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凉夏和妈妈睡一个被子，以前有心事的时候总会拉着妈妈陪自己睡，然后讲话到半夜。时间虽然只走过了2年，但是想起来却感觉是上辈子的事情。看着妈妈日渐单薄的肩膀，凉夏的心又负上了千金重。
“妈妈，凌伯伯怎么样了。”小心翼翼的问，害怕知道答案又想知道答案。
“还是那样一直睡着，我过来找你，经年安排了护工在那边先照顾几天，所以妈妈也住不了多久，得回去。”
想到妈妈背负着爸爸的离世，自己的离家，还要日夜看护已是植物人的凌伯伯，而她不过是为了自己在还债，凉夏没办法原谅自己，一句“妈妈，对不起。”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因为太轻了，不足以表达她的愧疚。
魏因宁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夏夏，不要折磨自己，谁都会犯错，我们改，就好了。”
凉夏点点头，她想她是时候去面对了，再不能逃避了。
第二天上班碰到黎雯，黎雯亲热的拉着凉夏问长问短，一个月没见，似乎想说的话很多。她说下班了一定要和凉夏一起吃饭，凉夏本想推脱说妈妈过来了，想早点回去。又担心以黎雯的个性知道了以后会坚持要去看看妈妈，这样又是给人添了麻烦。权衡之后，还是答应了。
黎雯选的餐厅，点了牛排，黎雯今天穿的很漂亮，妆也是精心化过的。凉夏差点以为黎雯要约会的对象不是自己，应该是一位男士才对。而黎雯的表情，总是含着笑。
凉夏也含着笑问：“是有什么好事吗？”
黎雯笑意更深了，沉默了几秒，才说：“我怀孕啦。”
凉夏先是惊讶，后来又平静了点：“恭喜你，”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那晚在黎雯家过夜的画面，不知怎的，说了恭喜却高兴不起来。
黎雯的脸上有了些戏谑的味道：“恭喜我？没什么好恭喜的，总是要打掉的。”
“打掉？跟孩子爸爸商量过了吗？”
“跟他商量？他不过就是个嫖客而已。”
凉夏听着刺耳，觉得黎雯说这话又是在轻贱自己了。一时不知怎么回应，看着牛排发愣。
黎雯也无所谓，自己倒了红酒来喝，喝的很优雅，但是没有停下的意思。没多久，大半瓶空了，一脸微醺。
看着凉夏，还是笑：“凉夏，在心里轻视我吧。”
凉夏慌乱的解释：“我没有，我只是不知怎么去安慰你。”
“我不需要安慰啊，我没什么好难过的，又不是怀了心爱人的孩子要打掉，有什么好难过呢。”
“为什么不避孕呢？”凉夏问道，问出来又担心黎雯会难堪，自己脸上的表情也是尴尬。
“我也想避孕，我上环，环总是掉，后来查出输卵管在生儿子的时候有撕裂，环没办法固定，我吃避孕药也还是避不掉。好像故意跟我作对似的，故意要让我怀上嫖客的孩子来惩罚我吗？呵，我才不在乎。”像是醉了一样，恨恨的说着这些。
“你们是夫妻，本不应该成现在这样，你从没试着去跟他沟通吗，他应该爱惜你，他有这个义务。”
“不，他没有，相信我，他对我没有任何义务，千万别说他对我有什么义务，那比他糟蹋我还让我恶心。我只是自己被自己恶心到了。”
从没听黎雯这样直白的轻贱自己，仿佛她的婚姻是虎穴龙潭，而她的丈夫，是比洪水猛兽还可怖的。
一瓶红酒空掉了，又上了一瓶，凉夏怕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想劝她别再喝了，可是没办法开口，酒是眼下唯一能安抚她的东西，凉夏又怎么能夺走。
“凉夏，跟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结婚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他做什么都不能伤到你。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但是还是伤到了。”凉夏冷冷的说。
“他伤我？你错了，是我自己伤的，我可以离开他啊，他绝不会留我的，但是我就是要赖在那里，任他羞辱。”黎雯脸上竟满是笑容。凉夏把视线转到别处，不忍去看。
“唉，有时候也不知自己为了什么去坚持，为了孩子吗，我的孩子好像也不快乐。他渐渐大了，懂事了，他总问我，爸爸为什么不爱妈妈呢。呵，他慢慢就会知道，妈妈也不爱爸爸呀。”
上的2份牛排一口都没吃，已经彻底冷掉了。凉夏轻唤服务员过来，让拿去热。然后对黎雯说：“我们先吃点东西好吗？”
黎雯仿佛听不懂这句话一样的看着凉夏，怪声怪气的说：“我还需要吃什么东西呀，还有什么能难到我的吗，我是根本不会感觉到饥饿和疲惫的呀。”
再喝下去她可能就会疯掉了，她是故意要放纵自己疯掉的，凉夏知道自己不能再劝什么，越劝她会疯的越快。有的时候我们在人前表演自己的痛苦，并不是说我们的痛苦是虚伪的，我们是真实的痛苦，但是摆出来给人看，在别人眼里就是表演，你痛苦的越卖力，看客越是有看表演的冲动。凉夏此时不能做看客，她不能鼓励黎雯去放纵，她最好的是沉默，让黎雯发现她并没有观众，便不再疯下去。
“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蠢，你肯定想不到，当初我想着我嫁给他，就是给自己关进一个笼子里，虽说是跟监狱没什么区别了，但我也是安全了的呀，以后谁还能来欺负我呢，我把自己关起来了嘛。”
“一开始他总是说着爱我的，像很多骗女孩上钩的那些男人一样，不同的是，我是故意被骗的，我甚至是设计好了圈套让他骗我的。后来，他可能慢慢发现了我的真面目，发现我是一个骗子，于是他也干脆露出真面目来。2个赤裸裸的人就这样每天相对，心里都恶心着，为自己也为对方。”
“我是自己不愿意拿出钥匙打开笼子，因为笼子外面也没有什么好。他是觉得不会有比我更适合他的女人，可以做他的免费妓女，还能任由他去找别的要付费的妓女。哪个男人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呢。恐怕男人们都羡慕他，那可都是我的功劳。”
凉夏听的一颗心冷了下去，她盼望着黎雯不再说下去，盼着黎雯脸上的笑容别再继续挂着了，笑的那么诡异，让人后背发麻。
为了让自己撑下去继续听她讲，凉夏只有转移注意力，于是开始吃起盘子里面的牛肉来，吃之前她征求黎雯的意见：“我能一边吃一边听你说吗？”
黎雯举着酒杯，笑的灿烂的说：“吃嘛，凉夏，尽情吃。”
凉夏便真的开始吃了，黎雯忽然冷着口气轻轻的说：“你可真冷漠。”
凉夏的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看黎雯，她刚喝完一口酒，脸上是极满足的神情，她对上凉夏的眼神，那诡异的笑容又挂上来了。凉夏便只当自己刚才是幻听了。
“凉夏，陪我去打胎吧。没有人能陪我，只有你了，请你不要拒绝我。”黎雯说的那样低声下气。凉夏只能轻轻的点头，无论如何，什么都答应你，让今晚快点过去吧。
黎雯抓过凉夏正捏着叉子的手，雾蒙蒙的眼神看着凉夏，看了一会头歪倒在桌子上，像是没了力气，嘴里喃喃的说着：“凉夏，怎么不早一点对我这样好。”
凉夏想着真的是醉了，过了一会，抓住凉夏的那只手松开了，再看看黎雯，又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喝完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便是怎么喊怎么推也不会醒了。
怎样送她回去呢，叫peter来帮忙吗，万一碰到黎雯的老公在家，会不会看到是peter送又是一番闹剧。但还能有谁可以帮忙呢。
此时peter又跟鬼似的出现了，拍一拍凉夏的肩膀又指着黎雯叫着：“像什么样子嘛，就这样醉倒了。”
比鬼更可怕的是，peter旁边站着魏经年，正定定的望着凉夏。凉夏不自觉的就想逃，无奈黎雯还躺在那里。
魏经年声音沉沉的说：“先送你回去，我们来送她回去，你不要管。”
本能的想拒绝，peter又插进来：“黎雯交给我们，保证送到家，我想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会把她怎么样。”
peter说这些话时，眼神里意味深长，凉夏突然脑子轰的一声，竟无法思考为什么peter会和魏经年站在一起。等到脑子反应过来要去追问时，人早已被peter塞进了出租车里。peter给了出租师傅地址，还付了钱。凉夏趴在窗户上喊着：“peter，你是叛徒。”出租车早已扬长而去。
次日早起，妈妈已准备好了早餐，凉夏接到黎雯电话，说了医院地址，让凉夏快点赶去。怕妈妈失落，早餐胡乱抓了一些在手里。出门前，妈妈捉住凉夏说：“夏夏，妈妈想今天下午就回去了，凌伯伯那边护工不是长久之计。”
一边提鞋子，一边哀求着妈妈：“妈妈，我跟你一起回去，等我事情办完，今天一定不要走，等我回来，好吗？”
妈妈和蔼的点头，一面又叮嘱：“慢点，别慌。”
“妈妈等我。”说着人已经跃下了楼梯。
赶去医院的路上想着，黎雯那样急，是不是身体有了流产的信号。到了医院，见到黎雯，她好好的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出了脸色有些憔悴，并没有看到有其他的不适。松了一口气，坐过去轻轻问：“哪里不舒服吗？”
黎雯却奇怪的样子：“没有嘛，昨天不是说好陪我打胎吗？”
凉夏怔了一秒，才说：“没想到会是这样快，而且昨天你喝到醉，”说着想到今天不是周末，自己还没请假，便拿出手机准备跟peter电话。
黎雯按住手机说：“已经跟你请过了。”
凉夏问：“你跟peter说了为什么请假吗。”凉夏是担心peter管不住自己的嘴。
“没说，只说不舒服，你陪我来医院。”
“手术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排着队呢，你看那边，都是等着的，我来的早，估计一会儿就轮到我了。”
黎雯的口气，好像只是看个感冒在排队，但是朝她指的那边看过去，一排女的在那等着，大概一看估计有10来个，在医院来说，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算稀奇了。
因为自己紧张，就想着黎雯应该更紧张，捉住她的手，用力捏着，想要给她勇气。
黎雯却笑了：“不要紧张嘛，我都不怕，背个包袱巴不得快点甩掉。不是难过的事情。”
凉夏总是觉得她这样的洒脱是让人难过的，多的话觉得也不必要说了。
很快黎雯进去了，凉夏看着时间，心里总是担心，她总以为这不是件小事，这么草率的对待一件生命，自己陪着都觉得是一种罪过。可是偏偏黎雯不肯这样表现，凉夏更是不敢有丝毫的表露而让黎雯觉得难堪。
这样的等待总是磨人的，凉夏拿出手机，想查查这种人流做过以后身体要怎么修复，好嘱咐黎雯注意，其实黎雯肯定是比凉夏有经验的，但是这个时候总得做点什么。
刚查到说需要多休息，喝点补的，鸡汤比较合适。黎雯就出来了，40来分钟的过程。出来的时候脸色有点苍白，步子也重了些。凉夏赶紧冲上去扶住她。
黎雯没什么力气的说：“先在这坐一会，”
凉夏赶紧脱了身上的针织外套给她盖在身上，又问：“要不要喝点热水，我去帮你弄。”
黎雯虚弱的点头说：“也不怎么疼，就觉得口渴。”
凉夏赶紧奔去医院茶水间找了一次性杯子倒热水来。
黎雯就靠在凉夏的肩膀上，额头上冒着细细的冷汗，凉夏过一会就抽出纸巾来帮她擦一次，两人都不说话。坐了一个小时，护士走出来，看了看黎雯，眉头皱了皱，不怎么耐烦的说：“怎么还坐在这里，是哪里不舒服？”
黎雯摇头，气若游丝：“没有，就是觉得没什么力气，想休息一下。”
“你没力气也不能在这儿坐着，这个时候要卧躺，不然你的血会流不停的，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说的一点也不避讳，声调也高，说完就昂着头走了。
凉夏忙的跳了起来，扶起黎雯慢慢的走了。出了医院大门，凉夏等着黎雯说要怎么安排。黎雯沉默了半天，冒出一句：“能去你那里吗？”
凉夏当下就觉得为难起来，只好说了实话：“我妈妈住我这里，暂时没有地方了。”说的时候感觉头都抬不起来，好像做了对不起黎雯的事情。
黎雯突然站直了身体，轻轻的抽出给凉夏扶着的那支胳膊，不在意的说：“没事，等我好一点了，我去看伯母。”
凉夏这个时候哪会在意这些，只问：“我先送你回去好吗，再给你弄点鸡汤，听说喝那个补的。”
“好。”黎雯不再说什么，还是随凉夏扶着。
凉夏给黎雯从小区下面餐厅端了一碗鸡汤，抱歉的说：“我也不会弄这个，今天你先喝，明天我让我妈在家煲了给你送过来。”
黎雯一脸感激：“千万别担心我，快回去吧，我只需要休息。”
凉夏又四处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黎雯相当于下了逐客令，她只能给她想要的休息。只能轻轻的说：“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黎雯顺从的点头，微微的笑着，说：“快去忙你的吧。”
不知怎的，出差回来，再见黎雯，心里总有挥之不去的困惑，说不上来，干脆也不要想。凉夏想着反正请了假，干脆回去好好陪妈妈。
刚进门，妈妈在收拾东西，看到凉夏，妈妈神色慌张的说：“夏夏，医院来电话说凌伯伯不好了，妈妈现在就要赶回去了。”
凉夏重又穿上刚脱下的鞋子，抓过妈妈的行李：“快走妈妈，我同你一起回去。”
妈妈愣了一下，赶紧也换了鞋子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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