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恕我直言,您目前并不适合代替将军做我等的主心骨。”
出声提出反对的,是老贾。
顾琦伶长得本就随了顾原生,没了萧氏那份温柔,显得有些孤傲,若是脸上带笑还好,可此时顾琦伶面色微冷,说出的话也是强硬的不容人拒绝的,虽在场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不服的,但毕竟还是不敢逆着胆子把反对的话语直面着说出,是为自己的性命也是看在将军的份上,谁也不敢保证这丫头不会做出些激进的事,如今看着竟有人这般大胆,这些人心里的感觉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顾琦伶循着声望去,眼里带了些戏谑,天气果然是好,这鱼是赶着往钩上来呢。
“恕我没能及时记下各位的名字,可否将你姓名告诉我?”
“…贾涛,郡君同他们一样唤我老贾就好。”老贾低头顺从道。
“好,老贾,那你说说,我为何不适合,若是你说的有理,我便让你来选这适合的。”
老贾听闻此言,心中略感诧异,本以为顾琦伶年少轻狂定不会允人轻易驳了她的话,更何况还是在此情境,更不会让人抹了她的面子,可没成想,这迎来的既不是顾琦伶的破口大骂,也不是冷言冷语,却是她平静的回问。
老贾稳下心神,说道:“郡君年少有为,才华出众,这是家喻户晓的,连武艺也是实属上乘的,可这不合适就不合适在郡君您的年少上……”
抬头看了看顾琦伶,她的神情却依旧没什么太大起伏,收回目光是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人也看向他的眼神,老贾直觉这眼神并不是赞许,而是…而是别有深意,可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继续说着。
“……您年纪尚小,在打仗这方面经验不足,这世上武艺高强,才华出众的人不少,可真正适合领兵作战的人寥寥无几,还有,将军他们刚出事不就,郡君您心中定会悲痛,年纪小自然容易做事冲动些,若到时候因为过于忧心家事而误了国事,闯下不可挽回的祸事来,连累的可不仅仅是郡君您了,将军他们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的…”
老贾顺着一开始与那人的计划进行着,可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不安,说完后抬头看着校场擂台上的顾琦伶,正平静的看着他,见他说完后,竟…笑了,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些不可察觉得怜悯嘲弄和恨意。
老贾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却从未像今日一样在一个连做他女儿,年龄都要小些的黄毛丫头面前这般心惊。
“说得不错,我竟是也突然觉得自己不合适了呢,那么老贾你觉得谁合适呢?”
顾琦伶把玩着手腕上的红绳,带着赞许的笑意继续道。
“属下认为何亲侍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这个位置。”不知道为什么,老贾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明白了何裘看向他的眼神中的意思——是放弃,以及对他的杀意。
“好,我觉得何亲侍是不错,可不能单单听你的意见,其他各位呢?”
顾琦伶停下把玩红绳的动作,笑着环顾了一下面前众人。在她问出话的一开始大家都沉默着,片刻后队伍里开始有人举起手,嘴里喊着“我赞成……”,随着这些人的带动,不少人都跟着一起喊了出来,但仍有将近一半人低着头不发一言。
好啊,看来天气好了,鱼群果然都活跃着出来了呀。
“那么,何亲侍觉得如何呢。”顾琦伶挥了挥手,待众人安静后,她又转头看向何裘。
何裘先前一直沉默着,脸色也十分平静,听见顾琦伶问话后倒是没有急着回答,先是直视着顾琦伶的双眼,对方全然没有退却,只是带着笑意一直看着他,又看了看身旁的秦至阳,若是往日,他被委派去做什么大任务,秦至阳绝对是第一个攀着他的肩拉他去庆祝的人,可现在,秦至阳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里带着恨意和失望。
何裘低下头,开始慢慢屡着思路。
他不清楚那丫头到底是知道些什么,从顾原生他们的尸首被运回顾府,再到顾琦伶到这不过是一两日的时间罢了,这丫头竟就想好了该走的路,先是去去宫里跟太后领了旨,再来这校场设下这么大个套。
何裘摸不定顾琦伶是真的查出他和顾原生他们出事之间的关联了,还是纯粹只是有些怀疑来诈诈他,又或是还信任着他,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罢了,可秦至阳那个蠢货怎会突然变了个态度,难不成也是演的……
“何亲侍思虑的如何了,可有决策了?”
看着何裘好像是有了决断的样子,顾琦伶适时的开口问道。
何裘听到后,抬起头,冲顾琦伶温和的抱了抱拳,笑道:“还请郡君恕我无礼。”
话语刚落,便几个跃步便到了老贾身旁,飞快的抽出佩剑后便往老贾身上一抹。贾涛甚至还没能明白何裘过来的意图,没能说句遗言,便睁着眼睛,“噗通”一声倒了下去,只是趁着最后一丝抑制和神情看向了何裘。
坦然,乞求,心甘情愿……唯独没有恨意。
何裘突然回忆起与贾涛最初的相遇。
十年前,宁城瘟疫肆虐,百姓民不聊生,那时官家还没能完全坐稳皇位,致力于洗清政局,可朝野上下贪官污吏除去一个又涌上一双,这些官吏背后的关系也是如树根盘综错节,若想保其自身,那定会联手合作,相互掩护,官家就是忙着应付这些老狐狸也是心力交瘁,宁城的事自然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就给了那些地方官胡作非为的机会,非但没有尽力救治百姓,还下令将只要是家中有病人的,不管其他人是否健康纷纷逐出城外,若有人反抗,一律断绝其一家人的性命,且其所有财产归于朝廷,但其实就是归于他们这些残暴的地方官。
强抢民女,强夺钱财,残害无辜……渐渐的,宁城的瘟疫没能及时被抑制,慢慢蔓延了出去,其他城池也渐渐演变成了第二第三第无数个宁城,眼见失态压不住了,官家暴怒,派出以顾原生为首的军队前去治理,何裘自然也是一同前去,首先便是去了宁城。
到了宁城城门,空气中满是刺鼻的气味,掺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肉味,即使他们来事便以做好了防护准备,口鼻处早已戴上了布罩,可那味道还是极为清晰…入了城,入眼的便是满地尸首残骸,偶尔还有几个略有生气的活人看见了他们,竟也不是惊喜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只是害怕绝望地努力往角落里缩,哪怕已经毫无力气,只是原地挪动,做着无用功,他们对于这群百姓来说,不是救赎,是来晚了一步的屠夫。
他们自从参军以来,打仗便是常有的事,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浴血而回,经历过比这更血腥更残暴的场面,可无数个心比石坚的汉子还是落下了泪。
顾原生沉默了许久,领着随行的太医和部分士兵去扶起那些瘦骨嶙峋的存活着的百姓,让其他的士兵去将那些死去百姓的尸骨好好排列起来,待处理完事情后,便将这些尸骨尽可能的安葬好,可抬眼望去,街道上满是已逝百姓的尸骨,有的还算完整,有的却腐烂的看不出模样,还有的已经只剩下一具带着点肉丝的白骨……
一群军痞子本是嬉笑惯了,不管去多严峻的地方,打多严酷的战役,失去了多少战友,都是笑着去,打闹着回,这回却是难得的一致沉默了,只顾着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何裘那时也不过是个十九的大小子,总爱打抱不平,是个讲义气的热血汉子,看到这场景时,他感觉心里有些东西破土而出,以前他总觉得皇帝是个仁帝,爱护百姓,为人正直,可突然,可突然他不那么认为了,哪怕知道皇帝也是被他事缠身,无暇顾及,可何裘还是觉得他不配当皇帝。
何裘看着缩在角落里正瑟瑟发抖,满眼恐惧的女人,他小心翼翼走近挨着她,不顾其微弱的反抗和躲闪,将手中的米糕和水,一点一点的喂给女人,渐渐的女人不再反抗他,她看着何裘眼里迸发出的善意和安抚,吃下了他喂的食,嘴里呢喃着什么,何裘俯下身想听清她说的话,他听见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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