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云凝止水鱼龙蜇,雪点遥峰草木荣。
冬至节这天,天空一片耀眼的蓝,有阳光,草木上有积雪。
映雪对潇潇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很难得。”
确实很难得,所以大家都出门了,就连流影也被她打发出去了。
这处宅子有藏书楼,宅子的原主人说,他不在乎这宅子能卖出多少价格,只是希望有人能善待这些书,可见是性情中人。
这座宅子布局十分独特,中庭边缘摆放着盆栽兰花,垂花门爬满了爬山虎的根茎,值得一提的是,藏书楼藏书十分丰富,潇潇随手抽了一本,是《安民政略》。潇潇笑了,看吧,这就是所谓的避无可避吧?
潇潇看书极快,但却不囫囵,手里拿本书,坐在窗边,静静的,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案上一盏清茶,任阳光挥洒,丝丝入扣。若有旧友在场,见此情景,那就不仅仅是好奇了,该是惊讶了,潇潇是谁?她是牧北辰的亲信,于是每天只见她的背影,因为她确实很忙,每天都忙,公事缠身,确实没时间如此清闲。在魔都许多年,她几乎已习惯这种忙碌。唯一的空闲时间,沂澜山情醉花开时,一簇簇紫色的花在山崖间开放,在那里,可以看到魔都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蜿蜒天际,月光明亮,挥洒万千光辉。
在凤歌看来,潇潇很聪明,潇潇的聪明带着凌厉,所以显得咄咄逼人,伤人伤己。她成为牧北辰夺权的利刃,。内敛深沉,从不喜形于色,这样的女子容貌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潇潇真的很美,她身上有一种气质,让人能够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气质,如上古遗莲。
这几日,雪下得不是很大,但伴随着的风却是凉意刺骨,十分惹人心凉。潇潇看书看得眼睛有些酸涩,便去厢房内软榻歇息了。
潇潇是睡不好的,因为最近梦魇缠身,醒来汗水湿透里衣,明明是梦,竟如亲历般真切,怎不可怕,怎不心惊?
那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如前尘往事,如不是醒来看到自己仍躺在软榻上,动也未动过,她真以为自己莫不是投胎转世在人世间去走过一遭。
映雪和流影回来的时候,知道潇潇在睡觉,也不叫醒她,有着潇潇直睡到了傍晚,潇潇自己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的时候,全身汗湿,手指紧紧握着被子。潇潇懊恼了,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潇潇换好衣服,见外面灯火通明,唤来映雪问:“何事如此热闹?”
映雪说:“今天冬至,晚上还有灯会,今天白天大家都在准备晚上的灯会,很是热闹,这会儿怕是更加热闹,姐姐要出去看看吗?”
“嗯。”潇潇眼眸里生出了淡淡光华。
潇潇内心寂静,但并非冷淡,身为尘世客,自然该去体验尘世的乐趣,怎不应该?难道这许多年都要这样无味的活吗?就算是神仙,都有些苛刻了吧。潇潇俗人一个,自然做不到。
这样的热闹,潇潇的第一次接触到,倒也不是以前没见过,而是以前站在高处,俯视着百姓的热闹,朦朦胧胧,看戏似的,太傅怀素先生说:“这样的景很好,但是看久了,就会迷了眼。”潇潇感概:“热闹是他们的,我只是来看景色的,是路人啊!”是路人,是匆匆而过的路人。潇潇有时侯会忍不住想,他们笑得那么开怀,在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
如今潇潇置身其中,切身感受到这样的喜庆,发现竟如此触动心怀,她看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卖花老婆婆在笑,笑她的花卖了一个好价钱;做花灯的中年人在笑,笑他的孩子拿着泥人在嬉戏;杂耍的戏班子在笑,笑他们的技艺招揽了观众。他们的笑在潇潇看来至少是干净的,纯粹的,没有那么多的目的。潇潇很少笑,是性格使然,是身份使然,牧北辰说:“潇潇擅长于逢场作戏,笑容使她成为披着伪善面具的孤狼,潇潇内心沉稳狠厉,那笑容就是她身上唯一的温暖色。”
你看,命运总是如此神奇,迎面走来一个清俊的少年,深蓝色绸衣,斯文俊美,带着亲切的微笑。正是那日拾帕的少年郎。潇潇避之不及,反观映雪,倒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
季钧与映雪相谈甚欢,潇潇无话,转身正要回避时,竟看见季钧身旁还有一人,那人一言不发,眼神清润,面如冠玉。是个极为出彩的人,男子算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之后与潇潇擦肩而过。自顾自走了。
潇潇是走不得的,只因她担心与映雪走散。但是季钧要走了,因为:“姑娘,失陪,季钧要去陪同师父了。”
原来他就是雍洲安闲,这几个月以来,潇潇听到关于安闲的传说可不在少数。就拿她身边的几个人来说吧:
映雪说,想到安闲,眼前就会是一片竹林,周遭落英缤纷,与他漫步其中,安静祥和,隐世而居。潇潇笑曰“痴儿。”
映雪又笑说:“若是得安郎一顾,痴也甘愿。”
宋祁说,安大公子是当世大儒,与其谈论学术,必当受益匪浅,愿此生能与之同,吾之大幸也。
流影说,武学之大道,若是安先生能指点我一二,定能武艺精进,安先生之大才,有如清风霁月,当世罕见。
潇潇无言。
不是无言,而是潇潇不知道,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所以无言。
雍城年节时下是各府走动的时候,那日,顾扶偃带着辛慕来安府,问及异动之事时,安闲说:“此事暂可放一放。”
顾扶偃点头,又说:“你可知魔域牧北辰要有大动作了?”
安闲随手把书一放,眼睛转向季钧,季钧会意,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安闲面前,“牧北辰此番不易,我倒是希望他能稳居魔尊之位。”
“我来雍城之前,途中遇到刺杀,也算是死里逃生吧,”说话间,顾扶偃想起一事:“在此之后,我遇到一女子,那女子应是魔域中人吧,随身拿着一柄长剑。”
安闲淡然:“你说的应该是魔域潇潇吧?”
顾扶偃惊讶:“潇潇?不能吧,牧北辰能放她走?”
“她若要走,牧北辰能拦得住?”安闲反问。
顾扶偃哑然。
安闲接着说:“那日冬至节,我看她的样子,她应该是把玄殁剑留在了魔都了。”
那日冬至,安闲看潇潇面色发白,身形瘦削,他想:活该,既然犯了错,总得付出代价的吧,不然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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