”
“大家不要跑、不要跑!”
“救命、救我啊。”
······
“吾还没说开始,你们怎么就率先下棋了?”站在山顶上的戏梓皱了皱眉头,灰黑色的瞳孔里淡漠如初,似是常年没见过阳光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打开了手中的棋篓子。
双指携一黑子,随手一拂,一方以浓雾为边界的巨大棋盘便布在了整个青龙山山上。
而那慌乱逃窜的人类就如同不守规则在那棋盘上随意晃动的棋子一般,令人生厌。
显然并不喜欢这一点的戏梓漫不经心的将那黑子一颗一颗的落在那巨大的棋盘上,如同等待猎物一般,静静的蛰伏着。
‘还有一个缺口、还有一个!’无法发出声音的陈斌满脸愤怒的指着瘸匪子的一个活路焦急的呐喊道:‘山神,还有一个缺口,山神!’
“别吵。”厉鬼的嘶喊声总是让人不悦的,倏地扭头的戏梓微眯着眼睛看着陈斌道:“吾说过,让你去杀的。”
说完话的戏梓并不理会眼前这只厉鬼的不解,随手而圈,眼前厉鬼瞬间化为一子,二指并拢,一颗圆润的黑子顿时便出现在了那莹润的指尖,随即被戏梓轻描淡写的放在了那唯一的缺口上···
与此同时,山顶上那些残缺不堪的尸体开始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因怨恨而生的一颗颗黑子,他们盘踞在那无处可逃的棋盘上,等着把那些走错路的‘棋子’撕碎啃咬分食。
棋已下完,盖上棋篓的戏梓慢慢的曲起双腿,蹲坐在那山顶上,灰黑色的瞳孔透过那浓雾呆愣愣的看着那处被炸出来的洞口,任由那极致精美的暗红色裙摆在那地上打着旋儿,嘴角又下扬了半分···
一场毫无章法的棋局、以单方棋子的虐杀快速的落下帷幕,然而造成这场虐杀的戏梓连尸体的残肢都懒得清理,只待浓雾散去,戏梓这才站起身子,寻着饭香味往山脚走去,有饭香才有人、有人才有精怪鬼魅,才有生意做!
一脚踏出青龙山,戏梓眼中的灰色这才彻底散去,莹润的肌肤即便不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也尤为惹人注目,更别说那如同画师精心雕琢的五官了。
生逢乱世,举家迁徙,或结伴而行,或组队抢杀,而被戏梓闻去饭香的便是结伴西行的一行人。
“陈胜,前面的路况怎么样?”扯着汗褂子的男人扇着风朝着去前面探路回来的人问道:“我这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能隐隐约约问道一股子血腥味?前面是不是又出事儿了?”
“不知道。”被叫做陈胜的男人一跑过来拿起水壶‘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后道:“人影都没见着一个,哥、你说那些人说这里有土匪会不会是骗我们的啊?”
“管他骗不骗。”男人咬牙道:“这路还是得过的,大不了···”说到这里的男人看了眼伸手的百来人道:“咱们凑点钱,打点一下,再往西去点,找个地方就落脚罢,如果没土匪,那就更好了。”
“可是,我们的干粮不多了。大家伙儿有没有钱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出钱才是大事啊。”陈胜没有那么乐观,虽然结伴同行,但是人心隔肚皮,队伍里已经有人开始吃野菜,有的人却还是偷偷摸摸啃干粮。
“走一步算一步罢。”陈广垂下头,想到未来,一股凉意立马冲刷掉了这酷夏的闷热。
只是为什么···身上会越来越凉?打了个寒颤的陈广猛地抬头看向隐约传来血腥味的地方,顿时脑门一震,内心哆嗦:老天爷诶、这么俊俏、不是鬼就是妖怪吧?
查觉到陈广视线的戏梓扭头顺着那视线望去,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帝王将相?倒是个好命格,可惜,命短,白白折损。
并不知道就自己一人能看见戏梓的陈广起身警惕的看着戏梓道:“不好意思,小姐,我们的队伍暂时人满了!”
“嗯?”轻哼一声的戏梓瞧了眼其他人的神色后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借寿否?”
“借寿?”陈广微微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义正言辞的正色道:“姑娘,虽然现在兵荒马乱的,但是坑蒙拐骗···”
“双生子,命里相克相生,一人帝王将相之命,一人市井乞丐之命!”扫了眼满脸焦急的陈胜,戏梓继续道:“乱世而生,帝星早夭,你借寿否?”
“不借。”本来看着挺俊的一小姑娘,怎么就是个傻子呢?皱着眉头的陈广摇了摇头。
“借寿只需你这一世功德,借否?”离了青龙山庞大的灵力支撑,戏梓需要功德加身。
“功德?我有什么功德?”陈广讽刺的笑了笑道:“我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可没少做,就差杀人放火了,这样的功德你要不嫌弃给你就是。”
“不嫌弃。”戏梓回得诚恳,倒是让自我厌恶的陈广一噎,还未来得及说话,戏梓便接着道:“吾借你三十年寿命,你付吾一世功德,七十三岁,寿终就寝!”
“七十三?”陈广一愣,刚想说,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却不想等他再次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那姑娘的人影,有的只是陈胜那双担忧又似看傻子似的眼神,这时陈广才惊觉,原来只有自己一人见到了那个诡异又漂亮的姑娘。
······
一语成戳,享年七十三岁陈广同志,自此家道中落,后代不详!
一世功德佑后代,功德没了、后代自然也就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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